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裡所講述的關於亞哈船長和莫比-迪克之間的鬥爭,是我親眼所見的最驚心動魄的捕鯨壯舉了。
如果你把它當做一個故事的話,那麼這個故事現在已經開始了。
然而,要想讓你以一個非捕鯨者的眼光來領會和理解這個故事,我就得做更加通俗的闡述,以便讓你對捕鯨的事情做全面的瞭解。
這還不夠,我還得舉出各種有利於你理解捕鯨行為的事情來,以打消你對其中有些內容的懷疑。
這實際上也是一些小故事。
第一個小故事:
這是我親眼所見的一件事。
我的一個在同一條捕鯨船上,甚至更進一步,在同一個小艇上共患難的兄弟,在一次追捕大鯨的時候,投出標槍,扎中了一條大鯨。
然而,那次我們並沒有捕獲那條大鯨,那大鯨竟然帶著槍頭跑掉了,叫我們很是氣惱。
之後,我的那個標槍手朋友便不再做標槍手了,他跟隨一般商船去了非洲,並且參加了探險的活動。
他在非洲的腹地進行了整整兩年的探險,遇到了包括毒蛇、野人、猛虎、瘟疫等各種危險。
兩年以後,他安然從非洲回來了,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回到了捕鯨船上,接著他的捕鯨生涯。
在一次追捕中,他又扎中了一隻大鯨,這次,我們沒有讓它跑掉,把它抓獲並打死了。
當我們把大鯨抱起來的時候,我們驚奇地發現,在那大鯨的背上,竟然還插著一枝標槍。
尤其令人幾乎無法相信的是,那技標槍竟然是我的那個標槍手朋友的,也就是說,上次,也就是他去非洲探險前,插中的但又被它跑了的那條鯨,這次被他打死了。
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奇遇呀!
不要不相信,這前後兩次的追捕,都有我在場,我和我的那個標槍手朋友,都在同一個小艇上。
對於標槍手和那隻大鯨來說,真可謂是一對兒冤家,一對終究要相遇並且你死我活的冤家。
在這三年之中,標槍手可能已經把那只已經逃脫了的大鯨忘掉了,他只是在非洲專心致志地躲避著危險。
而大鯨是否記得那標槍手呢?老實地講,這一點我們不得而知。
但是我們知道,三年中這大鯨肯定是已經三次環行了地球,並且每一次都從非洲的海岸邊擦過,離那個用標槍叉過它的朋友很近很近了。
三年之後,他們終於又碰到了一起。
我在這裡之所以講這個故事,是想用事實例證一個可能,那就是:
既然我的標槍手朋友和必須做他的槍下鬼的那條大鯨可以給我們的故事提供素材,那麼,我們的亞哈船長和他的死敵莫比-迪克為什麼不能呢?
第二個小故事:
在世界的捕鯨業中,是曾經有過幾次轟轟烈烈的大事的,叫人震驚不已。
曾經有一隻鯨,在當時所有的鯨之中是最著名最出類拔萃的。
之所以這樣說,並不是因為它和它的其他同類有什麼不同之處。
因為即使那樣,也絲毫不會阻礙人們抓住它並殺掉它,再把它熬成油。
它在捕鯨人之中的名聲太大了,這是它使所有的捕鯨人都認識它,但又不敢碰它的原因。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呢?
因為它的名聲對於捕鯨者來說,實在是太壞了,而這樣壞的名聲無非是來自於它的危險和可怕。
於是,絕大多數的捕鯨者在發現它的時候,都不敢去惹它,甚至不敢去驚動它。
他們輕聲召喚自己的同伴,讓他們快點來瞻仰一下它的樣子,這對於他們來說,可能是一種運氣或者說是一種談資。
就像是老百姓見到了一個飛揚跋扈但又脾氣很差的大人物,惹又不敢惹,不看又癢癢一樣。
誰也沒敢想過去捕獲它,它的名聲把他們都鎮住了。
這樣的鯨在歷史上有過幾條,在它們在世的時候,它們不可一世,贏得了所有的鯨甚至是捕鯨者的尊敬,甚至在它們謝世之後,它們和它們的故事還在捕鯨者中間廣泛流傳著呢!
對於這些鯨來講,它們簡直是海中的凱撒大帝。
然而,對於凱撒大帝來講,雖然聲名顯赫,但也不是沒人敢惹的。
何況是鯨呢?
於是,在絕大多數捕鯨者的一片驚恐之中,有人向這些著名的大鯨開戰了。
這戰鬥的根源,來自於捕鯨者對這些大鯨的十惡不赦的罪惡的痛恨,來自於勇敢甚至是亡命的捕鯨者對它們的征服的慾望。
他們捍衛了自己捕鯨者的尊嚴。
在他們長時間的有系統的追殺之後,一隻臭名昭著的名叫傑克的大鯨終於被追殺而死。
這是捕鯨界至高無上的光榮。
亞哈船長現在追逐的就是這種至高無上的光榮。
我之所以要在這裡提出這樣兩個小故事來,是想以這兩個真實的活生生的例子來昭示大家,讓大家知道:
我已經開始講述的關於亞哈船長和白鯨莫比-迪克的事,並不是一個荒唐的故事,更不是一個根本就虛假並且沒有意義的事例,而是一個真實發生的充滿英雄主義氣概的捕鯨者的史詩。
我之所以屢屢提醒大家對我講述的事實予以重視,實在是因為很多的陸地上的人對捕鯨有著很模糊的認識。
首先是他們對捕鯨這一行業的危險性沒有足夠的認識,他們甚至覺著只是一般的危險而已。
這原因並不完全在他們,因為在迄今為止的總數為五十件的捕鯨死難事件中,沒有一件被明確的記載。
是因為這些事故只是瞬間即逝,還是因為它無足輕重,我們不得而知,但是我們都記在了心上。
也許,就在我給你說這些事的現在,就有一個水手正被大鯨用捕鯨索拖著,走向了死亡。
我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實際上,除了一些英雄之外,能留下姓名的因捕鯨而死的人很少很少。
沒有人向世界發佈這訃告,也沒有非捕鯨界的人會對此太感興趣,即使你告訴他們,可能他們也不會太驚訝,是不相信還是離自己太遠呢?
上面的五十件只是非常保守的一個數字,根據我的一次去太平洋的航行中向所遇到的船瞭解到的情況,有三十艘船都已經損失了人手。
其中,有好幾隻船還不止損失了一個人手,有一隻船,竟損失了整整一小艇水手。
聽完了我在此的介紹,希望你能體諒到我們捕鯨人的危險。並且,請珍惜你的燈油吧!
其次,很多人只意識到大鯨是一種龐大的海獸,但他們沒有料到大鯨也是一種很有智力的動物,或者說是十分狡猾的一種動物。
它們甚至會使用計謀把一隻捕鯨船弄翻,或者是把水手置於死地。
聽了我上述的話,可能會有人說我為了增加捕鯨的危險性而誇大其辭。
我可以再給你舉例。
1820年,南塔開特的一艘叫做「阿塞克斯」的捕鯨船去太平洋捕鯨。
一天,-望者看到了噴水,於是大船放下小艇,去追一群抹香鯨。
不一會兒,已經有幾條抹香鯨受傷了,對於捕鯨船來說,勝利在望了。
可就在這時,一隻十分大的抹香鯨衝出重圍,直向大船奔來。
它拚命地用自己的前額撞擊著船身,只幾下,便把大船撞破了。
十分鐘以後,大船沉下了海面,連一小片船板也沒有剩下來。
船長和他的水手們坐在小艇上,僥倖生還。
船長回到家鄉之後,再次率領一艘船開赴上面的海域,發誓雪恥。
然而,還沒有到達那個地點,這艘船就不知是什麼原因而觸礁了,再次落了個全軍覆沒的結果。
船長慨歎再三,從此再不出海。
這個船長現在還在南塔開特,就是他的大副告訴了我上述的一切。
第二個例子,是南塔開特的「聯合號」捕鯨船,1807年在亞速海遭到了類似的攻擊,並因為這攻擊而沉沒,但是我沒有獲得詳細的資料。
第三個例子離現在很近,就是十八或者二十年以前的事,當時,一艘美國的炮艦停靠在現在的夏威夷,它的艦長在一艘捕鯨船上和捕鯨人閒聊。
說到大鯨,艦長對捕鯨人在捕捉大鯨時的小心謹慎不以為然,他說:
「我就不相信你們說的話,大鯨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威力,簡直是太神了。」
「那是您沒有碰到過。」
捕鯨人不好打擊艦長的銳氣。
「真要是像你們所說的那樣,大鯨能把我的艦攻得漏了一點的話,我就信。」
他的話不幸而言中了。
幾個星期後,這個艦長指揮著他的炮艦,向南面的智利駛去。
在半路上,他的炮艦被一隻大抹香鯨攔住了。
那艦長根本無法擺脫大抹香鯨的糾纏,有些惱羞成怒了。
可是大鯨卻好像專門要給他一點苦頭,好讓他領教一下大鯨的厲害。
於是,那艦長就只好指揮著自己的炮艦到最近的一個港口去修理了。
可見,在大鯨面前,牛是萬萬吹不得的。
第四個例子是引自一個記載。
本世紀初,一個叫赫魯斯坦的俄國海軍大將曾經統領過一次著名的探險活動,在那次探險中他們就遇到了大鯨。
下面是探險隊的隊長在他的著述中的記錄:
5月13日,我們揚帆出發,不久就駛進了大海的深處。
天氣十分睛好,一點風都沒有刮,只是很冷,我們都穿著大衣。
19日,西邊刮來一陣大風,隨著這陣大風,一隻大鯨出現了。
那隻大鯨確實大極了,簡直像是一隻小船。
它一直躺在水面上,只是我們並沒有看見它。
直到到了面前,我們才發現它,這時候,已經無法避開它了。
在我們撞上這傢伙之後,這傢伙發怒了。
只見它背脊向上一聳,就把我們的船給頂出了海面,離海面足足有三英尺高。
這時,船桅晃動起來了,帆也都掉了下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是觸了礁呢。
就在我們忙做一團的時候,那隻大鯨卻板著臉,從容不迫地遊走了。
幸運的是,我們的船沒有受損。
第五個例子也是從一本記載航行的書裡引用來的,作者是一個叫做威文的航海家。
他在一本記錄航行美洲海峽的書中寫道:
早晨四點鐘,從表上看,我們已經離開美國本土四百五十海里了。
就在這時,船猛地一震,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烈地撞了一下。
槍架上的槍都跳了起來,有的人被甩出了吊鋪,船長被摔出了船長室。
全船的人都嚇壞了,以為是觸了礁。
於是大家驚慌失措,趕緊放下儀器去測。
可是絲毫沒有觸礁的理由。
於是,有人猜疑是地震了,並且引經據典。
可是我不信,我總覺著在那個朦朧的清晨,有一隻誰也沒有看到的大鯨從水底直衝了上來,撞到了我們的船底上。
以上的例子都是有史可查的,而沒有那麼充足的佐證的實例則數不勝數。
許多大鯨不僅讓前來追捕自己的小艇無可奈何,甚至會把他們趕回大船去。
許多大鯨不僅不逃避扔向自己的槍叉,而且還使盡招數做著令人讚歎的抵抗。
所以有的人假設,如果讓一隻大鯨拖著一艘捕鯨船疾馳的話,那簡直是最好的駿馬了。
如果它被擊中了,通常要不是很緊急的話,它並不是很氣惱,而是要盤算一下,找一個最惡毒的辦法置你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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