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遊神詹榮,指出飛爪歐朋的身份,「千面公子」四字一出,眾人皆心中一驚。玉琦則恍然大悟,為之切齒。
眾人皆欲動手擒人,可是千面公子已搶制機先,下手制住了玉-,並出聲恐嚇。玉-是楊夫人的次孫,誰敢貿然動手?只好聽楊夫人吩咐,紛紛退出在外戒備。
夜遊神發話道:「數日前,在下巧逢毒無常於九江府,他已將虛雲堡的底細摸清,如虛人魔歐陽超,確已和太清妖道暗中勾結,與無為幫翻臉,乃是掩人耳目以便暗中行事的毒謀,上次回龍谷之戰,如虛人魔與百毒如來曇宏出盡死力,太清被楊大俠擊中脅骨,詐死隱跡,這兩個凶魔成了眾矢之的,所以假與無為幫翻臉,藉口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以分散武林英雄的注意。虎爪山十面埋伏,就是如虛人魔的毒謀,那次太清就曾以蒙面人出現,阻攔笑閻羅,並嫁禍於他。這畜生以楊高的身份接近楊公子,陰險可怕。」
「胡說八道!老狗你血口噴人。」歐朋叫。
「哼!老夫胡說八道,毒無常可不是胡說八道之人。」
「毒無常乃是宇內罪大惡極、凶淫惡毒的魔頭,你們能信他的話麼?」
「毒無常雖罪大惡極,但已經改邪歸正了,而且他為人從不說謊,對一生罪行全不隱諱。在虎爪山之時,他已猜出你的本來面目,但沒有十足證據,他不願抖出,哼!你忘了他在虎爪山罵你的話了麼?」
歐朋語塞。楊夫人突然向玉琦道:「珀兒,擒下他。」玉琦反手撤劍,衝前兩步。
「站住!你兄弟的命不要了麼?」歐朋大喝。
玉琦臉色一變,停步不前。楊夫人沉聲喝:「拿下他。」
「不可!大嫂。」武陵狂生大叫。
楊夫人吸入一口氣,冷然說:「這畜生已知道一切內情,尤其是天如大師已將二十年前成全白道群雄的事實,公諸於眾人之前。如果讓這畜生脫身,請問我們有何面目對天如大師?無為幫定然會向天下守中立的豪傑下手洩憤,任何一人犧牲,皆是我們之罪-兒,為你爺爺生前的聲名,為了龍門楊氏門風與眾多武林前輩的安全,你不必怨奶奶心狠。」
玉-大聲說:「-兒知道,大哥,上!」
玉琦持劍的手,不住顫抖。
「珀兒,上!不可遲疑。」楊夫人厲聲喝。
玉琦一咬牙,踏出一步。
歐朋哈哈狂笑說:「太爺斃了你的兄弟,你也許也得死在我的手中。太爺知道,你們自命是白道英雄,不會群毆的,你一人上,生死各有一半機會,以兩命換一命,太爺值得。哈哈!我先斃了你的兄弟。」
他的掌作勢前登,不住冷笑。
玉琦又停下了,他厲聲道:「你以為在此時此地,咱們還遵守武林道義麼?你已不遵守在先了。」
奪魂旗詹明大喝道:「咱們把他打成肉泥,不必和他多費時間單打濁鬥。」「唰」一聲,他撤下了沉重的七星旗,躍出場中。
「詹大哥且慢!」江南老怪躍出,對千面公子道:「咱們留你一命,軟禁三年,以交換二公子一命,閣下有何高見?」
千面公子嘿嘿笑道:「我歐陽志高豈是受人軟禁的人?笑話!」
「閣下是不惜一死麼?想虛雲堡毀於一旦麼?」
「本公子從不顧身後之事。」
「別無商量了?」
「商量倒有,只怕閣下做不了主。」
武陵狂生突對楊夫人道:「大嫂可否聽他說出條件?」
楊夫人斬釘截鐵一字一吐地說:「別無商量。珀兒,斃了他!諸位請退。」
玉琦舉劍仰天長嘯,嘯完悲憤地說:「二弟,是我引狼入室,坑害了你,哥哥心裡如同萬箭穿心。二弟,你安心去吧,但願你寧靜以歷萬劫,你我心裡玄玄相通。請兩位祖叔退。」
「哥哥,我理會得。」玉-說。含笑閉上雙目。他已在玉琦的語意中,聽出了端倪,是要他速運玄通心法保命。
玉琦在這幾天中,已將玄通心法授與兆祥等五位弟妹,菁華已有所成,便請她輔導弟妹用功。所以六人的玄通心法和幻形步兩種保命奇學,皆有相當成就。
玉-閉上雙目,立即運起玄通心法,經脈逐漸收縮只有一縷氣血在經脈內流動,身軀漸冷。
玉琦則在拖延時間,彈劍歌道:
「風蕭蕭兮,劍生寒;易水寒兮,我心傷。」
歌罷說道:「二弟,愚兄誓替你生剜歐陽志高的心肝,慰汝在泉下之靈。奶奶,請你老人家退。」
所有的人皆淒然而退,有些掩面垂淚。
玉琦看乃弟臉色已消去紅暈,但呼吸仍未全靜,時機未到,玉-的修為尚淺嘛!
他垂下劍,沉聲道:「歐陽志高,我將給你公平一決的機會。」
「一言既出。」千面公子叫。
「駟馬難追。」他昂然答。
「請諸位前輩公證楊公子之言。」
「理所當然。」
奪魂旗舉起七星旗,唰一聲抖開,吼道:「詹明第一個反對,除非小畜生先放二公子。」
「反對!」有人大吼。
「反對!」全部在叱喝。
玉琦厲聲道:「沖家祖生前交情,請諸位前輩依我所求。」
眾人默然,玉琦又向千面公子道:「你說與在下一搏,生死機會各半,在下即與你生死一決,各爭機會。」
「如本公子勝了呢?」
「我知道你是三靈之徒,也是哭老怪的寄名弟子,加上家學淵源,身兼五家絕學,定然出人頭地,功臻化境。但在下仍然讓你一展絕學,給你求生之機。你如勝了,剛在下必將肝腦塗地,你可以安全離谷。」
他這一說,四周大嘩。
他置之不理,朗聲往下說道:「在場之人,皆是武林前輩,或是在下的兄弟姐妹,定會遵約讓你平安離谷。但在下言之在先,你若損傷我二弟身軀,你將骨肉化泥。」
「哈哈!你這不是白說了麼?本公子必須有一人做本,萬一在下失手,也不至於虧損。」
「你可以用重掌震斷心脈,或者點死穴以留全屍。在下再說一遍:如有一絲損傷,你將被化骨揚灰。」
「本公子絕不食言。」
「好!動手!」
含光劍突發龍吟,劍氣直迫丈外,光華閃閃,映日耀目生花。
千面公子哈哈一聲長笑,掌力倏發。玉-向前一栽,千面公子用手一撫心脈,方滿意地後退。
四周群雄掩面叫號,老奶奶的胸襟,已被淚水濕透。
「過來!咱們決一死戰,不是你就是我。」玉琦鐵青著面叫,向後徐退。
千面公子撤下飛爪,飛掠到了場中,獰笑道:「哈哈!不是你就是我,本公子已夠本了。」
玉琦突向後叫:「華妹先喂東海神丹,再用推拿八法,快!」
菁華飛掠而出,抓起玉-急退,老奶奶和武陵狂生、老花子眾人,亦已跟蹤而到。
老奶奶伸手要搶屍身,菁華叫:「奶奶,不打緊,-弟有玄通心法保命,死不了。」她餵了玉-三粒本門神丹,又說:「菁兒內力不夠,推拿八法……」
武陵狂生抱起人說:「交給我,女眷迴避。」
他抱著人,退在外面。
場中,玉琦正和千面公子逐漸接近,仍扭頭叫道:「有消息速告。」
千面公子狂笑道:「十二經脈皆絕,大羅天仙也救不了他。」
「你得死!」玉琦大吼,揮劍直上。
「不見得!」千面公子閃身避招,「唰」一聲側攻一爪。
兩人一沾即走,互懷戒心,接著罡風怒發,雷鳴殷殷,光華籠罩三丈,爪影八方紛飛。
一個蓋世英才,一個武林凶梟,各展奇學,一場好殺。
玉琦心神略分,連攻三十二劍,仍未得手,僅將對方迫得八方遊走。他突然喝道:「怎樣了?」
遠處響起江南老怪的大叫:「經脈回春,可望甦醒。」
玉琦大喜,一聲長嘯,攻出一招「孕化萬機」。
「嗤嗤」數聲脆鳴,千面公子的飛爪,五根爪尖飛灑一地,人也倒地斜飛。
玉琦向前急掠,驀地爪柄劈面射到。「啪」一聲他一掌劈飛爪柄,仍向前撲。
千面公子斷索扔柄自救,爭取了瞬間時刻,在玉琦再撲之時,他已側射丈外,站起大喝:「仗寶劍之力,本公子不服。本公子號稱神劍,取劍來。」
玉琦收劍取鞘收入,將劍向後一遞說:「請換上兩把凡劍,讓這畜生死得甘心。」
涼州威遠鏢局局主神拳楊威遠,取了兩把劍飛掠而出,換了玉琦的含光劍,哈哈狂笑道:「楊大哥在天之靈有知,當為公子含笑;磊落雄風,不愧龍門楊家之後。哈哈!」他向後飛退。
突然,人聲乍起,歡呼之聲雷動。原來武陵狂生正摻扶著面色蒼白的二公子,出現在老奶奶之旁。
「好好治他,大公子。」有人狂叫。
「刺這畜生一萬劍。」有人在吼。
玉琦拔出兩把長劍,扔掉劍鞘,問道:「你選哪一把?」
「左!」
「接著!」劍向上一拋,劍把在前,輕靈地飛出。
千面公子手一觸劍把,玉琦大喝一聲,劍化長虹,身劍合一撲到。
「來得好!」千面公子沉喝,招出「萬丈波濤」赫然是「無情劍法」的絕招。
玉琦豈懼這一招?劍變「亂灑星羅」,再出「銀河飛星」,又化「摘星移斗」,以攻還攻,連攻三招一十三劍。
千面公子面前灑出重重劍幕,左遮右攔化招攻招,也回敬了三招十八劍,但仍退了丈餘,換了五處方位。
玉琦感到奇怪,這小子因何並不全力護身,仍敢全力進襲,兇猛地還擊?
他哼了一聲,潛形十二散手劍法出手,猱身搶入,一劍攻向對方左脅。
千面公子右閃出劍,反擊玉琦右胸。
豈知對方劍突然平撤,向上一抬,劍鋒突然反切,帶過他的頸旁,玉琦已從右側貼身衝到。
他大吃一驚,向左一扭頭,用肩去迎劍鋒,並一劍反掃。拼老命啦!
劍鋒擦過肩頭,衣裂但反震力奇大,劍向上一崩,玉琦心中一懍,只道千面公子有鐵布衫氣功護體,猛地轉身,恰在對方身後,一掌擊向對方後心,以報乃弟一掌之仇。
「砰」一聲大震,千面公子直衝出三丈外,腳剎不住去勢,撲倒在地,沙石飛揚,聲勢駭人。
這一掌,千斤大石也可以碎裂,但千面公子滑勢一止,便翻身站起,臉上全變了顏色,大汗淋漓。
「咦!你果然不錯。」玉琦也變色地叫。
四周的人,全是武林高手,全愣住了,心驚不已。這傢伙挨了一記重掌,竟然毫無損傷,劍著肩夷然無懼,功力駭人聽聞。
千面公子用手去抹臉面,突然須落頰縮,鼻正唇變,除了有些地方膚色未變外,赫然回復了七分酷似神劍書生的面目,清秀英俊,完全變了一個人;只是眼圈的紅絲,仍然存在。
大概肌色和紅眼圈,需要用藥方可除掉。
他叫:「小輩,一掌還一掌,你該死了!」
他探手囊中,突向前急衝而上。
玉琦冷笑一聲,三劍便將他逼出丈外。一陣淡淡青煙在千面公子手中洩出,三丈外青煙輕蕩。
玉琦大怒,招出一招「七星倒旋」。
「錚」一聲劍吟,千面公子運劍化招,雙劍第一次相交,人影倏分,千面公子被震飄一丈五六之遠。
玉琦大吼道:「狗東西!你不知楊某不怕毒藥麼?納命!」
劍隨聲進,萬千劍影與懾人心魄的劍氣銳嘯,自左至右從上到下攻去,無窮吸力卻向相反的方向猛拉。
「師子三劍!」菁華忘形嬌叫。
千面公子劍護頭面,蹌踉急退,萬千劍影齊聚,緊逼不捨。終於,他一交摔倒,以懶驢打滾身法滾出兩丈,方脫出糾纏,再竄出丈外,方敢停步。
玉琦心中一懍,停步不追。
四周本是鴉鵲無聲,這時突然嘈雜不安起來。
千面公子踉蹌站穩,面色死灰,頰肉抽搐,渾身發抖,劍無力地下垂,額上大汗如雨。
他手足血跡斑斑,胸背脅破布飄飄,成了破百衲,但沒有血跡,現出衣內略帶銀白的汗衫形影。
「這畜生至少挨了三十劍,竟然不死,好厲害!」江南老怪變色地叫。
「怪不得他敢獨自前來探谷。」玄靈道長也說。
天涯跛乞突然大叫道:「小畜生有玉麟甲護身,那是虛雲堡鎮堡之寶,老魔竟然賜他穿著了。」
玉琦冷笑一聲,他心中雪亮,剛才一掌無功,刺中三十餘劍亦告落空,老花子一點破,他便心中一動,暗說:「你保得了胸腹背,可保不了四肢五官,我只向有血跡處下手,看你往哪兒逃。」
「畜生納命!」他大吼,再次撲上。
千面公子已經真氣渙散,由劍上經右臂直震心脈的勁,是玉鱗甲抗不了的,所以已有點昏迷了。玉琦一撲到,他不得不咬牙拚命,吸入一口氣,揮劍便接。
劍影紛飛,只一合一張,人影乍分。千面公子向後飛退,一面厲叫:「停手!」
人影未止,「噗」一聲,一條胳膊落地,鮮血飛濺,接著丈外「噹」一聲落下一把長劍。
千面公子在丈外搖搖晃晃站穩,右手從肘上一寸處斷掉了,左小腿裂下一條肉拖在地面,左耳連著一塊頭皮,掛在左肩上;胸前,衣衫裂了一個大十字,敞開露出裡面銀光閃閃的玉麟甲。
「你非死不可!」玉琦惡狠狠地走近說:「我楊玉琦把你當成朋友,你卻再三向我下毒手。你妹妹也是個狠毒之人,對我再三迫害,但我已饒了她,而且還救了她,但你非死不可!你不死,天下必亂。」
千面公子仍掙扎著強笑道:「武林天下是你的了,合該黑道覆滅,白道當興,使你一再逃得性命。但你還不能算絕對成功,前途多難,永別了!不許毀我屍骸。」
說完,奮起餘力,用僅有的左手拍向天靈蓋,腦漿迸射,屍身後倒。
玉琦垂下劍,喃喃地說:「我勝得不光榮,他功力相去太遠,高低懸殊……」
一隻大手抱住他的肩膀,耳畔響起詹明宏亮的笑聲說:「孩子,你勝得光榮,不必自怨自艾;他有玉麟甲防身,你沒有。今天換了鬍子祖叔,也無可奈何。」
接著,玉-向他張腕奔來,高叫著:「哥哥,哥哥……」
他丟下劍,猛地撲上,兄弟倆抱得緊緊地,他顫聲輕喚:「弟弟,天可憐見,不然我怎有臉活下去?弟弟……」
下午,九指佛也參與了另一次祭靈大典。晚間,議事廳有一場盛會。
九指佛一行三十餘人,第二天便離開了回龍谷。他們的宗旨是不過問武林是非,黃山之會他們不會參與。
一連三天,群雄在谷中決定了幾件大事。
第一、距下月初五隻有半月餘,可在這兒先留數日,以免分散為賊所乘。此距黃山僅千餘里即使不趕路,也用不了五天。初一日趕抵黃山,可在這兒駐留七日。
其二、決定接納九指佛等人的意見,只誅黑道凶魔,盡可能廢去餘眾的武功,不大事殺戮,免傷天和。
其三,小一輩的人禁止出手,非不得已不許介入。但風雲五劍是例外,他們要應付賊人群毆。
第四是黃山事了,白道行業立即開始;二十年來,江湖中盜賊如毛,為了保持白道聲譽,也為了生活,必須重振家業,全力以赴。
最後一項是風雲五劍先行出發,看是否可以先引來老魔頭地闕叟陶潛,打發他離開以免損折。
回龍嶺祭靈之會,就此結束。玉琦成了眾人心目中的少年英雄,鹹歎武林後起有人,江湖有福。
十九日,風雲五劍五人五騎離谷北上。
這些天裡,玉琦忙得不可開交,除了曾應群雄之請,演了一次風雲劍陣,以枝代劍困倒了不少前輩外,他極少有機會與弟妹們相聚,更不知菁華姑娘隨奶奶如何消遣。
五人五騎踏著初夏艷陽,不徐不疾以一天三百里的腳程行進,預定走撫州饒州,由浮梁進入山區,再到南京所屬的徽州府,由那兒進入黃山。
過了廣昌,不過是辰牌末,元真向兆祥一打眼色,兩人驅馬走在最先,茜茵也跟著追出。玉琦與菁華走在並排,兩匹馬落在後面,他正想抖韁追上,菁華卻伸纖手拉住他的衣袖,嫣然一笑。
他也對她微笑,握住了她的纖手說:」華,這些日子太忙,沒和你在一塊兒……」
「啐!不害羞。」她羞紅著粉頰,嫵媚地啐他。玉琦心中一蕩,猛一用勁,將她帶過馬來,抱在懷裡。
「不!弟妹們……」她輕輕地掙扎。
「他們不會笑我們,奶奶已告訴我了,你已是我的未婚愛妻,我才不怕。」他吻得她渾身酥軟,最後她嬌喘吁吁地偎在他懷中,暱聲怨他:「你壞!冤家……」
他將她吻個夠,心滿意足情意綿綿凝視著她,看得她芳心中怦然。驀地她正色說:
「哥,對茵妹,你有何打算?」
「打算?她對真弟多好?你沒看出他倆的感情?」
「哥,你真糊塗抑或假糊塗?」
「噫!你在吃醋?」
「胡說!你辜負了茵妹的似海深情。」
「別亂說好不?小心真弟找你我算帳。」
「你這小糊塗,竟沒看出真弟對小瑩妹的真情。瑩妹在第一次見面就接了真弟的劍,這些天來除了練功,整天呆在一塊滿山淘氣,天造地設的一對小情人。」
「該打!你胡說!小妹剛滿十三……」
「說你迷糊吧!小妹滿十三,其實該算十四;大明天子的聖律,十四歲准許成婚。再說,又不是在近日論婚,我已向奶奶求過了。」
「奶奶怎說?」
「目前讓他們親近,如果他們果真相愛,要等真弟滿二十,方論婚娶。」
「哦!奶奶怎不告訴我?」
「事未成熟,怎能告訴你?倒是有一事,我得告訴你。」
「說吧!別賣關子好不?」
「就是茵姐的事,奶奶已答應了譚老爺子。」
「你在胡鬧,奶奶告訴我的是你,瞧,這金鎖不是你的?」他在懷中拉出以珊瑚珠串就的一個雕鳳金鎖,伸至她眼前,又小心地塞入懷中。
姑娘粉頰紅得像一樹火榴花,閉著鳳目甜笑道:「哥,你非信不可,不然你別想要我。
我答應了奶奶,有她,就有我,不然我回毒龍島,不做你楊家的媳……」她說不下去了,躲在他懷中。
玉琦心中思潮起伏,不住沉思。姑娘見他久未移動,突用手輕撫他的面頰說:「哥,你不懂女兒家心理,千萬別讓人說句癡心女子負心漢的話。萬一讓茵妹知道你不愛她,哥,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茵妹外表溫柔似水,不像我粗野潑辣,但內心性格之堅強,可說非常人所能及。上次在清字秘壇中,逍遙道人撕了她的外衣,她已不想再活,你想可怕不?」
「這……這……」玉琦心中果然大急。
「這什麼?你千萬別傷她的心。」
「糟!我老是避開她,這些日來她……」
「她滿懷幽怨,神不守舍。哥,落店之時,你得向她表明心跡,為你,也為我。」
「大家都在,怎好啟齒?天!這……」
「你這傻瓜,我會避開的。你該知道,五人的功力中,以她為最差,你穿上玉鱗甲有何用處?你呀!真是。」
當晚,他們在金-落店,包了間院子,姐妹倆共住一間有內外間的廂房。
膳後梳洗畢,菁華拉了兆祥、元真上街逛小山城的夜市,留玉琦守店。茜茵大概心中懨懨,並未同行。
房中一燈如豆,茜茵面對孤燈,滿懷幽怨,難遣難排。白天裡,菁華躺在玉琦臂彎裡的親熱鏡頭,她怎會不知?想著想著,她只覺悲從中來,和衣向床上一倒,兩行清淚漸漸濕透了繡枕。
驀地,房中響起了輕叩聲,她一驚而起,問:「誰?」
「是我,玉琦。茵妹,我可以進來麼?」
她趕忙擦乾淚痕,半晌方說:「請進,琦哥,菁姐姐還沒回來呢。」她拉開了房門。
玉琦含笑跨進房內,手中拿了一個小包,說:「華妹不在,愚兄是專找賢妹而來。」
他在椅上落坐,姑娘強行歡笑,奉上一杯香茗說:「華姐喜動,其實這小縣城的夜市,有何可觀?」
玉琦凝視著她,柔聲道:「忙了這些天,茵妹,你清減了。」
茜茵只覺心中一酸,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但她是個內心堅強的人,稍側身軀,強笑道:「真正忙的是琦哥你。也許多久未見了,琦哥方感到小妹清減。」她借自己倒茶之便,掩飾微紅的眼眶。
玉琦心中有點發酸和自疚,他不該隱瞞自己的感情,他確是在內心裡喜愛她的,闖進他心中的人,也有她一份,只是菁華與他相處時日較長,無形中份量要重些而已。
他突然感情外溢,伸手握住她的纖手。姑娘渾身一震,略一掙扎,玉琦不讓她掙脫,柔聲道:「茵妹,這次黃山之會,勢將危機重重,經歷萬險。愚兄有件禮物相贈,幸勿見拒。」他將小包塞在她手中。
姑娘接過包裹,困惑地注視著他。
「打開它,茵妹。」玉琦含笑說。
姑娘打開布包,怔住了。裡面是一件銀灰色光亮奪目,似革非革似緞非緞,厚僅兩分,可以折疊,像條開襟背心般的軟甲,她脫口驚呼:「玉麟甲!琦哥,你在這黃山大會中,亟需此物……」
玉琦截住她的話說:「茵妹,你不相信愚兄的藝業麼?」
「琦哥,我不是這意思。」
「是嫌這甲曾被千面公於穿過的?此甲可避兵刃,可反震內家掌力免受損傷,不沾污穢,火焚不毀。奶奶曾親手滌淨,愚兄一直穿在身上,即使有污穢,亦早已不存在了。茵妹,請接受我奉獻的真摯情意。」他按住她的手肘,用情意綿綿的目光凝注著她。
她渾身在劇烈地顫抖,熱淚盈眶,顫聲道:「哥,這是真的?我……我不是在做夢?」
「茵,你不信任我麼?」他向她張開雙手。
她「啊」了一聲,投入他張開的臂彎裡,玉麟甲滑落在地,她抱緊他的虎腰,俯在他肩上忘情地飲泣。
玉琦直等到她漸漸平靜,方吻干她的眼淚,再深情地吻她的櫻唇。
良久,他在她耳畔溫柔地輕語:「奶奶已向譚爺爺替孫兒求婚,求茵妹你作楊家的長孫媳,與華姐同伴我這下駟之材。茵,你願麼?」
她掂起足尖,櫻口湊到他耳畔,用只有他方可聽到的聲音,吞吞吐吐地說:「哥,我……我……我願。」
「願我們地久天長,恩愛到白頭。」他也柔聲低語。
「還有華姐。」她輕盈地答。
室中春意盎然,緊緊地擁抱,親暱地深吻,已不知人間何世。良久良久,他放下她,拾起地上的玉麟甲說:「甲是開襟的,可隨意放寬或縮小,除四肢五官外,皆可護住。親親,穿上它。」
姑娘接過奔入內房,玉琦笑道:「別怕,我是君子哩!慢些兒。」他臉皮真厚。
這天申牌初,他們一行五人到了祈門之東十餘里,這一帶山區裡,官道不大,驛馬極少走這條路,所以除了縣城,沿途未設有驛站。
倦鳥行將歸林,紅日偏西。玉琦一馬當先,兩位姑娘並轡而行,兆祥、元真則一前一後意氣飛揚。
突然前面山坡下一座松林中,鳥雀在林上空中驚噪。玉琦挪了挪背上的含光劍,笑道:
「來了!我只道他們為何如此好相與?」
「什麼來了?哥。」茜茵嬌滴滴地問。她已不像往昔鬱鬱寡歡,容光煥發,像是脫胎換骨,判若兩人。
「攔路的來了。」
「怎見得?你未卜先知羅!」菁華接口。
「許久不見行人,此其一;林中鵲鳥驚飛,盤旋不下,林中定然伏有大批賊人,此其二。」
茜茵噗嗤一笑,學他咬文嚼字的口吻說:「沿途風雲五劍未隱行藏,賊人定然心有不甘,行將出動大批人馬,勢在必得,此其三。」
「弟妹們,備戰!」玉琦叫。
「劍蕩武林。」兆祥發出巨吼。
「風雲變色。」元真也亮聲叫。
玉琦回頭道:「四個字該改兩個,將『武林』二字改為『群丑』,以免有狂妄囂張之嫌,弟妹們意下如何?」
「改得好!」四人同聲叫。
「錚」一聲劍吟,玉琦舉劍長嘯。
「劍蕩群丑。」兩個女娃兒舉劍高呼。
「風雲變色。」輪到元真、兆祥舉劍呼應。
「勇往直前,走!」玉琦叫,揮著光華四射的含光劍,馬兒發蹄狂奔。
五個瘋子加上五匹狂馬,蹄聲如雷,煙塵滾滾,向松林裡衝去。
松林中,最高的一株松樹上,橫枝裡站著三個蒙面人,其中一個說:「瞧!這幾個小輩好狂。」
另一個陰陰一笑說:「再狂也得教他們埋骨於此。」
最後一個說:「該下去了,先用箭教他們變成刺蝟。」
五匹馬到了林前三十丈左右,突然剎住了。官道穿林而過,林深約半里。
玉琦向菁華道:「華妹搜右面,我搜左方,祥弟控馬,逐段而進。走!」他飛躍下馬,從路左向林中飛撲。
兆祥一馬當先,帶著玉琦的馬;元真斷後,也牽著姐姐的馬。三人五馬從官道入林,緩緩而進。
搜入三五十丈,果然發現有人。玉琦他不走林下,像個猿猴在枝葉間穿越,快極。
松林中,草不易長高,有些松林根本不長草,這座林卻不同,在玉琦搜到之處,近官道的兩側,每一株樹根下,都長有不少高高的雜草。
玉琦抓了一把回風珠,突然哈哈一聲長笑,但聽珠飛嘯風之聲震耳,一一擊向樹根下雜草。
狂叫之聲雷動,原來全是些渾身扎上雜草的弓箭手,被回風珠打得不死即傷,鬼叫連天。
接著林上「叭噠」「砰噗」之聲和慘叫之聲大起,掉下不少綠衣人。
「不走者死!」玉琦大吼,人在樹上飛掠,宛若穿林之鳥,劍飛掌劈下手絕情,並不時摘下一些短枝,當暗器使用,襲擊林下之人。
路對面,菁華也大發雌威,騰躍如飛,當者必死。
兆祥一聲長嘯,三人也飛離馬鞍,向兩側揮劍撲向鬥場,不啻又加上了三隻瘋虎。
賊人四散逃命,只恨爺娘少生了兩條腿。
林深處鑼聲倏揚,小賊們已溜得差不多了;死了的當然留下了,跑不動嘛!
「我們借箭一用,這玩意可派用場。」玉琦叫。
不久,五個人各拾了一具一石弓,收了三袋箭,回到路旁。玉琦說:「他們的高手定在前面,咱們已教他們喪膽了。走!」
五人仍照前法,直搜出林那端。果然不錯,有人正在前面等著他們。
前面不遠處,是向兩側延伸的小山丘,密林連綿,無邊無際,大多數是松林。徽州左近的松,極為有名。
官道穿兩小丘之林而過,林前是青蔥的稻田;田與林之間,有一處山坡,野草叢生。就在山坡上,排列著四十餘名黑衣蒙面人,正用古怪的眼神,向迎面緩緩策馬而來的五人五騎死盯。
玉琦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大聲說:「弟妹們,他們如此步步設伏,防不勝防哩。」
「咱們豈懼埋伏?」兆祥答。
「埋伏固然不怕,但耽誤咱們的行程,討厭得緊。」
「大哥意下如何?」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大哥是說大開殺戒?」
「不如此無以儆頑愚,全斃了。」
「好!這就麼辦。」
他兩人的話,是說給對面的人聽的,先讓他們膽寒,攻心為上。玉琦拔出弓,掛上弓弦,搭上箭大喝道:「不是衝咱們風雲五劍來的人,滾開!以免白白送死。」
這時,馬已接近至一箭之地,所有的蒙面人不言不動,像是一群幽靈。
玉琦又喝道:「再不讓開,將後悔無及。」
沒有人答腔,也沒有人移動,僵上啦!
五匹馬一字排開,止步不走了,也僵住了。
「嗡」一聲弓弦狂鳴,一支勁矢破空飛去,箭飛出五丈外,方聽到破空飛行時的淒厲勁嘯。
「哎……」一個蒙面人狂叫著倒下了。
「再接一箭!」玉琦大吼,又一支勁矢厲嘯而去。
一個蒙面人驀地拔出長劍,迎著飛到的寒星,猛地挫腰側閃,一劍揮出。
「啪」一聲,劍拍中勁矢,矢仍向前飛,人卻被震得向左便倒,驚叫出聲。
「五箭齊飛,準備!」玉琦大吼。
五把強弓拉滿,箭還未出,對面有人大喝道:「退!入林。」
蒙面人火速向後急奔,只有十名屹立,有一個叫道:「風雲五劍,過來決一生死。」
五人收箭,玉琦喝問:「你們是誰?膽敢在約前攔截楊某?」
「齊雲山山主無敵金槍齊致遠,要留下你們。」
「齊雲山山主?哼!你在吃窩邊草,在家門附近做案。你是黑道中一山之王,為何違約在此攔截?」
「本山主未接任何柬帖,不受約束,此行專為與你一決,替同道洩恨。」
「你好大的口氣,必有所恃,楊某倒不能讓你失望。」
五人躍下馬背,放下弓箭掛在鞍旁,同向山坡上掠去,幾乎足不沾地。
雙方面面相對,十個蒙面人只看見十雙精光四射的眼睛,虎視眈眈,顯然都是了不起的武林高手。
玉琦在中,四位弟妹向兩翼一張。玉琦呵呵一笑,說:「楊某在這兒,諸位想怎樣?」
中間那身材高大的人,惡狠狠地說:「黑白不兩立,想你死。」
「誰死等會兒便知,楊某拭目以待。諸位藏頭露尾,是見不得人麼?何不除下頭罩,讓風雲五劍看看你們是啥玩意,並請教高名上姓,豈不強似偷偷摸摸?死了做無名之鬼,未免太冤。」
「小輩,鬥口你確是不壞。」
「劍也不弱。唔!讓我看看你們究竟是誰。」他放肆地向眾人掃了一眼說:「大多是從未謀面之人,眼主得緊。哼!你這支枴杖我認得,是哭老怪甘棠,哈哈!你終於加入賊伙了,九大高人中,就是你沒出息。唔!那支外門兵刃鉤鐮拐,更不陌生,你是三靈之首的天靈婆,真不簡單。你,一劍一拂,是玄門弟子,大概是太清妖道四大弟子之一;不!三大弟子之一,逍遙道人已經死了。」
他只認出三個人,其餘皆感陌生。
中間高大身影一擺手,十個人紛紛撤兵刃。
「喝!要群毆了!哪一位是齊雲山山主。」玉琦朗聲喝問,一聲龍吟,含光劍出鞘,四位弟妹也撤出了長劍。
高大的人影的劍,劍身長有三尺六寸,重傢伙,他說:「老夫是二山主勾魂劍申嘉鴻,山主在後面等著,假使你不死,有機會見到他的。」
「哦!你們是第一批人馬?」
「不錯,你說對了。由此到黃山獅子林,步步危機,重重荊棘,你自問敢闖麼?又闖得了麼?」
「虎穴龍潭,有何懼哉?哈哈!你們反客為主,反而先佔據住黃山了,奇聞!」
「太清不想步回龍谷的後塵,所以已先作萬全準備。」
「黃山是無為幫總幫所在,妖道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白道英雄哪會有太清那麼無恥?哦!你不稱妖道為總幫主,而直呼其名,定然不是在幫之人。」
「老夫當然不是,齊雲山的英雄全不在幫。」
「那位道爺不是四大弟子之一?」
「廢話!四大弟子在黃山等你。」老道怒叫。
玉琦向前迫近,沉聲道:「諸位既不是無為幫眾,定是尋仇報復而來,楊某不為已甚,盡可能不傷你們,尤其是對天靈婆耿前輩,在下心中有愧,深悔在惠濟河畔下手太重……」
「小畜生!今天不是你就是我!」天靈婆怒叫搶出。
「且慢!請聽在下說完。那神劍書生楊高,乃是如虛人魔之子,化名金蛇劍李芳……」
「小輩你胡說八道!」
「在下句句是真,他共有三個化身,叫金蛇劍和飛爪歐朋,奉父命一再暗算在下。可惜他已死了,不然前輩定可明白。」
「你所說是真!」
「楊玉琦頂天立地,豈會說謊?」
哭老怪突然哇啦一聲怪叫,撕掉頭罩,轉身如飛而去。
天靈婆也怪叫一聲,逕自走了。
玉琦又對二山主說:「申前輩請聽在下一言。白道英雄忍辱二十載,黃山會後,必將重振旗鼓,一雪前恥。諸位前途多艱,將有江湖大劫臨頭,生死難料。在下願奉告諸位,最好能金盤洗手,安度餘年,讓行旅相安,何苦以良民之血肉,償己之大欲呢?楊玉琦不敢說是替天行道,但當盡一己之力,卻不願與諸位血肉相見,還望三思。」
二山主申嘉鴻突然撕去頭罩,說:「接下申某三劍,看值不值得令申某金盤洗手。」
「楊某不才,願硬接三招。」
他收了含光劍道:「請借普通刀劍一用。」
最右方一名黑衣人叫:「接劍!」
玉琦伸兩指挾住急射而來的劍鋒,毫不晃動。有人叫:「好!了不起的金剛指力。」
玉琦伸手握把,往下首一站,說:「二山主請!」
眾人向四面散開,二山主舉步而出。大劍,以砍劈衝錯為主,劍沉力猛,以普通刀劍硬接,那是十分危險之事,眾人皆替玉琦捏了一把冷汗。
「準備了!」二山主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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