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金潭奪寶 07.神秘的皮子
    我準時到希勒太太家赴約。晚餐已準備就緒,我進去後,便馬上開始用餐。他們似乎期待著我告訴他們為什麼要來美國,到現在為止我都經歷了些什麼事。我提醒自己一定要以一種不傷害他們的方式來敘述。此外,我也想瞭解為什麼她兒子的工作室幾乎放滿清一色的法律書。

    他們離開故鄉的深層原因,故鄉在什麼地方,希勒屬於什麼階層,他們一概不講。但是我發現,他們與故鄉之間彷彿被一條不可割斷的帶子拴在一起。他們曾遭受了一次大的冤屈,而他們無能為力。有人把嚴重的罪行轉嫁給他們,為了躲避懲罰,他們逃離了故鄉。到現在為止,他們似乎在為洗清罪名、重返故鄉努力著。要提供他們無罪的證據,需要好的法院,還要有警察方面的知識。而他們不想把這事委託給其他陌生人,兒子就學了法律成為律師,目的不是為了在美國找工作,而是另有他用。只要他們覺得條件成熟了,就去解決這個重大的難題。

    為了讓兒子讀書,希勒必須掙錢。我估計,他家以前是貴族,在災難降臨之前他們有一筆很大的財產。但是背井離鄉到了大洋彼岸的異國,沒有穩定的工作,他們就得一點兒一點兒算計著花錢。幸運的是,希勒是個好獵手,他能夠在一家大的皮貨店裡找到位置。他潛心鑽研這一行,有了豐厚的收入。自然,他在家裡的時間就非常短暫,妻兒整天為他擔憂著。好在他在遠征捕獵時從沒有遭遇過不幸。

    現在他們卻很為他擔心。和往常一樣,春天他上路了,在與他有生意往來的印第安人那裡買他們秋冬打的獵物,至今還沒回家。他曾說最遲在七月初回家。希勒太太在聖-洛依斯多次膽戰心驚地詢問,但總沒有得到確切的答覆,人們說沒有從他那裡或他的隨行者那裡拿到貨,也不知道他們的下落。此外,近來人們傳說,在西北山裡面有幾個印第安部落將發生衝突行為。但因為我與溫內圖一起從南部來,經過的地方都避免與任何紅種人接觸,所以我什麼也沒聽到。

    為了安慰希勒太太和她的兒子,我盡可能地找些希勒在外呆得這麼久的原因,但是沒有帶來預想的效果。當我問到他去的是哪一個印第安部落時,她回答說:

    「出於生意的原因他總是保密。雖然對我他用不著守口如瓶,但把那些人的名字都告訴您也沒用,因為您是不認識他們的。」

    「您錯了。我對美國部落情況的瞭解要比您所想像的瞭解得多。」

    「是從其他地方知道的吧,是從報紙和書裡知道的吧。您是我們的一位可親可尊敬的朋友,在您的行業裡您一定也是一位身手不凡的人了。但我對我丈夫的擔憂,您是不可能分擔哪怕是一點點的。要找到失蹤了的人,除非是對西部十分瞭解,很勇敢又很有經驗,敢於進到懸崖山谷裡去的男子漢,一位德國的握筆桿子的人,即使他很有名,在這裡也還不夠份量。請您原諒我的這些話,但事情就是這樣的。我要到聖-洛依斯去,向他們建議派幾個精幹的獵手去。他們要勇敢,要精明,要十分瞭解情況。不能派那些沒經歷的人,連那塊皮是什麼含義都不知道。」

    「皮?」我問道。

    「是呀。我馬上就可以向您證明,歐洲人的超人一等的聰明將會栽在一塊小小的皮革上。」

    「哼!那就請您允許我不害怕這樣的證明吧!我可是個行家。」

    「喔,像您這樣說話,我也會。但關鍵在於這裡要回答一個重要的問題:如果一個印第安人到您這裡來給您一塊皮革,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一封信,或是別的什麼可以傳遞消息的意思。」

    「到現在為止,每個人都這麼想。但還沒有人能說得更詳細些。我到處去問,跑來跑去。我也到過聖-洛依斯,那裡有許多做生意的人,希望其中有人能破解這個謎。我問過上百個西部牛仔、獵人、皮貨獵手和其他的專家。他們都仔細地看過這塊皮,但都是搖搖頭,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都說這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塊皮而已,說明不了什麼。然而,它確實是有一定含義的,因為是一個印第安人送來的,並說是給納納伯夫人的,這不就提到了我的丈夫。」

    「您剛才說沒有您丈夫的消息,為什麼不早說有人來過?」

    「因為說它沒用。上百個西部牛仔都說不上來,那您也就不會知道了。這塊皮的含義將是我的一個不解之謎,除非像溫內圖或老鐵手這樣的人到這裡來,我會讓他們看一看。」

    「要他們中的一個偶然地闖到韋斯頓或附近,那您得等幾年。」

    「真遺憾!但聽說老鐵手甚至溫內圖都到過傑斐遜城。」

    「那塊皮還在嗎?」

    「還在。」

    「也許您能給我看一下?」

    「給您看?那好吧,就讓您看看吧,這樣您以後可以說曾用手拿過印第安的圖騰。我去取來。」

    她把那塊皮拿來給了我。那是一塊有一張紙那麼大疊起來的皮。無論在哪一面,都看不到有任何可以從中破解出某種含義的符號。然而,我馬上知道我該怎麼辦。

    「怎麼樣?」她微笑著問道,「是不是,這是一塊與其他皮沒有什麼區別的皮吧?」

    「不一樣。」

    「不一樣?那我真的對您所想到的感到很新奇。當然,那不會是誤解吧。」

    「我想,一個德國的作家也可以向大批的西部牛仔證明他在這件事上勝過他們。這塊皮是一封信。」

    「什麼?您沒弄錯吧?您是不是糊塗了?」她馬上叫起來,「這上面可是什麼也看不到啊。」

    「不是在上面,而是在裡面。」

    「在裡面?難道這塊皮裡面是空的?」

    「它原來是兩塊。」

    「不可能!這是可以感覺出來的,也可以從邊上看出來。」

    「我們面前是兩張加工很精緻又粘在一起的浣熊皮。其中一張是信,另一張是封皮。」

    「為什麼要在信上粘個封皮?」

    「為了保護所寫的字。」

    「這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來實現呀,如捲起來。」

    「封皮還有一個目的,這個目的隱隱地讓我擔心。」

    「為什麼?」

    「來送信的印第安人是你們的敵人,就是說是您丈夫的敵人。他到底是用什麼方式把信交給您的?」

    「我當時不在家。他把信送來說,這是給納納伯夫人的,然後,他就走了。我回來後便向人打聽他的去向,但他沒在城裡逗留。」

    「那我就想對了,這封信做得要讓您用很多時間才能把它打開和讀到它。在這段時間裡,送信的人應該走掉了。這信裡的內容對您來說不是很有利。」

    「天哪!如果您能打開它就好了!」

    「我可以把它打開!」

    「這是讓人無法理解的奇跡,許多專家看了都沒發現什麼。」

    「那些是敷衍了事的人。您知道皮革工是怎樣理解『割皮』的嗎?」

    「不知道。」

    「用很鋒利的刀把邊皮割薄,這樣就可以把兩層粘在一起,而不易讓人發現。但專家馬上就能感覺出來皮革邊是很薄的。」

    「但是應該可以感覺出中間是雙層的呀?」

    「中間也是粘住的。」

    「那打開的時候,寫的字不就看不清楚了嗎?」

    「我們不能把它撕開,而是要用水把它泡開。」

    「那寫的字不就也泡掉了嗎?」

    「不會的,因為字不會是用水彩顏料寫成的。請您給我一把剪刀,再給我打一盆水來!」

    希勒太太把兩樣東西都拿來後,我便用剪刀把皮的四邊都剪去,把它泡進水盆裡,等著水把粘的糨糊泡開。接著,我們用小火把一塊鐵板烤熱,準備用來烘乾那封「信」。

    這時再強調他們母子二人都非常緊張就顯得多餘了。但他們弄不明白一個「德國作家」竟然比他們所問過的所有西部牛仔知道得還要多。我的那副很有把握很自信的樣子很快打消了他們的疑慮。他們在緊張中帶有一份不安,因為那是我的話造成的,我說那個印第安人是個敵人,因而信的內容也不會令人快慰。

    過了半個小時,我從水裡取出了那塊皮,很容易地就把兩塊皮分開了。母親和兒子分不清哪張是哪張,但我一看便知哪是封面哪是信。我把寫著字的那張面朝上鋪開,放在熱鐵板上,我小心翼翼地看著,生怕把字燙化了。烘乾後,我把那張皮放到兩盞燈之間。

    他們倆很快彎下腰去,想看看寫著些什麼,但又很失望地直起了腰。

    「這上面一個字母也沒寫,盡畫著些紅色的線和圖形!」希勒夫人說道。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印第安硃砂文字。」我回答說。

    「這種字肯定沒人懂。聽您說這是一封信我是多麼高興,結果我們現在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無所知。」

    「您請放心吧,希勒夫人!我來讀讀看。」

    「真的?您這是在什麼地方學的?」

    「跟印第安人學的。」

    「什麼?怎麼?您和印第安人一起呆過?可您從來沒說起過。」

    「到必要的時候才說,否則就不說。請讓我安靜地去想想這些圖形的含義!這比讀一般文字的信要花更多的時間。」

    我花了十分鐘看懂了信,其內容和我剛才所說的一樣,不那麼令人高興。我自己問自己,是否不實說更好些,但我不能向這位婦女隱瞞她丈夫現在的處境。讓她知道了實情,她可以借助做皮貨生意的人去救他。我先安慰了她一番,讓她有個思想準備,然後才向她講解信的內容:

    「您看這上面是一個用羽毛做裝飾的印第安人,他的嘴裡有一條細線,還可以看到隱隱約約的一個圖形,四方形上有四個牧牛族人。這是寫信人和寄信人的姓名,也就是基卡察頭領。基卡察是烏鴉族印第安人的一支,也就是烏鴉族的一支,他的名字叫雅孔皮托帕。他當年像所有印第安年輕人一樣出去尋找自己名字的時候,打死了四個牧牛族人,並把他們的骨架拿回了家。因此,他得了這麼個名字。」

    「那為什麼這個殘酷的殺人兇手還要給我送信?我丈夫和他及基卡察人從來沒有過什麼糾葛。」希勒夫人問道。

    「請您耐心一點兒!您馬上就會什麼都知道了。您還可以看到五條有人頭的蛇,四條人頭蛇沒戴帽子,披著長髮,像印第安人一樣;第五條頭上戴著一頂帽子,這指的是白種人。蛇就是蛇族印第安人,他們自稱為休休努族人。我現在知道了,希勒先生和休休努族人有生意上的聯繫。」

    「這是對的,他也想到他們那裡去。您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戴帽子的蛇就是您丈夫,另四條是休休努族人。您看到他們中有六隻躺著的烏,就是說它們朝天躺著,把腳縮在身體上。這是說他們死了。從表示蛇族人那裡引出由許多圓點構成的一條線,一直落到烏鴉族人那裡。這是說,四個休休努族人和您的丈夫用槍打死了六個基卡察人。這些鳥就代表他們。」

    「這是不可能的!我的丈夫是不會去殺死一個印第安人的。」

    「我在這裡所讀到的和告訴您的無疑都是事實。即使是最偉大的印第安人的朋友,如果遭到紅種人襲擊的話,也會開槍的。」

    「那是防衛,不是謀殺。」

    「您說得很對,遺憾的是印第安人可從來不承認這種區別。再看!您在這裡可以看到一群烏鴉,它們圍成一圈,團團圍住被捆綁著的蛇族人。這是說,基卡察人把殺人兇手抓住了。」

    「天哪!也把我的丈夫抓起來了?」

    「是的。」

    「那他現在怎麼樣了?請您告訴我!」

    「您安靜一點兒。他沒事,他還活著。」

    「現在還活著?那以後呢?他們想把他殺死,對嗎?」

    「希勒太太,請不要這樣激動!也許一切都會很好的。您看這裡畫著一座山,山上掛著皮貨,這是說有一大堆皮貨。西部牛仔習慣說一山皮貨。基卡察人把您丈夫攜帶的所有皮貨都搶走了。」

    「這種不幸越來越糟糕,怎麼在聖-洛依斯跟人說呢,他們都等著……」

    「您現在不要抱怨,聽我說下去!首先,人的生命要比大堆大堆的皮子更值錢,我們先要關注希勒先生的生命。他當然不會把一路採購到的貨都帶在身邊,而是隨時把它們寄走了,這些寄出的貨會到達聖-洛依斯的。此外,您看這裡有四個蛇族人被綁在柱子上,他們的頭都朝下了,但還好沒有帶帽子。這是說,四個休休努族人因為謀殺事件被基卡察人拷打死了,你的丈夫則不在其中。他的結果怎麼樣,讓我們再讀下去,您看這裡有兩排人。在第一排有一條線伸到第一幅圖四邊形的上角,第二條伸向下角。這個意思是說,會發生兩種情況。」

    「那情況又是怎麼樣的呢?您簡直是在折磨我了!」

    「請您耐心一點兒!您看這裡有一塊皮,在另一排的下面也有一塊皮。這就是您收到的信。是什麼時候送給您的信?」

    「不到四個星期前。」

    「還好,我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

    「怎麼還有期限?為什麼?」

    「救您的丈夫。您來看!這裡有條蛇被綁著,頭上有頂帽子。這是說,您的丈夫被抓起來了,但還活著。接著連續畫了四個月亮。這意思是四個月。然後這條蛇被綁到柱子上,帶著帽子的頭朝下了。意思是,現在這個白人還活著,但信發出四個月後要死在刑柱上。但我想……」

    「這太可怕了!」她打斷了我的話,一邊說,一邊拍了一下手,「難道就沒有……」

    「您聽下去!」我也打斷她的話,「另一排上那個帶帽子的蛇族人手裡拿著兩支槍,還有一條繩子串著許多槍。再後面是頭領的符號,帶著四個牧牛族人或牧羊人。用這符號表示的人伸出兩手去拿槍。從蛇族人到頭領之間又是四個月亮,您看下面兩隻手的手指都是伸開的,其中一根手指是彎下來的。這是一個數字的圖示。在手與手之間有一個太陽,這是一年的意思,表示槍的數量,有365支。頭領選擇了這個數字,而不是按我們的概念用一個整數,因為太陽對他來說是表示數量的最簡捷的方法。您看,在這群人後面戴著帽的蛇騎在馬上,馬揚起蹄子很快離去。照這樣來看,這排圖的含義是:如果抓起來了的蛇,也就是您丈夫,在四個月內付給頭領365條槍,他就可以獲得自由騎著馬走了。在最下面,我很驚奇地發現兩個真正的字母,一個是小寫的v,另一個是大寫的拉丁字母H。這是什麼意思,我一時還說不上來。」

    「但我,我,我知道!」她馬上很高興地叫起來,「讓我看看,讓我看看!真的,vH這是我們名字的前兩個字母,是貴族的意思,也是我丈夫的生命標誌。」

    「還有,那個標誌表示他同意這封信的內容。您有沒有聽懂,要我再說一遍嗎?」

    「是的,請您把內容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那我再給您說一遍!是這樣的,希勒先生和四個蛇族印第安人在一起,為了方便區別,頭領把他也畫成蛇,但頭上有一頂帽子。這五個蛇族人把六個基卡察部落的烏鴉族人殺害了,因此被基卡察人抓起來了。四個紅種蛇族人直接在刑柱上被拷打死了。對第五個白種蛇族人,也就是您的丈夫,他們另有打算,也許他沒有像其他幾個蛇族印第安人那樣參與殺死烏鴉族人的活動;也許頭領的長遠打算勝過報復心理。他想弄到很多槍來武裝他那些還沒有槍的猛士。如果您剛才所說的謠傳得到證實,如果可以說在那高山上正醞釀著敵對情緒,力量強一點兒的很容易挑起戰事。頭領給被扣押人的夫人送信並在信中告訴她:你收到信後四個月內給我送365條槍來,我就把你的丈夫放了,他可以騎馬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那他也像那幾個休休努族人一樣被拷打死在刑柱上。希勒先生看過信後簽了字,他同意讓頭領來找您。」

    「同意給槍?」

    「這我就說不准了。如果他是一個像您所說的西部牛仔,那他是不會同意給槍的。」

    「但那樣他就得被打死。」

    「這倒不一定。沒有一個獵人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讓印第安人擁有和他一樣的裝備。四個月可是很長的時間,其間會發生許多的事。我想一個西部牛仔不會在120天裡找不到一個逃跑的機會!我也經常被印第安人抓起來,但都不到四個月的時間就逃……」

    「您,您也被抓起來過?」她打斷了我的話。

    「是的,並且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抓起來。跟您扯來扯去,我說得太多了,我本不想說這麼多。但沒關係,因為現在事情既然如此,那您對我也會知道得更多些。好吧,不要只為了救希勒先生,急於給雅孔皮托帕頭領那麼多槍。如果您的丈夫現在還沒逃出來,他也會自己想辦法的。再說,如果要送槍去,那送槍的人可是要派精幹的喔。他們要勇敢,又不上別人的當。否則,那頭領把槍收下,可就是不放人。我知道這種事。」

    「我的決心已經定了,我明天一早帶著這封信會聖-洛依斯,談談槍的事情。」

    「您不要操之過急,還有一些事情要好好地考慮考慮。」

    「什麼事情?」

    「雅孔皮托帕告訴說,他把您丈夫一大山的皮貨拿走了,但他想不想歸還這些皮貨,他可什麼也沒寫。」

    「這是很顯然的事。」

    「喔,不。如果他想把皮貨還給他,那他會在跑馬後面畫上一座山。並且,他只畫了您的丈夫,沒有其他幾個同行的白人,希勒先生不是一個人走的吧?」

    「他帶了六個人。」

    「您看!這幾個人也應是基卡察人的俘虜或已經死在刑柱上了。」

    「其中有沒有包括他們?」

    「可能有,但也不一定。我想,他們和他一起落入基卡察人手裡了。」

    「那是一定的。」

    「如果他們不是和您的丈夫一起落入基卡察人手裡,那他們一定會知道並盡快地趕到聖-洛依斯向您報信。如果他們沒有被抓起來的話,那些寄出的皮貨也早就到了。」

    「這倒提醒了我。」

    「你說對不對?並且是,五個蛇族人,包括您丈夫,把六個烏鴉族人殺了!希勒先生可是個印第安人的朋友,即使出於生意上的考慮,他也會想方設法防止發生這種事情。整個事情有點不對頭,至少不是像雅孔皮托帕在他信中所說的那樣,這倒是要提高警覺,不要急於採取行動。為什麼烏鴉族印第安人那麼快就把四個休休努族人殺死但留著一個白人呢?如果雅孔皮托帕把您丈夫及六個同伴都抓起來了,但在信中只是籠統地說到一個白人,那他拿到了365條槍後會把他們中的一個放出來,但仍把您的丈夫和其餘五人留下,以便提出更高的索價。您看,印第安人的信光讀懂還不夠,還須對它進行思考,這些紅種男人都很狡猾。我跟您說,我們手裡的這封信是一件小小的外交傑作,就是所有的西部牛仔都很有可能會被這封信引到錯誤的道路上去。」

    「請您告訴我,麥先生,明天您能和我一起去聖-洛依斯嗎?」

    「到皮貨商那裡?」

    「是呀。」

    「對不起,我不習慣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或者我通知他們讓他們派一個全權代表來,我和他談判?」

    「這就不一樣了。」

    「我是想讓您也在場。」

    「我?一個德國作家?」

    她沉默了一下,然後把手伸給我,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怎樣來看待您,不知道我應該怎麼做怎麼說。我丈夫遇到了這樣的不幸,使我只想著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怠慢您了。但我確實在您身上又發現了不少新東西。您會讀懂其他西部牛仔都看成是沒有價值的皮的印第安人的信。您甚至可以從信的字裡行間看出奧秘來,然後以很自然的方式找出了各種複雜的關係,使得我很想對您說:您快去把我的男人找回來!我相信,我幾乎不用擔心地等著您回來,因為我有一種很肯定的感覺,您是不會出事的,您會克服一切困難把他給我帶回家來的。不知怎麼搞的,剛才我還想著讓老鐵手來幫助,現在不再這樣想了。」

    「那沒有必要,希勒夫人。」

    「我剛才在想,要是他在這裡接手這事可就好了!是的,即使只給個建議也好。」

    「他已經這樣做了。」

    「已經做了?」她很驚奇地問道。

    「是呀。」

    「什麼時候?」

    「不就是現在嗎?」

    「我,我,我真不明白您的意思。您讓我猜謎語,可我猜不……」

    她沒把話說下去,而是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我。我不由得哈哈地笑起來,把她從狼狽中拉出來:

    「是的,現在和您講話的男人的名字就是您所說的那個名字。我一直有這麼個習慣,一方面當德國作家,偶爾也當當老鐵手。」

    她驚訝得張大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她的兒子雖然只是偶爾在我們的談話中插上幾句,這時卻馬上跳了起來,把背後的椅子都掀翻了。他喊道:

    「老鐵手?真的?」

    「那當然嘍。」

    「這我相信,我相信。但是,您可得向我可憐的母親證明是真的!她老擔心著我的父親。」

    「願意。那您要求我怎樣來證明?」

    「溫內圖給老鐵手脖子上刺了個疤……」

    「這裡,您看,這就是疤!對不對?」

    這時,他抓住她的母親,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抱住她,非常高興地對她說:

    「他是真的,他是老鐵手!現在我們用不著擔心了。他會把父親給我們帶回來的,即使是從上千個的印第安人那兒也會把他搶出來!」

    「別那麼肯定,別那麼肯定!」我笑著警告說,「您把我說得好像是您口袋裡的一枚硬幣似的。騎馬到基卡察那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需要時間,可我們沒有時間。」

    「沒有?為什麼沒有?」

    「因為我們要到東部去。」

    「到東部去?您到那裡去幹什麼?想去寫點詩或想編日曆?我想像不出老鐵手會去幹這樣的活?」

    「我也是這樣想,最尊敬的先生!但是如果我手裡拿起筆,那我就不再是老鐵手了,而是某個麥先生,他可能今天晚上寫個通宵,直至明天中午。但我們去東部是已經定了的,只有非同尋常的理由才有可能來推遲這趟旅行。」

    「這理由是有的,把我的父親從監禁中,從刑柱上的死亡中救出來難道是件平常的事嗎?」

    「是的,至少對我們這些人來說是這樣的,因為我們對這類任務早就不感到新鮮了。」

    「我們……我們……您說的是誰呀?」

    「您猜不著?」

    「大約是溫內圖吧?」

    「是的。」

    「真的?溫內圖也在這裡?」

    「現在還不在這裡,但他馬上就會到這裡的。」

    「太好了,太好了!溫內圖也來了!溫內圖和老鐵手!媽媽,這樣的一天我還從來沒有經歷過呢!我的熱切願望一直是想再見一面我們在法爾克納碰到的那個善良可愛的讀書人,現在他在這裡了,他今天出現了!您知道嗎,我一直努力著,想當個好法官,我從來不三心二意,也不偷懶。每當我看到關於溫內圖和他的結拜兄弟老鐵手的消息,就讀呀讀呀。這裡的熟人談論這兩個西部牛仔及他們的同伴時,我就想,我要是能幸運地見到他們中的一個,甚至兩個都能見到,那我是多麼的高興呀!現在,他就在我們的房間裡,就是那個老鐵手,那個我們的一個小小的讀書人。還有溫內圖也要來了,那個令全世界都感到驚奇的英雄,一提到他的名字,每顆心都會跳動起來。」

    剛才還不怎麼說話的年輕人現在變得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圍著桌子歡樂地跳著舞步。要是我還只是他的那個「小小的讀書人」的話,那他會像擁抱他母親那樣地擁抱我,但我現在變成了老鐵手,他不能用擁抱的形式了。

    現在他們都知道了我剛才為什麼對自己隻字不提。他們也覺得,我在韋斯頓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則我就無法安寧,要反覆講自己的故事,去回答各種各樣的提問。即使在這裡,我也嘗到了這種味道,因為母親和兒子已經完全忘了自己的處境,只是想聽我講關於我和溫內圖的故事。

    奇怪的是,他們兩人都堅信,我們不僅能用我們的建議幫助他們,還會用行動來幫助他們。他們說起溫內圖和我騎馬到基卡察印第安人那裡,就像說一件理所當然應該做的事一樣。我知道,對我們寄予厚望,這也許是那些關於溫內圖的令人神往的傳聞所引出的必然結果,大家都把他看成是捍衛正義的報仇者和受欺壓人的保護者。在對他高尚性格的讚揚聲中,大家確信他會把自己的最重要的事情放在一邊而去幫助解救其他人。

    我雖然沒說出來,但我很願意去幫助這兩個善良的人,因為首先這種冒險對我具有很大的刺激,其次這也是實踐我過去對他們說過的話的機會。但我沒有徵得溫內圖的意見,光憑著我個人的感覺不好拿主意。因此我現在只能說我們可以參謀,但不一定參與。

    但他們是不會相信的。相反,她的兒子甚至說想跟我們一起去,因為他願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他的父親,他不可能在家裡乾等著。我則想方設法說服他不能去,他一去反而會增加難度和危險。

    我說出我所有的反對意見都無法動搖他們認為我們一定會去的想法,我只好半生氣半開玩笑地說出我的最後一個理由:

    「但我的這套新衣服怎麼辦?我可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我想穿著讓密西西比河那邊的人把我看成是很規矩的人。我既然把它買來了,當然也想穿在身上,但騎馬走這麼艱難的路,穿著它太可惜了點兒。」

    「那您就把它放在我們這裡好了,」希勒夫人說,「您回來時再給您,那時您穿上和現在一樣體面。只要您一說您和溫內圖想去做這件事,會有許多人來找你們,你們可以帶著一大群人到基卡察人那邊去,只要襲擊一下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取得勝利。」

    「沒有危險還不費吹灰之力?對不起,希勒太太,如果您這樣以為,那您就想錯了,要知道隊伍人數越多,就越不能有把握獲得成功。首先,食物供應就是一項很艱巨的任務,要解決得克服很多困難。他們不熟悉要穿越的地形。路程起碼有2000公里,有的路段還打不到可吃的獵物,馬也得不到水和草料的補給。正是這些最重要的情況,您都沒有想到。我們現在的季節是秋天,可那邊山裡的冬天要比我們這裡來得早,很有可能發生這樣的情況:今天還是陽光普照,明天已是大雪封山,細心的人會考慮不急於下山,找個隱蔽的山旮旯過冬。如果帶那麼多人去,那時該怎麼辦?我想,如果去找烏鴉族人算賬的話,我們會拒絕來報名的人。」

    「您是想你們兩個人去冒這個風險?」

    「是的,」

    「你們兩個人對付整個部落?這是不可能的!」

    「因此,我們首先不是通過這樣的方法來達到目的。」

    「對此,我沒什麼好說的,因為我對此一竅不通。但是我相信,只要您說是好的,那一定是好的。儘管我丈夫只要一出去就盡可能地帶著一大幫人。」

    「這不一樣,他的目的是獵取獸皮,要和印第安人做生意,光他運那些皮貨就需要很多人來幫忙,而我們出去是為了別的目的。如果要用計謀才能達到目的,並且又要使用暴力,要死人,那我們就得隱蔽起來,如果我們帶著大隊人馬,就會有傷亡。我現在沒時間了,如果您允許,我得去幹我的活了。」

    「要不要我跟聖-洛依斯聯繫一下?」

    「不用了,我在這裡等溫內圖來,我們看看他是什麼意見。」

    「我相信,他不會拒絕我們的。」

    「那,那,不能用這麼肯定的態度只考慮自己願望的實現。還有,您不會到處說老鐵手在這裡吧?」

    「如果您不要我說,那我就不說,但我是很想告訴所有的人,讓他們知道老鐵手今天在我這裡做客,並且就是我的可親可愛的老熟人。我們明天還能見面嗎?」

    「我想能,如果我來時您沒有產生什麼理由要拒絕我的話。晚安!」

    他們把我送出門口,我聽到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跳舞的樂曲。

    客廳的窗戶敞開著,燈光照在亂哄哄的客人身上,客人很多,連一張空的椅子都不剩。我在門口瞄了一眼,看到瓦特也坐在那裡。他是一個多嘴多舌的西部牛仔,無緣無故地成了幸運的金塊寶藏的發現者。旁邊坐著牧師,他們正談得很融洽。如果瓦特在這個故作莊重的書商面前也像在我面前那樣多嘴多舌,那我倒應該勸他對自己的金塊箱子多加小心。

    我轉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間,正好看到牧師的目光投向另一張桌子,這個目光使我感到很特別,很引人注意。這是在用眼睛打招呼,似乎是想說: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把事情處理好了,他肯定會上當的。

    在另一張桌子旁坐著六個人,其中有一個人把椅子斜著,沒有和其他人聊天。那些人肯定都是韋斯頓人,只有這個人我感到陌生。他把兩眼盯著瓦特和那個牧師。我現在剛好看到牧師給他的那個目光使他那黑乎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滿足。根據這一觀察,我毫無懷疑地斷定,他肯定出於某種目的與那個販賣修養書的人有個約定。這個目的是好是壞?我要不要警告瓦特?不行,因為我確實什麼也不知道。如果我還沒有和這位西部牛仔發生過衝突,我會走過去坐在他身邊,這樣可以把牧師的注意力引開一點兒。現在,我不可能這樣做。我走進我的房間,把燈點上,開始工作,想盡早把事情幹完。

    樓下的音樂聲,從敞開的窗戶裡傳進來。我不想把我和夜晚的新鮮空氣隔開,我就讓窗戶開著,但把百葉窗關了起來。然後,我把門上的鑰匙拔掉,從裡面把門栓了起來。

    我脫下靴子,換上了合腳的走起路來沒有聲音的薄底軟鞋。從現在起,開始專心致志地工作,不受任何干擾。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有人進到隔壁的房間,從裡面把門鎖上了。有客人住在那裡,跟我有什麼關係?只是他沒有睡覺,而是不安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這引起了我的警覺。

    正好樓下的舞會休息,音樂停了下來。我聽到隔壁房間有敲門的聲音。

    「是誰呀?」那個不安的人問道。

    「你知道是誰,」這是回答聲,「快開門,不要讓人看到我。」

    怕人看到?這話我倒要注意一下,凡怕被人看到的人沒什麼好事。敲門的人不得不提高嗓門,為了讓房間裡的人聽到,因此我也聽到了他的話。由於那句怕人看到的話,我便輕輕地站了起來,悄悄地走到房間隔門旁聽他們說些什麼。裡面的那個人讓敲門人進去,門又關上了。接著我聽到有人在問:

    「有沒有人在偷聽我們講話?」

    「沒有。」另一個回答道。

    「但我在外面看到隔壁還有一個房間!」

    「那兒沒人住。」

    「你能肯定沒人住?」

    堤的。」

    「你問過了?」

    「沒有問。這也許太引人注意了。幹我們這種事,要處處細心。但我剛才去過院子裡,看到那房間的百葉窗是關著的。那就說明沒人住。即使那邊有人,也聽不到我們講話,隔著牆呢。」

    講話的人不知道櫥背後有一扇門。

    「過來!」他繼續說道,「你對這個瓦特觀察過了,你現在怎麼想?你的想法還和以前一樣?」

    「是的。我們對付他無論怎麼說還是比較容易的,比對付他的細心的……」

    彭……彭……咚!下面的音樂又響起來了,我便什麼也聽不到了。那邊的那兩個人是誰呢?顯然是牧師和那個被我發現與他交換眼色的陌生人。「他的細心的」指的是誰呢,由於他們提到了瓦特,我想那一定是指他的朋友維利。如果我猜對了的話,那維利雖然是個細心的人,可已經死了。我的預見很正確。這個思考過程還在向深處發展:如果一切確實如我所想的話,那麼殺害維利的兇手,至少有兩個就在我隔壁的房間裡。

    我腦子裡想著這些事,竟把自己的工作忘了。我走到門口,確認一下鑰匙孔上的小薄片還在不在,這樣如果他們離開房間時想到這邊來看一下,不至於發現我房間裡的燈光。然後,我又悄悄地走到兩個房間的連接門處,把鎖輕輕擰開,拉起把手把門打開了。我的聽覺雖然很好,但也只能聽到說話的聲音。我偷聽了很長時間,可什麼也沒聽到,一直到樓下的波爾卡舞曲結束,我才又聽到他們的談話:

    「你給他看過金塊了?」

    「當然給他看過,否則不行啊。」

    「他說了什麼沒有?」

    「他垂涎三尺,像魔鬼見了人的靈魂一樣。這個老傢伙太貪財,再沒有第二個像他了。」

    「主要是你有沒有做成這筆生意?」

    「馬上做成了。」

    「你向他要了多少?」

    「10萬美元。」

    「啊!他對這個數怎麼說?」

    「他覺得這個數太高了,他說5萬。」

    「這也夠。」說話的人笑出了聲。我一聽這正是牧師的聲音。另一個人也跟著笑了起來,接著說:

    「是呀,這也夠了,我們是干賺。但我還是跟他討價還價,最後我們都同意75000。」

    「什麼時候付款?」

    「我把藏金潭交給他時馬上就付。」

    「用什麼幣?」

    「他開一張支票,我們一起到那家銀行。然後約定好了,我只要把證件帶來,就馬上可以拿到錢。銀行老闆認識了我,以後錢上有什麼問題,我們也好找他算賬。」

    「老頭帶著支票?」

    「當然!在藏金潭那兒他得簽字並交給我。」

    「要不要潛水下去?」

    「當然了,他游泳技術不錯。他那個來自德國的內侄也會游泳,逼著他們兩個下到冰冷的水裡去把金塊摸上來,如果他們沒有因此死掉,我們就幫一把。」

    「活見鬼,會有這樣一票生意!我們現在有了金塊,有了寶窟裡的金子,還有75000美元。如果這個遊戲成功了的話,那我們就可以洗手不幹了。」

    「我們還得小心點。」

    「是呀,在對付那個維利時,我們差點兒不成功,這個傢伙比那個多嘴的瓦特狡猾得多。還好,我們讓他騎馬一起來,這樣,他幫我們把這麼重的金塊拉到了這裡,我們現在可以舒舒服服地從他那裡把金塊拿走。」

    「那他會把眼睛睜得多大呀!」

    「那時,我得仔細看看他的眼睛。」

    「你,你不要太粗心大意了!」

    「不會的。我知道我該……」

    下面又響起了新的舞曲。我又什麼也聽不到了。他們幹得真乾淨利索,竟然在我的耳邊談論這種事情!我雖然還沒弄清楚整個線索,但從我所聽到的來看,好像這些流氓中有一個人給那個來自德國的內侄的伯父看過金塊,並告訴他金塊是從一個藏金潭裡找到的,但他又不能自己去開發,因此想賣掉。那個伯父想做這筆生意,答應用支票付75000美元。但這些流氓是從何處弄來的金塊?是從維利那裡搶來的?誰是那個伯父?誰又是那個內任呢?他們住在什麼地方?他們說的是哪一家銀行?伯父和內任游泳都游得很好。我聽明白了,他們為什麼要他們游泳游得好?把他們帶到藏金潭,表面上是帶他們去看金塊,但這都是幌子。他們的真實目的是把支票拿走,在所說的那家銀行換成錢。而他們兩個不只是遭受這個損失,還要被逼著下到冰水裡把藏金潭裡的金塊摸上來。

    天哪!這是什麼活啊!可以想像,這樣一個金窟一定在冰川流出的山脈水水床裡。那麼深的洞裡都是流動著的水,在水底有一些沖刷後因為有重量而沉下去的金子散塊和顆粒。要把它們摸上來,把衣服脫了潛到冰冷的水底,還得要把下面的全部摸上來。那要看有多少了,也許需要花上幾個星期乃至幾個月。想一想吧,在冰水裡把窟底摸空,那肯定得賠上性命。他們竟逼著伯父和內侄去幹,真是喪盡天良,我不能讓他們得逞!

    我多麼希望舞會趕緊停下來休息,這樣我又可以偷聽到他們的談話了。

    音樂終於又停了下來,我盡可能地貼近衣櫥的後壁。

    但一句話也沒聽到,我白等了,我站在那裡,一直到又一輪的舞曲響起,也沒聽到一點兒說話聲。

    可以肯定,這兩個人不可能那麼長時間一句話也不說就干坐在那裡,他們一定是已經離開了。

    現在怎麼辦?再坐下去繼續寫我的東西?我已經集中不了精神,這件事讓我心裡感到不安。我把燈滅了,鎖上門便下樓去了。客房都在右邊,左邊只有一間小房,本來是給看門人用的。但由於沒有看門人,服務員勞斯就承攬了這個差使。那裡掛著各個客房的鑰匙。

    服務員正好從這間房子裡出來,想到客廳去。我叫住了他,問道:

    「勞斯先生,牧師還在裡面嗎?」

    「在,」他回答道,「他已經坐了好幾個小時了。」

    「但他也離開過一段時間吧?」

    「沒有啊。」

    「您聽著,我知道您很忙,但我的事情極其重要。我要告訴您一件事,但請您不要告訴任何人,您若能做到,我可以在溫內圖和老鐵手面前為您說好話。牧師已經離開過一次!您大概沒有注意到他?」

    「您一定是弄錯了,麥先生。我對他正好特別地注意,勝過對其他的任何客人,因為他在這段時間裡像個地窖窟窿似的一個勁兒灌酒,他和瓦特先生根本不在乎到底他們倆誰最能承受這酒精。我剛把一滿杯端給他們,便又得趕緊去拿新的。即使他只離開了五分鐘,我也會發現的,他沒有站起來過。」

    「他的房間在哪裡?」

    「後排,馬廄樓上。」

    「怎麼?不在前排?」

    「不在前排。」

    「那瓦特呢?他大概住在我隔壁吧?」

    「不是在你隔壁,他住在過道的另一端。」

    「那誰住在我隔壁呢?」

    「沒人住。」

    「這是不可能的,隔壁房間裡剛才還有人呢。」

    「那又是您弄錯了,麥先生。您隔壁的房間若是有人,那我一定會知道的。因為我必須得把新來的客人帶到房間去。」

    「哼!隔壁房間的鑰匙在嗎?」

    「在,在這裡。」

    他把鑰匙從釘子上拿下來給我看。

    「請您等我一分鐘,我要上去一下,但請您不要告訴任何人!」

    「不告訴任何人,」他點點頭表示同意,「我一定做到。」

    我先進到我的房間,點上燈拿著走到過道上,想去研究一下我隔壁的房間。鑰匙是對的,我進去,把門關上,用燈把每個角落都照了一遍。因為我覺得事情重大,所以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仔細過,即使是一點兒灰塵也逃不過我的眼睛。

    來對了,我找到了一絲痕跡,地上有一些鼻煙顆粒。我今天發現,牧師是一個鼻煙痛君子,在我和他交往的短短時間裡,他至少有20次把手指伸進了鼻煙壺裡。我繼續找,在地上找到了更多的鼻煙末,它們沒有成一堆,而是零零星星地從門口撒到窗口形成一條明顯的線,也就是整個房間都撒上了。這個可疑人在同伴到來時很激動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由於激動,便不停地一撮一撮地往鼻子裡放鼻煙末,同時地上也撒得到處都是。可以說,服務員一定是自己弄錯了,牧師來過這裡。

    我出去關上門,把吹滅了的燈放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後把服務員給的鑰匙放回到了原處。牧師是偷偷地拿了這把鑰匙,在一間沒人住的房間裡與他的同伴會面的。他是怎麼知道這把鑰匙的,為什麼他不把同伴約到後面他自己的房間裡?也許是因為這種秘密約會容易引起服務員的注意,而前排房子裡的住客反倒不會注意到,再說晚會這麼鬧哄哄的,誰還注意誰呢。

    我現在怎麼辦呢?坐到客廳裡去觀察牧師?不,不能這樣幹。這樣會引起他的注意。再說我也不喜歡那個儘是煙霧又擠滿了人的地方。寫作?我的思路被打斷了。我知道我現在什麼也幹不成了,我決定去散散步,同時對這件事情再考慮考慮,我現在還沒法插手這件事呢。

    在街上,我又從窗口向客廳瞟了一眼,那個與牧師有秘密勾當的陌生人已經不在了,但牧師還和瓦特坐在一起,正舉著酒杯準備碰杯。他是不是有意想把他灌醉?我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在上面寫了一句警告的話:

    「瓦特先生,不要把自己灌醉,今晚請多留意你的金塊!」

    我把這張紙折起來,交給一個正在馬路上向客廳裡看熱鬧的小男孩,告訴他交給那個男人,並說不知道是誰叫他送的,寫條子的人要馬上回去。然後,他可以從我這裡得到20美分。他走了進去,我看到他把紙條給對了人,他們簡短地說了幾句話,收紙條的人看也不看就塞進了馬甲兜裡。

    「怎麼樣?」小男孩出來後我問他。

    「他問我是誰,我告訴他一看紙條就知道了,然後他說要過一年他才會給回信,就把紙放起來了。」

    小男孩拿到了他的報酬,我也走了,我盡了我的義務,其他的我現在還沒法做。散了半小時的步,我把這事拋到了腦後。回到旅店,走進我的房間,又繼續我中斷了的工作。工作雖然很順利,但還是到第二天中午才結束。早晨的咖啡,我叫人送到我的房間。中午飯,我是到客廳裡吃的。那裡昨晚弄得亂糟糟,現在才剛整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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