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典的本質,山姆想,正是在當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它才出現。只有在經歷了某種危機和大災難以後,你才會猛地意識到,恩典一直就在那裡:在你覺得已經沒有一點力量堅持下去時,它給你力量。他在經歷了一個相對安全的時期之後,才意識到這個理論,而現在他在心裡所想的是上帝能夠給他比這個理論更多一些的幫助。他默默地注視著那些備受艱辛與屈辱的逃難者。他們正坐在一大堆行囊包袱中間。看著他們,他在禮拜堂裡所想到的便是:若非奇跡出現,否則這幫人是不可能攜帶這麼多東西跋涉幾天的山路的。生命已經從他們身上給剝走了,一如從提姆身上被拿走了一樣。山姆覺得,現在他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挪動位置而已。他知道,至少對自己而言,這一點認識是沒有錯的。現在他所承擔的任何領導都是無益的、無效的。他的孤立無援是完全的、徹頭徹尾的。現在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只能是上帝的安排了。
山風呼叫著拍打教堂窗戶上的木板,有一陣子山姆甚至覺得那是一輛汽車的聲音。直到露茜問他時,他的思想才從剛才的憂慮中收回來。露茜問:「有什麼人看見了霍華德的嗎?」
「到彼得把他從那個農莊拖回來為止還沒有別的人看見,」這是艾米在回答。
「他可能還悶在他屋裡生氣吧,」露茜說,「我去找他。」
山姆看著她走出禮拜堂,一邊心裡想霍華德現在會是怎樣一副模樣呢?既然大家都看透了他,證實了先前對他的懷疑,知道他是一個鬼鬼祟祟的、自私自利的傢伙。先前彼得甚至把這點對大家解釋過,說山姆打算把他給轟走,那就是將拋棄他。這好像是不太可能的,甚至不能這麼想。事實上這又是可以預言的。霍華德所做的一切,不也可能發生在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身上嗎?山姆想。這是一種借口,一種經驗之談,山姆心想。正因為如此,他坐在那裡想,好像沒有什麼理由可以趕走霍華德。此外,如果把霍華德趕走也許更加危險,還不如把他留下來他們都看著他一點更安全呢。
過了一會兒露茜回來了,她臉上的表情是沮喪的,「他大部分的東西都不見了,他肯定是打定主意,才離開我們自己走了。」
「啊,不行,」山姆說。
「他大概覺得無地自容了,發生這件事以後。他認為我們肯定會拋棄他的。」艾米說道。露茜皺著眉頭。「我沒有想到他會走了。他與我們大家呆在一起不見得合適。」
「現在我們還是先不要去管他吧,」山姆說,手輕輕地往外一揚。他掏出一張揉得皺巴巴的地圖,把它鋪在地上,指著他做過標記的幾處。「這是我們的路線。」露茜咬著牙輕輕地說了一句:「這可是很長的一段路呀。」
艾米打了一個寒噤。「我們非得走嗎?你知道,現在下著大雪。」
「上帝要我們不要畏懼,不要驚慌,而是憑著耶穌基督去戰勝,」路加這麼宣稱。
「還在下雪嗎?」瑪麗婭輕輕地問。她的臉上還是難以擺脫的悲傷。
「是的,」山姆回答。
「地下會非常冷。」
山姆跪在地板上,緊挨她旁邊,他安慰好說:「瑪麗婭,我要你知道我們也為提摩太的事難過。我們大家都想和你一樣留下來,同你一道哀悼,但你知道不能,這是緊急的時候,我們非離開不可。」
瑪麗婭默默地哀傷地看著山姆,輕輕點點頭。
「有什麼能夠把我們同耶穌的愛分開呢?」路加說道,「如果我們遭遇了困苦和災難,遭遇迫害,忍饑受凍,如果我們遭遇危險和死亡,那就意味著他不再愛我們了嗎?(經上難道不是說,因為你,我們每天道人殺害,我們正像羊群一樣遭人殺害嗎?)」
「路加,請別,」艾米求他。
路加繼續說,「不,儘管發生了這些,但通過那愛我們的基督,最後我們終將獲得全勝。我相信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把我們同他的愛分割開來。死亡不能,生命也不能;天使不能,惡魔也不能。我們今天的恐懼,我們明天的憂愁,甚至地獄的力量也不能奪走上帝的愛。無論我們是在天上,還是在最深的海底,一切受造的東西都不能夠把我們同上帝的愛分開,他已經用耶穌基督顯示了這種愛。」
「阿門,」露茜低語。
山姆幾大步朝門外走去,「我得去看看彼得在幹什麼,然後我們就得動身了。」
他的手才碰到門把手,那門便猛地一下打開了。一股寒冷的強風挾著雪花衝進來,山姆後退了一步。在外面大雪的光亮背景下,他的眼睛睜不開。但他還是看見一個用步槍指著他自己的黑色的輪廓。一下子,艾米驚叫了一聲,露茜轉過身來,便看見第二個拿槍的男人正站在通前廳的門道裡。
「不許動!大家原地呆著!」那進來的第二個人下命令道,他分開雙腿站著,雙手前伸,手中握著一把手槍,一幅標準的警察模樣。
那拿步槍的嚷道:「喂,鮑比,別那樣好嗎?我們又不是玩警察與槍匪的遊戲。」他微微揮動槍管,示意山姆後退,然後他反手把門帶上並拴起來。
那叫做鮑比的,躡手躡腳地進了禮拜堂,然後高興地說:「看這樣子,我們來了個一鍋端,都在這兒了!」他笑的樣子,像是小孩剛發現了一罐糖果似的。
「看看那邊,看了嗎?」那拿步槍的說,他指一指地板下的背囊包袱,「在他們就要溜走的當天逮住他們。你想,我們來得多麼及時呀。」
屋裡的人都沒有動,也沒有人說話。在混亂和驚懼之下,大家也都呆了。山姆這才注意到,這兩個人都沒有著警察制服。他們穿著寬寬大大的花裡古哨的狩獵大衣,戴著厚厚的毛線帽子,下身著工裝褲和靴子。他心想這年紀頂多也就跟他班上的孩子差不多一樣大,十幾二十歲的樣子。那拿步槍的個兒要高一點,瘦瘦的,臉上有些生硬的線條。另一個叫鮑比的,長相要柔和一些,眼光也有一點善良。其實那手槍在他手裡也有點握得不對勁。他像是一個拿著玩具——危險的玩具——的小孩。
那拿步槍的用眼睛掃一遍面前的這群人,「怪吶,我怎麼沒有看見我們的朋友呢?他在哪兒?」他問山姆。
「你指的是誰?」
「那個穿得人模狗樣的傢伙,銀白頭髮的。他到我爹農莊來乞食,我從窗戶上見過他。」
站在跟前的人忽然意識到這整個是怎麼回事,都有一種噁心的感覺。
「你是說霍華德吧?」山姆回答,「他已經走了。
「真可惜,」拿步槍的說,「賞金又少了一點。」
「你們是誰?」露茜問道,「你們要幹什麼呢?」
「對了,」山姆補充一句,「你們到這兒來,為什麼呢?為什麼對我們揮舞槍支呢?」
「因為你們是叛亂分子。」
「叛亂分子?」山姆問道。「你什麼意思?」
「基督徒呀,」拿步槍的回答,好像他咬著一口洋蔥似地,狠狠地吐一口唾沫。「別對我否認你們不是基督徒什麼的。」
山姆小心地往前挪一腳步。「喂,你看,也許我們可以談一談——」
那小子舉起槍來,「這裡你可以跟我的克拉麗斯談,她可是善於用子彈來說話的。
山姆往後退一點。「我沒有意思要同一個上了膛的女人爭吵。
「你瞧這腦筋有多快。」他轉身對他的同伴說,「鮑比,你去檢查一下,看還有沒有什麼掉隊的人。然後把這支隊伍趕上大路,告訴他們我們都有些什麼傢伙。
「雪下得太大了,克萊爾。警察這時候也不會在路上巡邏了。」
「那我們就把這夥人帶到吉普車裡。反正得走吧?」他說。
鮑比把手槍放到兜裡,騰出手來把帽子推到腦後,一直蓋住耳朵。然後跟進來時一樣地溜出去了。山姆和露茜會意地交換了眼光,彼得還在外面什麼地方。可他看見這兩個不速之客嗎?山姆倒有一點擔心,因為他知道彼得是個急性子,他怕他採取什麼莽撞的英勇行動,弄得大伙都躺在這兒了。
克萊爾用槍對著山姆。「你幹嗎不像別人這樣坐下來呢?你這樣子別是在打什麼主意吧?」
「我一直不就站著的嗎?」山姆回答,一邊在靠桌子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你打算把我們怎麼辦呢?」艾米問她。
克萊爾的表情告訴山姆,他這是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存在。從那眼神看,她給他的印象很深。他說話的語調有了改變。「喂,寶貝,我要把你們都送到警察局,然後拿到一大筆錢,賞金。你瞧,鮑比和我都想離開這山裡,而你們卻幫了我們的大忙。」
「知道我們的生命還有一點價值,真是件好事。」山姆說道。
露茜站起身來,「喂,小伙子,你們想過你們在幹什麼沒有?如果你們把我們交出去,他們可能會殺了我們。難道你想要我們死?」
克萊爾聳聳肩。「他們怎樣對待你們是他們的事,我只知道你們是基督徒,是政府通緝的犯人。我只知道他們將會為此給我們一筆錢。」
「但你就一點不想一下,他們會殺了我們嗎?」露茜追問他。
「你坐下,娘們。」克萊爾吼道。「這不是新聞招待會,我可沒有耐性回答這麼些問題。你們都給我閉上嘴,直到警察到來為止。」
露茜坐了下去,憤怒得從胸腔往外吐氣。眼睛直直地怒視著他。山姆憑直覺知道她的蔑視對這小子是沒有作用的。他所知道的只有叛亂或仇恨。以往這山裡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他,他完全可以對付這幫手無寸鐵的馴服的基督徒。教堂的前門一下子給撞開,寒風和眩目的光再次襲進來。走在前面的輪廓是彼得的。緊跟在後面的,是推著他的鮑比。所有的人都一下子站起來,但克萊爾揮舞著槍警惕地在這夥人周圍打轉,以防有什麼人會發起攻擊。
「別想打什麼主意!」他大聲地嚷道。
彼得一下給推倒在地上,大聲地咳嗽。嘴角滲出血來。
「這是怎麼啦?」克萊爾問。
鮑比還沒有透過氣來。他和彼得也許在外面已經打鬥好一陣了。「這小子,克萊爾,他砸了我們的收音機。」
「什麼?」克萊爾吼起來。「哈,我們會得到賠償的。這不是又弄到了一個嗎?好的,讓我們把這些傢伙都塞到吉普車裡,然後嘛——」
「走不成了!」鮑比喘著氣,「他,已經把車胎也給扎穿了。它們現在成了塌下去的餡餅。」
他這麼一說,彼得偷偷地看山姆一眼,露出一絲微笑。
克萊爾可沒有一點幽默感,他嘴裡一口氣罵了好多污言穢語,幾步便竄到彼得眼前,「你可要為此付出代價的!小子。」
彼得很快地站起來,準備應付克萊爾的下一步。但鮑比跳到他們中間,「別,克萊爾,你答應過的。」
克萊爾想把鮑比推開,但推不動他。「警察要逮住他們,可不會在乎,怎樣對他們才算得體。」
「可我在乎,」鮑比說,把他的朋友往後推了一點。「你說過不會開火的。」
克萊爾轉過身去,憤憤地說,「這下好了,我們都給陷在這兒了。這麼樣的大雪,連回農莊也不行了。」他的臉色漲得通紅,青筋一直鼓到脖子下面,他用槍往彼得這邊指一下,「我真該殺了你這狗娘養的。」
「你能嗎?」彼得在譏誚他。
克萊爾又一次撲過來,「宰掉你,小菜一碟。」
鮑比再次插到他們中間,把克萊爾推到門邊上。「你出去一會兒,冷靜冷靜,好嗎?別這樣。」
克萊爾稍稍猶豫了一會,用慍怒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四五雙盯著他的眼睛。把鮑比推到一邊,腳步蹬蹬地往外走去。「我到那邊去找點吃的。」
「願你有好運氣,」彼得低聲地說一句。他在露茜旁邊坐了下來。
「現在你們聽著,聽好了,」鮑比確信克萊爾走遠了,對面前的這夥人說,「克萊爾是火爆脾氣,他發火時便顧不上想問題。你們就照他說的做,別招惹他,別因此受傷害。你們懂了沒有?」
這是警告,但山姆覺著這又像是勸說。山姆覺得自己可以試著接近這傢伙。
「鮑比,你看來屬於通情達理的人。』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跟一個成績很差的學生談話。「這並不是你真想要幹的事,對嗎?我的意思是說,我們都是與你一樣的人。你不會把我們交出去換賞錢。我們都是人。」
大約有一秒鐘的時間,這是時間的斷裂,沒有一點聲音。但從鮑比的眼睛可以看出他的內心在掙扎。山姆對這點看得很準,從他們一進教堂的屋裡,他一直在內心鬥爭。這是一個無人性的環境中僅剩的人性殘餘。
「你想想,鮑比,」山姆在懇求他。
鮑比有點神經質地用腳蹭蹭地板,又強迫自己硬下心腸,直視著山姆的眼睛。「可這是我們離開這大山的惟一方法了。」
山姆沒有回答他的話。他心裡想,這就是所謂的終歸無偏頗的人性了:這是一種權宜的計較。而一旦按權宜之計衡量事物,靈魂也就失落了,民族走向戰爭,一代代都會墮落。人生中的權宜之計是以生命為代價的。而他們的全部社會也以這種權宜之計作為基礎。
「他媽的這地方簡直是垃圾堆!」克萊爾咒罵著又回來了,他從前廳走進來,便用步槍的槍托砸在地下通通地響。「你們的食物在哪裡?」
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地相互交換眼色,好像打開了抽屜就會把不好的消息洩露給克萊爾似的。山姆清一清嗓子,說:「已經沒有食物了,我們吃光了。」
「沒有食物?你聽見了嗎,鮑比?」他踢一踢腳邊的包袱,「這外邊的大風雪又像瘋了似的。現在我們怎麼辦?」
鮑比抱起雙臂,「不知道,」他一副聽命運安排的樣子。
「這他媽都是你造成的。」克萊爾的槍像是檢查官的手指,指著面前的彼得。
「我們並沒有請你到這裡來。」彼得說。
「你他媽別跟我牛,小子。你把我們弄在這兒,走不了,呆不住,我真該一槍崩了你小子。」
彼得眼光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你不喜歡這種感受,對不對?」
「你給老子閉嘴。」克萊爾大嚷。
「彼得,」山姆開口說,遞給他一個眼色,警告他別再刺激克萊爾。
彼得的眼睛還是盯著克萊爾。「我不在乎。他們為了得到錢,甚至樂於看見我們去死。所以他們在這兒受點罪,我看並沒有什麼。」
「受他媽什麼罪不都是你造成的?」克萊爾說,圍繞著那一大堆包袱轉了一圈。他的眼睛還是沒有離開彼得的怒目。兩人就像是拚命撕殺的兩隻大角鹿,犄角頂在一起,進行一番意志的較量。
山姆的眼睛看著鮑比,他能夠做點什麼,說點什麼。他的臉上露出一種理解的樣子。這不是新的東西,剛才也是這樣的,山姆心裡想。「喂,我說,你們二位,」山姆一邊說著,站了起來,小心地朝他們走過去。「趁現在還沒有發生令我們後悔的事,能不能冷靜下來呢?先數到十下吧,彼得。」
克萊爾樂了。「對,彼得啊,聽你爹的,先數到十吧。」
「我敢說,你連十都不會數呢?」彼得反唇相譏。
「彼得,你請少說一句吧。」露茜語氣很堅定。「這可不是在中學更衣室裡耍嘴皮。為我們大家——」
彼得把眼光從克萊爾身上移開去。「你是對的。」他不再說話了。
克萊爾則不停地圍著這夥人轉圈,好像是一隻被激怒了的野獸,總要做了什麼才行似的。「這就對了,你這個媽媽的乖息,聽她說的吧。要不就要弄疼你了。」
「我不是她的母親,」露茜說。
「不是嗎?那你是什麼人呢?」
「他的姑姑。」
克萊爾轉身對山姆說:「那你是他的叔叔?」
「不,我是他的朋友,」山姆回答他,「只是朋友。」
「那麼你又是什麼人?」克萊爾問路加道。
「一個卑謙的僕人。」路加回答。
克萊爾用槍指一下瑪麗婭,「那你肯定是他母親了?你的樣子就像做媽媽的。」
瑪麗婭只是簡單地搖一搖頭,沒有說話。
「你就不能安靜一點嗎?」艾米不耐煩地扔給他一句話。「如果你願意,就拿我們當你的犯人好了,就是請別說這說那的。」
克萊爾驚奇地看著艾米,然後走到她的旁邊,彎腰蹲下來。「我說,沒想到你們這幫基督徒會這麼大膽的。要是別的人,看見兩支槍在臉跟前,早就嚇得哆哆嗦嗦跟篩糠似的了。可你們不怕。好,說實在的,我喜歡有膽的娘們。」
「克萊爾,」鮑比的聲音很痛苦了。
克萊爾根本不理睬他。「你這個可愛的小東西,我敢打賭,我們得利用餘下的這段時間呢。你知道,我們還得在這裡呆上一陣呢。」
艾米看著他,眼裡是厭惡得起雞皮疙瘩的樣子。旁邊的人都很緊張,靜靜地注視著。山姆的手抓住他坐的椅子,隨時準備砸下去,只要克萊爾敢動手。他在書上讀到過有這種無恥下流的,可真正見到還是第一次。他並不知道如何應付這種局面。
克萊爾毫無顧忌地伸出手去,撩一撩她的頭髮。「我敢打賭,你一定喜歡我。乖一點,也許我不會把你交出去。」
「別碰我!」艾米堅定地說,咬緊牙齒。
「我會對你很好,你從來都想不到會有多好。」
「夠了,」山姆說道,聲音很低沉。
「你叫什麼名字?」克萊爾問,涎皮搭臉地樣子,他又往前湊了湊。
艾米抬起手來擋他,「走開。」
「把你的手拿開!」彼得站了起來。
「往後,別動!」鮑比對彼得說道,他的手槍在空中晃動,像是上面系得有一根線吊住了似的。他的眼睛掃視整個屋裡,心裡測度著有沒有危險。
「我想,我們還是別把這氣氛弄得太緊張了。」山姆說道。
「對了,」克萊爾朝艾米貼過去,「我們來把這氣氛弄得熱烈一點吧。」
彼得一步朝克萊爾跨過去。但克萊爾馬上拉開架勢,步槍正抵著彼得。「別動,小子,我跟你說了。你幫不上忙的。你是我的囚犯,你已經沒有什麼辦法了。」
「是的,你厲害。」
「老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不過是沒有用的東西。我殺了你,政府並不會把我怎麼樣!
「克萊爾,別站在那兒吧。」鮑比在一邊喊道,但這已經是非常微弱的命令了。「老子要幹什麼就幹什麼,」克萊爾再次強調。
「那你試試看吧,」彼得對他嗤之以鼻。
一種邪惡的笑回到了克萊爾的臉上。「我甚至還想多幹點什麼呢。」他彎下腰去,用手捏一捏艾米的下巴,把嘴貼上去吻她。突然他一下子喊起來,往後跳了一步,手摀住他的嘴。「你他媽咬老子,我得教——」
他又撲上去。但彼得跳到了他們中間。克萊爾熟練地往邊上一閃,順手用手裡的槍托一下砸在彼得的面頰上。彼得一下子跪倒下去。耳邊滲出一道血來。
大家一下子都要往前湧,但鮑比揮動著他的手槍,神經質地嚷著。「退回去,我要開槍了。」
露茜大喊一聲「夠了。」
瑪麗婭在開始在一邊抽泣。
克萊爾端平了他的步槍,對著彼得。「你只要再動一下便完蛋,小子。跪下。」
「你算什麼,」彼得說,惡狠狠地看著他。低頭一把抱住克萊爾的腰,往後推著他朝牆那邊抵過去。
克萊爾拚命地用槍托砸在彼得的背上。彼得再一次倒下了。
克萊爾破口大罵,「我他媽厭煩你了。你這個狗屎。」他朝彼得一腳踢過去。踢在他的脅下。」
「夠了,克萊爾!」鮑比尖聲喊道。
「你這個下流坯,」彼得喘不過氣來,「一錢不值的東西。」
「你要出去練練嗎?那就來吧。」克萊爾抓住彼得的後衣。山姆想要把彼得拉著站起來,克萊爾一抬手,他往後一個踉蹌。然後克萊爾便拽著彼得往門邊拖去。
「不!不要——」露茜在乞求。
山姆也喊出聲來,拚命地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形勢。「克萊爾——」
「他媽的都給我閉嘴,你們!」克萊爾厲聲喊叫。他抓著槍的那隻手直是顫抖。讓他發抖的是氣急敗壞,而不是害怕。他滿臉充血,鼻孔裡噴著粗氣,好像是子彈射出來。他低聲地對彼得威脅,「我就要教訓一下你小王八蛋,看你還敢砸我的收音機,扎我的車帶,跟我還嘴。我要搞你的女友,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所有的這一切都發生在幾秒鐘之內,時間之輪好像放慢了,眼前的一切像在慢鏡頭中一樣,分解,破碎,就像在電影裡常見到的。但它又不是很慢的,它便是永恆。它將一次又一次地在人們的腦海裡重放。
彼得被拽到牆邊上時,站了起來,他狂怒地喊著,對克萊爾揮動雙拳……克萊爾先退了一兩步,然後他端平手裡的槍,對著彼得的胸膛,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