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難解。」那人說:「半夜裡來了一大群人,一窩蜂往裡搶。結果,人家早就有了準備,早一刻人去塢空,來人連一條狗都沒弄到手,就是這麼一回事,梅塢的人棋高一著。
如果不是有所顧忌,昨晚這裡必定血流成河。諸位沒趕上,是否感到遺憾?」
「也算不了遺憾,大龍卷不是不講理的人。哦!訪問你老兄是……」
「宋老弟知道在下,可惜他沒來。」
「你是……」
「在下姓山。」
「泰山山靈?失敬失敬。山兄,今天好像氣氛不太對,到底……」
「是不太對,你們的消息欠靈通。快去找宋老弟,恐伯他是最瞭解情勢的人。齊兄,諸位兄台與姑娘們,不要到處亂闖了,你們想明裡牽制,行不通的,他們根本懶得分神留意你們的行動,趕快下山去吧!再見。」說完,便逕自走了。
「奇怪!」乾坤手自言自語:「這些人神山鬼沒,有時卻又成群結隊,明暗中皆在幫助宋賢侄,有時卻又明暗間勸阻我們深入做某些事,原因何在?」
「對我們沒有惡意,卻是十分明顯的事。」青姨說:「宋哥兒很信任這位姓山的,我們是不是也應該信任他?」
「這人值得信任,宋賢侄能成為梅宮的貴賓,就是他所促成的。我在想,這其中必有踢蹺,有古怪。」
「有何蹊蹺?有何古怪?」
「任何事故發生,都有來龍去脈,偶然發生的機會並不多。事故發生了,應該仔細衡量衡量利害,到底誰在所發生的事故中,獲得最大的好處?」
「你的意思是……」
「據遊魂所知,泰山山靈是泰山的獵戶,少與江湖朋友往來,他對自己的生活十分滿足,從不與人競爭無謂的名位財富。大龍卷在泰山建立梅宮。並不影響山靈的權益,但畢竟是他人在臥塌旁鼾睡。可是山靈的舉動,卻反常地有呵護梅宮的意思,對他又有何好處?」
「齊老,他是大龍卷的人。」青姨似有所悟。
「不合情理。」乾坤手冷靜地分析:「假使他是大龍卷的人,還用得著引來賢侄到梅宮,提醒大龍卷防範突襲嗎?他有充裕的時間通知梅宮戒備。」
「這……有道理。」青姨承認自己判斷有誤:「也許,這些山野奇人,具有古怪的性格吧,在旁看熱鬧,手癢時出手拉一把開開心,誰勝誰負他都不在意,拉誰一把也隨興之所至,並無特定對象。天下間,這種怪人多得很呢,這位山靈就是其中之一,只要於我們無害,我們不必對他特意提防。」
「也只有這樣解釋了。」
眾人回到天街,在街中一家小食店徹茶解渴。
「堂倌」。乾坤手攔住了送上榮急欲離開的店夥計:「請問,上街那位姓羅的大院,怎麼人去院空,人都到何處去了?」
「這……」店伙臉色大變。
「不要怕,老夫不會難為你。」
「客官,小的真的不知道。」店伙仍然在害怕。
「知道多少,你就說多少好了。」
「早些天,他們家來了一些姓龍的親友,全是些佩刀掛刻的男女。不知怎地,兩天前,一夜之間,所有的人都失了蹤,不見了。官府曾經派人來查了幾次,查不出任何線索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龍家的一位姑娘,是不是有一位姓劉的英俊朋友?」
「看過幾次。」
「最近可曾看到那位姓劉的年輕人。」
「沒有,他是住在悅來客棧的香客,悅來客棧也許知道他的下落,老伯何不到街尾的悅來客棧去問問看?」
店堂口站著另一名店伙,接口說:「不用問了,姓劉的香客,昨天就結帳下山走了。他像個鬼,白天晚上人都不在店,一早結帳時,卻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一無所獲,但總算知道復仇客健在的消息不假。
龍姑娘已經交給姜巡檢帶走了,復仇客也許會聽到風聲,去找姜巡檢討取龍姑娘的消息,用不著他們擔心了。
午正過後不久,秋素華在一家農舍求食,花了一錠碎銀,飽餐一頓,向農會主人打聽附近武林人出沒的動靜。
不久,她出現在高老橋,沿橋頭向東岔的小徑,向東盤山而下。這條小溪流叫龍泉溪,漠北山勢突起,松柏蔽天,溪水東流盤折子峰腳之下。
在這種地方跟蹤,好處是不怕將人追丟,不必跟得太近,路只有一條,平時罕見人跡,只須在後面遠遠地追隨,不時留意前面的青息就行了。
如果人失了蹤,也只須在原處等候,早晚對方會回來的,除非對方就此一走了之,走了就不再回來。
壞處是對方如果在途中有人接應,便會全盤皆輸。
秋素華目前已是形單雙影,孤身無助。卻又穿了刺目的紅衣裙,目標顯著,跟蹤毫無困難。下行兩三里,她快速地折入右面一條小徑,腳下一緊,片刻便出現在一家茅舍前。
茅舍紫門緊閉,附近杏無人蹤。
「出來吧!我知道你們躲在裡面。」她在門外大叫:「你們一定已經接到消息,知道我正在找你們這些凶殘惡毒的匪徒。」
沒有聲息,像是空屋。
「砰!」她一腳踢倒了柴門,扳起一根木柱,先打倒院籬,小小的前院失去屏障,不怕有人藏匿暗算。
大門也是緊閉著的,她舉起木柱奮力飛擲,砰一聲大震,大門撞開了。
小廳堂的八仙桌後,端坐著八手仙婆,臉色不正常,左手握了一根新制的鐵手杖,便於單手使用。
右手空蕩蕩,斷手的創口可能尚未完全癒合。在老妖婆來說,斷了只手算不了什麼嚴重的創傷。
「你來晚了一步,大總領已經走了。」八手仙婆沉著地說:「就算你找到了他,他也不知道總監在何處。」
「那你一定知道了。」她站在門外說。
小廳堂窄小簡陋,堆放了不少雜物農具,動起手來施展不開,所以八手仙婆在裡面等候,要和她在窄小的地方相搏。
鼠斗於窟,力大者勝,輕功超人,閃避快速靈活,在這種窄小而又雜亂的地方,幾乎無用武之地。
而八手仙婆不但內功深厚,而且會妖術,正好適於在窄小的地方施展。這一來,雙方的短長相反地消長,秋素華的優點與長處消失,勝算有限。
「老身更不知道。」八手伯婆一口否認。
「也不知道大總領的藏身處?」她追問。
「你真想知道?」
「不錯。
「好,我告訴你。」
「你出來再說。」
「你不敢進來聽?」
「就算是不敢好了。」
「哦!你既然不敢進來,老身為何要出去冒險告訴你?你並不能克制老身。老身沒有怕你的必要。」
「因為離開你佈置有歹毒玩意的小廳,你就像是光著身子的死人,只有任人擺佈的份,我不會上你的當,進入你佈置的殺人餡阱。」
「你不進來,老身……」
「八手仙婆……不,獨手仙婆,你必須出來。」她搶說,語氣陰冷已極:「我還沒打算殺你一個殘廢的老太婆,所以你最好識相些。」
「你不要說大話,秋姑娘。」八手仙婆不理會她的威脅:「老身也留下不走,當然有敢不走的理由。秋姑娘,一錯不可再錯,你還有戴罪立功的機會。目下用人之際,大總領以大局為重,定會饒恕你……」
「老妖婆,你是不打算出來的了。」
「老身……」
「茅屋經不起火的,我的百寶囊中有火折子。」
「你敢在名勝區放火?你……」
「你們曾經教我如何殺人放火,教我如何不擇手段全力爭取所要的一切。名勝區又算得了什麼呢?一把火把泰山燒光,並不比燒德平城屠光德平城嚴重。泰山野火一起,你們爭取大龍卷的毒計會不會成空?所以,你最好乖乖地出來。」
「你進來……」
「我不會進去,因為我知道你們的性格,知道你們的習慣和手段,知道你們這群狂人的狠毒。屋子裡所佈置的殺人玩意,決不會普通尋常,別墅裡面的機關我已見識過了,所以我不會在你們佈置好的地方和你們玩命。你不出來嗎?好,我替你準備放火,把你熏出來燒出來。」
她立即撿拾已經打塌的院籬,做成一小捆一小捆便於燃燒的束把。
「你這該死的叛徒!」身後傳來咒罵聲:「就算大總領肯饒恕你,本座…」
紅影飛昇,後空翻遠及三丈外,半空中承影劍出鞘,挾風雷下辦。先是怒鷹翻雲,然後是饑鷹搏兔,帶著一聲厲嘯,碎然猛撲在後面神氣地發話的人。
是一個中年青袍人,變生不測,居然反應奇快,快速地拔劍。
由於估計錯誤,以為她一定轉身察看,豈知她不等對方將話說完,也不轉身察看,突然飛騰反撲,速度快極,恍若電耀霆擊,大出意料之外,想退已來不及了,看到紅影飛騰,承影劍的光芒已自天而降。
拔劍、下挫、發把自保,反應奇快絕倫,劍出萬笏朝天,正是對付凌空下補的最佳狠招。
「錚!」上攻的劍,被承影劍折向擊中了。
中年人的搏鬥經驗極為豐富,攻出萬笏朝天已預留退路,而且不採方便容易的左移位,用相反的右移挫退,只要稍移一步,便可脫出饑鷹的鐵橡鋼爪。
可是,碰上的是火鳳凰。
承影劍不推不震而反絞,她的雙腳便獲得外力相引,加速下落斜挑,靈活得不可思議,噗一聲響,右腳端上了中年人的右頸根。
「哎……」中年人扭身摔倒。
紅影一沾地便急滑而至,承影劍的光華一閃,中年人的右腿齊膝而折。
劍光連閃,中年人的叫號淒厲刺耳。
「你已經是人彘。」她向後退:「不管你肯不肯饒恕我,我留你的命去向大總領申訴。」
中年人的手腳全斷了,如果沒有人及時裹傷,片刻便會鮮血流盡而死,還能向誰申訴呢?
「補我……一劍……不……不怨你……」中年人狂叫,「不……不怨……怨你……」
她已經回到門前,對中年人的狂號充耳不聞,無動於衷,煞氣懾人的雙目,凶狠的盯視著屋內的八手仙婆。
「如果你不出來招供。」她咬牙說:「我要砍掉你剩下的一手兩腳,與這個傢伙一樣,決不食言。」
八手仙婆眼看她冷酷的揮劍剁中年人的手腳,驚得心膽俱寒。
交手中互相拚命,本能地出手殺的,絕大多數的人皆可辦得到,但從容揮劍逐一砍斷一個的人手腳,能辦得到的人就投有幾個了。
「大總領今晚在飛龍巖召集各路統領商議。」八手仙婆氣懾地說:「至於現在何處,老身就不知道了。」
「總監呢?」
「老身不知道有關他的事。」
「你出來說給我聽聽。」
「好,我出去。」八手伯婆屈服了,離桌而起,突然左手的鐵杖向前一挑,沉重的八仙桌飛起,呼嘯著飛出門外,向她兇猛地砸去。
她不能不閃避,桌的寬剛好與大門相差兩寸,竟然恰好飛過,整座門全被擋住,祖視線也被桌所陰擋,剎那間無法看到屋內的變化。
屋中的八手仙婆失了蹤。
她閃過飛砸而出的木桌,立即發現八手池婆不見了。紅影一閃,她也失了蹤。
八手仙婆是從後面的窗口脫身的,奔入天井,猛地一長身,貼右面的牆頭平滾而滑過,迅速地飄落在屋外,往屋旁的樹林一鑽,如飛而遁。
急於脫身,忘了回頭察看,不知茅屋頂脊上;爬伏著一身紅的火鳳凰,正居高臨下偵伺,目光可以監視整座茅屋的四周。
論輕功,四河鎮秋家的移影換形獨步武林。
八手仙婆的輕功挺縱術極為高明,而以此自傲,所以經常以縣引敵追趕,以掩護同半脫身,能追及的人,還未曾有。
但今天,追的人是秋素華,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雖則林深草茂,也難以脫身。
僅逃出百十步,身後已聽到分枝踏草聲。
「我一定要把你的手腳砍下來。」秋素華恨極的語音如在耳後發聲。
心中一虛,判斷力就大打折扣。
八手仙婆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心中驚恐,神智就不夠清明,喪失精確的判斷力,惶急之下,大喝一聲,在旋身一杖後掃,鐵杖虎虎生風,滿以為這出其不意的旋回攻擊,定可將追近身後的人掃成兩段。
一杖落空,頭頂紅影疾降,厄運臨頭,承影劍光華倏落,劍氣壓體。
枝葉搖搖,左手隨著鐵杖向一旁的樹叢飛砸。
「饒我……」八手仙婆狂叫。
紅影飄落,劍光再閃。
「砰!」八手仙婆倒了,右腳已經分家。
茅屋前,舒雲慘然地替中年人撕衣裹創。
「補我—……劍……」中年人淒厲地叫號:「沒有手……腳……就……就算救……救得了我,我活……活下去生……生不如死……求你,補我—……劍。」
「抱歉,在下辦不到。」舒雲斷然拒絕。
「讓我死……」
「血已經止住,你死不了。老兄,你附近有人嗎?在下叫你的人來救你。」
「沒有天啊……」
「老兄,我……好吧!我帶你到文皇殿,交給那兒的客店……」
「不,把我留在茅屋裡好了。」中年人說。
「那……」
「我的人會來察……察看的。」
「也只有如此了。」舒雲苦笑:「如果你的人不在兩個時辰之後趕到,在下的金創藥藥力消失,你……」
「他們會…會來的……」
舒雲將沒有手腳的中年人拖入堂屋,一腳踏入大門,他心生警兆,立即收腿退出。
門兩側,兩根巨木交叉下砸。砰!一聲大震,另一根橫木也在三四步外轟然下墜。
簡單的裝設,通常可收到意外的功效。人如果冒然進入,很可能遭殃。即使能逃過砸擊,也難逃過在一旁用暗器夾擊的惡運。
「這裡是你們潛藏的地方嗎?」他問。
暫時借用的。「中年人恢復了一些元氣,說話居然可以連貫了。
「暫時供用?茅屋的主人呢?」
「是……是八手仙婆經……經辦的。」
「殺掉了?」
「我……我不知道……」中年人口中推卸,但神色已經招認了。
「報應昭彰,老兄。」舒雲深深歎息,跨入廳堂將人放在堂中:「你還是向上蒼祈告吧!但願你的人能趕快前來救你。」
「他們會……會補我一刀,這……這是我們這種英……英雄人物的下……下場。謝謝你讓……讓我多……多活—……一些時辰。」
「悲慘的英雄人物的下場。」舒雲往門外退:「很抱歉,在下只能盡這點點的心意。」
「在下感謝不盡。你老兄貴……貴姓大名呀?」
「宋舒雲。」
「你……你你……你是宋……宋舒雲?」
「不錯。」
「老天……你……你知道我……我是……」
「你是飛龍秘隊地位不算低的人物。」
「那……你為何救……救我?」
「在下總不能見死不救,何況你不認識我,可知你不曾向在下動刀動劍,在下沒有不救你的理由。好好保重,老兄。」
「趕快退出山區。」中年人吃力地說:「大總領決定要全力對付你,今晚要在飛龍巖召集重要人員,商量殺你的計策。宋兄,不……不要用雞卵碰石頭,把對付大龍卷的人,轉而對……對付你,你毫無機會。走……走吧!宋兄……人之將死,其言也……也善……
呀……」
中年人昏厥了。舒雲搖搖頭,轉身出門。
小緩急掠而至,在籬門外與他會合。
「怎樣了?」他問。
小綠搖搖頭,指了指堂屋內的中年人。
「也被卸了手腳?」他追問。
小綠點點點,神色黯然。
「別怪她。」他將小綠挽在懷中:「家破人亡,她有權報復的。」
「可是,大慘了,大哥。」小綠不勝傷感:「我看呀!她已經瘋了。」
「這……我看,該擒住她,把她帶回德平。」
「你如果在她沒弄清楚內情前帶她走,她會恨你一輩子,會把你當成不共戴夫的第一號死仇大敵。」
「這……」
「大哥,你其實也沒有完全瞭解內情,你的話不可能取信於她,她會恨你的。」
「好吧!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呢?」
「在上面的一處山崖躲起來休息。」小綠指指東面的山崖:「她可能已從那位斷去手足的人的口中,得到一些什麼重要口供,可能不再亂跑亂找,利用機會休息養精蓄銳,以後再找人洩憤。大哥,我們……」
「天色不早,已經是未牌時分。」舒雲看看天色:「該去找齊叔和青姨了,這裡……」
「不要管她了,大哥。」小綠正色說:「我們已經盡了力,她已經不需要我們暗中保護她。你太關切她,我……我會不高興的。」
「哦!怎麼不高興?」他問。
「你壞。」小綠白了他一眼,扭頭就走。
「想歪了的人才壞。」他跟上笑吟吟地說。
「不跟你說!」小綠擰了他一把,但神色一正:「那人和你說了些什麼?他的身份是……」
「我沒問,他也沒說什麼。」他硬著頭皮說謊,因為他心中另有打算,這打算不能向小綠說明白。
申牌時分,他們全部返回東嶽老店。
乾坤手一聽飛龍秘隊取消了與大龍卷的談判,大為放心、至少日落之前,不必離開泰山避風頭啦!
青姨對秋素華與飛龍秘隊決裂的事,頗感欣慰,但並不樂觀,大龍卷有愛女在飛龍秘隊手中作人頂,沒人秋素華交換,大龍卷也不得不讓步的。
「這件事委實令人百思莫解,怎麼一切都反常了?」青姨在聽完舒雲和小綠敘完經過之後,狐疑地說:「飛龍秘隊不可能為了火鳳秋素華的背叛,而停止與大龍卷談條件,秋素華已經不再是關鍵性人物。少了秋素華,大龍卷也會屈服的,飛龍秘隊人才濟濟,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會丟掉最重要的事不管,而為秋素華這點無關成敗的小技節事件操心?費解費解。」
「可能有了其他意外變故。」乾坤手說:「比秋素華背叛更嚴重的變故。」
「齊叔能想出蛛絲馬跡嗎?」舒雲問。
「我又不是神仙,小子。」
「總該有些根據呀!」
「根據大龍卷同意改期談判的事實,可知這意外的變故一定極為嚴重,很可能大龍卷已經聽到一些風聲。按常情論,大龍卷救女心切,越早把愛女救出越有利,多延遲一刻就多一分危險,隨時都可能因意外的變化而耽誤愛女的性命,他為何肯同意延遲三天?要是我,多延遲片刻我也不願意呢!」乾坤手分析得頗有道理。
「小侄認為,泰山山靈一定知道一些內情。」舒雲說:「他勸你們下山一定另有用意的。」
「小子,你能猜出他的用意嗎?」
「有某些有利於大龍卷的事,正由某些人緊鑼密鼓進行,有你們在山上走動,必定妨礙了這些事的進展。」舒雲大膽地加以假設:「泰山山靈地頭熟悉,在各處行動自如,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如果我所料不差,他與姜巡檢身邊那群神秘協助辦案的人員有關,他口中所說的朋友,就是那些人。晤!我得設法找他談談。」
「你到何處去找他?」乾坤手問。
「這……總該可以設法的。」
「你的估計相當有道理,去找姜巡檢,錯不了。」乾坤手肯定地說:「我覺得,姜巡檢沒將龍姑娘的事向我們有所交代,就表示他有意隱瞞某些事。」
「到城裡去找他。」舒雲覺得有此必要:「今晚可能平靜無事,得好好養足精神。」
「你怎知今晚可能平靜無事?」小綠含笑問。
「風雨欲來之前,會有反常的平靜。」他也笑笑。
「明天將有風雨?」
「猜想有。」
「你打算深入風雨中心嗎?」
「我們已經身在風雨中心,風雨是我們帶來的。」
轟隆隆一聲雷聲,從深山中傳來,閃電所發的光芒,把明窗照亮了。
入暮前的雷雨,聲勢相當驚人。
暑氣全消,天黑後不久,店中一靜,傾盆大雨讓人們停止一切活動,只好早早歇息。
三更天,一個黑影悄然冒雨自後店躍出,在大雨傾盆中,向黑沉沉的山上一掠而走。
石壁峪東西兩山參天壁立,登山小徑從中間通過,稱為十八盤,可知一定是險要所在。
東山稱飛龍巖,西山就是翔鳳嶺。從這裡上南天門,是登山最險的一段道路。
火鳳密諜已經死傷殆盡,瓦解冰消,飛龍秘隊在飛龍巖召集首腦商議大計,倒也名實相符,吻合地名。
真不巧,碰上了大雨滂論,這時想改期改地,已經來不及了。
從石壁峪往下走,不足五里就是龍門坊,也就是進入大龍峪的合道處,再下行三十里便是梅宮科境。在這裡集合人手,乘夜直搗每谷,半個時辰足矣夠矣。
雷電交鳴,大雨傾盆,黑影冒雨疾走,成了個落湯雞,沒有雨衣沒有雨笠,就這樣冒雨疾行,說苦真苦。
電光連閃,雷聲震耳,南面蓮花峰上火光連閃,暴雷擊中一株巨樹,因而有火光乍現。
上山的黑影腳下一慢,提高了警覺。亭內兩黑影緩步出亭,進入風雨中,迎面攔住去路,阻路的意向極為明顯。
登山的黑影將腰帶上的劍挪至超手處,大踏步往上闖。
「請留步。」右面的黑影大聲說。
登山的黑影在丈外止步,冷然屹立在大雨中,像石人,也像個來自地底的幽靈。說話得客氣,但行動的表示,可就不怎麼友好了,兩面夾峙,像兩頭準備撲向獵物的猛獸,不管對方是過是退,他們都會毫不遲疑地撲上爪牙兼施。
「兩位有何見教?」登山的黑影沉聲問。
「盤查。」
「盤查?什麼地方派來的盤查?」
「不需多問,報上姓名。」
「沒有答覆的必要。」
劍鳴聲中兩劍出鞘,恰好電光一閃,劍身反射出耀目的光華。
「兩位最好是不用劍,以免雷神找上你們。」登山黑影好意相告:「哼!你們的警戒,是不是派得太遠了?雷雨中信號傳遞極為困難,在下不信你們已經把有人亂闖的警哨傳出了,除非另有人傳遞。」
「哦!你是……」
亭上層黑影飛越亭欄,平沙落雁飄飄而降。
「不可魯莽。」飄降的人急喝,一間即至:「是宋老弟,自己人。」
攔路的兩黑影立即收劍,退至一旁。
「抱歉,宋兄!得罪得罪。」兩人同聲道歉。
「諸位是……」舒雲頗感意外。
「呵呵!請恕咱們守秘。」飄落高大的黑影笑說:「咱們負責封鎖,阻止外人登山介入,擒捉可疑的人。」
「哦!在下屬於哪一種人?」
「介乎兩者之間。休怪咱們無禮,請老弟回頭,天亮之前,請不要上來。」
「在下也抱歉,有事非上去不可。」舒雲堅決地說:「在下並不能完全信任你們。經驗告訴我,尤須防備無端向我親熱地稱兄道弟的人。」
「老弟的去向是飛龍巖,對不對?」
「這……不錯」
「請不要去好嗎?」
「理由何在?」
「恕難見告。」
「那麼,在下非去不可。」
「這……」
「諸位打算阻止在下嗎?」
「必須阻止老弟前往,這是不得已的事,請老弟見諒。」
「那只好各憑本領了。」
「老弟……」
他邁步而進,步伐穩定從容。
「老弟,你會誤了咱們的大事。」那人焦灼地說。
「你們也誤了在下的大事。」
「他們今晚的聚會,根本與老弟無關。」
「正相反,與在下大大的有關,在下已經得到口供,這次聚會,正是商量如何對付在下的毒計。」
「老弟所得的口供並不正確,那是轉移各方注意的老把戲,他們的主要目標是大龍卷,情勢不利,要鋌而走險。當然,附帶也要策劃如何應付你的騷擾。」
「要對付大龍卷?我也要知道他們的陰謀,以便讓大龍卷有所準備。」
「老弟,這就與咱們的計劃有了利害衝突。」
「你閣下之意……」
「咱們不希望讓大龍卷知道。」
「咦!你們希望大龍卷……」
「老弟,你必須明白。」那人鄭重地說:「大龍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這種人,世間少一個就少許多麻煩。等他們兩敗俱傷之後,這世間就可愛些了。」
「這……那就怪了,你們曾經派泰山山靈,利用夜間解除大龍卷的威脅,現在怎麼又希望他們兩敗俱傷?」舒雲真的大感困惑。
「彼一時,此一時,老弟。」
「請教。」
「彼一時,大龍卷有人質在飛龍秘隊手中,接受條件幾乎已成定局,咱們不得不兩害相權取其輕,只好採取釜底抽薪,阻止他們結合。此一時,飛龍秘隊人質已失,而又不甘心功敗垂成,妄想蜒而走險作孤注一擲,雙方必將作殊死之鬥,咱們正好促成其事。老弟如果前往一鬧,咱們豈不前功盡棄了?」
「這……」
「老弟,請為大局著想。」
「可是,火鳳秋姑娘已經前往尋仇報復。」
「讓他們互相殘殺,太好了。」
「在下不能讓秋姑娘死。」他沉聲說。
「這……為何?」
「為人謀而不忠,是嚴重的失德敗行。最重要的是,在下對家父有承諾,親命不可違,其他的事,在下不加考慮。」他一字一吐,堅定有力。
「老弟……」
一聲長嘯,他雙掌一分,無情罡風驟發,暴雨如被狂風所刮,向擋路的三個人刮去。
地面濘滑,人的雙腳如果不能獲得堅實的立足點,就不可能發出勁道。
「叭噗!」兩個人在丈外便滑倒摔出。
最後一人站得最遠,看到黑影在大雨滂沱中衝到,吃了一驚,百忙中挫腰向側一閃,也立腳不牢,只感到人影一掠而過,右肩被人輕按了一下,叭一聲摔倒在泥水中,嚇了一大跳。
「這小子好可怕……」與舒雲打交道的人,爬起狼狽地站穩,連嗓音都變了。
「快通知大爺,這小子前往一鬧,咱們會有大麻煩,難以善後。」另一人一面用雨水洗臉,一面匆匆地說。
「快走!這裡已用不著咱們了。」另一人說。
上面十餘步,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黑影。
「你們這樣斷路,不僅犯忌而且十分危險。」黑影用奇異的嗓直說,語音壓下了風雨聲:「如果碰上仇敵中的可怕高手,你們不但性命難保,所定的妙計也將成為畫餅,損失太大不值得了,何苦來栽?」
「咦!你是……」
黑影冉冉而逝,向上走了。
飛龍巖其實是一座山,上面松柏遮天蔽日,峰頂山巖散落處,建了一座迎旭樓。
說是樓,其實是形式與對松亭相差不遠的八柱巨亭,不同的是上層建了內屏,留了兩座門,四周眺廓之內,以雕花排窗為屏,相當壯觀雄偉,可惜年久失修,早已木漆斑剝,窗屏半塌,幸而樓頂的大型綠琉璃瓦尚算完整,還勉強可避風雨。
樓上,高高矮矮席地坐了二十餘個人,一個個渾身水淋淋地,地面也積了身上流下來的雨水,但誰也不介意,衣褲濕了不算什麼大事。
樓廠也有幾個人,四周派了四名警戒。
三個黑影冒風雨急進,距樓三十步左右,右面樹林中傳出三聲彈指聲。
三個黑影止步,為首的人也彈指發出三產信號。
「龍飛九五。」右面林內,低喝聲清晰入耳。但聲音並不高。
「再造乾坤。苟基。」為首的人回話,是八方風雨苟基,雷霆小組的負責人到了。
「苟爺請便。」
八方風雨帶了兩個人舉步,僅走了四五步,風雨交加,他居然聽到了些什麼,倏然止步轉身,身形一閃,便回到原位。
「本座有話問你,出來一下。」他向右面的樹林說,樹林黑暗,可能兩面的暗哨都以為是叫自己出來,所以左右兩面都傳出分枝撥葉聲,樹上大滴水珠一陣急墜。
「你是誰?」他沉聲向右面鑽出的黑影問。
剛才回話的人,是左面的陪哨,急急地回答:「屬下彭梆……」
「不是問你。」他扭頭喝阻。
這瞬間,從右面鑽出的人突然速度加快,一閃即至,藏在肘後的長劍疾吐。
八方風雨上次與江西寧府的人交手,曾敗在了果和尚的方便鏟下。而了果和尚在一照面中,便死在秋素華的刻下,可知雙方的武功修為,事實上差得很遠。
撲出的人,正是含恨而來的秋素華,她悄然殺掉了警哨,取代警哨的位置,希望能等到所要等的人,豈知碰上了精明機警的八方風雨。
說了一句切口,便露出馬腳,不得不先下手為強,動劍了。
她的目標不是八方風雨,即使不先下手為強,八方風雨也不是她的敵手,先下手就更不用說了。
八方風雨已懷有戒心,可是卻沒料到來人是秋素華,接觸太快了,想閃避已力不從心,連轉念都來不及,鋒利的承影刻已貫入了右肩並,右臂立即失去活動能力,無法拔刀自保了。
肩井不但中劍,丹田幾乎同時挨了一腳。
「砰!」八方風雨仰面飛跌出文外,撞中從左面鑽出來的警哨,兩人跌成一團。
承影到快速地折向攻擊八方風雨的兩個同伴,電光一閃,承影劍反射出眩目的光華。
「承影劍!」一位仁兄驚叫,扭頭向三十步外黑暗的迎旭樓狂奔。
另一個倒媚鬼跑不快,剛扭轉身軀,劍已入體。
迎旭樓一陣大亂,外面的警衛立即列陣。
人群湧出,但秋素華已經失了蹤。
「秋姑娘,本大總領和你談談。」站在亭口的大總領用直震耳膜、洪鐘似的大嗓門叫。
大雨傾盆,大雨如注。
十餘個黑影從亭後悄然分散,隱沒在雨林中。
「我已經擒住了八方風雨。」秋素華的語音從風雨中傳來:「叫總監出來交換。」
「秋姑娘……」
「沒有什麼好談的,叫總監出來。」
「他不在……」
「快叫他出來。」秋素華厲叫。
「他的確不在,本大總領……」
「啊……」八方風雨痛極厲號的刺耳聲音傳到。
「秋姑娘,有話好說。」
「哎……啊……」八方風雨的叫號更淒厲,更刺耳。
八方風雨是個亡命、不怕死的悍將,居然淒厲地叫號,可知所受到的酷刑是如何可怕了,想忍住也不由自主,秋素華自有辦法叫他叫號。
這一招相當狠,叫號聲給予這些人的心裡壓力,是相當沉重的。
「叫總監出來。」秋素華的叫聲也夠刺耳的。
「啊……」八方風雨的叫號相應和。
一個黑影大踏步而出,五步、十步……
「退回去!你不是總監。」秋素華的聲音在二十步外傳來,她居然可以看出來人不是她要找的人。
「啊……」
那人不敢不止步,但並未退走。
「秋姑娘,你不為令兄的性命著想嗎?」大總領大聲說:「目下用人之際,本大總領……」
「叫總監出來,這卑賤的狗、膽小鬼,你出不出來?」
「啊……哎喲……」慘號聲不絕於耳。
「總監的確不在,他另有要事。秋姑娘,有何條件。你說吧!本大總領可以全權答覆你,這件事與八方風雨無關,你不必虐待他。」
「他這卑賤的狗怎能不來?今晚你們的首腦人物全來了,他怎能不來?哼!那就叫你的死黨八方風雨叫號,直至那殘狗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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