我們把希勒太太送回家便去了旅店。店主用一個驚訝的神情迎候我們:
「發生什麼事啦,麥先生?剛才那位牧師跑著回來,並拚命地罵您,說他得離開這裡,因為您要把他趕走。當他進到房間裡時,瓦特先生也來了,也對您大發雷霆,一個勁地要找牧師。當他知道牧師要走,他也宣佈得離開這兒,說不想跟像您這樣的人住在一個屋簷下。」
「他們兩人不是一起回來的?」我帶著探詢的口吻問道。
「不是的。」
「牧師先回來,然後才是瓦特?」
「是的。」
「那牧師不知道瓦特也想離開這裡?」
「不知道。您為什麼問這些?」
我不想把原因告訴他。如果我估計正確的話,瓦特現正在整理行裝,他會發現……我還來不及把這個想法想圓滿,那位我正想著的人便衝到店主面前,臉色一片蒼白:
「快叫警察!我被偷了。有人撬開我的房間,把我的金塊和碎金子全都偷了!」
事情正如我所預料,這不是一般的偷竊事件,因為連店主都知道,瓦特的黃金有半擔重。店主要瓦特把整個事件簡要地說一下。被竊的人竭力控制住自己,說:
「我快步走進我的房間,想把行李整理起來。裝黃金的箱子就在衣櫥裡,箱子是拿不出來的,因為我用八顆螺釘把它固定在衣櫥的底板上。螺釘都是穿過底板的,如果要想把它擰下來,就得先把裡面的黃金搬出來。這是非常不容易的,因為小偷偷箱子裡的黃金會感到提心吊膽。儘管如此,還是全被偷走了。箱子還是鎖在那裡,櫥也還是在那裡,兩把鑰匙我白天都放在這只褲袋裡,夜裡放在我的枕頭底下。剛才我想打開櫥和箱子,想把它擰下來——可是,空了!快叫警察來!這房子裡的人一個也不許走!我宣佈,這裡的每個人都被逮捕了,特別是那個德國來的名字叫麥的陌生人。」
這些話使所有在場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身上。
「為什麼要抓這位先生?」店主驚奇地問道。
「因為很可能是他,因為我把這一切都給他講過。我實在是太缺乏警惕性了,我現在很後悔。」
瓦特正在氣頭上,所以,我暫且不理他。店裡發生了這樣的事,店主很緊張,一定要到瓦特被盜的房間去看看。瓦特走到房門口時,轉過身來大聲地對服務員說:
「勞斯先生,請嚴密監視好這個德國人,等我回來。不允許他離開房間!」
希勒對我的無所謂態度感到很驚奇。老闆娘和服務員請我不要對這位怒髮衝冠的人說的話在意。他們說,他是在氣我昨天對他不客氣的教訓。
「難道店裡的人都沒有想到您就是老鐵手?」小希勒輕聲地問我。
「他們肯定吃不準呢。」我回答他說。
「那我告訴他們吧。」
「為什麼?」
「因為可以讓他們對您的懷疑採取另外的態度。」
「不必,他們都知道我不是小偷。倘若有人相信這種謠言,我就向他們說出我的名字,讓他們嚇一跳。」
「是的,老鐵手這個名字很受人尊敬,憑著它就可證明您是誠實的。」
店主和瓦特回來了,店主派了個人去報警。
「如果警察對此事也弄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它將成為歷史之謎。我無法理解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的!」店主說。
「我也是,」瓦特贊同說,「我覺得這事本身很蹊蹺,因此我知道誰是那個流氓,把我弄得身無分文。這個人現在還在這裡,我希望能逼著他說出他把我的金子藏到什麼地方了。我坐在這裡看著他,不讓他離開,等警察來。」
他用充滿惡毒和仇恨的目光盯著我,在我和門之間坐下來。我一言不發。店主安慰他說:
「我不是告訴過您,您懷疑錯對象了,小偷要到別的地方才能找到,他已經不在我的旅店裡了。」
「你別說了,我清楚著呢!」
「他怎麼會心安理得地坐在這裡?」
「有的無恥之徒就是想這樣來把視線引到那些無辜者身上。我知道這些伎倆,因為我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牛仔,是不會上人當的。」
警察來了,還帶著一位巡警。巡警站在門口。警察問被竊的瓦特先生在哪裡。瓦特馬上跳起來作了自我介紹。他把情況匆匆地說了一遍,然後指出了他對我的懷疑。
警察問道:「你有沒有對其他人說過黃金放在什麼地方?」
「沒有,除了他,一個人也沒有了。」
「那你還堅持你的懷疑?」
「是的。再說這個德國人昨天令人懷疑地說出過一句有關偷竊黃金的話。」
「呵,這倒是值得懷疑。」
警察皺起眉頭,用幾乎是污蔑性的目光對我審視了一番,然後走到我面前問道:
「你是德國人?」
「是的。你是一位美國佬吧?」
「聽著,這裡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誰想要禁止我提問,是誰,是什麼東西在和我說話?」
「老天哪!我是警察,你知道吧?」
「很好!這是一定要講清楚的,因為我們這些人現在什麼都不懂了。現在就聽你的吧,很願意回答你的問題,如果這些問題是客氣的。」
「我要審訊你並逮捕你,如果我喜歡的話。」
「這你當然是不能幹的。」
「誰想抗拒我?」
「我!」
他向後退了一步,用蔑視的眼光盯著我,笑道:
「你?你抗拒我?那我倒要看看你怎樣來抗拒我!」
「要不要我來向你演示一下?」
「要呀,」他點點頭,「我很想看個新鮮!」
我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和大腿部,把他舉了起來,送到窗口,對他說:
「我把你從這裡扔出去,先生。但因為你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向我宣佈逮捕令,我還是先把你放回原處吧。好吧,你又站在這裡了。」
我把他托回來放在我的桌子前。
他嚇得動彈不得,過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聽好唆!你剛才碰撞了警察!」他咆哮道,「你得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碰撞?這我可不知道!是你要求我這樣做的,我只是聽從了你的要求,我可是有證人在這裡呢。」
「見鬼!我得換一種口氣來跟你講話。如果我真想逮捕你,我也不會來和你耍嘴皮子了,因為要抓你的話,有巡警在。」
「看起來對密蘇里州的法律還是我比你瞭解,你這個政府公務員!沒有法官的命令是不能下達逮捕令的,你知道嗎?你有沒有這命令?即使你有這一命令,可我是外國人。你還得去請求轄區法庭或更高的部門。」
「活見鬼!這簡直是你在給我上警察知識課了!」他大聲叫著,盡力掩飾著他的狼狽相,「那我是不是要對你客氣一點兒,友好一點兒?好吧,試試看吧。你有沒有偷金塊,麥先生?」
「沒有!」
「沒有?那我們搜一下你的房間吧。」
「不同意。因為根據密蘇里州法律規定,搜查房子也要有法官的命令。」
「我真感到奇怪!你這個外國人對我們的法律怎麼會如此地瞭如指掌!」
「這也是不得已。」
「這樣吧,我對法律也和你一樣精通。我在這裡搜查房子不需要命令,因為這裡的店主沒有不讓我進行搜查。」
「我的房間跟店主根本沒有關係!根據密蘇里州的法律規定,付錢住旅店的客人是他所住的房間的全權擁有者。就是說,這裡不是要得到他的允許,而是要得到我的允許。」
警察當然也知道這些法律,他只是認為沒必要在外來人面前按法律行事。不能搜查房子,不能逮捕我,那怎麼可以懷疑我是罪犯呢?還有我的怪異的行為方式。他緩了一口氣,說:
「不要再誇大其詞了,先生。也不要給我的工作帶來麻煩!如果查明的情況正如你所說的,對你不是更好嗎?」
「這我知道。但我是無緣無故受到懷疑,所以不得不來阻止那些好像證據十足,百分之百是我偷了的方式來對待我的做法。先生,你們受騙了。我不是惟一聽到被竊者談論黃金之事的人。你可以問問店主和服務員!」
他們兩人承認,也曾被硬拉著聽他講述覓寶故事,他還打開藏有金塊的箱子給他們看過。
「你還可以問問那裡的那個人!」我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剛好從門口進來的牧師。
這個人還不知道偷竊事件已被發現並且警察也來了。瓦特馬上跳起來,抓住他的手做出要保護他的樣子,他對警察說:
「這位紳士是我的好朋友,他也什麼都知道。但我不懷疑他偷我的金子。」
「好吧,他在這裡住過嗎?」警察問道。
「住過。」
「儘管有你的擔保,我也得問問他。麥先生,你能不能理性一點兒,讓我檢查一下你的房間。」
「好的。」我回答道,「但是我有條件,牧師的房間和東西也得檢查。」
「那當然了。」
「不,不同意!」瓦特叫道,「我不讓你們來污蔑我的朋友!我可以證明,在發生偷竊的時間裡,他都和我在一起。然後我和他一起回到他的房間,把他反鎖在房間裡並把他的鑰匙也拿走了。你還是在那邊仔細審問審問那個麥先生吧,他的暴力行為就足以證明他的良心極壞。」
他再一次對我的污蔑終於使我按捺不住,我隨口說道:
「這位所謂的高貴先生,我倒有些事要說說,你們聽了會大吃一驚的。他首先要證明一下那位年邁的阿莫-薩納的槍他是怎麼得來的。並且我從另外一個方面對他有更多的瞭解,這是他想都想不到的。我可以證明他甚至對那位平常很小心的維利也問心有愧。」
那位牧師的臉色馬上變白,睜大眼睛盯著我,好像我是個魔鬼似的。
「維利?維利是誰?」警察問我,「他和那位維利有什麼關係?」
「這你們馬上就會明白的。請你們命令巡警把門堵住,不要讓這位賣宗教書的人溜走!我預感到,他不會再猶豫……不要走,不要走!」
我當時偷聽到牧師對他的同夥說,他很想親眼看看是怎樣偵破這一盜竊案的,現在這一時刻到來了。我剛說的一番話,對他好像是一個晴天霹靂。在射擊比賽的現場,他已經感到腳下的土有點發熱,現在,他感到這變成發燙了。當我要求對他實行監視時,他突然從恐慌中掙扎出來,迅速地邁著大步奪門而逃。
他空著兩手,東西還都在他的房間裡。我估計他準會回來,至少得回來取走他的槍。因此,我要求所有在場的人跟我一起到後排房子去,在那裡抓住他。我快步地衝到門口,警察卻攔住了我的去路,警告說:
「請別動,先生。你也是被指控人之一,不能隨便出去。」
「這跟我剛才所拒絕的逮捕也差不了多少哇。」
「請不要誤解我!你沒有被逮捕,而是我請求你留在這裡,直到我回來,你能向我許諾你這樣做嗎?」
這讓我心中不快。我只好笑笑,坐下來。
「好吧。我就坐在這裡,等你回來。但你趕緊過去,否則牧師逃跑了,這位聰明的瓦特就再也得不到他的金子了!」
他們都跑出去了,只有我和小希勒留在房間裡,接受那位巡警的「熱情」監視。我真傻,向牧師透露了我已經窺破他的秘密。現在倒好,那位警察還要去做比我更傻的事,我也就不再為我的傻事生氣了。此刻,我倒無所謂他會不會跑掉了。
當然,我一想起他們關於對神秘伯父和他內侄的計劃,就感到若讓那位賣書人跑掉了,我的計劃也就落空了。我倒希望他留下來,給我一個機會詳細地瞭解這兩個人的情況。如果牧師逃跑成功,那我的感覺再敏銳也沒什麼用了,也許我再也無法弄明白是誰吸引他們到藏金潭的了。
小希勒很高興跟我在一起,但他弄不明白我為什麼總是遲遲不肯說出我的名字。
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警察和其他的幾個人一起回來了。遺憾的是,他們沒有把逃犯抓回來。
警察注意到了我投向他的目光,說:「別笑,先生!」
「我笑了嗎?」我問道。
「你笑了,儘管表面上看不出來。但我一猜就知道。」
「你所看到的不是嘲笑,而是新奇,先生。也許我可以問一下,那位牧師回房間睡覺了嗎?」
「我不喜歡這樣開玩笑!那個人逃掉了,我們徒勞地追了一陣,直追到城外。」
「你們過去的時候,他還在他房間裡嗎?」
「還在,可他把門關死了。」
「你們應該從兩邊包抄他,門和窗戶。」
「我們後來也這樣做了。可當我們到窗口一看,窗戶打開著,他已經跳窗逃走了。」
「他是不是把行李也全帶走了?」
「只是把槍拿走了。勞斯先生後來搬來了梯子,爬進去給我們開了門。我們對房間進行了搜查,發現除了箱子別無他物。」
「裡面有些什麼?」
「儘是些宗教書,是昨天賣剩的。」
「哼!我可不可以過去看看?」
「你想到那裡去幹什麼?你以為你比警察還精明?」
「沒有。但有時一個人也會發現其他人發現不了的東西。」
「你又來了。」瓦特插嘴說,「這個麥先生總是以為沒有人能比他聰明。正是這種自以為是的聰明使我更加堅定地懷疑他,他就是小偷。」
我終於無法再忍受下去了,我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對他說:
「你這種人,我已經對你忍耐夠長時間了,已經夠了。你再說一句污蔑我的話,我就把你扔到房頂上,讓你粘在上面。」
這時,警察命令我說:「不要威脅人!我在這裡進行警事調查,絕不允許被竊者受到盜竊嫌疑者的任何方式的斥責。現在跟我來吧!我要去搜查一下犯罪現場,然後再檢查你的房間。」
「好吧。我答應讓你們檢查,我什麼話也不說。但查完後,我要讓你們知道怎樣學會把有罪和無罪區別開來,把真正的高貴先生當成高貴先生來對待。也許等一會兒要有兩個人粘到房頂上去了。」
「聽著,你這人!囉哩囉嗦說那麼多,足可以給你帶上手銬了。我們身邊帶著手銬,如果……」
警察沒有說下去,將眼睛向後窗外望去,就聽見窗外傳來響亮的馬蹄聲,來了兩匹披著印第安盛裝的牡馬和一個印第安人。印第安人彎下腰來往窗戶裡看,一頭的黑髮差點兒都垂到了地上。店主迅速趕到窗前。我們聽到那個紅種人發出的洪亮聲音:
「這裡是旅店嗎?我的那位叫老鐵手的兄弟住在這裡嗎?」
「老鐵手?」店主很驚訝地問道,「他在韋斯頓嗎?」
「是的,他昨天到這裡來了。看你這飯店應該是他能住的最好的店了,因此我猜想他一定住在這裡了。我叫溫內圖,是阿帕奇的頭領。」
「溫內圖,溫內圖!」每個人嘴裡都念著這個名字,快步地跑到窗口去。我一眨眼跳到外面站在他身邊了。
「溫內圖,我的兄弟,你好!」
「老鐵手,我的兄弟,讓我拉拉你的手吧!」
他那烏溜溜的眼睛流露出歡笑,一邊上下打量著我的衣著,一邊說:「老鐵手,我的朋友,你得脫下這套白人才穿的衣服,還是穿上你的皮衣吧。我們今晚還是住在這裡。你喜歡這家旅店嗎?」
「旅店倒是不錯,住在這裡的人也還都不錯,只不過這裡有警察,因為這裡發生了金塊被竊事件,那位白種人還污蔑我是小偷。」
「哦,老鐵手是個小偷!那個白種人得馬上向你賠禮道歉!」
屋裡的人可以聽清楚我們的每一句話。因此,我眨眨眼睛,向溫內圖示意,溫內圖馬上理解了我的意思。眨巴眼睛是我們之間的暗號,說明這件事雖然可笑,但在表面上還得謹慎從事。
我便回答道:「不,不管我怎麼說,他還是堅持說我是小偷。警察還相信他的話,威脅我說要用鐵器把我的雙手銬起來。」
「哦?我的兄弟,我倒要看看是誰真假不辨。你前面走,我跟在你後面。」
溫內圖臉上剛才的憤怒表情一掃而光,剎那間便露出了笑容。我理解他說的「我跟在你後面」這句話,回到了房間,把門和窗戶全部打開。
在場的人都離開了後窗,他們現在都知道了我是誰,用與以前完全不一樣的目光打量著我。他們更感驚奇的是,他們聽到從前廳傳來馬蹄的聲音,溫內圖騎著馬出現在門口!他彎著腰進來,勒住馬,用他那像要穿透人似的眼睛一個人一個人地掃了一遍,問道:
「你們這些白種人中,哪位是警察?」
「我是。」警察應道,聲音像是他站在自己的主子面前似的。
「你大膽,敢把我的知名朋友老鐵手說成是小偷。他是寧可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送給別人而不願意拿取別人一根草的人,知道嗎?」
「知道嗎?」這句話份量很重。警察不知所措,向後退了幾步,好像他現在寧可趕緊脫離與這件麻煩事的干係。不認識溫內圖的人對他的行為舉止感到極不平常,當然,阿帕奇的頭領是一個極不平常的人。他不是用強制的方法來贏得人們的敬重,而是用他的人格力量。他無論出現在哪裡,都會得到人們的敬仰和信任。
和我在西部一樣,溫內圖身上穿著麋鹿皮製成的印第安式獵裝,腳上穿著輕便鹿皮靴,上面還裝飾著豪豬毛。他頭上沒戴什麼,騎在馬上時,黑油油的頭髮像馬鬃一樣一直拖到馬背上。這個印第安人的髮式上沒有裝飾鷹毛,他從來不戴頭領的這種標誌。即使這樣,人們還是能一眼就看出他不是等閒之輩。我曾看到他和其他頭領在一起,他們都裝飾著戰鷹羽毛,佩戴著一切可能的勳章。他那頭領式的舉止,無拘無束和傲慢的步履,一看就知道他是最高貴的頭領。他的脖子上掛著珍貴的和平煙斗、醫藥袋和一條三排灰熊爪項鏈。他神情嚴肅,那張富有男子漢魅力的、幾乎看不到顴骨的臉龐,似乎有羅馬人的韻味。他的皮膚呈淡褐色,像是鍍了一層青銅。
這麼一位耀武揚威的男子漢,高高地騎在馬上站在客廳裡,所有的人都驚奇地盯著他那不可一世的神態和他那無可挑剔的身材。他優雅地坐在馬鞍上,兩腳蹬著用響尾蛇牙裝飾起來的馬鐙。寬闊壯實的肩上垂下他漂亮的妹妹為他編織的套索,掛在胸前背後。此外,他在腰裡繫著一條鮮艷奪目的腰帶,上面掛著佩刀、左輪手槍和所有西部牛仔喜歡佩帶在腰裡的物件。背上背著一枝雙管槍,槍托上釘著銀釘,這就是聞名於世、彈無虛發的銀盤。他的戰斧藏在鼠皮袋子裡,在外面看不出來。
當警察恐懼地向後退的時候,他轉向眾人,問道:
「哪位白種人丟了金塊?」
「我。」瓦特回答道。
「你說過,老鐵手是小偷?」
瓦特嚇得不敢說是。
「當我的白人兄弟否認時,你還說他是小偷?」
剛才還振振有詞的西部牛仔現在還是不敢答話。
「不說話!我用馬把你踩扁啦!駕!」
這喊聲是對他坐騎的命令。溫內圖拉著馬韁繩一躍而起,跨過兩張桌子,沖瓦特逼來。大家嚇得哇哇直叫,瓦特縮到牆角落裡瑟瑟發抖。
「天哪,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瓦特充滿著恐懼,呼天搶地叫喊著,「我不知道這位紳士就是大名鼎鼎的老鐵手呀!」
「土狼!」
土狼是美國西部的一種叢林狼,只吃死屍,從來沒有膽量去接近活動物。由於膽小和它身上的臭味,人類極其鄙視它。用它的名字來稱呼人,那是對人的極大污蔑。瓦特可不敢抗議對他的這種稱呼。他舉起雙臂,在面前劃來劃去,以防馬蹄碰著他。他大叫著:
「請往後退一點兒,溫內圖先生!馬要踢著我的頭了!」
「那你就承認你是土狼吧。你是土狼嗎?」
「是,是,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包括土狼。」
這時,阿帕奇頭領才轉過馬頭,讓它落下一直衝瓦特揚起的前蹄,說:
「凡污蔑過我的朋友老鐵手的人全部給我滾出去!這裡是他和他的朋友呆的地方!」
他騎著馬在桌子間蕩來蕩去。瓦特趁馬轉頭之際,箭一般地衝出門外,警察尾隨著溜出去了。我們後來才知道,他們躲進了一間用警察的話來說印第安人的馬進不去的小房子。
騎馬進旅店的客廳,只有溫內圖才幹得出來。他的騎術很高明,儘管桌子上放著玻璃杯,可他什麼也沒損壞。我的馬和溫內圖的馬是兄弟倆,品種優良,無疵點,性烈,膽大,聰明有耐力。溫內圖按印第安方式對它們進行了馴騎。他的那匹取名叫「旋風」,我的那匹取名叫「閃電」。只要我來了,「閃電」就專供我使用,我跟溫內圖在一起時,它就是我的財產,只有當我離開溫內圖時才交還給他。
溫內圖跳下馬,把馬牽出去與「閃電」拴在一起。因為馬蹄上沒有釘掌,所以沒在地板上留下任何痕跡,店主對我說:
「我早就想到您並非四處飄蕩,時而寫寫文章的麥先生,我的太太可以作證。在我這裡發生這麼大的盜竊事件,真令人不痛快。但這種不快已經被您和那位阿帕奇頭領帶來的榮耀沖走了。我希望,溫內圖也能在我這裡住住。」
「今天可以。明天不行。」我回答道,「因為我想我們明天要到西部去。」
這時,小希勒趕緊問道:「不到東部去了?您原來是要到東部的?」
「是的。溫內圖現在從聖-約瑟夫來,如果去東部的主意不改變,那得要穿另外在那裡買的服裝,得找個別的地方把馬寄放在那裡。」
這時,服務員走到我面前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說道:「請您原諒我或許對您的不禮貌。我以前真不知道您是誰。因為您就是老鐵手,所以可以很肯定地說,我去聖-約瑟夫是碰不到您的。您能住在我們店裡讓我來給您提供服務,真讓我感到幸福。請允許我說出我的心願,我想學印第安醫學,我內心的聲音告訴我,我的這個願望有可能現在得到實現。」
「那您去跟溫內圖說吧!」
「喔,尊長,他只干您所想的。」
「有可能是這樣!但我現在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對我們的計劃作了改變,等我知道了詳情再確切地答應你吧。」
和勞斯一樣,小希勒對我的那位紅兄弟的到來也感到很高興。一方面是他終於有幸見到了他,另一方面,與他父親有關的願望現在可以得到實現了。當我的阿帕奇兄弟再進來坐在我和他之間時,這位小男孩身體像蠟燭一樣筆直地坐在椅子上,不讓這個令人刮目相看的動作軟下來,直至他離開這裡。
以為溫內圖現在要談論他自己,談論他的坐騎和他的打算,那真是天大的誤會了。這樣的事他是不會幹的,我也不期待他這樣幹。在這類事情上,他是一位十分沉默的人,只有必要時,他才會開口說幾句。我已經習慣從他的眼睛和臉部表情上去揣摸,而不是從他的嘴巴裡聽他說什麼。服務員恭恭敬敬地問他想要點什麼,他只說了一個「水」字,然後用眼睛看著我。我理解他目光裡的意思,就把剛才的盜竊事件三言兩語地告訴了他,也輕描淡寫地提到了我與瓦特和那位牧師之間發生的事。他聽完便踏實了,站起來說:
「我的兄弟,你不要笑話這些人的聰明,而應同情他們!我想去看看馬廄。走!」
馬廄很乾淨,現在空在那裡。我們把馬牽進去,叫人餵水喂料,溫內圖還命令不讓別的馬進來。正如前面提到過的那樣,馬廄在後院。馬廄邊上是一個樓梯,通往牧師住過的房間。我們看到瓦特和警察及巡警一起下來。警察一改剛才那副不友好的態度,迎著我過來向我報告,那神態好像我是他的上級似的。
「我們又到上面去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麼東西。在瓦特的房間裡,我們也沒發現什麼。您剛才說想上去看看,老鐵手?」
「這個願望是當我還是麥先生而受到你們的污蔑時被迫產生的,」我冷冰冰地回答道,「現在,這件事與我無關了。」
「但是,我想……我想……」
「你想什麼呀?」我幫他擺脫那副狼狽相。
「因為您是老鐵手,那位高貴的先生是溫內圖,因為知道您有本事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東西,因此,我想……我想很誠懇地請求你們幫幫忙,也許你們能發現我們發現不了的東西。」
我極快地看了溫內圖一眼,他的臉部表情一動不動,這是說,他既不贊同也不反對,讓我來決定。因此,我說了句:
「走吧!」
他們走在前面給我們引路,我們跟在後面。店主剛才站在院子裡,當他看到檢查換了人。便跟過來。警察打開門想進去。
「站住!」我說,「你們跟在後面走,你們會把痕跡破壞掉的!如果你們剛才還沒破壞光的話。讓阿帕奇頭領先進去。」
溫內圖理解我的意思,向房內跨了一步,在那裡站了一會兒。我們無法看到他的臉。然後,他走到房間中心,我們也跟了進去。右牆邊放著床,左邊是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面放著牧師的箱子。溫內圖彎下腰,從桌子底下撿起一條繩子。
「這算不得什麼!」警察鄙夷地說。
「等一下!」我說。
阿帕奇頭領走到打開的窗戶前,把繩子放下去,看看它在外面能垂下多長。然後把繩子甩進來,但把外邊的那頭握在手裡,在觀察著什麼。接著,他躍到窗台上,順著還放在那裡的梯子爬了出去。當他再進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把短柄孔鑽。
「白種人沒長眼睛,也不動腦筋。」他說,「那位牧師沒有喝醉,也沒有睡覺,他有工具,還有一位助手。他用這根繩子把工具吊下去,讓助手去偷金塊。偷完後,他在樓下把工具捆在這根繩子上,牧師再把工具提上來。但工具沒有捆緊,有一件掉了出來,落在牆邊野葡萄叢裡,就是這件工具。這些工具是無法藏在他衣服兜裡的。就是說,他跑的時候不會帶在身邊。再說他出逃得也很倉促,來不及處理掉,它們都還在這裡。你們這些白種人可以從他的床上翻出這一切東西。」
巡警便把床上的東西一件一件地取出來,除了床上用品外別的什麼也沒有。
「把箱子裡的東西翻出來!」溫內圖命令道。
警察說已經檢查過一次,沒有查出什麼東西來。當把箱子裡的東西都拿出來後,箱子裡就什麼也沒有了。溫內圖拿起箱子,看了一陣,微笑著把箱子給了我。我馬上感到,作為空箱子,它太沉了。
「兄弟,你把箱子裡面和外面的高度量量看。」溫內圖對我說。
我用手掌量了一下,發現箱子有個空層,裡面放滿了東西。我們把裡面的東西全抖出來,有螺絲刀、鑽頭、挫刀等工具。這些工具很小巧,佔不了多大位置。其中有把鑿於細長,甚至可以當小螺絲的起子用,可鑿子的頭斷了。溫內圖仔細地查看了一下斷裂處,問道:
「你們難道在被竊的房間裡沒有發現任何痕跡?」
「沒有,一點兒痕跡也沒有。」警察道。
「把我們帶過去看看。」
我們穿過院子到前排,走進瓦特的房間,這個房間和我的那間一樣也在角落裡,傢俱比我屋裡的又多又好。櫥門開著,裡邊空空的,上了螺絲的箱子還在裡邊。溫內圖看了一眼,用手一抓,箱子蓋便掛在鉸鏈上晃來晃去的。
「這都沒用,」瓦特說,「是我剛才把它打開的,但鑰匙不是我口袋裡的那把。」
溫內圖用手伸到箱子的裡壁,在那裡摸來摸去。
「喔!」他叫道。他站起身,給我們看他找到的一小塊鋒利的鐵塊,「這個櫥不是做在一堵牆上,而是做在一扇門上。」
「對的。」店主驚訝地說。因為櫥把整扇門都擋住了,就像我房間裡的一樣。剛才溫內圖還沒發現呢。
「打開隔壁房間的門!」溫內圖命令道,「櫥的後壁是從那個房間裡打開的。因為小偷沒有箱子的鑰匙,他便把箱蓋上的餃鏈擰下來了。當他把箱蓋擰回去時,鑿子頭給弄斷了,這就是我找到的那個。他把銷子只插進去一半。我往箱子後壁一摸便摸到了。」
隔壁房間的鑰匙取來了。我們走進房間,打開兩房間的連接門,衣櫥的後壁顯現在我們的眼前。我們一看,真的被拆了一塊。衣櫥的加工是很簡單的,旅店裡的衣櫥一般都這樣。木工只是用釘子把衣櫥的後壁板釘住面已。小偷用鑽頭把它們鑽開,可以拿下兩塊板。我們也照樣拿下兩塊板,櫥裡的東西便一目瞭然。我們發現那些螺絲還半露在外面。這正如溫內圖所說的那樣,小偷由於沒有鑰匙,便從後面把鉸鏈打開。
「這真叫人納悶。」警察說。
「誰能想到是這樣的?」瓦特贊同地說。
店主對那位丟失金子的人數落了一番,用暗示的方法來討我的歡心:
「你的小聰明現在怎麼樣,瓦特先生?誰是傻瓜,誰說把牧師灌醉,讓他在睡覺時連那麼大的、躲都躲不開的聲音都聽不到?為了老鐵手,你給我離開這裡,他的名譽遭到了你這傻瓜蛋的損壞。你走吧,我不歡迎你這樣的客人。」
瓦特被罵得無言以對。溫內圖繼續解釋道:
「小偷有個同夥,他站在外面窗下,金子是一點兒一點兒地遞到外面的,可能是放在一個容器裡用繩子吊下去的。」
「用不著容器呀,」瓦特解釋道,「那全是些扎得緊緊的包。但怎麼看出來是從窗子裡拿出去的?」
溫內圖沒說話,只用手指指著散落在地上一直到窗邊的金塊和金粉。
「啊,有一隻包破了!是的,是破了!就是說,有三個人偷了我的東西!那位該死的牧師和另兩位我不認識的賊。我要找到他們的去向,跟蹤他們,被我抓住後,我就……」
我不想再聽下去了。溫內圖認為該做的都做了,便走了,我跟在他後面。當他走到樓下向那間客房拐進去時,我伸出手把他擋住了,我要把他帶到牧師的房間,他一言不發地跟著我。在樓上,我告訴了他我所竊聽到的談話,他仔細地聽完,臉上露出贊同的微笑,這使我感到很滿足。他說:
「現在還想再檢查一下這只箱子,我的白人兄弟?」
「是的,所以我到這裡來了,趕在警察到來用封條把它封住之前。」
我們把書翻了個遍,沒有結果。我們對箱子又檢查了一遍,還是沒發現什麼。突然,有個地方襯裡有點鬆,上面被割了一刀,我用手摸進去,抓出三張紙來,其他什麼也沒有。第一張紙上只寫著一堆地名,標題是「到藏金潭去」,下面的地名是:
堪薩斯城,堪薩斯河,共和河,法國人支河,派恩布拉夫,巢穴峰灣,伊農山/楚柯河灣,約納湖/拉勒米河,藥弓河,帕拉特河,甜水河,太平灣,大沙思地灣,弗裡蒙特山峰,藏金潭。
第二張紙是一張支票,上面寫著5000美元,出具人是弗朗肯-雪伯特,接受人是愛米爾-拉艾特。
第三張紙很重要,上面寫著這樣一些文字:
供認詞
我,愛米爾-拉艾特,在此立誓,前天下午3點,我用我的槍把農場
主桂-法納爾打死了。我承諾,在出示這一供詞時向檢察官承認這一謀殺
事件,決無反悔。
愛米爾-拉艾特
斯蒂維勒
從上面的日期看,立下誓言還不到一年。作案人的名字使我想起了我的音樂老師,一位年邁可愛的聖詩教堂樂師,他還印發過我寫的聖歌。他的兒子在美國,名字就叫愛米爾-拉艾特。當然,這只是一種巧合而已,沒有理由來確定寫這些字的人就是那位聖詩教堂樂師的兒子。
是什麼促使他以書面的形式寫下這個供詞的?那位接受供詞的人有什麼理由要他作這樣的供詞並又放棄去指控這件謀殺案的呢?現在手裡拿著這張紙的人,也就是這位牧師,是不是就是這個人呢?如果他是,那這個主意好不了。也許愛米爾-拉艾特沒辦法,只得拿這張支票去堵證人的嘴。但也可以這樣設想,那位支票出具人弗朗肯-雪伯特和牧師是同一個人,這位賣書人一定有另一個名字。
溫內圖以探詢的眼光看著我。當我把這三張紙藏起來時,他問道:
「我們拿著這幾張紙?」
「是的。」我回答道,「一張紙上說了去的方向是藏金潭,對我們來說是很重要的。另兩張對我們來說更重要。」
「這幾個地方……喔!它們幾乎把路都很詳細地標示出來了,我們一起騎著馬沿著這條路走就行了。」
現在,就是現在,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了。
「我們還要上樓嗎?」
「是的,你的兄弟溫內圖還沒時間去取些金塊來,以備在去東部的路上用。我是半路上折回來的,因為我知道了烏鴉族猛士已經把戰鬥用的石斧挖出來了,準備與休休努族猛士格鬥一場。」
「我早已想到他們會這樣幹的。」
我的話他感到很意外,但他不露聲色,問:
「我的白人兄弟知道這事嗎?」
「知道。六個烏鴉族的人被休休努族的人殺了,現在要為他們報仇。我是從一個夫人那裡聽說的,她的丈夫也是其中一個,她收到了基卡察烏鴉族頭領雅孔皮托帕的信。」
「喔!溫內圖和老鐵手得趕緊離開這裡,去幫助他們的朋友休休努族人。在他們和他們的敵人之間還發生過其他的敵對行為。雅孔皮托帕這次是擺脫了紅種男人的習俗,一旦事情發生了,沒有武裝也得上,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已經把大河烏鴉族和大山烏鴉族、阿哇哈威族和阿拉卡維族等都鼓動起來了,好像還要去爭取薩次拉、卡那斯、皮崗斯和斯莫羅勃等部落的猛士。他是一隻年邁狡猾的狐狸,而那只黃皮鹿——休休努族的年輕頭領,還沒活過30個冬天,他是正直多子聰明和經驗。」
「那我們得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抄近路去,最好走的路是北普拉特那條路,但七拐八拐的,幾乎要比走另一條路多花一半的時間。另一條路不好走,還得要熟悉地形,這條路正是牧師紙上畫的那條路。我們也許……儘管他已經逃跑……會在去的路上或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他呢,我倒很希望能碰到他。我還有一個願望,這個願望由於你想騎馬到休休努族人那裡去而很快就會得到實現。至少到目前為止,我認為是可能的。基卡察人抓住了一個白種人,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位夫人的丈夫。她的丈夫在殺戮六個烏鴉族人時也在場,她收到了雅孔皮托帕的信。這個被抓住的人,不管出多少錢也保不出來,因此只能要麼用暴力要麼用詭計把他從基卡察人手裡搶回來。」
「我的兄弟認為有理由這樣做嗎?」
「是的。你會知道這個理由的。」
我向他講起了希勒太太和她的兒子,並且想盡力贏得他對這兩個人的同情,我講得比平時都詳細。我看到,我的努力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他仔細地聽我講,並不時地問:
「聽起來,我的兄弟已經贏得了這位夫人和她的兒子的好感嘍?」
「是的。她經歷了這麼多的痛苦,我想幫她減輕些悲痛。」
「這位夫人的丈夫名字叫納納伯?我聽到過這個名字。納納伯……對,我想起來了,他搶救了一位從山崖上摔下來的薩姆畢遜猛士,照顧了他很長時間,直至他回到自己人那裡,是這個猛士親口對我說的。凡如此對待外族人的人,一定是個好人,不應死在烏鴉族人的刑柱上。我們得趕緊把他從烏鴉族人手裡搶出來,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我們現在走吧,不需要讓人知道我們又檢查了一遍,又找到了其他的東西。」
當我們走下樓到院子裡時,院子裡站滿了人。原來,我們住在旅店裡的消息,一下子在城裡傳開了,現在他們都趕來了。我們知道,他們會一步不離地圍著我們,直至我們離開這裡。溫內圖馬上把馬廄鎖上,把鑰匙放進了口袋,至少可以讓我們的馬安靜一會兒。
我們口到客房,小希勒還留在那裡,這時他正好要出來找我們。他告訴我們,他的媽媽派人給他送信說,他必須馬上回家,家裡發生了要緊事,她還請我一起去。
「客廳裡有人嗎?」我問他。
「都是人!」他笑著說,「擠得連蘋果都掉不到地上,在屋前也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大家都想一睹溫內圖和老鐵手的風采。」
「那我們兩人一起跟你走吧,你帶我們走一條小路,盡量少被人看見。」
但他不可能滿足這個願望,儘管大家都想給我們讓出一條路來,但人太多了,我們只得一步一步慢慢地出去。當我們來到大街上時,那裡人更多,我們只好在人群中擠著走。人們歡呼著跟在我們後面。當我們走進希勒太太家時,他們就站在房子外面等著。
她還不知道溫內圖也來了,一見到他,她激動得連問候的話都忘了。當他發現她不知說什麼好時,便友好地伸過手去,說:
「我來是想對我的善良的白色的妹妹說,我是你的朋友,願意幫助你解除痛苦,如果我和我的兄弟老鐵手有可能這樣做的話。」
她對他的話沒有一點回應,我們進到裡面坐下來後,她的目光還是沒有離開他。希勒的兒子提醒她,是她派人來叫我們回來的,說這裡發生了重要事情。
她的面頰紅了,眼睛裡流露出歡樂。
「是的,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說,「非常重要的事,可以解除一切痛苦,給我們找回失去的歡樂。請看這上面寫的,老鐵手!」
她說的是德語,她以為溫內圖聽不懂德語。同時,她把報紙遞給我,指著一段文字讓我看。那是一張聖-洛依斯出版的《西部簡報》,很受德語讀者歡迎。它是密西西比河西岸出版的第一張德文報紙,編輯人員素質很高,直至今天一直反映著德國人的利益,是在整個西部最有影響力的同鄉報紙。她所指的那幾行字是:!!!——v.H.——v.H.——v.H.——!
已經證明無罪!兇手已被抓住並供認不諱。您可以放心地回來了!如
果您不能馬上回來,請寫明您的詳細地址!
您忠實的鄰居
當她見到我已經看完,把兩手一叉,眼裡噙著高興的淚水,說:
「上帝到底還是可憐了我們。我怎麼感謝他好呢!我們可以回故鄉了,又可以使用我們的真實姓名了!我們又可以把我們失去的全部拿回來了。哭吧,哭吧,我的兒子!今天的眼淚跟往常的眼淚是完全不一樣的。在他們面前,我們心裡的全部痛苦消失了,心靈得到了自由。就是我那年邁可愛的父親,若他也能經歷這一時刻那有多好啊!」
兒子靜靜地坐到角落裡,用雙手掩著他的臉。我理解他們的心情,再也沒有人能像我那樣真實地感受到他們的歡樂了。
如果這個消息不是真的,而是欺騙,那將給他們帶來多大的打擊呀。
因此,我問道:
「你們真的相信嗎?也許這是別人給你們設的陷阱,引誘你們上當呢?」
「不會的!這位鄰居很忠實,很正直,像金子一樣純。平時我們不敢和他通信。但我們已跟他說好了,那邊的情況若是變得對我們有利時馬上給我們一個消息。由於我們不知道我們會走到哪個地方,所以約定了紐約、辛辛那提、芝加哥和聖-洛依斯等地各一家報紙,有消息就在上面刊登出來。關於刊登消息的形式也作了詳細的約定,這樣免得我們懷疑到底是朋友登的,還是其他人蓄謀刊登的。不,我們現在可以堅定地相信,這肯定是真實的。」
「好,那我就把它收起來了。」
我把報紙折疊起來,放進口袋裡。
「喔,不要這樣!」她叫道,「請不要拿走我的報紙!這是我的全部財產。」
「這我倒相信。但你可以再去弄一份來,而我們沒有這時間。我們也需要它。」
「你要它幹什麼,老鐵手?」
「給您的丈夫送去。」
這她沒想到。她聽了高興地叫道:
「喔,天哪!您真的想去找他,把這高興的消息告訴他?」
「是的,溫內圖也同意。」
「我的兄弟說的是真話,」這位頭領強調說,「我的善良的白人妹妹在不幸中成了一位女英雄,偉大的自然神已經看到,他今天要借助他的神力來嘉獎你。他叫我們到納納怕那裡去把他從敵人手裡搶回來,讓他與他那忠實的妻子相聚。我們明天一早就從這裡出發。」
這時,她抽泣起來,跪在他的面前,感謝得不知說什麼好。
他沒等她說什麼,一把把她拉起來了。
「溫內圖也是人,在人面前是不可以跪下的。如果我的白種人妹妹不想讓我馬上離開這裡,那就什麼感謝的話都別說。」
「但叫我怎麼能沉默呢!你們把這報紙給他,這對我那可憐的丈夫來說是多麼重要的消息啊!這會給他帶來多大的歡樂呀!遺憾的是,我丈夫的這個歡樂不會像我的歡樂那樣虔誠地回報給上帝。他不信教。」
她停了一會兒,有些神情憂傷地繼續說道:
「由於他不信教,常常使我暗中神傷,所以我每天禱告,請求上帝的寬恕,但這些請求直到今天仍未實現。我們無故地不得不過這樣艱難的生活,這使我的丈夫更不信教了,使他徹底地離開了上帝。我現在最強烈的願望是,通過這次命運的改變,使我們又看到了幸福生活的希望,從而把他引回到上帝這裡來。」
「但願你的願望不會落空,希勒太太!」我禱告道,「通往幸福的路十分繁多曲折,但每條路都通向終點。你可以相信我的話,在生活中,我有過這樣的體驗。你的這段痛苦路途已經過去,上帝會把你引向幸福。」
「現在已經是這樣了,老鐵手。當年我在極其困苦的情況下遇到了你。我當時想到格拉利茨,到一個我稱他為我們親戚的人那裡,那是出於對我們自身安全的考慮。其實,他不是我們的親戚,是我們熟悉的一個官員的親戚。我原以為他生活得很好,但我弄錯了,他已經離開了格拉利茨。那時要是沒有你可憐我,把你們全部的錢給了我,我可能就活不到今天了。」
「我當時的同夥啞巴魚給你們寫的推薦信,有沒有派上用場?」
「沒有。我把它接過來,只是不想使他感到傷心。你知道他所推薦的那個人嗎?」
「不知道。」
「他是皮茨堡的拉赫納先生。我到了這個城市,到處打聽他。他放高利貸,利息要十倍之多,通過收取利息,他成了富翁。人們說他是這類人中最糟糕的一個,就是英國人說的搜刮狂或美國人說的要命鬼。我為了保護我自己,沒有用這封信。」
原來我的啞巴魚的神秘的親戚是個要命鬼!那三個閃光的亮點「愛爾多拉多」、「富翁」、「單親繼承」現在再也不能像年輕時代那樣光彩奪目了。
我們準備告辭了。她想讓我們給她的丈夫帶封信,我們讓她今晚到旅店裡來找我們。然後我們離開了她家。
當我們回到旅店時,房子裡擠滿了人。瓦特坐在窗邊等我們,看見我們來了,便迎上來。
「好,你們來啦。」他衝著我們說道,「我馬上就要動身了,我去追那個牧師,警察也想方設法要抓住他。我等您回來,只是想對您——老鐵手說聲對不起,我剛才是那麼的蠢,那麼的粗魯。您現在滿不滿意?」
「滿意!」我笑著說。
「魔鬼也不會看出那位虔誠的人竟是一個流氓!」
「喔,這樣的話,我倒想問問你,那張紙條你看了嗎?昨天一位小男孩送給你的紙條。你不是說過,你要過一年才給他答覆嗎?」
「那張……我把它藏在馬甲口袋裡了。上面寫了些什麼?它到哪裡去了呢?」
他摸出紙條,讀了一遍,呆呆地看著我。
「這張紙條是我寫的,想警告你一下。」我向他解釋道,「你要是早看到它,並照著去做就好了!現在知道了吧,要識破牧師,用不著魔鬼的機靈,只要把眼睛睜大一點兒就行了,你是硬要閉上眼睛。」
我的這些話使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旅店給溫內圖打掃了一間最好的房間。我們徑直走進這個房間。服務員跟進來熱情服務,但他的主要意圖則是向阿帕奇頭領表達他的願望,並讓我們同意他跟我們一起走。我知道他的心思,便在一旁為年輕人說話,說他誠心誠意地想實現他的目標。最後,阿帕奇頭領決定破例,大膽帶上一個不屬於西部牛仔的陌生人。只是,勞斯須有一匹好馬,並能證明他也是位善騎手。勞斯請我們稍等片刻,然後往院子裡跑去。
過了一會兒,他騎著一匹很不錯的棕色馬出現在院子裡,還進行了表演。溫內圖看了一會兒,便招手讓他上樓來,對他說,他今天須把一切行裝準備好,明天一早就出發。這位年輕人高興得不得了,趕緊跑出去把這一喜訊告訴了外面的客人。
他一出門就隨手把門帶上了,但他又把門打開,進來深深地鞠了一躬,對我說:「尊敬的長者,我再次保證,今天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我迫切地請求允許我內心的聲音告訴我,對於您今天給予我的榮耀,我一定不讓您感到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