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心中一寒,他委實無法和這個鬼魅般的小伙子久纏下去,而且四周還有更強的高手虎視眈眈,環伺待機。如果在白天,他或許可以發揮全力,制住這輕功已臻化境的人,這時死纏實非所宜。
令他頓生退意的,乃是埋伏在附近的幫眾,至今未有半個人影出現,可能小丫頭的話並非虛語了。
這一瞬間,他正面向玄陰叟這一面,也正是玄陰叟飛遁,菁華姑娘向這兒踏出第一步之時。
他厲叫一聲,猛地旋身,向後面剛站穩腳步,眼覷地下破袍角訝然相對的玉琦,閃電似射到。
玉琦一晃,急向右方一抄,劍發如風,就是一劍。
豈知老道已料定他不敢在前面硬截,定然仍用那神鬼莫測的奇異身法,在左右或後方反擊,正與他以進為退的計謀相合。
他向前飛搶,劍貫穿前面的虛影,小伙子果然不見了,同時背心後潛勁已然壓體。
他見時機已到,怒叫一聲,人向前急沖,像是避招,遠出三丈余。
前面,是激斗中的天盲叟和姜志中,兩人打得罡風四射,雪花激射濺散。一條長鞭和一根黃玉杖,正在作生死一搏,全力以赴。天盲叟的杖影,圈子已愈縮愈小,最多只能再拖三二十招,蛟筋鞭已搶盡上風。
“扯活!”老道大叫,一劍揮出。
“錚”一聲暴響,蛟筋鞭擊中長劍,兩人的身形同時一踉蹌,人影疾分。
這些突變,不過是瞬間之事,說來話長。
菁華姑娘一聲清叱,急掠而至。
飛虹逸雷兩位侍女,也急射而來。
可是晚了半步,兩個老狐狸已經遠出五丈外,沒入廢墟暗影之中,一閃不見。
所有的人,全往下窮追不捨。論輕功,玉琦和三位姑娘可以並駕齊驅,他距兩個老奸滑甚近,所以追了個首尾相連。
菁華和飛虹、逸電相距在五七丈外,起步也晚了些,所以一進入廢墟,只三兩起落,便失去了三人的蹤跡。
這荒城廢墟占地極廣,一入敗瓦頹垣之間,視野極為有限,人在其中實不易發現。
菁華心中大急,發出一聲清嘯,召喚暗中潛伏的柏永年和周嵐,凌空飛掠,向前急搜。
可是廢墟中已沒有他們的蹤跡,在牆角石堆中,不時可以發現已死去或已暈死的賊人,就是沒有玉琦的蹤跡。
她們像沒頭的蒼蠅,四面狂奔叫喚,除了淒厲的寒風呼嘯應和以外,便是從倒塌的古殿堂中,傳來的裊裊回音,哪有人聲回答?
在至白馬寺的官道上,玄陰叟在前,腋下挾著已暈厥了的玉琦,去勢如流星破空,他後面,天盲叟和逍遙道人連袂飛騰,緊躡在玄陰叟之後。
北面山後,火光沖天而起。
後面的逍遙道人恨聲叫道:“咱們中計了!小狗們已分途將我的秘壇毀了。”
玄陰叟冷冷地說道:“他們決逃不出咱們的手心,且讓他們得意些時。咱們且到前面稍等,將這小狗好好拷問,弄清他們的身份,再定日後行上。”
前面已可看到白馬寺的燈光。寒風呼嘯,一陣陣狂卷而至,雪花飛舞,愈來愈大了。
金墉廢城中,九個男女冒著大雪,仍在淒淒惶惶地搜索,還想在絕望中覓取希望。
五更已盡,她們算是絕望了。
惟一能沉住氣的是神劍書生,他冷靜地說道:“趙姑娘,也許玉琦兄弟己將賊入追到河南府去了,我們何不回客店等他?”
菁華也許是被先入為主的意念所影響,對神劍書生印象特壞。她用手絹拭掉淚痕,沒好氣地說道:“楊大俠,要走請自便,沒人留你。找不到他,哼!無為幫將大禍臨頭。”
神劍書生一聽口氣不對勁,他竟然默默地走開。他感到在這絕色俏佳人之前,老有點心虛。由種種跡象看來,似乎除了玉琦之外,全對他懷有敵意,這由敵意而產生的隔閡,把他拒於千裡之外。
他退後數步,突然抱拳當胸,說道:“楊某告退,諸位珍重。”說完,轉身飛縱而去。
譚茜茵已有點支持不住,哽咽著說道:“華姐姐,我……我恐怕……怕楊大哥已……”
菁華以無比堅定的語音說道:“不會的,楊大哥絕不是自顧自走掉的無義小人……”
茜茵急忙搶著接口道:“姐姐,我是指楊人哥恐怕已被賊人暗算……”
姜志中趕忙插口道:“小姐,譚姑娘所料不差,我們快趕往清字壇秘窟一走,或許可以趕上……”
“走!”菁華叫。
在她們剛離開不久,在雪花飛舞中,奔來一大一小的銀灰色身影,在荒城中轉了一圈,然後隱入一幢破屋中。不久,傳出以下的對話:“小兄弟,他們已將這些幫眾蕩光了,可能已經大勝而去,無法找到他們了。”這嗓音甚熟。
另一個嫩嗓子說:“可惜我無法跟隨他們。”
“我也不能離開,就在此分手。請記住,有機會速回報令師,那逍遙道人確是無情劍的首徒,已無懷疑。”
“有憑據麼?”
“當然有,我已發現他在危急之時,用無情劍法拼招。”
“還有麼?”
“就是他與天盲叟的交情。還有,內壇已接到總幫的密令,說如虛人魔之子歐陽志高,已經秘密首途西來,要各地分壇不可招惹。這密令只有壇主知道,甚為機密。”
“歐陽志高,是不是那無惡不作的千面公子?”
“正是他,這家伙心狠手辣,城府甚深,時至今日,真正見到他的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
“哦!前些天,聽說金蛇劍李芳亦曾在開封府露面,這家伙的來歷可曾查出?可與無為幫有往來麼?”
“那人出沒無常,來去如風,時至今日,還未發現他與幫中往來。”
“那麼,我們小心留意。梁叔叔那兒,已和家師取得聯系。詹老前輩已經進行召集友好,恐怕在近日便要發動了。”
“請致意詹老前輩,時機未至,萬勿妄動。”
“太清妖道真的毫無音訊麼?”
“是的。據上次毒無常前來強索金銀時所透露的消息說,他曾敲詐了總幫一大批珠寶,總幫主並親自盛筵招待他,那天總幫主身穿紫袍,身材矮小。據毒無常尖刻地挖苦說:“那家伙望之不像英雄,倒像沐猴而冠。’可知太清妖道並不是無為幫的幫主。”
“這就怪了。”
“有何可怪?”
“上次在漢中,我曾與哭老怪甘棠照面,據他說,他也曾聞名前往找過幫主,說那家伙是個高大而胖肥如豬的人,而不是老道,功力十分了得。”
“他可曾道出幫主的名號?”
“沒有。”
“可能不是太清妖道,我們還得盡力踩探。”
“總幫所在地,可有確實的消息?哭老怪奸滑得緊,就是不肯說。”
“任誰也是一樣,緊守武林道義三緘其口。據我揣測,以在黃山附近的可能性最大,你可稟知詹老前輩一聲,請他派人前往潛伏打聽。”
“好,我走了,請多小心,珍重。”
“珍重!請替我向令師問好。”
兩人飛掠而出,分向南北隱去。
牆角中,一名銀灰色的賊人,已醒來多時,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字字入耳。
等兩人走後不久,他掙扎著站起,踉蹌著半爬半伏,投入茫茫風雪之中。
他剛轉出另一所破屋的牆角,猛一抬頭,驚得“啊”了一聲,坐倒在地。
他伸手去拔背上的革刀,可是已感到力道全失,只拔出五寸余,便頹然倚在石牆旁,戰抖著問:“你……你……是人是……是鬼?”
大雪飛舞,夜色沉沉,在雪光微映下,一個高大的灰影,站在他身前丈余。一襲灰袍直拖至地面,頜下長髯如銀,直垂至腰際,右手中,持著一根盤龍拐,正站在飛舞的雪花中,僵屍般的臉孔上,雙目神光炯炯,正向賊人咧嘴而笑。在這荒城廢墟中出現,確是令人望之心膽俱寒。
灰袍怪人像具僵屍,凝立不動。
賊人無力拔刀,但向後倒爬的力量仍在,他手足並用,想退回破屋角。
灰袍怪人隨著他緩緩移動,突然開口了。
“閣下,你聽到了些什麼?”
賊人冷汗直冒,戰栗著答道:“沒……沒聽到……小人剛醒來,他……他們便……便走了。”
“他們?你指誰?”
“那是……本……本幫……的……的……護……”
“哦!你連人也看清了,怎還說沒聽到什麼?”
“小人確是……是……毫無所……所知。”
怪老人發出一聲陰森森的微笑聲,說道:“你犯了江湖大忌,雖則你並非有意,但也不必怨我。”
“你……你……想怎……”
“我老人家會告訴你。本來,老夫浪跡天涯,一向多管閒事,這次也管定了這段公案。
老夫並無幫助那些少年們之意,而是貴幫行事太過份了些兒,所以老夫得管,只管這一遭。”
“你……你是誰?”
“誰?哈哈!誰就是我,我就是誰。”
“你無名無姓?”
“你真要知道?想到閻王爺前告我麼?也罷!告訴你亦無不可,老夫叫恨天翁伊朋,你不陌生吧?”
賊人當然不陌生,“恨天怨地,哭笑無常。”這怪老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恨天翁,武林朋友要是未聽說過他老人家的名號,不用在江湖混啦!
“老前……前輩,請……問……你老人家……真要向小人下……下手麼?我……
我……”
“我不殺你的話,要牽連多少人啊!老夫一向就心腸夠硬,即使是像你這種小腳色,我同樣會下手。朋友,你認命吧!你不該身為無為幫的幫眾。”
說完,老人家伸大袖一抖,大手在袖中伸出,食指虛伸,一縷罡風擊中賊人天靈蓋,賊人仰面躺倒。
恨天翁點死了賊人,轉身便走,並喃喃自語道:“怪事!明明聽到荒城中有許多人聲,怎麼僅有兩個呢?這些屍體又是何人所殺?我得踩探內情。”
一面說,一面隱沒在茫茫風雪之中
在這段時間內,玉琦卻又有另一番際遇。
當他追逐逍遙道人和天盲叟時,由於輕功了得,不到二三十丈,便追了個首尾相連。
老鬼們何等奸滑?而且事先又有萬全准備,這一帶的地勢環境,他們早已了如指掌。他們對小伙子的輕功造詣,心中有數,一竄入廢墟之中,立即分散隱入破屋圮樓之內,藉殘牆斷垣掩身,轉折盤旋如鼠之竄。
玉琦知道身後姑娘們已經追來,放心急追,釘緊了逍遙道人,窮追不捨。
豈知廢墟中視界有限,三五轉折,便已和後面的人隔斷,無法互相呼應了。
天盲叟亦已不見,只有他們這一對兒追逐不捨。
逍遙道人見只有他一個人追來,心中大恨,便貼壁飛竄,左彎右折,將他引向廢墟深處。
輕功再高明,在這種廢墟中追逐一個高手,再高明也是枉然,談何容易?玉琦一時靈智蒙蔽,忘了“窮寇莫追”的古訓,遽然深入,終於失手被擒,險些兒含恨九泉,太不值得了。
逍遙道人竄過一棟破屋,向對面一個半塌的窗口一竄,窗對面,是一所巨大的破宅院,如果他能避入破宅中,便可以脫身了。
玉琦心中大急,猛一提氣,足下加了兩成勁,向窗口老道的背影急射,長劍前指,直向老道背心伸去。
老道已上了窗沿,向下一沉便已不見。
玉琦身形快極,已銜尾穿窗而到。
他左足剛踏上窗沿,突感到一道奇寒徹骨,潛力奇猛而無可抗拒的力道,奇准地擊中了他右脅後的章門穴。
他自練了玄通心法後,已可運功閉穴絕經,一遇外力,便可發揮效能。可是他功候尚淺,而且暗中下手的人,功力太高,一擊之下,沉重的打擊便將他擊昏。如果換了旁人,這道凶猛的指風,足以洞穿胸脅,橫屍窗下了。
他立即暈厥,手一松,長劍落地,身軀仍向前沖。
後面撲到一條灰影,那是玄陰叟,他伸手一抄,將行將撲倒的玉琦挾在腋下,向對面破敗的巨型宅第中一竄,瞬即不見。
不久,他們由城西南荒地中,一個破洞中出現,玄陰叟挾著玉琦偉岸的身軀,逍遙道人和天盲叟在後緊跟,竄下官道,向河南府如飛而逝。
“壇主,為何眼看宋婆婆讓楊高那小狗宰掉?”
逍遙道人冷哼一聲,毫無感情地說道:“這叫做借刀殺人。”
“為什麼?”
“為了她有內奸之嫌。”
“也不須假手楊高殺她。哼!你這種手段大毒了。”
“無毒不丈夫,崔兄想亦有同感吧?”
“哼!你如此胡為,行將失去人心,不可收拾。”
“放心,崔兄。一切萬全,不露形跡。”
“至少咱們全清楚。”
“咱們都是幫中的首要人物,當然清楚。”
三人宛如星飛電射,向西急走。本來他們原想返回秘壇,後來發現秘壇方面火光灼天,便知大事不好,秘壇定然被人毀了,便改變主意改赴河南府城,並先覓地拷問玉琦再說。
當他們越過白馬寺之時,在寺後紅牆之內,突然飛起一條灰影,像電光一閃,便在三人後面十余丈處,藉路旁崗阜土堆掩身,時快時慢釘緊不捨。
這灰影不像是人,輕飄飄不像是有形質的實體,一晃就是三五丈,好高明的身法!
五六裡之後,路右一座材捨後面,有一個小土崗,遠遠地便可看到崗上怪木叢生,在大雪中,仍可看到蒼勁的粗大樹干,間或有三五株古松,聳天而起,向天空張牙舞爪煞是壯觀。
“郭兄,土崗上目下鬼影懼無,咱們何不就在那兒將事辦妥?”逍遙道人指著土崗發話。
玄陰叟沒做聲,縱出路面直奔土崗。
到了崗下,三人倏然止步,三面一分。
“晦氣!你在這兒干啥?”玄陰叟陰森森地問。
迎面一株高大一樹干下,站著一個高大的白影,高頂帽,無常臉,白袍前有一條粗大的藍色蜈蚣形圖案,腰帶下插著一條無常棒,正是宇內凶魔之一,大名鼎鼎神憎鬼厭的毒無常班廷和。
他手中晃動著一條藍色的長帶,咧著嘴齜著牙,不懷好意地向三人瞧,鬼眼中厲光閃爍,發話說:“呵呵晦氣要來的話,泰山也擋不住,看見了我這無常鬼,也不一定晦氣星照命,是不?老陰鬼,別來無恙,咱們好久不見了,快十年了吧?”
“無常鬼,你記性不壞,整整十年。”
毒無常用手向天盲叟一指,呵呵一笑道:“假瞎子,聽說你已有高就,原來和壇主攀上了交情,可得照顧無常鬼些兒啊!”
天盲叟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不錯,誰不知瞎子我是無為幫的上賓?”
“恭喜恭喜,祝閣下前程萬裡,眼前光明。”
天盲叟還未聽出毒無常諷刺的語氣,搶著說道:“好說好說!彼此彼此,班老近來手氣可好?想來定然財色雙收,萬事如意了。”
“無常鬼如果好說,還配稱無常?喂!老陰鬼,你挾著的玩意可肯讓無常鬼瞧瞧?”
玄陰叟嘿嘿笑,冷冷地說道:“光棍不擋財路,閣下免談。”
“免談?哈哈!你忘了見者有份的江湖規矩了,老兄。”
“你也忘了,這是老夫帶來之物,江湖規矩是誰也不許過問,對吧?”
“廢話少說,咱們說正經的,你的紅貨可是姓楊?”
“你像是知道?”玄陰叟詫異地問。
“大概是知道。”
“你這鬼怪曾釘咱們的梢?”
“胡說!剛才無常鬼正要在村中大戶做案,看見你們這幾位高手越野而來,還只道你們要找我無常鬼的晦氣,急得想到這顆樹下上吊哩。”他揚了揚手中的藍色帶,桀桀厲笑,將帶兒系在袍內。
“那你怎知這小狗姓楊?”
“這小家伙曾與老吊死鬼有一面之緣,他那穿章打扮和結實奇壯的身材,極為搶眼,你們曾在我身側掠過,豈有不知之理?”
“你是想找他清算過節麼?”
“正相反,我無常鬼上次曾與他拆了兩手兒,雖則他曾撞砸了我的好事,可是事後我卻轉了念。”
“轉念?你想怎樣?”
“這小子能接下我兩掌,確是可造之材,無常鬼年歲不小了,行將到森羅殿報到,可是卻不想將這身零碎帶入陰曹地府。一句話,無常鬼要收他做傳人。”
“這小子搗毀了本幫清字壇,傷人無數,而且其中還有一段可疑公案,正要在他身上了結。老班,你死了這條心也罷。”
毒無常臉色一沉,他的無常面孔本就難看已極,這一沉下臉,更是唬人,他用不像人類的聲音說道:“我無常鬼為了這小娃娃,在河南府郊區等得好苦,白天又不能進城打聽,我這長相會嚇死凡夫俗子,晚間又不能搜遍府城,那不可能,今晚,總算讓我等著了,哼!管你有什麼鬼過節,什麼屁公案,毒無常要定了。”
玄陰叟將玉琦遞給逍遙道人,獰笑道:“姓班的,你在對誰說這種話?”
“就算是你。”
“你未免將郭某看扁了,哼!”
“你這老陰賊本來就是扁的,有啥稀罕?哼!別說是你,貴幫總幫主也不敢下聽我班某人的活。”
“哈哈哈……”玄陰叟狂笑起來。
“你笑啥,有何好笑?”毒無常厲聲問。
“笑你這患有癲狂症之人,大言不慚,太不自量了,你該爬上稱鉤上,自己稱稱斤兩才是。”
“是啊!我這就自己稱稱斤兩。”毒無常獰笑著說,一面抽出無常棒,一面將藍色腰帶抽出,一步步欺近。
玄陰叟伸手拔劍,緩緩出鞘。
“有話好說,大家商量,何必傷了和氣?請聽貧道一言。”逍遙道人大叫。
毒無常桀桀怪笑道:“無話可說,沒有商量,除非你將我那未來門人放下交與老夫,不然一切免談。”
“在我玄陰叟之前,你休得妄想。”
“在我毒無常之前,木石也得聽話。”
兩人逐漸接近,劍杖齊舉。
兩丈,丈五,一丈了。
驀地兩人同聲厲喝,人影急合,罡風狂嘯,劍氣銳鳴,棒化千重山岳下壓,劍幻萬道銀蛇飛舞。
一連串的罡風內力所發的迸爆聲和兵刃偶或輕微撞擊之聲大起,兩人驟進急旋,身形倏忽,一照面間連拆五六招,每一招都危機一發,險象叢生。
正在雙方拼死搶攻中,突然一叢雪花從樹上飄下,在強烈的內家真氣迸射中,別說是雪花,任何除空氣以外的物件,亦無法進入斗圈三丈之內。
異象出現了,雪花飄然而落,穿過罡風迸射的外圍,向下直墮。
毒無常正一棒斜劈,左手的藍色帶擠成一團握在掌心,並未發出,他單手運杖,力道足可摧山攪海,這一杖如將對方劈中,即使是鐵人也會被打得稀爛。
玄陰叟不敢硬架,論功力,事實上他仍是稍差半分,不敢用劍去碰沉重的無常棒,便急退兩步,腳一沾地,即准備棒招使老,重新反撲。
這閃電似的剎那間,雪花不偏不倚,正打在向前遞棒的毒無常後腦殼上。
在雪花將臨頂門的瞬間,他分明已感到頭頂上有警,所以頭向前一俯,欲避開一擊。
可惜並未避開,“篤篤”兩聲脆響,兩團拇指大雪塊擊中高頂帽,也擊中後腦殼。
高頂帽破了兩個洞,雪塊重重地擊落,毒無常不怕普通兵刃錘打戳砍,可是卻被這兩塊小小的雪花,打得向前一栽,似被雷擊,全身發軟,眼中看到滿天星斗,站立不牢,向前疾沖四五步。
“哎……”玄陰叟也驚叫一聲,向右疾射。原來他正等待對方那招“沉香劈山”用老,豈知毒無常竟連人帶棒迅疾地沖到,變生不測,大出意料。
毒無常的沖勢奇猛,來得又突然,玄陰叟只感到棒從左耳輪外側半分擦過,趕忙驚叫著向右急避,半分之差,他性命難保,如被無常棒擦中耳輪,他如想不死,就只有立即揮劍將耳朵自行割掉,不然就會中毒而斃。
毒無常挨了兩記重擊,豈肯甘休?在狂怒中左手一揚,藍色腰帶電射而出,向玄陰叟卷去。
他本已神智有點不清,這時含忿出手,准頭便失,不可能得手應心了。
“啪”一聲暴響,帶頭擊中旁邊一顆海碗大樹木。樹應帶立斷,向這一面倒下了,樹上沉重的積雪,“噗簌簌”先行跌落,聲勢驚人。
玄陰叟已飛掠三丈外,皮毛未損。
毒無常是驚弓之鳥,雪花急墮中,他還以為又有人在暗中偷襲,發出一聲淒厲的鬼嘯,奔入風雪之中,三兩起落,人已消失不見。
遠遠地,仍清晰地傳來他的淒厲語音:“你們等著,咱們前途見。”
毒無常挨揍之事,不但玄陰叟莫名其妙,不知其故,連一旁的天盲叟和逍遙道人,也不知毒無常因何發狂,又因何自行撤走的。
強敵已去,玄陰叟三人喘過一口長氣,就事論事,論功力,毒無常並不可怕,三人都敢於和他一拼,可怕的是他那一身零碎,任何物件也不能沾身,委實可怕,普天之下,用毒之奇歹殘忍,無出其右,江湖中有一個百毒如來曇宏,也算得其中翹楚,這兩個以毒聞名於世的凶人,武林中誰也得對他倆客氣客氣,敬鬼神而遠之。
三人揀一株可蔽風雪的大樹下,就雪地裡分三方坐下,將玉琦放在地下,仰天躺平。
玄陰叟雙手齊施,一手解了玉琦被制住的穴道,左手在他氣門穴上,一按一揉,再向下一帶。
玉琦漸漸蘇醒,挺身坐起,張目四顧,心中駭然。
“我落在他們手中了!”他心中在暗叫。
他不甘束手就縛,任人宰割,猛地向前一僕,手一沾地,伸足橫掃前面的玄陰叟。
驀地,他發覺自己已經成了平凡的人,內家真力全行消失,真氣無法提起,也不能凝聚。
平時他這一腳掃出,至少也有四五百斤真力,可是這時全力攻出,已不足百斤了。
玄陰叟冷哼一聲,伸手一把扣住他的足脛骨,信手一扔。“噗”一聲響,玉琦被摜倒在地,在雪地上轉了一圈,方四仰八叉躺倒,手足像是斷掉了一般。
他只感到全身筋骨松散,天旋地轉,耳聽玄陰叟不住冷笑,並陰森森地發話道:“小狗,你如果不安靜些,苦頭大著哩。”
逍遙道人也在一旁插口道:“你即使是鐵打的金剛,也熬不住咱們的魔火,信不信由你,反正你將會領略其中滋味了。”
玉琦忍住下身傳來的痛楚,略一運氣,便發覺氣門穴已被封死,整條足陽明胃經胸上一段經脈,被閉住一大半,僅有一絲氣血流通,怪不得會感到天旋地轉。
性命交關,已不容許他多想,反正落在他們手中,便算是已經走完了生命的旅程啦!
死,他不怕,死就死得轟轟烈烈,絕無怯懦苟生的楊家子孫,他緊咬鋼牙,緩緩坐起,突然奮身前撲,奔向逍遙道人。
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拼命的機會已經沒有了,老道仍盤坐在地,伸左手閃電似扣住玉琦的右肩,向下一撳,玉琦便半伏在地。
“啪啪啪啪”!老道右掌疾如電閃,正反陰陽掌左右拍摑,四記耳光的暴響,像是大年夜的連珠花炮。
四記耳光打完,老道左掌一推,將玉琦推翻在地,跌了個手腳朝天。
老道陰陰獰笑道:“先磨煉你一下,讓你見識見識。”
玉琦既不能運功相抗,這四掌挨得結結實實,感到眼前發黑,金星亂舞,嘴角溢出了鮮血,險些大牙也被打掉,真夠他受的。
“老雜毛,總有一天……”他掙扎著罵。
可是話沒有機會說完,天盲叟一俯身,便抓住他的左肩和左腿,高舉過頂。
“砰”一聲暴響,玉琦被摜倒在地,他感到筋骨松散,五髒六腑似被人掏出一般難受,耳中又聽到天盲叟桀桀狂笑和刺耳的語音:“小狗,你一而再逃得性命,這次你可逃不了啦!你的英風豪氣如今安在?”
玉琦掙扎著坐起,暗暗抓起兩把雪團,在假瞎子語聲剛落的剎那間,傾全力猛地扔出。
天盲叟手一拂,雪團飛散。這一次,玉琦苦頭可大了,一陣子摔、摜、扔、拋,直至渾身松弛,終於暈厥,天盲叟方行罷手。
一旁的逍遙道人說道:“這太費勁,何不用逆經斷脈法治他?”
天盲叟笑道:“這樣過癮些,而且目前還不可讓他死掉,有事問他哩,郭老哥還得問他。”
玄陰叟一把將玉琦拖到身邊,橫擱在膝前,說道:“該輪到我治他了。”
他一捏玉琦的人中,不住獰笑。
玉琦緩緩醒來,緊咬鋼牙,忍受著渾身的徹骨奇痛,堅強地坐起。
玄陰叟桀桀大笑,說道:“小畜生,你的忍耐狠勁著實令人佩服,可惜!在老夫面前,你再狠也屬徒然。”
“太爺等著,你這老鬼又豈能令太爺心懼?”
“強硬對你沒有好處,老夫不信你會是鐵打的人。”
“雖非鐵打,卻相去不遠。”
“那咱們走著瞧就是,是否鐵打自有分曉。”
玉琦知道大難將至,不再和他廢話,猛想起碧玉祖婆所傳的玄通心法可以助自己度過難關,酷寒盛熱亦可夷然安度,體外的打擊自也可以禁受。
他心中一靜,便運起玄通心法。不久,他像是老僧入定一般,氣息漸弱。
他全身穴道全部自行閉住,十二經脈一一截斷,氣血僅有一絲一縷在內腑循環,軀體漸冷。
他閉上雙眸,不可理會外界的一切。
玄陰叟還在往下問:“小狗,老夫有三件事問你,你得一一從實供出,不然老夫將教你飽受人世間最殘酷的刑罰。”
玉琦已進入忘我忘他之境,僅有一絲靈智留意外界的所加反應,對玄陰叟的警告,不於置理。
天盲叟繼續往下說:“你最好乖乖地回答,從實坦供;不然在酷刑之後,老夫用九陰迷魂術治你,你仍會在毫無知覺中,把心裡的秘密一一盡情吐露無遺,枉自多受苦楚。”
老鬼已發覺小伙子將他的話置若罔聞,竟然閉上眼睛睡覺了呢!他心中有氣,“叭”一聲就摑了他一記耳光。
玉琦挨了一記重擊,搖搖晃晃依然安坐如故。
玄陰史冷哼一聲,仍往下說:“第一件事,你與龍門楊家有何淵源?”
玉琦沒做聲,老鬼語聲更厲,問:“你與龍門楊家有何淵源?”
沒人回答,玄陰叟氣極,伸手拔下玉琦十來根長發,大吼道:”小狗,你說是不說?”
玉琦渾如未覺,安坐如故。
玄陰叟大怒,左手一伸,將玉琦按倒在膝前,五指控制住他胸前各大穴。右手伸向玉琦脅下,手中十余根長發,挺直得恨根成了鋼錐,搭在肋骨近脊處說:“你真是鐵人,老夫也將你化掉。哼!老夫數三下,你要不說的話,有你受的。玄陰真氣搜經之慘,舉世皆知,只消片刻,你便將痛苦終生。”
玉琦仍一意行功,置之不理。
“一!”
玉琦心中略一波動,但沒做聲。
“二!”
玉琦畢究還沒有多大信心,不由自主渾身一震。
“三!”
玉琦一咬牙,他在想:“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心一橫,反而安靜下來。
玄陰叟這一氣,幾乎要一蹦而起,手中的頭發緩緩沒入玉琦脅下,逐分貫入脊骨。
玄陰真氣徐發,由頭發注入玉琦體內,萬年寒冰般的潛流,先流經全身經脈,然後侵入骨中。
如在旁人,全身立起變化,每一顆細胞都似要凝死,軀體內似有萬千蛇蟲蟻豸,在內撕咬爬竄,那殘酷的疼痛,不問可知。
玉琦練玄通心法為時極短,火候尚差,要說完全不痛,那是欺人之談。
他渾身戰抖,但由於他有堅強的意志和超人的忍耐力,徹骨奇痛他仍能抵受,咬緊牙關,一面行功,一面強忍痛楚,一聲不吭。
玄通心法為他免去十分之七八的奇痛,經脈也獲得保全。這是對他的一次最嚴重的考驗,他及格了。
玄陰叟一見小伙子竟能忍受他的獨門手法,最殘忍的玄陰真氣搜經術的折磨,不由心中大奇,還以為他痛暈過去了呢!
他伸手向上一按,小伙子心脈跳動極弱,但十分勻稱,人並未暈厥嘛!
老鬼心中一凜,拔出頭發,惡狠狠地咆哮道:“好家伙,你果然秉賦大異常人,天下間能禁受得起玄陰真氣搜經術折磨的人,以你為第一人,可稱得上英雄二字。哼!小狗,你別慌,老夫要將你慢慢地消遣,我不相信你是鋼筋鐵骨的鐵漢。”
他將玉琦的手腳關節一一拉開,將他拖到大樹下,伸手折下數段樹枝,再將玉琦貼在樹上,用短樹枝插在兩脅之下和腿股叉下。這一來,玉琦便貼在樹上了。
玄陰叟又折下一把小樹枝,獰笑道:“你既然要稱英雄,老夫成全你。”
逍遙道人急叫道:“郭兄請息怒,他身上有極端重要的秘密,可不能將他弄死。”
玄陰叟回頭冷笑道:“老夫這臉沒處放,非碎裂了他不可。”
天盲叟也許有點佩服玉琦的不屈氣概,也發話道:“郭兄,要就點了他的死穴算啦!”
玄陰叟說:“你是起了英雄惜英雄,好漢惜好漢之心麼?”
天盲叟說:“正是此意。崔某一生從未服人,這是第一次賞識這位年輕小伙子。難怪!
連毒無常這個宇內殺人如踏蟻的凶魔,也對這小伙子動了憐才之念,看來絕非偶然。”
玄陰叟陰陰一笑,沉聲道:“崔老弟,你是否也動了憐才之念?”
“可能。”
“你沒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吧?”
“姓崔的記得。”
“那就好。”
天盲叟沒做聲,舉步向玉琦走去。
“站住!你想怎樣?”玄陰叟厲聲叱喝。
天盲叟徐徐轉身,語音平靜地說:”我天盲叟雙目並未盲,我要看他臨死前的容顏。”
玄陰叟嘿嘿笑,沒做聲。
天盲叟隨即轉身,走近玉琦,眼皮向上一翻,眼珠露出,寒芒四射,不稍瞬地盯視著玉琦的臉面。
玉琦也知死朔將至,他手足關節已被卸開,動彈不得;但他不能失去英雄氣概,一雙神目神光炯炯,豪無懼色,注視著天盲叟。
“孩子,你值得驕傲,可惜你晚生五十年,咱們無緣。你可有未了的後事待辦,需老瞎子代勞麼?請信任我,我將盡全力替你辦到。”
玉琦淡淡一笑說:“謝謝你,人死如燈滅,生死兩茫茫;身後事哪管得這許多?但閣下的盛情,在下仍然心感。”
天盲叟將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感情地說:“孩子,別了!願你在天之靈平安,我……我將為你祝禱,你我曾多次交手,也曾生死相拼,你的英風豪氣和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將永銘在我的心坎……”
玉琦突然“嗯”了一聲,渾身一震。
一段三寸長樹枝,從天盲叟脅下無聲地越過,射入玉琦的右脅下第一根浮肋骨之上。浮肋骨,即肋骨最下的兩對,極為脆弱。
“嗤”一聲,左脅下又鑽入一根樹枝。
玉琦一咬牙,閉上了雙目。
天盲叟長歎一聲,突然身形一晃,投身入茫茫風雪之中,瞬即隱去。
逍遙道人緩緩轉身,抬頭仰視蒼穹。他並非不忍卒睹,而是玄陰叟任意胡為,將大有用處的疑犯處死,他有點不悅。他身為壇主,玄陰叟卻是總幫護法,壇主的權力雖大,卻管不著護法的事。玉琦是玄陰叟擒來的,他有處置的大權,壇主無可奈何。
而且玉琦的身份未明,壇主更不能一口咬定這人是幫中必得的要犯,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玄陰叟處死玉琦。他心中不悅,干脆眼不見為淨,不看了。
玄陰叟一人在演獨腳戲,“嗤”一聲輕響,第三很樹枝貫入玉琦左肩,老家伙攤開掌心,掌上還有十余根小樹枝,用十分刺耳的語音說:“小狗!瞧這兒,從第十根樹枝起,我要用一百支小枝兒,貫穿你肩以下的一百個大穴,讓你慢慢地死。”
“嗤”一聲輕響,第四根樹枝貫入玉琦右肩。
玄陰叟哈哈一笑說:“在你出聲討饒時,老夫便放你下來。這一節小枝兒,要貫入你的頂上頭皮。
“嗤”一聲,果然由發結下射入,貫穿頂皮,打入樹中。鮮血從玉琦的頭頂緩緩流下,將面部染得全是血塊兒,天氣奇寒,血止得快,也凝結得快。
玉琦仍在勉力行功,保住心脈,看去似乎奄奄一息,事實他在凝神行功。
玄陰叟刺耳的嗓音又響:“這一節小枝兒,將要射入你的右耳輪,將耳輪帶走,你永遠不會長出新的耳朵來了。”
樹枝一閃即至,直射右耳。
驀地灰影一閃,玉琦身前神奇地被一個高大的灰影擋住了,那一節小枝兒,也正好飄落灰影腳前。
玄陰叟幾疑眼花,可是灰影已發話了:
“夠了,施主未免太狠了些。先是玄陰真氣搜經,再又慢慢凌遲,不是太殘忍了麼?”
玄陰叟上前四步,方看清灰影的面目,光禿禿的腦袋上,戒疤明晃晃,臉型上方下圓,神目如電,鼻直口方,看去在威猛中,泛出秀逸之氣。由雪白的劍眉上看去,這人年歲當超過百齡,雖則臉上皺紋並不太多。
看了他光頭上的戒疤,就不問可知他是個和尚,穿著一襲便袍,青色的絲絛甚是觸目。
身材高大,與後面的玉琦同樣高大健壯。
老和尚雙臂背在身後,昂然屹立,一雙炯炯生光的虎目,注視著玄陰叟。
逍遙道人也聞聲轉身,心中暗驚。
玄陰叟自恃功力了得,一步步欺近,厲聲問:“你是誰?是管閒事架梁子呢,抑或是小狗的同黨?”
“阿彌陀佛!施主休問是誰,老衲只是過意不去,故而打擾施主。”
“哦!是管閒事的,哼!管閒事管到老夫玄陰叟的頭上來了,你的膽子值得喝彩。呔!
快通名號,讓老夫也用同一方法治你。”
老和尚仍不動氣,平和地說:“施主不必問了,老衲游蹤四海,行腳天下名山古剎掛單,名不見經傳,即使有名號,施主亦不會聽說過。”
“禿驢,你真想找死?”玄陰叟已欺近至六尺之內。
“施主何必自損口德……”
“啪”一聲響,老和尚挨了一記耳光,接著是玄陰叟的咆哮:“賊和尚,你教訓起老夫來了?”
老和尚仍未發作,語氣仍是平靜地說:“施主可以消去嗔念了。苦海茫茫,回頭是岸……”
玄陰叟不等他說完、伸手急點老和尚左乳下期門大穴,距離不足五尺,這一手絕無落空之理。
可是他點是點中了,而且認穴奇准,所觸處象是觸到了精鋼,手指幾乎被震折。
他正想變掌登出,豈知手向外一蕩,腕骨便被一道鋼箍扣住了,渾身力道全失。
老和尚再用一分勁,向下一沉腕。玄陰叟真乖,“噗噗”兩聲跪倒在地。
逍遙道人連看也未看清,同伴已被制住了,驚得大雪天也會在額上冒汗,悚然後退。
老和尚語音略沉說:“施主,你確是太過份了,如在三十年前,你將死無葬身之地。老衲已是世外之人,不管紅塵紛擾,但也不能見死不救,有失我佛慈悲之旨。”
奄奄一息的玉琦,突然虛弱地說:“大師所言差矣!”
老和尚訝然回頭說:“小檀樾,怎說老衲所言有差?有說乎?”
玉琦睜開雙目,強提一口氣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經說有一眾生不成佛者,我誓不成佛。大師既自認出世,為何不在入世處著手?”
“小檀樾是說,老衲該管世事,也就是說該插手管這段塵俗紛擾麼?”
“大師已經管了。”
老和尚頷首微笑,放了玄陰叟說:“去吧!記住老衲之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玄陰叟踉蹌退後五六步,仍凶焰未消,惡狠狠地說:“和尚,郭某甘拜下風。總有一天,你會後悔今晚。”
老和尚笑道:“暮鼓晨鍾,喚不醒迷夢之人。你要找老衲,機會不多,即使找到了,又待如何?”
“禿驢,你將會被挫骨揚灰。”
老和尚臉色一沉,他所說自己是世外之人,大概並不全對。只聽他冷冷地說:“施主,這又是你的不是了,你再三口損老衲,未免太過無禮。”
“咱們走著瞧。天下雖大,看你這禿……”
老和尚目中神光怒射,沉聲道:“施主,老衲仍未能成道,就因還有些小嗔念未消之故。你再出口傷人老衲立破你的氣血二門。”
玄陰叟心中一驚,但並未死心,猛地踏前兩步,連拍三掌。陰寒歹毒的掌力,如怒濤狂湧,潛勁足以洞壁穿銅,向老和尚襲去。
老和尚仍屹立不動,掌力一到,宛若泥牛入海,無聲無息地消失無蹤,連衣袂也未飄動。
玄陰叟心中大駭,反手拔劍,他還想拼命。
老和尚沉聲發話了:“孽障!你已無可救藥,去吧!下次可沒有如許便宜了。”說著,大袖一揮。
玄陰叟劍還未脫鞘,身軀像被狂風所刮,飛拋三丈外,跌下雪地仍向前連滾數滾。
他後面的逍遙道人也遭波及,只感到一股無形的勁道湧到,想抗拒恨本不可能,真氣立散,身軀便被拋起,摜出丈外。他跌得不重,爬起就跑。
玄陰叟這才死心塌地,甘心服輸,只覺心膽俱寒,踉蹌爬起說:“無為幫恭候著你們,後會有期。”說完,狼狽而遁。
老和尚搖頭歎道:“自作孽不可活;報應不爽,天理循環。”
他回身在懷中取出兩顆朱色丹丸,一顆放入玉琦口中,一顆捏成細末,伸手拔出玉琦身上所中的小樹枝,每拔出一根,即將一些藥末敷在創口上。
玉琦已用玄通心法行功,創口流血不多。老和尚細心地一一將創口治理完竣,將手足關節合上,拔掉架身樹枝,將玉琦身軀平放於地,他自己盤坐在一旁說:“用你所練的奇異心法繼續行功,創傷不久自會好轉。”
玉琦只覺丹丸入腹,氣血即徐徐不運自行,他凝神一志,心無旁騖,調養全身經脈所受的創傷。
老和尚的手,像兩股暖流,在他身上不住運行撫摸,被制的穴道著手立解,創口一一神奇地開始愈合。
許久許久,玉琦已感到渾身舒泰,只是身上仍感到虛弱,總算在死神手中逃出來了。
老和尚扶他坐起說:“施主尚須調養三兩日方可復原,老衲既然管了施主這檔子閒事,斷無中途撒手之理。據老衲自始至終在旁聽知的結果,並未發現施主與那兩個凶徒有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為何他們竟會如此殘忍地對待施主?望施主不必隱諱,將其中經緯讓老衲參詳,可好?”
玉琦伏首一拜,先謝老和尚援手之恩,苦笑道:“小可實在不明其中原委,也許為了小可姓楊之故……”他將從安樂窩出手救小童懲賊人事起,直說至被擒至今止,毫不隱瞞地一一詳說了。
老和尚靜靜地聽完,然後問道:“施主所說的龍門楊家,可是指昔年的白道英豪玉獅楊世群?”
“是的!”玉琦泰然地答。
“施主是與楊家有淵源了。”
“請大師見諒,小可無可奉告。”
老和尚點點頭,笑道:“連老衲也外行了,施主幸勿見笑。其實論輩份,玉獅仍小老衲一輩,用不著老衲多問的。”
“大師千萬原恕,小可有難言之隱。”玉琦惶恐地說。
老和尚微笑道:“小施主請勿介意,老衲並無見怪之意。無為幫高手如雲,黨羽遍布天下,施主既與他們為敵,請問今後施主有何打算?”
玉琦苦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小可沒有任何打算。”
老和尚不再往下問,轉變話題道:“施主這種超人的忍耐力,委實令老衲佩服。但不知施主所練的邪門心法,受之何人?令師是誰,不知能否見告?”
“小可受藝家義祖叔,並未投師。心法受自祖婆,初學乍練,故難禁受玄陰老賊一擊。”
“施主的心法,雖不是武林正宗,但確有大用。可是美中不足之處仍多,如不運功,即易受不意之突襲所傷。相見亦是有緣,同時為贖老衲先前袖手旁觀,存心一試施主心地之愆,願贈施主兩種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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