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氣與汗臭四溢,人聲嘈雜,這個販夫走卒三教九流江湖人的就食所,有身份的人最好走遠些。做苦力的人食無定時,巳牌時分店中已有了七成座,店伙只穿一條汗褂,套一件髒兮兮的圍裙,搭一條污腰帕作為汗巾,裡裡外外忙。
他擠近角落上一副座頭,向跟來的夥計笑道:「先來三斤老酒;來四碟下酒小菜,切一盆燒鹵,飯聽招呼再上。」
「好,就來,今天河鮮豐盛,下飯時來兩味可鮮,怎樣?」店伙說。
「好,手腳放快些,夥計。」
酒菜剛上,門外大踏步進來了兩位虎背熊腰的排幫大漢,赤著上身,衣衫吊在手上,露出一身虯結如丘的古銅色肌膚,油光閃亮。腰帶上懸插著代表他們身份的傢伙:砍刀與短鉤。兩種傢伙都是短的,動起手非死即傷。
兩人兩面看看,擠近林華這一桌,拖出兩側的長凳,蹲在凳上放下手上的衣衫,其中一人亮著大嗓門、向店伙叫酒菜能吃,一盆肉有兩斤以上,四碟小菜加上三壺酒,老母豬也吃不了這麼多。
「能吃才能幹活,老兄。」他不在意地說,將一碗酒一口送入腹中。
「你幹什麼的?」大漢追問。
「你看我是幹什麼的?」他反問。
「像是抬棺材的。」
他知道這位仁兄並非憨呆,而是有意挑釁,卻不知原因何在。好在他今天本來就是挑釁來的在此地鬧事,便無法會見長街的地頭蛇丈八腿莫伯雄莫三爺。
但時後未到,暫且等一等。他笑笑,說:「你說對了、老兄。」
「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吧?」大漢拍拍短鉤獰笑著問。
「當然知道。」
「那麼,你為何不知趣搬到另一桌上去吃頓平安食?
「你老兄……」
「大爺們有幾位弟兄後到,角落上便於商量。」
他不在意地笑笑,放下碗筷說:「好,讓給你就是。」
「這才橡話。」
他不等店伙前來招呼、將酒菜搬到另一桌上放好。這一桌原有兩名食客,倒也相當和氣,將自己的食物盡量往後挪、讓出桌面給他擺放食盆。
他坐下向雙方友好地一笑、連聲道謝。
不久,進來了三個挑夫打扮的人,都很魁梧,目光不住搜尋座頭,這時食客漸多,空座頭根本沒有,見兩位排幫大漢這一桌只有兩個人,便向桌這邊走來,一名挑夫含笑向兩大漢點頭含笑招呼,說:「食客太多,兩位大哥包涵些兒,大家擠一擠。」
先前攆走林華的大漢怪眼一翻,挪下一條腿腳踏實地,揮著大手叫:「滾你的!這一桌有人豈有此理。」
「咦!有人好好說,你怎麼出口傷人?」挑夫不甘示弱地質問。
店中立即騷動,兩名夥計來打圓場。林華對面的一名食客低聲道:「那三個挑夫是碼頭幫的人,這一下可能鬧大了。老兄最好趕快吃,免得遭了池魚之災。」說完放下碗筷匆匆至櫃檯會賬走了。
林華不在乎,他正在等機會。碼頭幫與長街的地棍都是本地人,他要找的人是長街地棍的老大丈八腿莫三爺。
鬧事的小店屬於長街,莫三爺怎能不出面?
正調解間,門外搶入三名排幫的大漢,不問青紅皂白,一面沖人一面叫:「吵什麼?打死這婊於養的。」
原先啟釁的兩名排幫一見來了幫手.更是囂張,大手一伸,便抓住了挑夫的腰帶向上提,左手一抄急扳跳夫的大腿,要將挑夫摔倒。
另一名大漢則一拳疾飛,「蓬」一聲擊中另一名挑夫的左頰。但第三名挑夫手急眼快,一拳搗在大漢的左助下。
「哎唷!」大漢與被擊中左頰的挑夫全倒了,嘩啦啦一陣暴響,撞倒了一桌兩凳,杯盤碗蓋齊飛。
排幫的人自以為了得,不到緊要關頭不撤刀鉤。從外面搶來的三大漢同聲怒吼,各抓一條長凳衝來。
林華認為機會來了,等第一名大漢從身旁衝過時,伸腳一鉤。同一瞬間,他蹦起大叫:
「反了,怎麼亂打人?打!」
「蓬」一聲大震,第一名大漢連人帶凳沖跌在地。
也在同一瞬間,他的左手撥開第二名大漢的長凳,一記「霸王敬酒」擊中對方的下頷,大漢鬆手丟凳倒撞,撞住了第三名大漢。
食客紛紛走避,店伙們叫苦不迭,吶喊聲四起。第三名大漢被同伴一阻,紅了眼,立即拔出了短鉤,大吼一聲,搶鉤攻向林華的臉面,聲勢洶洶。
林華後退一步,一腳挑起倒在地上的長凳。
「篤」一聲暴響、鐵鉤勾入長凳,鉤尖直透凳背。短鉤並不鋒利,粗如拇指,用來代手搬取木材、居然能鉤穿寸半厚的凳板,可知這傢伙的臂力委實驚人。
鉤一時無法拔出,林華己一腳急攻,「蓬」一聲踢在大漢的小腰上。
「哎……」大漢丟掉鉤,手按小腹問後退,臉色泛青,直不起腰來了。
身後的三挑夫與兩名大漢,只剩下一名挑夫與一名大漢,其餘的三個人已頭青面腫,退在一旁哼哼咯咯揉著痛處叫喚,都傷了,而且傷得不輕。
林華放倒一名,勾倒了一個,另一人滿口是血向外逃。被絆倒的大漢急急爬起,拔鉤怒吼前衝,衝向林華的背影,一鉤下擊。
林華像後腦勺長了眼,向右一閃,左扭旋身體橫降、腿從鉤下掃出。
「蓬」一聲響,掃中大漢的小臉,大漢狂叫一聲,向後飛返,恰好背部撞在桌角上,連人帶鉤問下跨。
林華到了碩果僅存的一對冤家,大喝道:「到外面去打,反正官司你們打定了,到外面痛快了結。」
挑夫撈了一張長凳,大漢則手上有鉤、挑夫先叫:「好。到外面去。」」
林華則將四把刀把鉤全部拾到手,走出店門將傢伙向地下一丟,大叫道:「這是凶器,鄉親們去把鬧事的人捆出來。」
街上火山人海,街尾人聲鼎沸,六七名排幫大漢趕來了。
人群慌然走避,事情鬧大了,喊打聲四起,群情洶洶。
十餘名挑夫也排眾而入,手上的粟木扁擔閃閃生光。
雙方眼看要加入混戰,驀地有人高叫:「莫三爺來了,讓開!讓開,別擋住路。」
在萬金堤後的長街這條街的街名就叫長街,打架鬧事械鬥,乃家常便飯,不足不奇。只消有點風吹草動,便會引來不少閒人圍觀。胳膊往內彎,雙方的朋友與熟識的人,皆可能參加起哄推波助瀾,小事化大,把事情鬧得更複雜更辣手。
地方上發生事故,街坊的土紳與地方的當局委派行政人物,須在公門中人趕到之前,負責暫時彈壓,逮捕,疏導,排解等事宜。地方上最小的行政負責機構,城內是坊,城郊是廂,鄉間為裡。長街屬放廂,這一廂為長,本來應該帶了街坊組成的民社,趕來彈壓排解。
可是,碰上排幫的人間事,這位廂長根本就不敢出面彈壓排解。
長街真正具有潛勢力的人.是綽號丈八腿的莫三爺莫伯雄.莫三爺方是地方上舉足輕重聲望極隆的縉紳。說正確些該是武昌十餘名地頭蛇中的一條。
排幫的人已聞聲趕來助陣,挑夫的人也隨繼趕來。長街的子弟,也因為小食店被砸而動了公憤,有不少人抄傢伙而出,要懲罰鬧事者的禍首。
眼看一場混戰即將展開,死傷在所難免,就在這緊要關頭,英三爺來得正是時候。
人群讓出一條路,十餘名彪形大漢擁族著一個身材高瘦,腿長手長的中年人,大踏步而入。
「怎麼回事?」一名彪形大漢搶先一步大聲問,一手按上了匕首柄。
「打了再說。」先奔入的一名排幫大漢怒叫,拔刀搶來。
莫三爺冷哼一聲,陰森森地說:「先把這狂徒擒住,叫他們的排頭來說話。」
彪形大漢拔出了匕首,剛好接住挺砍刀衝來的排幫大漢。
雙方行將接觸,後到的另一名排幫大漢驚叫:「譚老五,住手!不可在莫三爺前放肆……」
可是已來不及了,只一照面間,徒仗幾斤蠻力的排幫大漢,已被彪形大漢閃開正面一匕首靶擊中後心,向前砰然仆倒。
彪形大漢身手十分靈活,一腳踏住了對方的後心,匕首柄倏起倏落,一下擊在對方腦門上。
「住手!」奔到的排幫大漢聞聲躍出窗外,挑夫也放下了凳子,嚴陣以待。
莫三爺冷然瞥了雙方一眼,冷然向店內走、向一名師爺打扮的隨從說:「把兩造鬧事人帶走,給他們一次分辨的機會,看看誰是誰非。」
林華已乘亂走了,他自有打算,在這種場合中,他如果站在證人一面說話,便無法在莫三爺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必須讓莫三爺自行找上他方夠份量。
果然不出所料,莫三爺發出了尋找出面參予鬥毆的人。
雙方的是非由於證人甚多,沒有巧辯的必要。排幫的人相當乾脆,敢作敢當,排頭出面交涉,賠償食店的損失,向挑夫幫與及街坊道歉,一場風波和解了事。這種鬥毆事件。在這一帶簡直是家常便飯,不足為奇,算不了一回事。但居然有一位陌生外地人,一下子便放翻了三四個排幫大漢,卻是從未曾有的事。莫三爺希望見見這位好手,排幫的人,也要找到這位好手算算賬當面說明,他們感到臉上無光,外地人管排幫的閒事.未免太瞧不起排幫的好漢了。
林華在另一家食店喝了三四斤老酒,匆匆食罷徑奔萬金堤.悠閒地向壓江亭走去。他後面,莫三爺的兩名眼線,正緊盯著他,已經派人前往稟告莫三爺了。
壓江亭上游一帶,與及下游百步以內,一律禁止停泊船隻但不禁排幫往返鸚鵡洲的交通小艇停靠。這座古老的堤上壓江亭,並不是甚麼名勝,只不過堤上不許有其他的建築物,便顯得特殊了,再加上這一帶的江上風光,確也值得一觀,而且是附近唯一雅致的亭閣,因此吸引了不少消閒的人。亭附近有不少叫賣小販,食物果品應有盡有。
林華步入亭中,倚欄而立留心附近的動靜,江風一吹,酒氣上湧.他想:「也許我摸錯門路了,像沙千里這種自命不凡.自空一切的人,怎肯自眨身份與莫三爺這種市井無賴往來?我得另行設法打聽了。」
他的目光,落在堤上游半里地的一棟土瓦屋附近,那是一座外設圍牆外有果木圍繞的大宅,距堤約有五十步、有一條小徑通向長街的街尾,有八名青衣人正沿小徑走向大宅。
「唔!很像昨晚那八位仁兄。」他盯著遠處八大漢的背影自語。
恰好有一名小廝經過身旁,他伸手虛攔含笑問:「小哥,請問,那一家的主人姓甚名誰?」
「哦!那一家姓康,那是康二爺的家!」小廝信口答,臉色一緊,匆匆走了。
亭柱下半躺著一個百絕的老花子,瞇著老眼插嘴道:「不知道萬金堤康二爺,準是外地人。」
「小可祖籍河南,昨天方到達貴地。」
「哦!難怪。如果我是你的話,最好閉上嘴巴,不打聽這些事。」
「小可信口問問而已。」
「俗話說:禍從口出。」
「多謝指教。」
「康二爺是武昌數一數二的私鹽販子。」
「小可不明白,似乎這一帶私鹽並無利可圖。」
「正想反,兩鹽集散地,豈能無利可圖?」
「怎麼說兩鹽?」
「本府以下吃江浙鹽。以上,吃四川鹽。四川鹽民在本府銷路有限。江消失鹽便宜,但皆是官鹽,不易大批到手,而三湘一帶求過於供,利潤高至十倍以上。康二爺是供應三湖十大鹽果貨物的貨主,名列武昌十大名人之一。」
「咦!老伯可真不等閒哩!
「武昌府的人,誰不知道這些名流的底細?」
「官府難道不過問麼?」
老花子哈哈大笑,笑完說:「私鹽從不在武冒停靠,如何過問?再就是銀子堆得比眼還高,擋住了官府的視線,官爺們只看到銀子,還能看得到私鹽?」
「聽說鬼見愁精明幹練,鐵面無私……」
「哈哈!他一個捕頭有屁用。他只能奉命辦案,無命可奉又能怎樣?他如果被任命為巡檢,或許可以大展鴻圖,可惜他不是做官的命,還不配被任命為官。」
「真正的江湖豪傑,願意為官的人並不多。」
「雖不多,但也不算少。你如果想打康二爺的主意,趁早打消這愚蠢念頭。」
林華淡淡一笑,說:「假使康二爺真是無人不曉的名流,又假使在下真是打康二爺主意的人在下居然愚蠢得在此地向人打聽康二爺的消息,老伯認為在下這般無用麼?」
「很難說,閣下本就是個不平凡的人。」
"何以見得?」
「那兩位仁兄,不正在監視著你麼?」
林華向在不遠處坐在堤上盯眇的人瞥了一眼,說:「在下不認識他們。」
「瞧。又來了四個江湖好漢,你這個人大概闖下不小的禍事。」
四名大漢正沿堤上行,赫然是插翅虎四個人。
老花子陰惻一笑,手腳一伸,老眼閉上了,睡啦!
林華緊盯著大踏步而來,跟在後面的張全,眼中再次湧起困惑的神色,自語道:「老夫!恐怕真是弟弟……」
變化衝突,出人意外。插翅虎四人經過負責監視林華的兩名大漢身側,兩大漢之一似乎一驚一照面間,想迴避已來不及了,剛慌忙扭轉頭,快腿李智已一個箭步挖到,戟指大喝道:「姓余的,還記得大爺李智麼?」
姓余的一看對方有四個人,好漢不吃眼前虧,站起扭頭便跑。
李智不愧稱快腿,伸腿一鉤,姓余的撲地便倒。
另一名大漢見同伴被鉤倒,眼都紅了,原地扭身雙手著地,雙腿奮力掃出,「噗」一聲掃在快腿李的後臂上。
快腿李智「哎」一聲驚叫,「蓬」一聲響,撲到在姓余的身上,倒成一堆。
插翅虎手急眼快,衝上一腳踢出,「噗」一聲跟在大漢的右肩上,順勢一把抓住大漢的襟領向上提,右拳「砰」一聲擊中大漢的左須,左手及時放鬆。
「嗯……」大漢驚叫,迎面便倒,爬不起來了。
一旁的張全趕忙搶去摻扶快腿李智.神拳郭明則虎跳而上,伸手便抓倒地的大漢,想趁機打落水狗。
堤側奔來兩名排幫大漢,急叫隨:「那是丈八腿的小徒孫見好則收,老兄。」
插翅虎一怔,及時叫:「郭兄弟,算了。」
遠處,丈八腿莫三爺的人正向此地奔來。
神拳郭明應聲罷手,冷冷地向躺在地上的大漢說:「便宜了你這小王八蛋!憑你這兩手鬼畫符,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簡直是不要命活膩了。」
堤下剛好駛來一艘小艇,艇一靠岸,兩名排幫的跳下拉住纜繩,艇上的一名中年人向上大叫著:「上面可是插翅虎丘兄?快下來。」
插翅虎舉手一拼,四人奔下一躍上艇。莫三爺的人共趕來八名之多,奔上堤來小艇已運槳如飛,向河心飛駛,略向上游破浪射出,宛如勁矢離弦。
堤上靠警的兩名排幫大漢,已經溜之大吉。八名大漢望江興歎,無法追趕,七手八腳扶起兩名打倒的同伴,姓余的哎唷流直叫痛。
「余兄弟,怎麼回事?」為首的大漢急問。
「那……那是兄弟的仇家,過去在河南結下的梁子,叫快腿李智,他不問情由,四個人倚多少勝,突下毒手圍歐我和周兄。」姓余的咬牙切齒地叫。
「他們是排幫的人。」另一名被打的大漢憤怒地叫,又道:「他們定然是存心報復,故意找麻煩來的。」
為首的人向兩名同伴悻悻地說:「把余兄弟周兄弟扶回武館,即向三爺稟明一切。」
兩人應喏一聲,扶著余、周兩人匆匆走了。
為首的人早就發現在亭中看熱鬧的林華,打發同伴離開,便帶了五名同伴大踏步走向林華,入亭便含笑抱拳行禮,笑道:「兄弟楊虎,行四。請教老弟台高名上姓,尚請見告。」
他早有準備,回了一禮道:「在下姓林,名宗如。話先講明白,在下與任何一方的人無關,也不逞強管任何人的閒帳。你老兄找我,可說是找錯人了。」
「兄弟不過問此地發生的事……」
「你老兄問也沒有用,在下不去替任何一方的人作證。在下出門人,不多管閒事,不主動招惹是非,誰錯誰對,與在下無關。」
「兄弟是請教小食店被打的事。」
「哦!在下確是被波及而不得不自衛的人。至於誰是誰非……"「兄弟不管誰是誰非,這件事敝長上已與排幫的賀排頭當面解決了。」
「那……閣下……」
「兄弟奉長上所差,前來促駕至武館一敘,敝長上希望結交你這位英雄朋友。」
「不敢當。貴長上是……」
「林兄該聽說過莫三爺的名號。」
「哦!這個……」
「敝長上專誠相候,派兄弟前來迎近……」
「楊兄帶了不少人。」
「兄弟帶入前來並無絲毫惡意,只是預防排幫的人向林兄尋仇,以便相機保護而已,林兄幸勿誤會。」
睡在亭柱下的老花子突然張開老眼,咧嘴一笑說:「莫三爺瞧得起你,派人專誠相請,你如果不拭抬舉,小心被分八大塊,丟下江心喂王八。」
楊虎怪眼彪圓,大怒道:「你這老鬼丐餓不死的老囚,你敢胡說八道?」
「嘻嘻!別罵別罵,我老丐偌大年紀,還不想死呢。四爺,你這人就聽不得實在話,這小伙子如果不試抬舉,難道還會有好結果不成?」
「你這老賊……」楊虎大罵,奔上舉腿便踢。
老花子恰好爬起抱頭跑,破鞋梯拖梯拖一陣怪響,沿堤狂奔而去。
楊虎一腳落空,怔了一怔說:「真巧,不然這一腳夠他受了。」
林華心中冷笑,心說:「真要被你踢上,你才真夠受了。這老花子真人不露相,怎會被你踢上?」
老花子的確是一位風塵奇人,奔近私監販子首領康二爺的宅院,往牆角狗洞中一鑽,悄然隱身不見。
康家六七棟大宅院中,花廳內主客相處融洽。康二爺是個身材壯實,外表和藹可親,年色五十開外的人。穿一襲紫色長袍,居然洵洵溫文舉止雍容。
客人除了曾在街坊鬼混的八漢之處,另有三位短打扮的壯年大漢。這三位大漢一個比一個壯實,像貌兇猛。為首的人一字粗眉大牛眼,滿臉橫肉高傾突腮,露出一口尖利的黃色門牙乖戾婉外露。他大牛眼睜得滾圓,向主人康二爺亮著大嗓門說:「二爺,我朱三無事不登三寶殿,此來只有一件小事求二爺幫忙,無論如何,得請二爺鼎力成全。」
康二爺呵呵笑,說:「朱兄,一句話,只要兄弟能辦到,決不令朱兄失望就是,但不知是何要事,請明示好不?」
朱三舉目四顧,突然放低聲音問:「二爺,此地說話方便麼?」
「花廳一概禁止婢僕接近,但請放心。」康二爺頗為自豪地說。
可是,窗外的屋簷下,老花子象條蠍子般,蟄伏在簷下留意傾聽內廳的動靜。由於花廳是康二爺與人秘商的重地,嚴禁任何人接近,因此老花子十分安全,不怕被人發現,但他仍然十分小心,不敢大意,青天白日偷入秘室,可不是開玩笑,危險得很。
朱三爺似乎大為放心,指著八大漢說:「兄弟的好朋友漢川八義,前天從大沙湖雙鬼一蛟處探出幻劍神花沙大俠所要找的一位姑娘,落在狼巢手中,目下藏身在鸚鵡洲,因此前來請二爺幫忙。」
康二爺眉心緊鎖,遲疑地問:「朱兄的意思,是要兄弟協助與狼梟見面呢,抑或是與沙大俠見面?」
「沙大俠目下在附近麼?」朱三緊張地問。
「不在附近,早些天在武昌縣樊口鎮逗留,止上不知往何處去了。」
武昌府領一洲九縣,附廓首縣稱江夏縣。
武昌縣在府東一百八十里,也在江南了,也就是今之鄂城。假使府與縣不弄清楚,那就張冠李戴,牛頭不對馬嘴了。
「他不是南下衡洲接受太湖一君的邀請了麼。」
朱三困惑地追問,顯然對沙千里之逗留樊口耽上了心甚感不安。
「這個……兄弟就不知道了。」康二爺苦笑著說。
「二爺能不能將狼梟趕離鸚鵡洲?」
「把他進離鸚鵡州?朱兄與他有怨?」康二爺訝然問。
「不瞞二爺說,咱們奪了他擄護的姑娘。」
「你們……"
「咱們希望把那位姑娘弄到手,前往衡洲投奔集賢莊徐二爺,作為進見之禮。徐二爺是沙大俠的拜兄,沙大俠必定也在集賢莊。
上次德安府鐵城山一門一會火並,沙大俠曾經前往觀戰。本來,江湖同道都認為那次一門一會大火並,必定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決難倖免,因此皆想打落水狗撿便宜。
漢川八義一時大意,也抱有這種念頭,因此大膽地偷襲了金花門陽台山神女祠的秘壇。
豈知一門一會並未火並,反而被江湖浪子居間調解,化干戈為玉帛,一門一會攜手合作。
這一來,八義諸位老弟存身不得,只有一走了之,前往投奔徐二爺托庇,為此不得不在這位姑娘身上打主意,務請二爺鼎力成全,感激不盡。」
漢川縣南的仙女山,也叫陽台山,山形如台,稱羊蹄山。山上有一座神女祠,和一座女郎石,宗玉高康賦云:「楚裹王游雲夢之澤,夢神女回:妾在巫山之陰,商丘之阻,朝朝暮暮,陰台之下;遂有廟焉。」這就是神女會襄王的故鄉。
從「巫山之陰」四個字,後人遂以為巫山十二峰的神女峰,便是神女的居所,在那兒建了神女廟以證其是。其實,巫山可不是「雲夢之澤」。
古雲夢雙澤在德安府南,雲澤在江北、夢澤在江南,方圓八九百里,地工包括華容以北,枝江以東雙澤已經滄海為桑田。不復存在,只剩下一個紀念的雲夢縣。
不管怎麼說,陰台決不會跑到巫山神女峰去了。至於高康賦這段神話的真實性如何,襄王與神女到底在何處夢會,且留給考古的人去動腦筋。
但陽台山神女洞中所留下的一座碑,確是力證這裡是神女會襄王的地方。
康二爺眉心鎖得更緊,問道:「朱兄是為朋友兩肋插刀呢,抑或是捲入其中了?」
「這個……」
「兄弟欠了朱兄一份情,如果需兄弟補償,沒話說……」
「二爺沒忘記那次兄弟救了你的情義,一切好辦。」
「康某在外面混,如果不講義,何至於有今天的成就?只是,情義是有限的,過或不及,皆……」
「二爺當然明白,兄弟不是挾恩要求非份的人。」
「只是……兄弟與八義素昧平生……」
「這件事有兄弟一份。」
康二爺點點頭,沉吟片刻說:「朱兄何不早說?這樣吧,今年三湘十大排頭幾乎全來了,兄弟與他們都有交情,我得查一查,狼梟到底與那一位排頭樊上交情。十大排頭中,辰洲的陶排頭與資江美排頭兩人最重義氣,如果狼梟找他兩人托庇,事情可能很辣手,兄弟不能因為自己重義而要求別人忘義。給我一天二天,好不好?」
「好,兄弟希望愈快愈好,拖久了便夜長夜多。」
「諸位可在舍下暫住,兄弟這就派人過江查一查。」
「二爺不問問那位姑娘的底細麼?」漢川八義的老大問。
「盤根究底,不是朋友之道。請位請隨兄弟至客舍安頓,請。」
眾人離開花廳,老花子也就悄然走了。另一面,長街中段的楚澤武館中,氣氛亦相當融洽。
莫三爺與三位館師父接待佳賓,客套畢,莫三爺笑容可掬地說:「今天要不是老弟台在場,必定發生人命,鬧將起來,必將掀起無窮風波,兄弟因此冒昧將老弟台請來面致謝意,魯莽之處,老弟務請海涵。」
「好說好說。其實,小可一個外地人,出手參予鬥毆,確也有點冒失,尚請三爺休怪,包涵一二。」林華客氣地說。
「其實,排幫與挑夫幫的事,兄弟也不願過問,以免傷了和氣。
但打了兄弟地段內的店房,兄弟便不能不管了。目下雙方已經順利解決,店中的生財用具概由排幫負責賠償,排幫的人有錢賠償道歉了事。只是,老弟台今後可能在麻煩,這也就是兄弟請你來一趟的主要原因。」
「但不知小可日後有何麻煩?」
「兄弟認為,排幫的人是不肯善了的,他們理屈,總算沖兄弟的薄面,不再與挑夫幫尋仇報復,但對老弟一個外鄉人,那就難說了。」
「哦!他們要小可的晦氣?」
「是的,他們……」
「他們來好了,小可沒有三兩手防身功夫,豈敢在江湖闖蕩?」
「老弟,話不是這麼說,俗語說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也不由怕人多;排幫的人對打群架有一手,他們是不講單打獨鬥的,惹了事便不分青紅皂白一擁而上,打了便走無所畏懼。他們不是江湖人,很難對付呢。再說,真要鬧將起來,到底有點不便,是麼?」
「小可不主動生事,不招惹是非。但事情臨頭,小可決不怕事。」林華頗為自負地說,語氣相當強硬。
「老弟準備在敝地停留多久?」
「這個……很難說,小可在貴地訪友,必須打聽出一些眉目來方能離開。」
「這樣吧,老弟搬到武館來往,故此一方面可以照應,兄弟也希望能與老弟多親近。不瞞你說,兄弟嗜武如命,練了一二十年,自以為尚可過得去,但如果想赤手空拳與五名排幫大漢相搏,委實心有餘而力不足。兄弟足跡未出武昌府,結交的朋友可都是些江湖成名人物。看老弟的器宇風標,決非江湖無名之輩,如蒙不棄,咱們交個朋友,不知老弟肯否讓兄弟高攀麼?」
「三爺過獎了,其實小可出道不足一年,惶恐得很。三兩手莊稼漢把式,不登大雅之堂,正要設法投奔一些武林名人,請高手名宿提攜一二。」
「老弟在敞地訪友,但不知今友姓什名誰?兄弟在此地小有名氣,朋友尚多,也許可替老弟一盡綿薄呢。」
林華心中暗喜,這狐狸上鉤了,抱拳施禮信口胡扯道。
「如蒙三爺裹助,小可感激不盡。敝友姓孫,名紹字宇,他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莽張飛張賢手下辦事。張爺是太湖一君的拜弟,最近聽說他夫婦在德安府辦事,敝友也跟去了。小可昨天打聽出張爺夫婦已返回衡洲,敝友卻逗留貴地,聽說是跟了新近名震江湖的幻劍神花沙大俠。
小可希望找到敝友,請他替小可引見沙大俠作一名隨從。小可認為跟一位高手闖蕩江湖,比獨自冒險闖蕩要好得多。至少在見聞上必有豐富的收穫,可惜小可人地生疏,始終未能查出故友的下落,深感失望呢。三爺如肯相助,小可感激不盡,先行謝過。」
莫三爺神色變得凝重,不住向他的量,雙眉緊鎖地說:「這些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兄弟都聽說過,只是沒聽說貴友孫兄的名號。
衡洲集賢莊的徐二爺乃是太湖一霸,名義上是當地有頭面的豪傑,暗中可是交給水賊盜匪的人。那張賢更是綠林之雄。盡人皆知。老弟如想與那些人搭線,兄弟不敢苟同。」
「所以,小可希望能跟隨沙大俠。沙大俠可不是土匪強盜,他是白道巨擘擎天手沙魁的兒子,開封榮記車行車主蔡榮的女婿,初出道便名震天下的年輕俠士。」
莫三爺冷冷一笑,問:「德安府鐵城山的事,老弟當不會不知道吧?」
「小可聽說過。」
「目前沙千里已是七星會的叛徒,也因此而受到金花門的敵視,一步錯全盤皆輸,鐵城山估計錯誤,此後他將步步荊棘,可能在江湖一厥不振。」
「小可認為,沙大俠年輕,闖蕩江湖,決不可能一帆風順,挫折在所難免,來日方長,他不會一撅不振的。七星會的努力僅在大河兩岸,東僅到達江淮,江淮以下便是沙魁的天下。不管七星會也好,金花門也罷,誰也不敢公然與白道巨人擎天手為敵,沙大俠有的是重振聲威的機會。」
「但他所交的朋友……」
「江湖人誰又沒有三朋四友?我相信三爺的朋友必定包羅萬象。」
莫三爺淡淡一笑,臉色又變,問:「你真要見沙千里?」
「不,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小可必須先找到敝友再說,不然豈不冒昧?」他以退為進。
「他可能已啟程返回府城,令友既然跟隨著他,很可能也一同返回。他府城的落腳處在城南五六里,肅山與梅亭山之間,已退隱的了了大師在那兒建了一座了了庵,他就在了了庵落腳了。
「謝謝你,小可且往了了庵一走。」
「他何時到達,尚難估料。同時,這次回來是否仍返了了庵,很難說,也許他不再停留,逕自南下到集賢莊與徐二爺聚首哩。」
「這個……」
「老弟何不在武館小作逗留?兄弟只要得到消息,便來知會老弟一聲,豈不甚好?兄弟的蝸居距武館不遠,也可親近親近,向老弟請益哩!"「這恐怕不便,小可落店在城內政和坊平安客棧,並不算遠,早晚可到府上討消息。」
「這樣好了,入暮時分,老弟前來走一趟,怎樣?」
「小可遵命,一切有勞三爺了,感激不盡。」
「理該幫忙,不必言謝……」
「那麼,小可告辭。」
送走了林華,莫三爺立即找來了兩名親信,神色凝重地說:「按行程,午後不久,沙大俠便可趕到。你兩人火速迎上,問問沙大俠的跟隨中,是否有孫紹宇其人。」
接著,他又派出五六個人,負責跟蹤並嚴密監視林華的舉動,隨時稟報消息。
林華離開武館,心中早有打算,察言觀色,他便知莫三爺與沙千里關係密切,也猜出沙千里可能於日暮前到達武昌,至少是否落腳在了了庵,尚待證實。
他動身返回客棧,等候沙千身前來找他。如果算落全。再來找莫三爺尚未為晚。目前,他希望探出舀姑娘的行蹤,必須到府城去找舀姑娘不會在長街現身,姑娘不至於與地方的惡棍周旋。
他沿長街信步走向府城,到了一條橫巷口,劈面碰上了穿了便服的宋少峰。
宋少峰帶了一名同伴,看到他喜上眉梢,向他舉手相召,岔人橫巷。
他不假思索地跟人小巷,笑問:「宋兄,有事?」
宋少峰示意同伴在巷口把風,閃在牆角低聲道:「林兄,兄弟有了困難,冒昧向兄台求援,不知可肯相助兄弟一臂之力呢?」
「宋兄的意思是……」
「林兄可記得店中那位姑娘?」
「不錯,記得,她那位僕婦,是了不起的內家子,側身僕婦,用心叵測。」
「不瞞你說,那位姑娘乃是咱捕頭曾爺的好友的千金。」
「哦!原來如此。」
「兄弟負責他們的安全,目下她有了困難,兄弟勢孤力單……"「咦!曾捕頭難道就無力保護好友之女?」
「曾爺目下因公遠出,不在府城,兄弟責任重大,正感棘手哩!"「宋兄之意……」
「林兄聽說過沙千里其人麼?」
「是不是那位初出道便一鳴驚人的幻劍神花沙千里?」
「正是此人。」
「他與那位姑娘……」
「沙千里不是個好東西,曾在衡洲北上時,途終沙府湘陰縣,誘拐了汩羅五爪龍的大閨女,此事早些無方被揭開。」
「哦!那位姓杜姑娘與五爪龍有親?」
「咦!你怎知她姓杜?」
「小可從她的行囊箱籠上的杜字,猜想她姓杜而已。」
「難怪,林兄畢竟不愧稱老匯湖。」
「宋兄怎知小可是老江湖?」
「足下在長街與莫三爺攀上了交情,在壓江亭打聽康二爺的消息,技巧很老到。」
「宋兄到底……」
「兄弟認為林兄器宇不凡,眸正神清,人才一表,必定是位遊戲風塵的奇人。因此,因此敢於冒昧求助。」
「宋兄抬愛了。但不知……」
「雙鬼一蛟死了浪裡鬼郝文,志切報仇,目下請來了洪山寶通寺的上方和尚出面,要對杜姑娘不利。上方和尚早年是湘南的獨行大盜,惡跡如山,武藝已臻化境。賊和尚武昌門內的鐵佛寺苦行尊者交情不薄,而苦行尊者卻於宇內九大邪妖中的獨腳妖曹妥是方外之交,功力不下於獨腳妖,比上方和尚更有過之而無不及。有這兩個賊和尚出面即使曾爺親自出面保護,也是凶多吉少。」
「杜姑娘不是有一位僕婦……」
「好手架不住人多,一個人濟得甚事?」
「這個……何不通知杜姑娘一聲,暫且迴避不就算了?」
「可是已來不及了。」
「怎麼啦?」
「杜姑娘一早使前往九鯉山訪友去了,水鬼與兩個賊和尚,準備會合幾個賊,前往九鯉山行兇劫人。」
「宋兄可以從容調集入手……」
「把咱們這些吃公門飯的人派去,等於是肉包子打狗,保證有去無回。」
「可是……」
「林兄遊戲風塵,難道見死不救麼?」
「這……」
「既然林兄不肯幫忙,那麼,兄弟也無暇照顧林兄了,武昌是非之地……」
「宋兄似乎威脅在下呢。」林華冷冷地說。
「兄弟決無此意。好吧,兄弟告辭,後會有期。」
在巷口把風的大漢扭頭回望,似笑非笑地說:「城中發生了幾件無頭公案,江湖人如果想避嫌,最好早離疆界。」
宋少峰走了數步,也扭頭一笑道:「林兄最好盡早離開,如果來得及的話。」
「謝謝關照。」他冷冷地說。
他並不是見死不救的人,只因為了僕婦制死浪裡鬼,心中大起反感,認為那姓杜的姑娘不是甚麼善男信女,他何必插手管閒事?他已聽出宋少峰話中之意,顯然這位鷹爪子被他拒絕之後將惱羞成怒,可能公報私仇找他的麻煩,說不定吃上莫須有的官司呢!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得罪了這種八門小人,其後果相當嚴重,案子上身並不可怕,討厭的是弄到官府有案,以後便麻煩了,如果被弄進大牢,不管有罪無罪,畢竟不是甚麼好事,何況進了衙門不可能無罪哩!
人在矮簾下,怎敢不低頭?他不希望因此而誤了自己的大事,便折回武館,要暫時在武館寄住,事了時在至客棧取回行囊。
這一來,他的皮護腰暫時放棄了。
正午已過,正是烈日當頭市面稍靜的時光。正走間,身後有了異動,兩名小販打扮的大漢,從後面跟上,一左一右挾持著他,架住了他的雙臂,右面的大漢低聲冷笑道:「閣下,放明白些兩脅各有一把尖刀,隨時可以扎入閣下的體內。」
他心中大感憤怒,宋少峰未免欺人太甚了,怎麼提前下手了?他定下心神,裝出恐懼的神情期期艾艾地問:「咦!在下與……與諸位素……素昧平……平生……」
「少廢話!」
「你們……」
「乖乖跟咱們走,不許聲張,臉上掛著笑容。」
「掛上笑容.但……但不知為……為了何……何事?你……你們是否認……認錯人了?」
「你叫林宗如?」
「正是在下……」
「那就沒認錯。」
「這……」
「走了!」
三人像是挽臂而行,兩大漢說說笑笑,挾著他離開了大街一鑽入街東的一條小巷,腳下逐漸加快。
行人漸小,左面的大漢向同伴低聲道:「有人跟蹤,扔脫他們。」
幾經轉折,在陋巷中一陣亂鑽,不但扔脫了跟蹤的人。而且毫無阻難地進了郊區。
穿過一座竹林,沿小徑急走,不久便到了南湖的西南角,前面出現一座位於茂林修竹間的大廈。
一陣狗吠,栽了小管竹作為院籬的大廈內,有人影走動。兩大漢到了籬門外,亮聲叫:
「客人到了,開門。」
片刻,籬門拉開,兩名帶了匕首的青衣大漢獰笑著迎客。兩大漢挾著林華往裡走,到了宅前的曬穀場,四面共站著十二名勁裝大漢,各帶了刀劍,目光灼灼地向林華打量。
兩大漢在階下止步,左面的大漢開始收了尖刀,粗手粗腳地遍搜他的全身,只搜出幾兩碎銀一無所有。左面的大漢也收了刀,陰惻惻地說:「閣下,招子放亮點,到了此地,千萬不可有逃走的念頭,附近不但高手如雲,機關利器也星羅棋布,你認了命吧。」
他不動聲色,仍然裝得惶惶恐恐地問:「諸位把小可找……找來,不……不知……」
「等會兒你便知道了,進去。」
「這……」
「又不是將你押上法場,你怕什麼?哼!膽小如鼠,我不信你會是個江湖亡命,更不信你會是個身懷絕學的人。走!」
朱漆大門大開,廊下栽了不少盆景,宅大院深,但似乎空無一人。上了階,大漢向內門高叫著:「小的已將客人請來,人交給大管家了。」
出來了一個門役打扮的人,點手叫:「林爺請進、大管家廳上立候,跟我來。」
過了門房,裡面一亮,轉過屏風便看到一座栽了不少花木的大院子,對面大廳的台階上,一位仙風道骨身材高瘦穿了青袍的人,正背手而立,那雙精光閃亮冷電四射,似乎可洞穿肺腑的鷹目不轉瞬地盯視著來客。
兩大漢並未跟人,只有那個門役領著他踏上花磚所砌的院徑。林華如果想逃走,該是輕而易舉的事,飛越高不過丈二的院牆脫身,不費吹灰之力。
但他不愛冒險,也希望看個明明白白。除了宋少峰和丈八莫三爺,誰知道他叫林宗如?
而主人又為何用挾持的手法迎客?這些人到底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來歷底細麼?一連串的問號,一件件難解的謎題,無數朵疑雲,極需他進一步查明底細,他不能一走了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不再裝恐懼,大踏步而行。相距丈外,大管家見他的神色變化太突然,雙眉略鎖,居然降階迎下抱拳笑道:「兄弟徐方,本宅的管家,老弟可是林宗如?」
他回了禮,也含笑道:「正是區區,初臨貴地,大管家便知道小可的姓名,小可大惑不解,但不得不佩服大管家消息靈通,高明高明。」
大管家徐方揮手示意門役退去.親熱地挽了他的手向上走,笑道:「莫三爺的武館中,有家主人的眼線,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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