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嘯聲相搏,勝負難分,枝頭雪花不住抖落,寒風益厲。菁華正坐於玉琦身後兩丈,迫來的嘯音威力已失,正安逸地行功,受到玉琦的庇護。三靈可災情慘重,額上青筋跳動,呼吸漸不正常,大汗直冒了。
哭老怪聰明,他埋首雪中,仍用他那奇特的低泣聲,行功按下心神,不讓瘓散。
玉琦為了保護同伴,不能先行停止,如果太清不中止進擊,這一場純內力的硬拚,勢必兩敗俱傷,按規矩,太清身為黑道第一高手,年高輩尊的武林名宿,他該讓一步先行收勢的。可是玉琦的蓋世奇功,以雷霆萬鈞之威君臨,攻勢之猛,空前凌厲,老道確是欲罷不能,不敢鬆懈,雙方都是曠世奇材,第一次交手,雙方相距又遠,中間沒有調解之人,互相之間沒有默契,看來雙方將力盡而斃,已無挽救的餘地了。
遠處人影疾閃,五雙大袖飄飄,衣袂飛揚的青袍高大個兒,從開封府方向如飛而至。
來至切近,原來是三個老和尚和兩個中年人,他們是九指佛師徒三人,加上得意俗家高弟古飄萍;另一個只有一條胳膊,身高九尺,奇高奇壯的人,那唬人的身材特別搶眼。這人的來頭不小,練得一身正宗內家氣功金鐘罩,手中一把沉重的大護手鉤,十分了得的金鐘罩,有人誤認是登峰造極的外功,加上這人身材偉岸,所以常使人誤解;他就是湖贛交界處武功山麓的獨臂金剛柏剛。在九指佛一派中立人士中,他算是佼佼出群的好手。
五人來勢似若星飛電射,好快!
一望無涯的銀色世界裡,視界極為遼闊。九指佛那根九錫禪杖,十分觸目,那是名山大寺中,最高地位的主持大師,至高榮譽的象徵。
「是九指佛老禿驢。」武林狂生血脈賁張地叫,臉上寒霜倏現,向前踏出一步,可是他突又閉上雙目,喟然一歎,幽幽地說道:「哦!我已撒手不管了,何必又動無名火?唉!二十載長恨,永在心頭,我……我仍未能忘懷,這也就是我無緣削髮入山的原故啊!」
譚平突然說道:「爹,我們看這三個高手如何肆虐,必要時……」
「別管閒事,孩子。」武陵狂生歎息著輕呼,仍閉著雙眸,胸前起伏,呼吸深長,可以看出他正在強抑心潮,處於天人交戰之中了。
武陵狂生真能忘懷回龍谷那場血腥麼?不!他不能,除非他死了,如果他能忘,也不會成為白髮蒼蒼的老頭,也不會觸景生情,心潮起伏難禁。他能帶著兒媳奔走江湖,萬里迢迢尋找愛孫,證明他不是一個已失親情,心如槁木死灰的人,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武林中人最為人詬病之事,就是好勇鬥狠,也就是說,愛管閒事,要不愛管閒事,就算不了武林的英雄豪傑,似乎如果不這樣,就活不下去似的。
譚平修養不夠,就是這一流人物,情不自禁,有點見獵心喜,躍然欲動。
珠寶易得,好手難尋,看了天下高手萃聚,譚平感到技癢,他略整衣衫,向乃妻含笑點頭,將一柄長僅一尺八寸,三角形的小斧挪到順手處。
武陵狂生已知他在幹啥,說道:「只准看,不准插手,看我的手式行事。」
譚平心中好笑,暗說:「爹心動了,他的雄心復活了!爹,但願你振作起來,重振昔年的英風豪氣,重見往昔的光輝。」
他的妻子雖年屆不惑,但不現老態,手挾一個長錦囊,端麗的風華和大家的風範,顯得極為脫俗。她微笑著向乃夫點頭,一面打開錦囊鎖口,笑道:「平,你聽到爹的話麼?」
譚平微笑道:「在這宇內絕頂高手之前,我有自知之明,也許插不上手,管不了事。但我們也不能自甘菲薄,至少可替爹押陣。嘻嘻!武陵山樵只配砍柴換酒,但我的堂客雲夢俠女曾湘君,可不是無名之輩哩。」
她輕啐了他一聲,甜甜地罵道:「油嘴!在爹面前你胡說八道。」
武陵狂生聽小倆口親暱地鬥口,臉上現出一絲微笑,睜開雙目說道:「留意禿驢的舉動,看他的功力長進到何種程度了。」
這一家子可能都是隨和的人,家庭可能極為美滿安詳。
九指佛五人到了鬥場,在一旁一字排開。老和尚向雙方注視一眼,突然氣納丹田,目中神光電射,左手一按丹田,吐氣開聲。
「吼……」一聲驚天動地的吼聲破空而飛,令人氣血為之一湧,精神一振,七情俱消,靈台為之一清。
佛門至高無上絕學獅子吼端的不凡,這一聲巨吼響後,嘯聲漸斂。
遠處的武陵狂生哼了一聲說道:「這禿驢進境驚人,可能已獲佛門無上心法。」
譚平劍眉緊鎖,說道:「他定然練有菩提禪功,不然不會如此渾厚。爹,他恐怕是少林弟子。」
「哼!他如果是少林弟子,便不該在回龍谷暗助太清妖道,也不敢前往。少林自命清高,不會有在江湖上行走的長老。看禿驢的造詣,相當於達摩庵的高僧。」
雲夢俠女突然驚叫道:「爹,那……那不是茵兒麼?天!」
武陵狂生一聲長嘯,突以閃電似的奇快身法,撲向鬥場,快得令人咋舌。
譚平也急叫道:「湘君,快走!」
夫婦倆也去勢如電,急撲鬥場。
群豪萃會,這是自回龍谷之後,二十年來破天荒第一次的盛會,三方面的第一高手再次相逢。
鬥場中嘯吼之聲倏止,眾人如大夢初醒。
玉琦略一調息,緩緩站起。菁華一躍而起,仗劍傍在一側戒備。茜茵和元真也整衣起立,四人成半弧形排開,四把劍橫於胸際,傲視三方群雄。
三靈和哭老怪是一夥,他們在最右。
九指佛五個人在西北,斜對著玉琦。
太清六名高手在西南,也斜對著玉琦。四組人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四角形,冷然相對。
玉琦突然舉劍,朗聲道:「風雲五劍之首,龍門狂獅楊玉琦。」
「第三劍,東海毒龍島趙菁華,並無綽號。」菁華接著舉劍朗吟,聲如銀玲,悅耳動聽。
茜茵做然舉劍叫道:「第四劍,武陵譚家譚茜茵。」
元真也舉劍接口道:「第五劍,東海毒龍島趙元真。」
四把劍同發劍吟,威風八面,玉琦接著說道:「劍蕩江湖,風雲變色,沖楊某來的人,請通名號,楊某接下了。」
他聲如殷雷,卻字字清晰,大有穿雲裂石之概,豪氣干雲,英風駿發。
他們豪壯地亮名號,面對武林罕見的高手名宿,夷然無懼,威風八面。
「茵兒……」隨著洪鐘也似的嗓音,到了武陵狂生譚堅。
茜茵一聲嬌呼,突然收劍撲向譚堅,伏倒他腳下,顫聲急喚:「爺爺,爺爺……」
老人家老淚縱橫,愛孫女無恙,他心中大慰,將她挽入懷中,顫聲說道:「孩子,你可好?你哥哥呢?」
「爺爺,哥哥回家了,奉琦哥的差遣,前往知會湖廣一帶前輩。」
這時,譚平夫婦也到了。茜茵輕喚兩聲爹媽,撲入乃母懷中。
老人家惑然地問道:「誰是你的琦哥?」
玉琦正領著菁華姐弟,收劍入鞘,大踏步向這兒走來。茜茵向玉琦一指,說道:「他,他是龍門楊家祖伯的孫兒,楊玉琦。」
老人家臉色一變,眼中湧現難以言宣的神色,怔怔地注視著大踏步走近的玉琦,頰肉不住抽搐。
玉琦走近,在三步外拜倒,說道:「侄孫玉琦,叩見祖叔萬安。」
老人家上身晃了兩晃,伸了兩次手,卻又一再收回,踉蹌退後兩步,轉過頭說:「不許叫我祖叔,我不認識你。」
玉琦膝行兩步,垂淚道:「侄孫初進中原,急於尋找奶奶和爹媽的下落,未克抽身至武陵叩請祖叔金安,自知於禮……」
武陵狂生急叫道:「住口!我不是指這些,那是你祖父……茵兒,我們走!」
茜茵尖聲叫道:「爺爺,爺……」
玉琦當然不知昔年回龍谷祖父的行事,對武林狂生的態度大為不解,顫聲說道:「侄孫在陰山得谷祖叔苦心孤詣撫育二十年,奉命進入中原一雪祖父回龍谷……」
武陵狂生一聽回龍谷三字,如遭電擊,突然大叫道:「回龍谷!回龍谷!往事不堪回首,走!」
他身形一動,便已遠出五丈外。
突然,他定在那兒了。
在不遠處枯葦之中,突然升起清亮的歌聲《解-令》,中氣充沛,可裂金石。
「二十年磨劍,五陵結客,把平生涕淚都飄盡。春去秋來,似疑是空中傳恨,幾曾料,知友乖分。」隨著歌聲,出現一個高年老道,袍袂飄飄,銀髯拂胸,飄然而至,接著往下續吟道:「不希紫虛,快意恩仇,仗神刃壯志凌雲。落拓江湖,且看我豪氣如山,又豈懼,白頭無份?」
無情劍太清哈哈一笑道:「道友,二十載久違,別來無恙?道友已經白髮滿頭,不該說白頭無份。哈哈!」
武陵狂生驀地回身面向太清,一字一吐地道:「原來你是太清妖道。」
「貧道正是,施主定然是武陵狂生了。」
高歌而來的老道,在武陵狂生身畔止步道:「無量壽佛!知機子道洪,來得正是時候。」
太清又是一聲大笑道:「回龍谷一場血戰,道友並未飛昇紫虛,可喜可賀。」
知機子呵呵一笑道:「道友心有未甘,也心中發毛,是麼?」
太清表情不變,說道:「彼此彼此,今日之會,勝負難料,道友也可想到的?」
知機子向武陵狂生稽首一禮,沉痛地說道:「譚施主,這些年來白道英雄無人領導,精英盡失,以恥辱為飧,將仇恨伴眠,沉痛之情,可想而知。自玉獅大哥義死回龍谷之後,朋友們盼施主出面重振雄風,如大旱之望雲霓,豈知施主隱身不出,以致群龍無首,坐等妖道屠戮,痛哉!」
武陵狂生以手掩面,渾身抖顫。
知機子繼續往下說道:「大哥死前,對施主如何囑托,貧道不知其詳,但相信絕不會著施主遁隱深山,不管朋友們的死活的,大仁大義的大哥絕不是這種人。」
武陵狂生只覺心中奇痛,他的冤屈又不能說出,他想起了玉獅生前的一切,只感到心血沸騰。
玉琦膝行而前,抱住他的雙足,叫道:「祖叔,侄孫不知祖父生前有些什麼遺命,您老人家可否明示侄孫。」
知機子仍神情肅穆,往下說道:「妖道託言傷發而死,暗組無為幫,暗中計算我輩友朋,殺人不露形跡。這些年來,由回龍谷脫身的人,大多不盡天年,含恨而歿。大哥在天之靈,想必哀痛逾常啊!金刀凌承恩無故失蹤,聖手飛花尤健行一家午夜飛頭,擎天神掌祈五常暴斃茅山,翻江白龍橫屍潯陽樓下……最近傳出楊公子出山的訊息,奪魂旗詹施主和天涯跛乞浩然公,傳令武林白道英雄準備迎迓楊公子,由於事機不密,妖道分途下手。唉!酒仙印清隆飲恨鄭州山區,滿天花雨雲襄全家一十八口濺血南陽,乾坤一絕齊劍虹屍分八塊,慘死潼關桃林之下……」
武陵狂生大叫道:「道長,別說了。」
知機子不理他,頓了一頓仍往下說道:「浩然公在開封府龍廷之下楊湖北岸,夜遭十餘高手圍攻,險遭亂劍分屍。楊公子從河南府出現迄今,日處凶險之中,生死間不容髮,創下驚天動地的名號。今日惠濟河畔群雄俱集,施主,請睜目以觀,回龍谷兩大元兇就在眼前。
貧道追隨浩然公奔走天涯,好不容易遇上了他們,我似乎看到了回龍谷的火海和大哥的浴血英魂,還有那數十名肝膽朋友的陰靈,一一出現在眼前,並向我召喚。施主,別了,貧道願血灑惠濟河,如果大哥生前有對不起施主之處,希望用貧道的血,替大哥贖取施主的諒解。」
「錚」一聲龍吟,寒芒四射,他撤下了一把古色斑斕的寶劍,劍芒閃縮,寒氣遠射三尺,迫人膚髮。
他昂然舉步,走向無情劍太清,一面彈挾而歌:
「天蒼蒼兮毋自悲,雪茫茫兮血相隨,三尺含光兮酬夙願,義薄雲天兮且同歸。」
歌罷,人已遠出三丈外。
人影一閃,武陵狂生已攔在他身前,說道:「道長,請在一旁拭目以觀,讓我替大哥湔雪二十年前回龍谷之恨,請替我壓陣。」
人影又閃,玉琦到了,他向老道屈膝拜道:「仙長,玉琦替家祖在天之靈,敬謝仙長雲天高誼。小侄不敢妄自菲薄,要手刃太清妖道慰靈。」
老道和武陵狂生同時將他攙起,武陵狂生道:「賢侄請退在一旁,待祖叔……」
玉琦含笑接口道:「妖道功力與侄孫在伯仲之間,也許他還遜半分,侄孫有信心取勝,且讓侄孫一試。」
他轉身閃電似掠到場中,傲然四顧。
武陵狂生一把沒拉住,老道收劍入鞘,伸手虛攔,挽住他後退,含笑道:「施主,楊公子比大哥當年更勝三分,請放心,且聽貧道將日來所發生的事故與楊公子的英雄事跡一一道來,一面還可替他壓陣。」
茜茵也招呼菁華姐弟見過乃父乃母。在兩位老人家之後,緩緩進入場中,在玉琦後面五丈餘止步。
玉琦舌綻春雷,向太清喝道:「妖道,聽清了,楊玉琦奉先祖遺命,與汝一算二十年前回龍谷之憤。武林中人,以信義為立身之本,你這豬狗無恥已極,在回龍谷設下毒謀,火海死谷安排毒計,不敢公然決鬥,失信於天下,你有何面目再見天下英雄?」他又一指九指佛,說道:「九指和尚,在下沒叫錯你吧?」
知機子接口道:「他就是九指禿驢,一個最無恥的和尚。」
玉琦沉聲道:「當年你變節媚賊,狼狽為奸,以你在武林名位之尊,不該自損羽毛,你不慚愧?在下與太清一決後,再領教大和尚的高論。」
九指佛淡淡一笑,沒做聲。
無情劍哈哈一笑道:「楊玉琦,你太嫩了些,貧道要與譚堅見個高低,你還不配和貧道動手。」
「你不敢下場,是麼?剛才咱們已較量過內勁,來來來,在下要看你的無情劍法,是否浪得虛名,滾出來!」
一旁的孔千里看到玉琦那傲然的神態,不由火起,突然一閃而出。
菁華也一閃即至,迎面截住,叱道:「狗東西,退回去!沒你的事。」
孔千里大怒道:「丫頭,你膽大包天。」
「本姑娘叫你滾回去,免得耽誤正主兒的事。」
孔千里嗆啷一聲撤下長劍,厲聲道:「老夫倒要見識見識東海毒龍島絕學是啥玩意。丫頭,先讓你三招。」
姑娘冷笑一聲,寶劍倏然出鞘,說道:「老賊,你將會看到東海絕學。報名號。」
「連我三劍追魂孔千里也不認識,難怪如此狂妄。接招!」
姑娘閃身撲上,劍走輕靈,虛點老賊右脅。
孔千里上身微擺,叫道:「你要不珍惜三招,爾後你將沒命了。」
姑娘冷哼一聲,連點兩劍,三招虛著一過,她驀地身形一側,身劍合一向前一衝,寒芒電閃,劍氣飛騰,攻出一招「毒龍現爪」,猛攻老賊胸脅。
老賊綽號追魂三劍,前三招定然非同小可,他沉喝一聲,劍化萬道青虹,用絞抄崩點四訣,迎著寒芒攻去,劍勢兇猛絕倫,走的是剛猛路子。
姑娘也夠凶狠,寶劍如鬧海狂龍,盡情發揮。但見兩人倏進倏退,八方騰躍,劍芒連閃,人影漸杳。
姑娘沉著地接下三劍,也回敬了三招,雙方展開搶攻,劍氣直蕩兩丈外。
八進退九盤旋,孔千里長江大河也似的攻勢,全被姑娘以毒龍劍法揉和著幻形步,一一阻住並步步反攻,拉成平手。
姑娘先前險些栽在哭老怪之手,經玉琦指點後,頓悟玄機,無形中進步多多,這次她可不願再丟臉,險招迭出,攻勢如狂濤怒湧,有出色的佳招表現。
三劍招魂孔千里比哭老怪棋差一著,比姑娘強不了多少,毒龍劍法更勝追魂劍法一籌,加上神異的幻形步,他就不輕鬆了。
先頭三招落空,他已有點焦躁,再經姑娘兇猛地步步反擊,他沉不住氣啦!
玉琦一看姑娘已搶得先機,大為放心,向太清喝道:「無恥狗賊,你為何龜縮不出?滾出來!」
最右側一個勾鼻老人,猛地一聲巨吼,揮舞著一條蛇籐杖,電射而來,口中一面叫吼:
「小狗,你敢目無尊長,出口傷人,取你狗命。」
玉琦冷哼一聲,身形一閃,反而迫前五丈,赤手空拳迎上。
蛇籐杖蕩起風雷,兜胸攻到。玉琦存心給他難看,俊目中殺機湧現,斜身由杖側搶入,右掌如開山巨斧,猛地攻出一招「力劈華山」;左掌向左一揮,像是一招「撥雲見日」,掌出無聲無息,但暗勁足可裂石熔金。
蛇籐杖被柔勁一震,連人飄飛丈外,也救了那人一命,「力劈華山」狠招落空。
玉琦如影附形逼進,五指箕張硬往裡搶。
那人怒叱一聲,「莊家打狗」攔腰便抽。
大手化成無數虛影,只瞬間便抓住了蛇籐杖,右掌向前一登,神功倏發。
「糟!」太清叫,人已飛掠而到,伸手去切玉琦右肘。
同一瞬間,那人胸前響起一聲「蓬」的悶響,身軀飛起,摜倒在三丈外,口中鮮血狂噴,只手腳抽搐了幾下便寂然不動。
同一瞬間,玉琦一帶手肘,猛地反掌拍出,硬接太清的切掌。他對自己的功力有自信,故敢冒險硬接。
「彭」一聲巨震,人影倏分,地下的雪花,被勁烈的罡風氣流,蕩得八方激射。
老道的罡氣已發九成,這一掌他要切斷玉琦的手掌,別說是人,鋼鐵的手也禁不起罡氣一擊。
雙方接觸之快,惟有閃電二字可以形容,誰也來不及接應,誰也無法解救。
同一瞬間,武陵狂生、知機子、九指佛,這三個武林名宿同時搶到,可惜仍插不上手。
掌勁一發,罡風迸射中,反而將他們阻在外圍,裂膚氣流猛烈無比。
兩人皆飛退丈餘,用千斤墜止住退勢,這一記硬拚,似乎難分軒輊。
無情劍用四平樁止住退勢,單掌前伸,臉上神色木然,每一根線條都凍結了。他心中暗懍,難以置信這是事實,一甲子以上的修為,無堅不摧,可反震任何外力的玄門絕學罡氣,竟然被一個毛頭小伙子一掌震得四散飛逸,豈有此理?
更令他心驚的是,對方那強韌無比的掌勁中,竟然有其熱如火,直薄掌臂的奇異潛流,將罡氣逼得不能不散,兩種力道雷霆一擊,反震力更烈,身軀不由自主,竟然拋飛丈外。
在真正的印證中,他算是輸了一招,因為他輩份太高,理應服輸,但這是拚命,又當別論。
他心中懍然,暗自警惕道:「假以時日,而且不須太久,我將會毀在他手中,也許我利用他苟延殘喘等待機緣的計謀是錯了。」
玉琦已全力進擊,罡氣的反震,令他心血沸騰,真氣一窒,身軀便被拋退。
他用金雞獨立式定下身形,吸入一口氣調息氣血,並用玄通心法疏導真氣,暗自思量道:「雜毛果然厲害,他的罡氣實可使他成為不壞之身,取他性命確非易事,我得再下苦功。」
他大喝一聲,左足落地,雙掌一陰一陽,欺身進擊。
太清左足略伸,采丁字步錯掌以待。
武陵狂生見玉琦不但接下了一掌,而且平安無恙,更能展開搶攻,不由心中狂喜。
他向九指佛掃過一眼,無名火起,只道九指佛要助太清向玉琦下手,怎不恨上心頭?他戟指點向老和尚,咬牙切齒冷笑道:「賊禿驢,你又來為虎作倀了,好不要臉!你活得太久啦,咱們拼了!」
聲落,猱身撲上,立掌一翻,突然連拍兩掌。他已功臻化境,掌出無聲,但暗勁之強,足以化鐵熔金。
九指佛急向旁一閃,沉聲道:「譚檀樾,請聽老衲一言。」
武陵狂生二十載冤屈,現正如山洪外洩,怎肯聽他胡說?一聲長嘯,欺近又是兩掌。
如山暗勁上下急旋,一湧而至,老和尚心中駭然,他除了向後下方挫身急退以外,左右閃皆會被暗勁擊中。
他不得不出手自衛,左手大袖猛拂,右手九錫杖一推一振,身形急撤。
「嗤」一聲氣流厲嘯,雙方勁道四散。
雲夢俠女打開錦囊,一聲龍吟,電芒四射的長劍出鞘,她向前急射,喝道:「爹,接劍!」
電芒飛射,飛到武陵狂生身側,他一把扣住劍把,仰天發出一聲震天長嘯,嘯完,哈哈狂笑道:「二十年春花秋月,幾若大夢一場,劍啊!辜負你了!」
他向前伸劍,劍發龍吟,驀地電芒化成一重劍幕,挾殷殷風雷之聲,向九指佛凌空罩去。一代名宿,端的不同凡響。
九指佛已無選擇的機會,只好放手一拼。
「阿彌陀佛,施主要後悔的。」他朗聲叫,九錫禪杖一揮,衝入劍影之中。
剎那間風雷俱發,五丈內裂膚罡風激射,雪花狂湧,人無法站牢。
九指佛的三名弟子同時奔出,苦行尊者脫口叫道:「譚施主,請住手,有話好說。」
武陵山樵和乃妻一聲長笑,一劍一斧雙雙迎出,接著兩個和尚,立時展開搶攻。
知機子撤下含光劍,從一側射到,向飄萍生古如風說道:「無量壽佛!古莊主瞞得江湖人好苦,貧道筋骨未衰,想領教莊主三招兩式絕學。」
含光劍一動,異彩四射,幾乎見光不見影,果然不愧是上古奇珍,殷帝三寶之首。
古如風退後兩步,正色說道:「道長,家師自有苦衷,晚輩願將內情奉告,可否請譚前輩住手?」
知機子漠然一笑道:「司馬昭之心,何用多說。古莊主,你在這時廢話,未免太不是時候了。貧道不佔你的便宜,讓你和那位獨臂金剛柏施主一齊上。喂,大個兒,上啊!哈哈!」
含光劍一沉,劍鋒斜錯,飄逸地一劍點出,一朵劍花已飄到古如風的面門。
古如風晃身急退,身法奇快。
他快,劍光也快,仍然如影附形追到,似是仍在頭面之間,古如風不得已再退,三退三停,他不得不拔劍自衛,立還顏色。
獨臂金剛虎吼一聲,大護手鉤飛舞而上,與古如風雙鬥知機子,拼上了。
三靈和哭老怪一打眼色,陰森森地向前欺近。
菁華亮聲叫道:「劍蕩武林,風雲變色,結陣!」
三支長劍三面一合,先將孔千里困住。
三靈與哭老怪鬼叫連聲,分四方向前急衝。菁華發出一聲清嘯,劍動風雷俱發,人影縹緲,五個兇猛高手立即陷入重圍。
在眾人開始動手之前,玉琦已和無情劍太清拼上了。兩人從容移步,泰然出招,一招一式看似緩慢,其實快極,因為他們不是連續進擊的,絕頂高手兢兢業業過招,一切花招誘招全用不上,不發則已,發則生死須臾;每一招皆勢在必得,每一招都全力一搏,沒有機會快攻,也沒有機會閃讓。
但見五丈圓徑之內,雪花時揚時沉,罡風勁流相接觸,聲如炸雷,連續不斷,人影合而後分,再合再分。
玉琦攻了九掌三拳四腿,也硬接了五掌兩拳,七次分合,交換了六次照面。
無情劍愈打愈心驚,他感到少年人似乎愈戰愈勇,罡氣並無多大作用,雖護身有餘,欲制敵死命仍嫌不足。
他的目光盯緊玉琦的眼神,少年人也捉住他的視線。他眼中餘光發覺少年人呼吸似已靜止,而神力逐次增加,令他大吃一驚,難以相信這是事實,這是玄門弟子成道之寶龜息哩!
少年人能有百歲以上的超人修為?鬼才相信!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不信也得信。
玉琦確是愈戰愈勇,他改變策略,用神功進招,以玄通心法調和真氣,雙掌發出的純陽真火,愈來愈盛,對方罡氣的神奇反震力,對他的沉重威脅和壓力逐步減輕了。
他的信心逐漸增強,雄心大盛,夷然接招,從容反擊,雖不能傷敵,至少不致受傷。
兩人的功力相差極微,雙方都以神功護住心脈,奮勇搶功,但都傷不了對方,兩人的全身要害護得無懈可擊,誰也傷不了誰。
玉琦相差半分,久鬥之後,雙方真力消耗已盡,他就沒有僥倖的可能了,所以他心中甚急。
他急,一旁的奪魄金梭更急,可是他們可不能不顧身份,挺身加入。
最急的是隱在暗中的少公子,他知道玉琦離開客店過久,天涯跛乞的人定然會尋找前來,將有大批高手趕到,大事去矣!
他突然仰天引吭長嘯,並亮聲喝道:「一網打盡,火速下手,武林將是兩分天下,上!
誰要觀望,諸位全不必回禹王台了。」
喝聲傳到,奪魄金梭巴天龍和另四名悍寇,全部心中一震,遲疑不前。
少公子並未現身,鷹目大漢道:「少公子,我們也出去。」
「不成,三靈在那兒,他們會發現我的真面目,那時可能失去他們,還會成為我們的強敵。」
「那我們怎麼辦?」
「勝了,我們現身,敗了,我們悄悄溜走。」
「一望無涯,往哪兒走?走得了?」
「傻瓜!瞧這兒。」
少公子拔出一把金芒跳動的寶劍,在葦根下劃了一道裂痕,劍犀利無比,浮雪堅冰沒刃尺餘。他運勁插手入冰縫中,向上一扳,數百斤的一塊厚冰應手而起。他得意地一笑,說道:「這是藏身的好所在。」
鷹眼人注視著冰下緩緩流動的黃水,倒抽一口涼氣說道:「天!躲在水裡?」
「正是,這兒最安全不過了。」
「假使他們在這一帶搜半個時辰,咱們准變成冰棒兒,他們不必勞神再找了。」
「呸!你不會運功拒寒?」
「運功?哪兒來的氣?」
少公子又是一笑,折下一段枯葦,揚了揚說道:「這玩意如何?不能透氣麼?」
「哦!少公子果然聰慧絕倫。」
「哼!如果愚笨,怎能耍三靈和哭老怪的寶?又如何能替本堡創天下?」他得意地笑,注視著遠處鬥場道:「瞧,他們不負所望,動手了。」
鷹眼人喃喃地說道:「這一下一網打盡,他們完蛋了。」
少公子得意地笑道:「只有奪魂旗和天涯跛乞兩個老匹夫了,但這不費事,他們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旦夕之間的事哩!哈哈!兩老匹夫一誅,咱們該大舉出面,順者生逆者死,江湖是我們的天下了,哈哈!」
「東海毒龍島還有人哩。」
「有玉環島主彭老匹夫受我們挾制,豈懼毒龍島幾個草野化外之民?哼!」
「那先恭賀少公子了。」
「隨便,你先恭賀也無不可……咦!怎麼了?」少公子得意的神色,突然一冷,向鬥場凝視。
鷹眼人向鬥場看去,結結巴巴他說道:「天!這幾個小娃娃真……真厲……厲害。看樣子,咱們得……鑽冰洞逃……逃命了。咦!冰裡冷得緊,不好受,我……我真……不願往裡跳,寧願放腿跑,那會暖和些。」
鬥場中,情況大變。
奪魄金梭巴天龍聽到少公子的傳聲,起初遲疑不決,另一名中年人說話了:「寨主,咱們要不加入,將誤了大哥的性命,大事不好。而且……瞧,孔兄岌岌可危,咱們豈能袖手旁觀?」
菁華的三人劍陣,像狂風飛舞落葉,也似蝴蝶穿花,將孔千里、三靈和哭老怪困住,五個高手手忙腳亂,幾乎分辨不出誰是敵是友,無法與鬼魅般的三個少年男女正面廝拼。百靈丐首開記錄,右上臂挨了一劍,鮮血直冒。
接著是孔千里,他右胯骨被茜茵戮了一個劍孔,疼得鬼叫連天,瘋狂地左衝右突。
奪魄金梭一咬牙,突然拔出佩劍,大喝道:「上!先拾下楊玉琦,最好不必致他於死。
他一死,咱們也如風前之燭,天哪!咱們枉稱一代高人,竟會圍攻一個小娃娃,慚愧死了。」
四個人四支長劍,在長嘯聲中,衝向玉琦。
玉琦氣得七竅生煙,大罵道:「狗東西們!不要臉的老狗才,你們來得好!」
在罵聲中,他向菁華身畔急退,半途撤下長劍,身法如電。他一閃入陣,大喝道:「風旋雲湧,殺!」
菁華向右一閃,一劍將孔千里逼退三步,恰好退到玉琦身側。
玉琦也向右一旋,長劍急閃。
「哎……」孔千里大叫一聲,劍已穿後心而過。
玉琦旋抵地靈老怪身前,大喝道:「你得死!」
「死」字一落,一劍遞出。地靈老怪哼了一聲,蛇尾鞭一振,鞭梢急捲玉琦腰胯。
鞭觸劍卻如同無物,鞭梢也擊中了人影,可是毫不受力,他後腰卻被從左閃到的元真,一劍貫腹而過。
玉琦聲出人已旋走,幻化了兩個虛影,到了天靈婆身側,長劍急揮,並向下一伏。
天靈婆剛將鉤鐮拐搗向茜茵,反手一鉤,要勾斷姑娘的小蠻腰。
可是鉤一帶之下,人影已失,身後股間劍氣已到,她鬼精靈,鉤柄脫手向後飛擲,人收腳縮肩向前一伏,雙手一沾地,便貼地向前飛竄。
躲得好!妙!妙到顛毫,逃出一命而且脫身出陣,只是褲底一涼,下面的老南瓜被刮掉一層皮肉,醜態畢露,左小臂外側,也被旋到的菁華飛起一腳,鋼尖兒帶走了一塊老雞肉。
她尖號一聲,向東南角斜坡來處,沒命地逃走了!
這不過是瞬間之事,五名宇內高手只剩下兩個了。
在這瞬息之間,二死一逃,剛到的奪魄金梭四個人,還有後到的無情劍太清,全都心中大驚。
不由他們轉念,四支劍如狂風掠地而至,似實猶虛的人影已將他們圍住了。
太清大叫道:「結陣!不可移動。」
五個人加上哭老怪,圍成圓圈,舉刃向外,只揮劍而不動身形。
「譚施主住手!」九指佛大叫,向後急退。
武陵狂生已知太清開始圍攻玉琦,大喝一聲捨了九指佛,挺劍回撲。
另一面譚平夫婦與知機子,也驚駭地撤回救應。
玉琦朗聲喝道:「風消雲散,止!」
人影倏止,四支劍成半弧面向太清。地下,百靈丐已經斷氣多時。
茜茵拭掉額上香汗,喜悅地叫道:「爺爺,請退下。」
玉琦也叫道:「請祖叔稍歇會兒,讓侄孫鬥鬥他們。」
武陵狂生四人聞聲止步,看了地下的三具屍體,無不心驚,這三人的功力,誰也不弱啊,竟會死在四個娃娃們的手中,怎不驚人?
「退後些兒。」老人家叫,徐向後撤。
另一面的九指佛,突然低聲向同伴說道:「我們退遠些,準備退路,這時向譚施主解說,似乎不可能了,他成見太深,日後再說。」
五人收刃後退,悄悄地遠出十丈外。
武陵狂生心懸四小安危,提心吊膽,沒留意身後九指佛撤走。
玉琦正想發動陣勢,全力進擊,驀地心中一動,他看太清的同伴,全都是修為有素,功力超人的高手,如想全部把他們擱下,似乎是不可能之事,陣法精微處暴露過多,日後對自己大大的不利,便向太清道:「老道,你可是黑道凶魔公認的大哥。」
太清冷然一笑,傲然答道:「貧道雖無德能,承朋友們抬愛,稱貧道為大哥,你是否不服氣?」
「在下亦認為你足以稱道。為了尊駕的武林名望,在下亦為了先祖的血海深仇,你該與在下作一了斷,用群毆之法,你不慚愧?」
「哼!你的人也不少哩。」
玉琦突向菁華道:「請弟妹們退。」
菁華三人只好後撤,玉琦又叫值:「老道,是鬥劍呢,抑或再拼拳掌?咱們還有一局未了,下場!」
他冷冷地說完,一步步向後退。太清「唰」一聲收劍入鞘,舉手一揮,令奪命金梭四人後撤,說道:「楊玉琦,你果算得少年英雄,貧道成全你。」
「你為何不用劍?無情劍法為天下一絕,在下極願見識,你何必吝嗇?」
「你還不配與貧道拼劍。」
「好大的口氣!不久你會用劍的。」玉琦說完,收劍入鞘,一步步向前迎去。
突然他心中一動,突向後叫道:「請祖叔到河畔一搜,太清似是傀儡,真正的主使幕後人物,定然是虎爪山那些人,有一個惡賊在那兒發令,可別讓他溜了。」
知機子向譚平招手。武陵狂生略一擺手,譚平夫婦便隨同知機子,閃電似撲向河岸。
武陵狂生驀地轉身,冷哼一聲說道:「哼!禿驢,即使你今天能走脫,日後也難逃公道。」
原來九指佛已率門人遠在半里外,正屹立在雪地中,向這兒抄手注視。
太清一聽玉琦要派人搜索心中大喜,突然轉首用傳音入密之術向奪命金梭道:「天龍弟,注意,我先試他兩劍,作為日後之鏡,待我發聲長嘯,咱們就走。」
「那小畜生……」
「他不逃命才怪,不然咱們豈能示弱暫避。楊玉琦如果追來,千萬不可用金梭斃了他。
目前正是脫身的好時機,等咱們大事辦妥,方可取他性命。」
「大哥放心,小弟理會得。」
太清突然哈哈一聲狂笑,向玉琦道:「楊公子,你真想見識貧道的無情劍法?」
玉琦也一聲呵呵,說道:「在下求之不得,道長如肯賜教,在下深感榮幸。」
「亮劍!」
「道長請。」
「接招!」老道清叱,驀地寒芒飛射,百十道光華捷逾電閃輕靈卻又兇猛地射到。
玉琦一聲長嘯,血跡斑斑的殘劍出鞘,撒出一重劍幕,在光華的右方一張,劍影飛騰。
兩人飄逸地各遞三記虛招,換了三次方位。禮招一過,驀地風吼雷鳴,光華漫天徹地,略帶血跡的銀星宛若流星滿天,人影難分,劍氣激射。
兩人兇猛地各展絕學,兩端的旁觀者被劍氣逼得紛紛後退。
各出五招,竟攻了百十劍之多。太清的寶劍五次掠過玉琦肩側,差點兒得手。
玉琦的劍尖,也三次接近了老道的兩脅和右胸,可是都被罡氣反震得手腕發麻,他無法攻破老道的護身罡氣,本已缺了口的長劍,尖鋒似已捲曲了三分,刺破外圍罡氣的尖厲銳嘯,令人心血下沉。
武陵狂生心中大急,他想將劍遞交玉琦,卻又無法插入,恐怕反而亂了玉琦的心神。
這時知機子已經回來了,找不到人,他留譚平夫婦繼續搜索,自己心懸玉琦安危,急急趕回現場。
他也看清了玉琦的挨打局面,對武陵狂生道:「譚施主,這有點不妙。」
武陵狂生一咬牙,一聲劍吟,他撤下寒芒暴射的百煉精鋼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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