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坐,不要客氣。」寇大爺指指右側長凳:「看樣子,得在貴店打擾一段時日了。」
「寇大爺客氣,小的告坐。」周店東有點受寵若驚:「這是小店的光榮,諸位真給小店增加不少光彩。」
「在下是帶家眷前往泰山進香的,好在並不急。周店主,你這裡是石固寨?」
「寨在山上。」周店主信手一指:「小的也是塞裡的人,為了謀生,下來開了這間小店。這裡十餘戶人家,都是寨裡的人。」
「唔!石固寨,在下記起來了。」寇大爺似乎想起什麼:「貴寨有一位姓景的英雄,他的大名是……是……」
「景六爺景耀先。」周店東得意地說:「名聞天下的名武師,綽號叫呼風喚雨。前年五月在河南桐柏協助王指揮王瑾,射中匪首劉三左圖,逼劉三舉火自焚的羅百戶羅金池,就是景六爺的得意門人。
「對,戰報上說得很清楚。」寇大爺微笑著說:「匪首劉家三兄弟,劉三是最驍勇的一個。在桐柏縣南土地坡,劉三全軍覆沒。響馬的副大元師趙瘋子,僅帶領三百騎突圍逃脫,那位羅百戶功不可沒。」
「是的,咱們石固寨也深以為榮。」
「在下想拜會景六爺,不知他是否在家?」寇大爺臉上的笑意盎然,神色安詳平和,但虎目中卻湧起一絲陰森森的冷意。
「景六爺從不接見外客。」周店東不曾發現寇大爺眼中的寒意:「連至親好友也很少光臨。石固寨十年來,從來就不在寨內接見外客。寇大爺,這是敝寨的寨規,十分抱歉。」
「奇怪!難道說,貴寨的人就沒有外地的親友來訪?」
「只限於至親。好友則必須在賓館先投貼,賓館主事就會派人上山,把要會晤的人領至賓館見面。如需安頓,賓館有宿處可以招待客人。」
「賓館……」
「在街尾。」
「哦!那是說,景六爺不會在寨上接見賓客的?」
「對,也不在賓館會晤外客。」
「他防範意外的工作做得很好。」寇大爺不住點頭。
「十年前,確是有人入寨生事。」周店東笑笑:「所以為免是非,敝寨不得不採取防範意外的措施,這也是不得已的事。小的有事,少陪了。」
石固寨不但有天險防護,寨本身也固若金湯,全寨兩百餘戶人家。四周有兩丈高的寨牆,和丈餘深三丈寬的深壕,從壕底往上爬,三丈餘高,連壁虎功游龍術也派不上用場,只能用雲梯進攻或許有效。
景六爺不見外客,在家閉門納福,想打他的主意的人,毫無機會。
當天晚間,上房舉行秘密會議。
三個女人,三個男人。
三個女人是李慧慧、秋素華、侍女紫電。三女都沒穿紅衣裙。
「老匹夫不會出來。」寇大爺咬牙說:「我們也進不去,必須設法把石固寨弄個煙消火滅。上面交代下來,一定要宰了景匹夫替三爺報仇,諸位姑娘不知有何高見?」
「我們晚上進去。」李慧慧說:「三丈多高的寨牆,用飛爪百鏈索便可攀登。」
「那是不可能的。」『寇大爺搖頭:「咱們的先遣人員整整偵查了半個月。寨牆上天沒黑,就有人往復巡邏。牆頭天一黑,就豎起掛有響鈴的串網,任何東西觸及,都會發出聲響,飛爪百鏈索決不能用。」
「那只有強襲了。」
「強襲不但死傷慘重,也難獲成功。牆頭有警,家家閉戶提防,那些堅固的房舍門窗窄小,想攻入幾乎勢難如願。大總領派你們來協助,並非要你們來強襲的,那根本就不可能成功,一擊不中,以後就更難了。」
「寇爺,引虎出山並不難。」秋素華提出意見。
「秋姑娘有辦法將虎引出來?」寇大爺意似不信。「有。」秋素華語氣十分肯定。
「什麼辦法?」
「找機會生事,一不做二不休,把這裡的人打得落花流水,還怕景老匹夫不下山來理論,他老人家一定會怒髮衝冠,提了劍和咱們拚命。」
「晤!對。」寇大爺興奮地一掌拍在桌上:「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十餘戶人家數十條人命,老匹夫哪能不下山?好,明天咱們就好好準備。」
「寇爺,問題是這裡往來的旅客甚多,消息傳得很快,咱們行動的時辰不多,附近的民壯一動,咱們想平安脫身就不容易了。」秋素華有點不放心。
「放心吧!官道南北。都有我們的人負責掩護,撤走時迅速換裝易容,脫身容易。在下的顧慮乃是景老匹夫,姑娘能對付得了他嗎產」這點自信我還有,加上慧姐在旁相助,景老匹夫劫數難逃。「秋素華的語氣頗為自負。
「那我就放心了。現在,我們來策劃細節。」
日上三竿,一輛輕車從北面來。
所謂輕車,是指用健馬拖動,內眷專用的馬車,速度比騾車快,但不宜趕長途,是大戶人家專用的華麗輕車。馭車的馬是經過專門訓練的走馬,車伕是位虯鬚大漢,粗壯如熊。
另有四匹棗騮,四騎士兩男兩女,兩位青衣壯漢,兩位年輕的青騎裝侍女。
車在店前停住,一位青衣壯漢將坐騎交與店伙。
「不用溜馬。」壯漢和氣地說:「坐騎和馭馬上廄,給上料。給咱們準備三間上房,咱們小姐要在貫地住兩天,昨晚趕了一夜路,人和馬都乏了。」
話一多,就會露出馬腳。
既然趕了一夜路,人和馬都乏了,為何不需溜馬?
但店伙可沒留意壯漢的語病,財神爺上門,歡迎都來不及,哪有工夫去探索語病。
「爺台請放心,小的理會得。」店伙堆下笑:「諸位請進店歇息,車和馬有小的照料。」
車門掀開處,出來一位明陣皓齒、綠裙達地的小姑娘。
一位女騎士趨前攙扶,似乎把這位小姑娘看成了弱不禁風、走兩步也需要扶持的千金小姐。
店堂中,侍女紫電與一位同伴正和店伙商量派人到府城請郎中的事,兩人好奇地打量這群一大早就投宿的怪旅客。
「我家小姐姓喬。」一位騎士向櫃內的掌櫃說,將一疊路引遞上:「京師來,至泰山進香。」
「客官要住幾天?」掌櫃的一面在旅客流水簿上記載,一面信口問。
「不一定,想走時就走。」
紫電柳眉深鎖,偕同伴入內去了。她看到流水簿上登載的姓名;喬綠綠,十七歲,京師人氏……
令她皺眉的是:男女騎士都佩了劍,定然是保嫖或家將一類難惹的人物。
來了不速之客,這些客又來頭不小,鬧起事來必定平空增加這一群勁敵,也必定影響大局。
如不將這些人趕走,計劃必須全部更改。
片刻,出來兩個趕車的騾夫。
荒村小店,設備簡陋,店外沒設有停車階下馬石一類玩意,車停放在廣場右首的幾株大槐樹下,露天放置,車伕必須勤快地經常加以檢查拭抹乾淨。
輕車停在兩輛騾車的旁邊,虯鬚車伕正在與店伙一同卸除馭馬,一面取下車內的箱箱包裹。
寇大爺的兩個騾夫走近,要整理自己的騾車。
喬家那位虯鬚車伕高大健壯,年歲其實並不大,二十餘歲體能與智慧剛成熟,可能修養還不到家,自顧自干自己的活,懶得理會身旁的人。
兩個騾夫看到車伕腰間纏著的烏光閃亮長鞭,眼神一變!
那是一根軟皮纏編的文八長鞭,跟傳統的趕車長鞭完全不同,不用長桿,利用本身的彈性與硬度,可以鞭策兩文外的健馬。
用這種鞭趕車的人極為罕見,形之於外的形象是剽悍、健壯、粗豪,與用有桿長鞭趕車的大掌鞭那修然、從容、灑脫的形象完全不同。
要招惹這種入,真需要幾分勇氣。
車停在一起,照料車的人難免有貼身接觸的時候。
虯鬚車伕則抱起一隻衣箱,一位騾夫恰好擦肩而過,右手有意無意地一抬,手臂便擦過衣箱外側。虯髯車伕身形一晃,雙腳立地生根。
「好傢伙!找麻煩來的。」虯鬚車伕大聲說,虎目彪圓,「砰」一聲放下衣箱,狠瞪著騾夫:「你以為你有幾斤蠻力是不是?你他娘的昏了頭,走!到外面去,太爺較量給你看看,讓你這渾球見識見識。」
說完,大踏步向外廣場走。
人高大雄壯,滿臉虯鬚,腰間長鞭纏了四匝,更顯得粗壯雄偉,在背後看也像是一座山,要和這種重噸位的人交手,真得先問問自己的拳頭力道有多重。
騾夫當然也夠雄壯,不然豈敢公然挑釁?
冷冷一笑,在後面跟著走出。
「你這蠢貨似乎很神氣呢!」
騾夫跟在後面嘀咕,突然飛躍而起,雙腳猛蹬車伕的腦袋和頭脊,如果蹬中踹實,不頭裂頸斷才是怪事。
車伕似乎早已料到騾夫要從身後偷襲,也料中偷襲的招術。身後的弱點其實只有上盤的背心和頭頸,中盤有長鞭保護,下盤腳部有護股護膝,打擊不會致命,稍有見識的,必定知道偷襲的人要攻擊何處。
車伕直等到靴底將及頭頸,方向下一挫,粗壯的身材居然在剎那間高不及三尺,似乎平空縮小了許多,雙手上伸,間不容髮掠頂而過的雙腳被他扣住了。
「好!」
車伕隆喝,挺身而起,神力驟發,身形開始旋轉,把驚叫出聲的騾夫掄轉旋動,有如棍招中的山東大擂,越旋越急。
另一名騾夫大吃一驚,抄起車旁一根木棒搶出。
「把人放下!」這位騾夫大叫,卻又不敢挺棒衝進。
「哎呀!要出人命了……」卸馬的店伙狂叫。
「人給你!」車伕欣然叫將已旋了四五匝的騾夫脫手向另一名騾夫砸去,像泰山般向前飛砸。
另一名騾夫不敢接人,向側急閃,然後揮棒衝上,招發老樹盤根攻下盤,要敲斷車伕的雙腳或小腿,狂野絕倫,棒風呼呼怪嘯!
車伕後空翻遠出兩丈外,一聲狂笑,半空中解下長鞭,烏光電閃,有如怒龍夭矯,身形仍在翻騰,人仍未落地,暴響已經傳出。
「叭叭!」鞭梢擊中騾夫的背部琵琶骨。
「哎……」騾夫丟棍狂叫,仆地痛得不住翻滾。
車伕身形落地,臉色一變。
鞭收不回來,被一個襤褸的托缽僧踏住了鞭鞘。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竟然發生了。
泥地雖然乾燥,但並不堅實,表面有浮塵。
托缽僧的多耳麻鞋鞋底也不堅硬,怎能踏牢堅韌的鞭梢?應該毫不費力地抽滑出來的。
托缽僧年已半百出頭,身材乾瘦矮小,比車伕小了兩號,枯槁的手點著一根問路杖,左脅下吊著蒲包,裡面一定盛著法缽。
以形容柏搞四字來形容這位窮走方苦行僧,並不為過,似乎長年營養不良,風都可以吹得倒,那雙沾滿塵埃的腳能有多少力道?支撐身軀已嫌吃力,卻踏住了身具神力、武功驚人的車伕手中的長鞭。
「哈哈哈!賭一頓齋飯。」和尚笑得像剛生了蛋的得意老母雞,手中五尺長的問路杖向前一指:「賭檀越絕對扯不斷鞭,賭不賭?哈哈哈哈……」
車伕挫抵馬步穿鞭,鞭像繃得過緊的弓弦。和尚的杖尖指向他的臉部,相距還遠在八尺外,但他虯鬚就立箕張,雙目吃力地眨動,頭部不住扭閃,似乎要掙脫某種可怕的無形物體、撞擊臉部的痛苦。
店門口,湧出幾個人,有店伙,有寇大爺的人,也有喬綠綠的一男一女兩騎士。
和尚正笑得高興,得意忘形中,身後飛來一根小指粗的晶光閃爍怪繩,來時無聲無息,但快速絕倫,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纏住了和尚的瘦脖子,纏住了兩匝半,繩梢恰被反扣住,所以一拉緊便繃緊了,技巧高明得出神入化,熟練萬分。
「我也來賭一場。」身後傳來女性的噪音:「無相魔增,賭一文錢,你的脖子一定勒不斷,賭不賭?」
「貧……貧僧……不賭。」無根魔僧大駭,杖無力再舉:「是……是誰?」
「是我。」怪繩一鬆,不見了。
無相魔僧倏然轉身,鬼眼中似要噴出火來。
身後八尺左右,荊欽布裙徐娘半老的青姨,正在將晶光閃爍的小繩技巧地纏成一小束,冷電四射的明澈雙目,冷然注視著驚怒交加的無相魔僧。
「貧僧不認識你。」無相庸俗暴怒地叫:「你這小女人好大的膽子,敢在我魔僧身後暗算偷襲,反了!」
「魔僧,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就夠了。」青姨的語氣與她目光一樣冷森:「如果你以為雞貓狗叫可以嚇得倒我,你將會發現,你犯了致命的錯誤,因為如果我沒有把握克制你,你的頭早已不在你的脖子上了。」
「貧僧卻是不信……」
不等魔僧衝上發威,身後已傳來寇大爺的喝聲!
「無相大師不可魯莽。」寇大爺急步而來:「那是傳聞中的龍筋捆仙繩,可破內家氣功,挨上一下骨碎肉裂,玄門罡氣也禁不起一擊,那是東海散仙的神刃。你的須彌禪功火候還抗拒不了雷霆一擊。」
無相魔僧吃了一驚,手杖無力地下垂。
「是個識貨的行家。」青姨冷冷地說。
「姑娘可是東海散仙門下高弟?」寇大爺和氣地問。
「不錯,修真三神山,四十載辛勤小有所成。」青姨的語氣仍冷。
「高人門下,在下失敬。姑娘修真有成,是不是對佛門存有成見……」
「與成見無關,只是路見不平,伸手管閒事而已。你是不是也想插手?」
「在下不敢。」寇大爺打一冷戰,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在下只是勸架的,天氣熱,難免肝火旺,事情過了也就算了。無相大師,走吧!」
「貧俗不走,貧憎要找寺廟掛單。」無相魔僧乖戾地說:「女檀越敢不敢留下名號?」
「我也不走了,我要找地方落店。」青姨轉身從樹下抬回一隻包裹:「我姓公良,東海三神山散仙門下,記清楚了沒有?」
「貧僧記住了。」無相魔憎恨恨地走了,去街尾找寺廟掛單。
「謝謝公良姑娘解厄之德。」車伕纏好長鞭,行禮向青姨道謝。
「不客氣。不能稱我為姑娘,年輕人。」青姨和藹地微笑,眼中寒意全消:「僅是練丹也練了四十年,你說我該有多大年紀了?」
「小的該稱姑娘為前輩……」
「應該。哦!這裡不知是否有客店?」
「這家食店就兼營旅店,小的主人就在店中投宿,還有上房,小的領前輩前往落店。」
「那就謝啦!」
兩人似乎毫不相干,冷眼旁觀的寇大爺真以為他們在此之前原是陌生人,東海三神山門下的女弟子,怎會認識一個車伕?
街尾賓館北首,有一座小小的碧霞元君廟。
碧霞元君是泰山之神,也有人稱之為泰山神女。反正教派不同的人,高興怎麼叫就怎麼叫,沒有人會為了名稱而抬死槓。
因為誰也不可能確實證明神的來歷,反正瑤池記與博物誌兩書的作者不會從墳墓裡爬出來,為自己的考據作證。
無相魔僧在廟中掛單,那位唯一的老廟祝不敢拒絕。
寇大爺回到上房,顯得憂心仲忡。
「該死的!怎麼這樣湊巧?」他向李慧慧和秋素華懊喪地說:「正好在咱們要發動的緊要關頭,竟然來了姓喬的一夥人,接著又來了更可怕的東海散仙門下弟子,你們說糟不糟?」
「姓喬的一家很厲害?」李慧慧訝然問。
「僅一個車伕,也具有超人的一流身手。」寇大爺不住搖頭:「那四名男女騎土,可能更為高明。」
「無相大師……」
「魔僧名列字內十大邪魔之一,也僅能略勝車伕一分半分,幾乎送命在那姓公良的女人捆仙繩下。有這些人在,咱們毫無機會。」
「秦華妹。」李慧慧拍拍秋姑娘的肩膀:「你去試試那位東海散仙門下,看能不能將她趕走?」
「也許我的承影劍可以克制她的捆仙繩。」秋姑娘顯然不同意:「可是,這會打草驚蛇,引起石固寨景老匹夫的警覺,反正她和姓喬的一家會走的,何不耐心地等候他們離開再作打算?多等一天,值得的。」
「但是,我們不能等。」
「為何?」
「會耽誤梅谷方面的事,也怕仇家跟蹤而至。」李慧慧說出心中的憂慮。
「這……無相大師是我們的人?『」
「是的。」
「他帶來了多少人?」
「人都潛伏在田野裡,他們不能在田野裡久等。」
「好吧!我去找東海散仙門下試試她的造詣……」
「不行。」寇大爺居然也反對李慧意的意見,他對秋姑娘的武功修為存疑:「萬一秋姑娘應付不了東海散仙門下,咱們就慘了。兩面樹敵,列為兵家大忌,這一來,咱們是三面樹敵,結果不問可知。」
「寇爺,依你之見……」李慧慧不悅地問。
「情勢大變,必須謀而後動。暫且等待,我得向上面呈報,聽候指示行事。」寇大爺慎重地下決定。
「悉從尊便,反正你是主持大局的人。」李慧慧悻悻地說:「請記住:兵資神速,遲則生變,難以控制。」
◆◆ ◆◆ ◆◆青姨住進喬綠綠這進院子的上房。
店伙們雖然夠機靈,但也沒看出她們原是一家人。
住在同一進院,中間設有供旅客活動的小廳堂,彼此之間,難免會有所接觸。
一位女騎士,與青姨在小廳堂中聊天。
張羅茶水的小店僕婦一走,廳中一靜。
「小姐感到很不放心。」女騎士低聲說:「青姨,真的沒有他們的消息?」
「前後百十里都查遍了,沒有人看到他們的蹤跡,委實令人感到意外。」青姨也低聲說:「你告訴小姐,不要多想了,他們一定還留在府城,並未走上這條路,更不可能落在飛龍秘隊那些匪徒手中。」
「小姐也曾經懷疑他兩人不曾出城,我們昨晚已經查出,太陰七女煞、八手仙婆、四海邪神與吳市吹蕭客等等匪徒,正陸續趕來潛伏在四郊,可知這些人已放棄對他兩人攔截的陰謀,事先可能已經知道他兩人不曾離城,所以不再理會了。可是,店家證實他兩人確是結賬動身的,說是動身往泰安州。」
「這是老江湖玩的老把戲,他們換了客店藏身。」青姨笑了:「乾坤手這老江湖人老成精,他的鬼點子多,換宿處擺脫盯梢的人,是江湖人的慣技。」
「小姐想知道無相魔僧的小須彌禪功是不是很可怕?」
「告訴小姐,不要用太清神罡對付那禿驢。」
「魔僧有那麼可怕?」
「魔僧的小須彌禪功只有六成火候,小姐如果用太清神罡給他一記重擊,會出人命的。
至於你們,不要和禿驢拚神功絕學,以免吃虧,用游鬥術捉弄他,不讓他有欺近全力一擊的機會,他無奈你們何。
雷神事先毫無防備,被禿驢躡在身後,被小須彌禪功先一剎那控制住,幾乎上了大當。
「
「雷神還想鬥他一斗呢!」
「百招之內,禿驢必勝,叫他不要魯莽。」 「好的。」
「小心那姓寇的,那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如果我所料不差,他的真才實學恐怕比禿驢只強不弱。他露出的怯容十分勉強,他在加意掩藏自己的底細,非必要不可與他硬拚。」
青姨放杯離座:「你們好好歇息,我還得到處走走,看看他們在此地八面埋伏,到底有何圖謀。」
「青姨請小心留意,也許他們在等乾坤手和宋爺呢!」
「我會留心的。」
午後不久,寇大爺派人乘快馬赴府城請來的郎中到達。
那是一個年已花甲,土裡土氣的老郎中,山羊眼不帶表情,花白鼠鬚,乾枯蒼白的臉色表示他自己也需要郎中看病。
隨來的一個八九歲的小藥重,臉色也不好,舉動顯得老成,與年齡似乎並不相稱。
不久之後,店中流動著淡淡的藥味。
時間一久,誰也不介意這種嗅起來並不難聞的藥香。
二進的大院子,是旅客們活動的地方,一條走廊通向東院。這是說,住在東院客房的喬家一群男女,進出皆需經過大院子的東廊,也就難免與寇大爺一夥人碰頭,除非雙方皆閉門不出外走動。
也許是有意,也可能是巧合。終於,兩位美麗的小姑娘在大院子裡碰上了。已經是申牌本,店中特別炎熱。
院子裡擺了些盆栽,也有供旅客坐的露天長凳,所以往來的人通常走兩廊而不越院而過。
如果下雨,便非走兩廊不可。
喬綠綠可能是想出外走走乘涼,身後跟著一位侍女打扮的女騎士。剛跨出廊門,劈面碰上了剛要往外面前進店堂走的秋素華姑娘。
可能是雙方都留了心,一見面便不由自主同時止步,同時目不轉瞬地打量著對方。
雙方身材一般高,年齡相若,一樣的年輕貌美,一樣的風華絕代。喬綠綠穿綠衫裙,秋素華穿翠綠顯得奪目些。
皮膚白的姑娘忌穿綠色,但是兩人的膚色白裡透紅,所以穿綠色的並不把臉色襯得蒼白似鬼。
不同的是,秋姑娘一雙鳳目帶煞,與代表隨和可親的鵝蛋臉頰頗不相配,可能是家遭變故的原因,滿懷激怒,所以鳳目中煞氣外露。
喬綠綠那雙清澈明眸中,放射出聰穎的、甚至慧黠的光芒和笑意。
瓜子臉型的人,性相通常趨於聰明活潑、外向俏皮,很容易成為光芒四射的扎眼人物,老實木訥的男人,最好離開遠一點保持距離。
同性相斥,氣氛決不會融洽。
「你笑什麼?」
「我在笑嗎?」喬綠綠確是在笑,但這種笑決不是友好的笑,而是帶有火藥味、排斥性的笑。
「你這種笑很討厭。」
「你瞪人的眼神也討人嫌。」
一個半斤,一個八兩。
「你離開我遠一點。」秋姑娘火氣漸旺。
「喲!你以為你是什麼?女魔王嗎?」喬綠綠也毫不退讓:「要不就是你自以為是天仙。」
「你……」
「我又怎樣?我當然要離開你遠一點。」喬綠綠大概反感漸深,一反往昔和藹可親的溫婉性情:「我又不是男人,用不著像捧鳳凰一樣捧著你。」
捧鳳凰一樣!這句話犯了忌。
「該死的!」秋姑娘發出一聲咒罵,踏進一步,右掌驟吐。
女人交手,沒有什麼好忌諱的,這一掌攻向喬綠綠的酥胸,直探右乳排空切入,拇指微屈,志在取右期門,變化極為神奧,也太快了,令對方難以發覺掌與指孰是主攻,也難以正確估計攻擊的主要部位。
喬綠綠毫不相讓,右手一伸,食中二指奇準地迎向吐來的掌心,春筍似的纖玉指可能比鋼錐更要犀利,反應快得不可思議。
出招變招,不可能用眼來反應,而需神意相合,也出於本能,看招發招必定來不及了,練武的人經過千錘百煉,才能達到這種境界。
秋姑娘知道突襲無功,及時收掌避指,左掌來一記袖底藏花,從右臂下反吐而出,閃電似的攻到喬綠紹的右脅下,掌力漸增。
喬綠綠扭身略問,移位回敬一招探囊取物,左手已到了秋姑娘的右肋旁。
兩人都不敢大意,各懷戒心,快速地接觸而又分開,一沾即分各展巧技,看誰能先沾到對方的身軀要害部位。
發招的勁道則逐招加重,互不相讓。
各攻五六招,從廊中移至院子,身形逐漸加快,轉體移位捷逾電閃。
「噗!」一聲響,兩女的右小臂終於重重地接觸,但見裙袂飄飄,兩人同被震飄八尺,似乎力道半斤八兩,勢均力敵。
秋姑娘被激怒了,一聲嬌叱,疾衝而上,右手一伸,似乎她一下子突然吐出五隻手爪,爪影依稀籠罩喬綠綠的上中兩路。奇異的勁氣罡流突然迸發。
喬綠綠本來用掌封招,突然飛退八尺。
「你來真的?」喬綠綠風目怒睜。
「如假包換!」秋姑娘叫,一閃即至,一掌吐出。
喬綠綠哼了一聲,也一掌遙吐。
雙掌並未接實,突然響起一聲怪異的音爆,兩人同時向後挫退。
喬綠綠退了三步,臉色一沉。
「我不饒你。」她沉聲說,吸口氣右掌上抬。
秋姑娘只退了兩步,似乎佔了上風。
「我更不饒你。」秋姑娘嗓門更高,氣更盛,右掌也作勢探出。
青姨出現在廊下,噗嗤一笑!
「再打下去,衫裂裙破,有得看了。」青姨大聲說:「姑娘們,打不得。」
喬綠綠的掌心本來已隱泛銀朱色,這時銀朱色立即消失。
「你少給我多嘴!」秋姑娘轉移目標,向青姨發出挑釁性的話。
青姨淡淡一笑,舉步接近。
「我已經看出你的心意,你想考驗考驗我東海絕學。」青姨語氣雖然溫和,但卻隱含挑戰性:「你練的也是玄門秘宗心法,內功的火候似乎並未達到純青境界,你還無奈我何。最好不要輕試。小姑娘,你並沒有必勝的把握,過早暴露真才實學,對你毫無好處。」
「你好像對招攬是非很有興趣。」
「正相反。小姑娘。我公良青經常在中原行走,迄今為止,知道有我這號人物的人,屈指可數。我自己的事已經忙不過來,哪有閒工夫招攬是非?早上懲戒無相魔僧,那是因為他剛好湊巧在我面前行兇,所以不得不出手警告他。小姑娘,無相魔僧是你的同伴嗎?」
「本姑娘不認識他。」
「不認識可能是真的。」
「你……」
「不談那惡和尚。小姑娘,你貴姓呀?」
「哼!你問得太多了,離開我遠一點,知道嗎?」秋姑娘恨恨地說,憤憤地走了。
喬綠綠搖搖頭,外出的興趣消失了,回轉東院。
青姨跟在後面,用傳音入密之術說:「她就是驚鴻一劍的女兒。」
「我知道,我討厭她。」於綠綠也用傳音入密之術回答,顯得有點焦躁。
「為什麼?」青姨追問。
「女匪。」喬綠綠憤然說。
「以往好像你對匪徒並沒有惡感。」
「彼一時此一時。」
「為了同仇敵愾?」
「什麼同仇?胡說!」喬綠綠突然粉臉通紅。
「真的?」
「青姨!」
「小姐,你可不要認真哦!」
「不和你說!」——
掃瞄,bbmm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