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已經很清楚,在亞哈船長對白鯨的所有感覺裡,仇恨是壓倒一切的。
而對於其他的水手來講,對白鯨的感覺是很複雜的,除了表面的一些因素之外,所有人的心裡都有著一種難以言狀的恐怖。
誰也說不清那恐怖的確切來源,只是無時無刻不被這東西籠罩著。
我試著把這種恐怖的心理描述出來,雖然說這樣做是很難的。
閉起眼睛,想一想莫比-迪克的什麼東西最讓你害怕。
是它的白色。
在白色沒有和莫比-迪克聯繫起來以前,真的是很優美很讓人讚歎的一種顏色。
白色的大理石,白色的山茶花,白色的珍珠,這些都是多麼賞心悅目呀!
在許多國家裡,白色是神聖不可褻瀆的顏色,是人們在精神上供奉的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明。
古代的庇古國要尊拜白象為他們至高無上的王權統治的象徵。
十二世紀德國的哈諾佛公國在自己的國旗上印有雪白的戰馬。
凱撒王朝的繼承人把這顏色定為王室的顏色。
以上的例子數不勝數,足以表明自古至今人們對白色的喜愛程度。
白色充滿愉悅,羅馬人覺著漢白玉的大理石像征著歡樂的日子。
白色充滿高貴和純潔,它是新娘的標誌。
白色充滿尊嚴,是神經不可侵犯的法律和王權的所在。
白色充滿智慧,是思想和才能的體現。
至高無上的王權,主宰精神的神明,純潔美麗的新娘,這些在人世間最讓人敬仰和崇拜的東西,無一不和白色聯繫在了一起。
事情到了一定的程度,它的正的一面往往就要演變產生負的作用。
不知道這是一件事物的登峰造極,還是它的惡化。
出於對白色的盲目推崇,導致白色的不良後果產生了。
比如我們要用白綢將一個死去的人包裹起來,還要把他放進用白色大理石營建的墓穴之中去。
這樣一來,白色立即就與鬼魂和幽靈聯繫起來了,人們馬上就看到了白色的另一面,也就是悲傷、恐怖和厭惡。
就這樣,白色在人們心中產生了陰影。
人們在看到白色的同時,除了原有的尊敬之外,也開始對它產生了疑慮。
於是,一切真實的和不真實的憂鬱、恐懼,都被罩上了白色的外衣。
大家想像一下,在所有的傳說中,鬼神的出現,沒有任何一次不和白色連接在一起,幾乎成了固定的模式。
於是,白色演變成了既莊嚴又恐怖,既歡樂又憂鬱,既純潔又令人厭惡的顏色。
於是,也有的東西借助於白色的威嚴和強大而讓人們觸目驚心。
雪白的北極熊和雪白的鯊魚就是兩例。
不管它們本身對人的危險程度如何,單單就它們二者給人的表面印象來看,就已經讓人覺著既可怖又厭惡了。
所有在海上的人都忌諱看到它們,都會像躲避鬼魂一樣躲避它們。
然而,這裡所說的只是環境中的白色對人的不良影響,可更重要的是白色對人的心理上的影響。
正是這一點,決定了莫比-迪克在水手們的思想上產生的巨大作用。
於是在水手們的眼裡,許多白色變成了讓他們恐怖和畏縮的具有神力的事物。
一隻船在歷經了長期的漂泊之後,就要靠近一個異鄉的港口了,這時正是夜間,你被喊起來,被指令到甲板上去-望,防止大船撞上礁石。
在這孤寂的夜裡,你站在甲板向四周望去,四周的大海是乳白色的,海浪在你的四周跳躍個不停,就像是無數只白熊包圍著你。
這時你的頭腦會覺著一下子緊張起來,你會覺著那簡直是無數的白色的幽靈在勾引你的靈魂,這時,礁石的危險幾乎算不得什麼了。
類似的感覺還會出現在當你見到連綿不斷的積雪時,你會立時就聯想起,自己一旦迷失在這白色的世界裡,將會是個什麼樣的結果。
你會為自己有可能遇到的危險而感到萬分恐怖。
可是,這樣的以白色為主宰的景象很多很多,於是我們的神經變得很脆弱很脆弱。
白色對人類所具有的魔力,我們永遠也不可能把他們弄清楚,就像是一個只會預示和驗證凶兆的謎。
我們猜不透它,它卻無時無刻不在威懾著我們。
它們看似輕飄,實則沉重地壓在我們心裡,使我們因為它們的存在而備感無力。
我們躲避它們,甚至於向它們屈服。
白鯨就是這白色中的最傑出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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