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長的地道!
不祥的預感震撼著他,地道內沒有空氣流動,這表示是一條死地道,足足走了三百步,他愈走愈心涼,頂上的覆木腐蝕的痕跡越來越嚴重了,甚至可不時看到黴菌,剝落腐爛的情景觸目心驚,有些地方已有泥土墜落,有水向下滴。腳下已逐漸泥濘了,
有水,難怪腐蝕的情形嚴重。
「很可能接近了河流!」他心中暗暗叫苦:「當年建築地道的時候,一定遠離河流,日後河流改道,所以這裡便……」
他想到地道崩塌,如果崩塌處距地面很深……
不幸而被他料中,前面果然崩塌了,封閉了坑道,死路一條。
「完了!」姑娘絕望地大叫。
放下燈,他仔細察看。
崩塌處潮濕,腳下泥濘。
「草根!」他幾乎跳起來:「好多好多的草根!泥土潮濕,挖起來不費力。挖啊!
開始挖啊……」
他發瘋似的用力猛挖,奮勇向死亡挑戰,要挖出一條生路來,挖出希望來。
姑娘也沒閒著,用雙手將他挖出的濕泥往地道深處推送。這裡不會有奇跡發生,必須同心協力共同挖出生路來。
宋家的火場廢墟中,八座雕堡一片焦黑。
石樓外表依然完整,僅燒燬了門窗。
內部則倒了不少隔牆,有些石柱歪倒,能燒的都燒掉了,剩下的只是一座空殼,也無法雇工修復,那些危牆隨時都可能塌倒下來。
夏日炎炎,酷陽正烈。
吳縣的縣丞大人,帶了楓橋巡司的巡檢捕快,以及廂長甲首等等,偵查火災疑案。
捕頭量天一尺張敬,則帶了幾個手下向村民查問案情。
沒有屍體留下,沒有苦主。
宋家七八十口人了,竟然平空消失了。
現場留下一些血跡,但沒留下兵刃。
村民們不敢不吐實,但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他們只看到有不少人禁止村人外出,聽到叱喝聲和激鬥聲與慘號聲,如此而已。
沒有苦生,只好以盜殺案處理,盜是些什麼人呢?量天一尺麻煩大了,他必須負責追出來。
官和吏都走了,帶走了村正和幾位甲首。
量大一尺帶了三名公人,在寒山寺附近偵查。
其實沒有什麼好查的,這種江湖仇殺案十分棘手。他坐在寺側的望湖亭內,三名公人已經走散了。
一雙老村夫婦提著香籃,慢慢走近望湖亭,像是進完香還了願,正準備返家的鄉農。
他心事重重地倚柱沉思,腳步聲打擾了他。
「咦!」他瞥了村夫婦一眼,急忙坐正身軀。
「呵呵!張頭,頭大了吧?」老村夫傍著他坐下,用嘲弄的口吻說:「小事一件,大不了挨幾頓板子,一追二逼,早晚會結案了事。屁股蛋夾帶一層牛皮,反正動板子的是自己人不太痛的。」
「傅大俠,別拿我窮開心了。」他苦笑:「這些天殺的,怎麼也來湊熱鬧?」
「怎麼一回事?」老村夫正色問。
「宋家是本地的大財主,根底有點不乾不淨,明裡是財神,暗地裡不時在外埠幹些勾當,從不留把柄。我猜想,定是惹火了湖裡面那幫人。」
「會嗎?」
「可能。人都是從水裡來去的,人很多,一個人帶一具屍體,捆塊石頭往水底一丟,乾淨利落。宋家防守很嚴,如果沒有內應,很難做得如此乾淨,也只有湖裡面那幫湖寇,才有如此雄厚的實力。」
「恐怕你料錯了,昨天,我的人在此地活動,留有信記,今天不見返城,平白地失了蹤了。」
「卓天威也來了,也失了蹤。」
「咦!你知道?」
「是我給他的消息,他要找杭霸主的巢穴。吳中一龍也有人前來,不知道他們是否涉入,但宋家與吳中一龍或杭霸主皆沒有任何牽連。」
「有誰知道卓天威的消息嗎?」
「沒有,他精得很,行動飄忽快速絕倫,我的人又不會盯他的梢。」量天一尺根本懶得擔心卓天威的死活,反正卓天威不是壞人:「倒是老前輩的事,在下已查得一些頭緒。」
「請說。」
「這件事很奇怪。」量天一尺雙眉緊鎖:「武備庫的確被竊走一千五百枝箭,是年初才發現的,衛所不敢聲張,另派人購買補上了。找那些朋友一追二查,奇怪!」
「有何可怪?」
「是那位庫大使的內弟,一個叫疤跟老八易飛偷走的。」
「那易飛是何人物?」
「一個混混,有軍籍的痞棍,他的籍貫是蘇州衛人氏,當然是余丁,余丁才會做混混。平時,他不住在衛城,在蔫福山白雲塢船廠做管事。」
「他人還在?」
「兩個月前就不在了,是條死巷子,走不通。」
「哦!白雲塢船廠是誰的?」
「吳中一龍的拜弟,神手天君曹三爺曹永泰。曹三爺很少過問船廠的事,他平時很少在家。」
「唔!我得到船廠去查。」
「傅大俠,最好不要去。」
「為何?」
「一是離城太遠,一二十里來回不便;一是那地方很少有陌生人往來,無法隱起行蹤;一是船廠那些粗野傢伙很排外,弄不好就打群架鬧翻天。」
「我會小心的。謝謝你,張頭。」
「不謝不謝。」
「卓天威的消息,尚請留心。」
「那是當然。」
「再見。」
三更天,楓橋碼頭人聲漸止。
一艘中型客船靜靜地隨水漂流,漂向下游碼頭的最末端,在船隊的最外側繫纜。
三個人影盤膝坐在前艙,江風徐來,暑氣全消,正是安眠最好的時光,但他們卻不想安睡,默默地坐在船面,留意碼頭上的動靜。
「老天爺保佑!女兒,回來。」曾經扮老村婦的中年婦人顫聲向上蒼祝告。
「她會回來的。」假書生裴宣文偎人義母懷中低聲說:「吉人天相,娘,不要為姐姐擔心。那場火,不會與姐姐和卓天威有關,姓宋的與任何一方都沒有牽連。」
「可是……」
「老伴,你安靜些好不好。」長春谷主傅華顯得有點煩躁:「生有時,死有地,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舉起俠義之劍,就必須看破生死大義,生死等閒……」
「我也沒有怨天尤人呀?瞧你,還不是煩躁不安?」傅夫人凌雲燕南官玉搶著說。
「好了好了……」
兩個黑影出現在街尾,正飛奔而來。
「姐……」裴宣文跳船來叫。
長春谷主夫婦也一躍而起,同時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長氣。
兩人奔到,一躍登船。
「女兒……」傅夫人一把抱住了愛女,像是抓住了正要滑走的魚:「女兒……咦!
你……你……」
鳳鳴姑娘一身水淋淋。
「你也來了?」長春谷主抓住了卓天威。
「送令嬡回來。」卓天威說:「從泥洞裡鑽出來的,兩世為人。要不是剛在河中洗掉一身泥,那才叫狼狽呢。餓了兩天,拜託拜託大叔弄些吃的,好餓。」
「快進去更衣,你這丫頭……」傅夫人挽了熱淚盈眶的愛女往艙裡面鑽:「你像只落湯雞。」
「你也要換衣,我的衣褲你都合穿。」長春谷主愁容全消:「你這小子大概吃足了苦頭了,妙極了。」
吃飽喝足,一家子坐在中艙聽卓天威說出在宋家歷險的概略經過。他不是一個多話的人,挑簡要的說。
「說起來真夠幸運的。」最後他說:「要不是向斜上方挖掘,稍錯些少,便會挖入運河底,不淹死在坑道內才是怪事。
出口距水面不足三尺,難怪坑道崩塌,原來坑道深入河底去了。用刀挖洞穿地,真不是人幹的。」
死裡逃生,他似乎很看得開,居然談笑風生,不忘說兩句俏皮話。
「要能變成穿山甲或地老鼠,該多好?」傅鳳鳴也笑吟吟地說:「那鬼地道工程之浩大比起宋家的石樓並不稍遜,只有億萬富豪才能辦得到,看來,宋家才是真正的蘇州第一大富豪。」
「可是,而今富豪何在?」長春谷主感慨地將宋家的結果說了,最後說:「沒料到果然與你們有關,張捕頭的消息仍然不夠靈通,他以為是太湖水賊作的案。」
「可惜我們深藏在封閉的石室內,不知道外面所發生的變故。所知道的是宋家與其他的人並無勾結,只是一個想渾水摸魚的貪心鬼。」卓天威整衣而起:「我會把那個什麼騷狐狸揪出來的,我要知道她想用什麼寶物來交換我。謝謝諸位款待,告辭。」
「咦!這麼晚了你還走?廢話!」長春谷主說:「船上不能住一宵?你……」
「傅前輩,盛情心領了。」他說得很客氣:「耽誤了兩天了,事情多得很,必須有所準備。」
「急不在一時,小伙子,休息一天以恢復精力……」
「晚輩受得了;算不了什麼。」卓天威堅決地表示要走,舉步出艙。
「我也跟你走。」傅鳳鳴一躍而起。
「傅姑娘,不要逞強。」卓天威在艙門扭頭阻止姑娘跟來:「你的確需要好好地休養恢復元氣,我也要找處安靜的地方睡上一天半天呢!再見。」
「小伙子,我有消息告訴你……」長春谷主急叫。
但是,卓天威已經走了。
「這孩子仍然毛躁得很。」長春谷主無可奈何地說:「丫頭,明天見到他把他拉來,讓他見見荷姑。」
「爹,人接來了」』姑娘信口問,目光卻戀戀不捨地注視著卓天威遠去的背影發征。
那一聲「傅姑娘,她發覺有些什麼地方不對,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反正就是感到不自在。
也許,她覺得卓天威叫她「鳳鳴」自然而親呢,改喚稱呼實在不是她所希望的事,她女性的敏感察覺出一些什麼了。
「她願意合作。」傅夫人沒留意愛女的心理變化,將她挽住說:「必要時,她願意挺身作證,指認兇手。」
「娘,指認卓天威?」姑娘大吃一驚。
「你怎麼胡思亂想?」傅夭人笑了:「指認趙元咎。唔!女兒,你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了。哦!也難怪,你吃了不少苦頭,不會是喝了宋家的茶有……」
「我們根本沒喝那些茶。」姑娘說:「那只是像是喝了茶,監視的人視度有限,很容易被卓大哥所愚弄的。」
「哦!我明白了。卓大哥,叫得好親切呢!」
年輕力壯,精力恢復是很快的,吃一些,喝一些,再睡他一個飽,又是一個生龍活虎的小伙子。
卓天威失蹤了兩天,出現時精神抖擻,誰也沒想到他會是引起宋家毀滅的重要關鍵性人物。
當然,不包括靈狐那些人。
小舟從前門外駛出,跟蹤的人就失去他的蹤跡。
他是出其不意跳上一艘小艇的,在遠處跟蹤的人根本沒看見他登船。
這是一種沒有棚沒有艙的小型代步船,只有一名舟子,兩支長槳划動起來,速度相當快捷,船輕水不急,雖是逆流而上,但依然船行似箭。
「到越來溪口。」他坐在船頭向舟子說:「有多快你就劃多快,船錢加偌。老兄,夠公平嗎?」
「謝謝公子爺的賜賞。」那位健壯的船夫運槳如飛:「在前塘左近,沒有人能快得過我浪裡鰍潘小秋。」
「好綽號,浪裡鰍。」他喝采,將青袍的袍袂掖在腰帶上,這就不像一位斯斯文文的公子爺了,今天他不是去扮公子爺的,「你這艘小船,敢進太湖嗎?」
「不是小的誇口,當然敢,就算起了怪風翻了船,龍王爺五通神皆無奈我何。」
浪裡鰍顯然是個不信鬼神的人,鄉愚們絕對不敢對五通妖神如此不敬:「這條路小的經常走,經常載了貴客入太湖追畫肪呢。從這裡過越來溪經跨塘,越香水溪到木瀆,再九里出前口,一個時辰之內,就可以在太湖邀游,公子爺去不去?」
「不去,我要到越來溪口,下次吧!」
「公子爺日後要找小的,可到運河口一問便知。」
「那不是洞涇嗎?」
「是啊!小的船籍屬洞涇,活動地包括胥塘。」
「好,我記住了。這條水路你常走?」
「不錯。」
「很熟哩?溪口村有一家西子居,不難找吧?」
「不難,那可是該村最有名的小吃店呢!就在村口,船可以直接靠上西子居前面的河岸地方。」
「好,船靠西子居河岸。」他掏出兩錠十兩重的銀元寶:「如果你敢在原處等我回船,這兩錠子你可以收下。如果不敢等,我只能給你一兩銀子船錢。以一個時辰為限,等不到我,你自己走。你如果提前走,日後我會找你,打斷你一條腿。」
「兩個時辰我也等,二十兩銀子我得苦一個月。」浪裡鰍大聲說:「就算有老虎追你,只要你跳上我的船,沒有什麼好怕的。」
「好,一言為定,你只要等一個時辰。」他說,站起將銀子向浪裡鍬一拋。
浪裡鰍當然知道他要試手腳是否俐落,雙槳一放,不但抓住銀於揣人懷中,而且恰好接住將滑落的雙槳。
布好了退路,他放了心了。
這位浪裡鰍會是一個好幫手,有船可以少辛苦兩條腿。
越來溪口的溪口付,只是一座有二三十戶人家的小村落,是往來船隻臨時有急事才停靠的荒村,平時很少有船隻停靠,停的一定是乘船漫遊、尋幽探勝的騷人墨客,在西子居喝壺茶,品嚐一些精美的果品點心。
巳牌初正之間,西子居的前面棚屋沒有幾個食客,四周綠楊垂柳圍繞,棚屋四周也擺了十幾盆花草盆栽。
棚屋後的正屋設有雅座,但食客們寧可在外面的棚屋小坐,天氣炎熱,外面鳥語花香,風景綺麗,清風徐來,比在雅座進食愜意得多,十副座頭,僅三副座頭有食客。
卓天威是第四桌食客,鄰座是兩個青袍中年人,文質彬彬,像是村塾裡的冬烘夫子。
卓天威對這一帶陌生,但他既然來了,而且是有目的而來,當然事先對這一帶作過一番調查瞭解。
他的消息來源是可靠的,量天一尺很透了這些在蘇州鬧事的江湖凶霸,恨不得把這些傢伙沉入太湖喂王八,對供給消息最為熱心,而且消息大部分可靠。
西子居的店主夫婦倆,有兩個靈秀美麗的閨女,做點心的巧手藝有口皆碑。
當年的西子到底如何美,現在的人是無法知道的。西於指的是美女西施,這位美女下落不明,傳說中結局是美滿的:范大夫載她遁入太湖做富婆去了。但也有傳說是悲慘的:夫差自焚之前就把她殺了。
總之,西子居的兩位閨女的確很美,所以店名就叫西子居。
店中來了什麼客人,開店的人無法選擇,反正來了就是客,招待一視同仁,阿貓阿狗與七爺八爺沒有兩樣。
卓天威穿得體面,青綢長袍像個學舍士子,但袍袂披在腰帶上,就不怎麼斯文了,一些爺字號痞棍,就是這副德行。
「客官稀客。」大閨女菡芳笑吟吟地先奉上一杯茶,左頰綻起一個迷人的笑渦兒:
「請問公子爺,要喝點什麼,又吃點什麼?」
人說蘇州女兒個個像朵花,吳依軟語悅耳得像唱歌。
卓天威是湖廣人氏,湖廣人說話實在有點難以入耳。
「就要那兩個老學究同一樣的東西。」他粗裡粗氣地往鄰桌的桌面一指:「酒也要一樣的,人可不一樣。」
兩位學究的桌面上有滷菜鴨掌、雞翅膀、蹄筋、鮮茅豆、花生。鹵蛋等等下酒菜,全是下乘的食物。
來這裡的雅客,應該要些新菱、嫩藕、甜酥……
兩個學究瞪了他一眼。坐在上首那位留了鼠鬚的人,綠豆眼一翻,哼了一聲!
這一哼哼壞了!
「你哼什麼?」卓天威凶霸霸地存心鬧事:「再哼,堵上你的臭嘴,看不順眼太爺是不是?」
「咦!你這人怎麼啦、」鼠鬚學究不是省油燈,綠豆眼乍現陰芒:「沖了太歲犯了煞是不是?」
卓天威一點也不斯文,猛地跳起來,門神似的往對方桌旁一站,雙手往腰幹上一叉,像要吃人。
店主夫婦大驚,搶出把閨女往店里拉,不敢上前排解,避得遠遠地,大概知道兩個學究的來歷,避遠些大吉大利。
「你這窮酸怎麼知道什麼太歲什麼煞?分明是假冒斯文,子不語怪、力、亂、神。」卓天威的話像連珠炮:「要想逞強,在下掏出你的綠豆眼……」
「滾你的!」鼠鬚學究暴怒地一耳光摑出。
卓天威向側一閃,耳光落空。
「好哇!要我滾?」他怪叫:「混蛋!滾你娘的五香鹵蛋!」
一盆鹵蛋分向兩面飛,分襲兩學究的面門。
兩學究幾乎同時向他這一面閃,同時伸手擒人。
鹵蛋飛散滿地亂滾,全部落空,可知兩學究的身法好快,躲閃的功夫已臻上乘。
兩手落空,卓天威已疾射出棚,到了棚外的空地,靈活無比。
「未來來,在下讓你們開開眼界。」他擄袖露拳,擺出潑皮相,點手傲然地叫:
「看你兩個斯文能否掃地,窮學究打架能有什麼鬼點子。」
如果這兩位七兄知道他是卓天盛,大概不會吃苦頭,可惜他們不認識;一個精明的眼線,不一定是高手,一位下九流混混,比一個高手名家更勝任愉快。
這兩位扮得像學究的人是高手名家,所以不勝任做眼線。高手名家只認識高手名家,對那些剛闖道的初生之犢就所知有限了。
鼠鬚學究最先到達,綠豆眼中陰芒閃爍,暴怒地走中宮切入,二龍爭珠槍雙目,出手快極。
卓天威一看就知是誘招,高手相搏,中宮的防守最為嚴密,哪有一照面便用二龍爭珠攻招的。
他不管對方是誘招或虛招,來者不拒,右手上抬硬接硬封。
鼠鬚學究大喜過望,左手護住胸腹,防備卓天威的左手反擊,右手變化,變招疾抓卓天威的右手脈門,五個指頭像鐵鉤,這一抓可不是好玩的,大力鷹爪功,可抓石如粉,抓中任何部位都可抓裂肌骨。
雙方都快,但卓天威要快一分半分。
當然他可以更快三五分,甚至七分。
「噗」一聲響,打擊及體。
「呃……」鼠鬚學究叫出半聲,身軀上體下俯,踉蹌後退,然後扭身摔倒,蜷縮成團在地上滾動呻吟。
腹部被卓天威踢中,打擊捷逾電閃,顧得了上盤顧不了下盤,這一腳委實令人受不了。
這瞬間卓天威猛撲跟蹤衝來的另一名學究,打擊空前猛烈,剎那間攻出五拳三腿,把學究逼得八方閃避,完全失去反擊的機會,主動全失。
「噗!」一肘撞偏卓天威的小臂,左掌正待乘機劈攻面門,卻晚了一剎那,卓天威已扣住了肘尖向下一拉。
一聲悶響,右耳門挨了一記反掌,如被巨錘所撞擊,人向右歪。
「噗!」右肩頸又挨了一拳,有骨折聲傳出。
「哎喲……」這位學究終於倒了。
卓天威大踏步回到食棚,往自己的食桌落坐。
「小姑娘,請替我沏壺好茶。」他笑吟吟地向門內的店主一家招呼:「不要怕,他們的人不久就會前來,我在等他們,不會毀壞貴店的生財家當的,壞了我會賠。」
最先爬起的是鼠鬚學究,臉色發青,雙手仍緊抱著腹部,痛得仍在冒冷汗。
「你……你……」鼠鬚學究說話含含糊糊。
「我,卓天威。」他大聲說:「去告訴武曲星蒲三爺,我等他。」
「是你,你……」鼠鬚學究大吃一驚。
「他如果不來,不屑與卓某平起平坐。」他虎目怒睜,威嚴似天神:「那好,在下將大開殺戒,見了貴盟的人,絕不容情,見一個殺一個。閣下,聽清了沒有。」
「在……在下帶你去……」
「叫他來見我!」他怒叱。
鼠鬚學究嚇了一跳,一咬牙,扶起右鎖骨被擊斷的同伴,狼狽地向村中走。
當雙方衝突發生時,所有的食客皆匆匆會賬迴避。
這時,一名村夫打扮的中年人,神色悠閒地進入食棚,沖卓天威淡淡一笑,笑容相當友善。
「在下冒昧。」村夫在他對面落坐:「茶資在下作東,體得見怪c」
「你老兄是……」他盯著對方也淡淡一笑。
「在下秦吉,曹三爺的人。」
「哦!與三星盟聯絡的人?」
「卓爺是明白人,不錯,宗政治大爺的確希望三星盟能佔上風,三星盟畢竟比杭霸主公道些,手段也溫和得多。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叫做兩害相權取其輕。」
「呵呵!好,秦老兄是雅人,好一句兩害相權取其輕。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三星盟即使拚死了杭霸主,所剩的高手也寥寥無幾了,兩敗俱傷已成定局,而你們的人坐山觀虎鬥,足以自己撐起局面了。」
………(缺一段)………
秦吉匆匆走了,卓天威陷入沉思。
翻江倒海假死隱身,追查極為不易了,但無論如何,這是最好的線索。如果翻江倒海的珠釵來清去白,用不著怕他追查,分明這傢伙是在南京作案的疑犯,所以玩弄金蟬脫殼計逃避追查。
他必須趕往杭州追查,越快越好。
但是,這裡的趙元咎呢?
趙無咎有長春谷主一家追查。他心中一動,就讓傅家的人去查好了,正好趁機會擺脫搏風鳴。
人的一生際遇,常會因些許小事或一念之間而全部改變。
秦吉的不期出現,蘇州群雄爭霸的局面因而改觀。
他心念改變,決定了一些人的吉凶禍福。
脫掉青袍,露出內穿的藍色勁裝。皮護腰十把飛刀柄映日生光,這種兩頭尖的柳葉刀,如不是行家,使用起來相當危險,可能割傷自己的手,發射的勁道也不易控制,唯一的好處是可以用來嚇唬人。
他必須用雷霆手段,早早解決一些問題,再拖下去,對他有百害而無一利。
這也是他有意擺脫傅姑娘的原因之一。
白道英雄辦事的方法和手段,不宜用在那些凶殘奸猾之徒身上,他沒有工夫按步就班以合乎情理的方法來辦事,他何苦把傅鳳鳴拖在一起自縛手腳。
他的轉念,對某些人來說,轉得太糟了,在數者難逃。而對某一些人來說,卻是吉星高照。
第一個到達西子居的人,是不可一世的武曲星蒲三爺,腰間的沉重雁翎刀,真可以讓許多武林朋友心涼膽跳。
跟在後面的有一大群,北人屠和無情賈七姑便是其中之一,其他的人,他感到陌生。不過,他並不害怕,人多嚇不倒他。
沒看到那位胡姑娘,也沒見到白素綾。
先入為主,在他的心目中,那位胡姑娘美絕塵寰,一定是在宋家聽說過的騷狐狸七幻狐黎玉香。
群雄以武曲星為首,在棚外列陣,總數已有三十出頭,聲勢渾雄極了。
他安坐不動,冷然注視著這些江湖上的風雲人物。
武曲星抱肘屹立,目灼灼狠狠地打量著他,凌歷威猛的眼神中,隱約出現似若不信的疑雲。
「他就是卓天威。」北人屠在武曲星身側低聲說。
「他這麼年輕!」武曲星粗眉攢得緊緊地:「從娘胎裡練起,能有幾年火候?」
「奇技異能與年歲無關,三爺。」
「哼!」
卓天威感到奇怪,這位武曲星不是脾氣火暴嗎?怎麼沉得住氣,居然沒有粗聲大氣地罵陣?
他卻不知,武曲星已經知道他擊潰紫府散仙的事,而武曲星卻是栽在紫府散他手中的。
「過來,坐。」他大聲叫,指指對面的座位:「你閣下一定是大名鼎鼎的武曲星蒲三爺哩。」
「可惡!」武曲星果然冒火了。
「先別冒火。」他笑吟吟地說:「俗語說,先禮後兵。先喝杯茶壓壓火氣,天氣熱,人很容易衝動火氣旺。等會兒話不投機,一言不合,再大打出手尚未為晚。」
「你小子牙尖嘴利……」
「牙尖嘴利才有肉吃,才能在江湖上吃定那些弱者。閣下,你不打算先坐下來談嗎?」
「你不配!你給我滾出來說話。」武曲星委實氣得胃痛,大概以為自己人多,人多則氣壯,氣壯就忘了對方是何方神聖。
他腳邊恰好有先前滾落的一枚鹵蛋,伸腳一挑排,蛋骨碌碌滾出食棚,滾過空地,滾入眾人所立的短草坪,足足滾了五丈以上,蛋竟然仍是完整的。
群雄中有人竊笑,他那怪樣子也的確引人發笑,半真半假,像是頑童玩滾球。
「好吧!你是前輩。」他將臂彎上的青袍往桌上一放,整衣而起:「為了面子尊嚴,在下不能讓你在眾多盟友面前丟臉。」
他每一句話,都像刀一樣利,有意激起武曲星的怒火,對方激怒就是他的勝利。
武曲星居然壓下了自己的衝動,居然沒吹鬚子瞪眼睛,僅凶狠地死瞪著他。
他逼近至一丈左右,臉色漸變,笑容消失了,玩世不恭的神情一掃而空。
「我,卓天威。」他鄭重地通名。
「你好狂!」武曲星咬牙說:「我,蒲家榮。」
「久仰久仰。」他抱拳行禮。
「彼此彼此。」
「貴盟三番兩次計算在下,可有此事?」他單刀直入提出質問。
「不錯。」武曲星坦承。
「在下惹了貴盟什麼人嗎?」
「本盟的弟兄認為你是杭霸主的人。」
「事實如何?」
「你到底是不是杭霸主的人?」
「不是。
「那……」
「閣下必須還我公道。」他沉聲說,眼神一變。
「哼!如果你不是杭霸主的人,給我趕快離開蘇州,走得遠遠地,永遠不要回到本盟的地盤來。」
「這是你的答覆?」
「不錯。」武曲星斬釘截鐵地說。
「好,你閣下已經關閉了談判之門。」他向後退了三步:「現在,唯一可做的事,是先拚個你死我活,誰強誰有理。你們是一個一個上呢?抑或是劃下道來,與在下按武林規矩決鬥三場再論是非?」
一位生了一雙三角眼的花甲老人,一拂手中的紫金如意手杖,要死不活地緩步而出。
「小輩,你帶了人來嗎?」三角眼老人陰森森地問。
「沒有。」
「那麼,你沒有公證人了。」
「不錯。」
「那麼,怎會有按武林規矩的公平決鬥?」
「老人家,你說呢?」
「三星盟不是下三濫的幫派。」
「很難說。」
「你先接下三場再說。」
「很好。」
「老朽姓施。」
「在下不認識幾個人,前輩通名號,在下也不知道,不知者不懼,在下不會被名頭所嚇倒。」
「初生之犢不怕虎,這是正常現象。你沒帶兵刃?」
「有飛刀。」他拍拍盛有飛刀的皮護腰。
「這……」
「如非必要,在下不會使用飛刀。」
「年輕人光明磊落,可敬。」施老人將紫金如意杖插在腰帶上,拍拍手:「老朽就與你在拳腳上見真章。上啦!看我這把老骨頭,禁不禁得起年輕人的蓋世奇學全力一擊,你就別藏私了。」
「呵呵!薑是老的辣。」他拉開馬步施禮:「老人家,你挑上我鬆筋骨,我不能不奉陪,放肆啦!你請。」
他表面上輕鬆,狂笑自傲滿不在乎。
其實他已神功默運,蓄勁待發。
因為他已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吉之兆,看到了對方從容大方的表情內所隱藏的陰險惡毒念頭,令他感到毛髮聳立的凶兆震撼著他。
「老朽倚老賣老,不客氣哩!」施老人笑吟吟地說,乾枯的右掌向前一引。
「請!」他說,並不因對方引招而大意,向側方挪步移位。
很不妙,老傢伙人老成精,突然掌心向前一翻,截住他的移動方向,一掌虛空吐出。
一無風聲,二無勁流,是虛攻的一掌。
如果他事先未能看出凶兆,這一掌夠他受的了。
「好!」他叫,掌吐出、一吸、一抄,接著一聲冷此,扭身疾揮。
驀地陰風怒號,徹骨奇寒的暗勁突然迸爆。
施老人斜飛而起,身形失去控制,半空中開始翻騰,足足飛起丈五高,遠出三丈外,砰一聲摔倒在地,再向前滾轉,灰頭土臉掙扎難起,鬆手松腳發出痛苦的呻吟,老骨頭像已全部崩散了。
不但眾人大吃一驚,武曲星如此狂傲的人,也感到毛骨驚然。
「五毒陰風掌。」他冷冷地說:「老人家,你不該這麼陰毒,你想一照面便殺我,毫無半點武林前輩的風度,休怪在下拆你的骨頭。」
「我……我的護……護心丹……」施老人向搶出相扶的兩名同伴哀叫:「陰風內……內走,我……我……」
要想將一塊百斤大石拋起丈高,需要千斤以上的神力,而拋出了三丈外,更需要相同的力道。
儘管卓天威所用的是巧勁,但借力和所加的力絕不會少於千斤,足以駭人聽聞,收到震懾人心的先聲奪魄效果。
就有人不信邪,縱出一個手長腳長,腰帶上僅佩了一把短匕首的壯漢,在兩丈左右垂手屹立。
「閣下,在下接第二場。」壯漢心平氣和地說,一雙鷹目冷電四射。
「在下沒有選擇的餘地,歡迎賜教。」他也沉靜地發話,神色安詳悠閒。
生死相搏,能冷靜的人制勝的機會必定要多些。
能冷靜,不但表示信心,也表示勇氣。
兩人都冷靜,信心和勇氣即將受到考驗。
「卓兄有飛刀?」壯漢說。
「十把。」
「是柳葉刀。」
「對,普普通通的柳葉刀,才能回風,不能折向,而且品質不好,手藝也差,隨便買來的。」
「在下也有飛刀。」
「定是精妙的武林名刀。」
「謝謝誇獎,卓兄,咱們玩玩暗器。」
「暗器不能玩,只能玩命。」
「對,玩命,卓兄敢玩?」
「奉陪。不過,你老兄輸定了。」
「真的?」
「真的,不騙你。生和死,都是十分嚴肅神聖的事。人的命只有一條,只能死一次,不能玩,你父母生養你,是希望你活。我告訴你,我很怕死,所以我會竭盡所能保護我自己,我要活得尊嚴,活得頂天立地。你把你自己寶貴的命拿來玩,表示你並不把你自己當人看,你活著,是一種浪費,到這世間來是一種錯誤,所以自虐地玩命,把命玩掉算了。你想,你能勝得了一個活得尊嚴、活得頂天立地的對手嗎?」
「你……」
「不要和我玩命,你走吧,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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