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達沿山徑南下,希望能找到鬼面人的會向蹤跡。山區北面吳錦全派有無數眼線,鬼面人不可能往北轍,他本能地感覺出風暴的中心不在明月山,山南一帶山區才是各方注目的中心。
他快速地抵達嚴仙寨,寨中空空如也。
再往南,是鳳凰山。在村口的山徑察看片刻,很難打出腳印履痕。
他斷定是搜魂公子的爪牙擄走了危月燕,必須追上去,弄到一兩個活口,便可獲得重要線索了。
鳳凰山附近最大的村落是鳳田村,規模僅比鹿他寨小一些,位於山的西南麓,距鹿山寨已在四十里以外。
平時,山民往來需走上者半天,走親家來回一天倒還方便。
鳳凰山是四縣交界的鎮山,鳳田村則屬攸縣管轄。
湘潭縣的轄境在山的西北角,所以湘潭縣的捕頭快活一刀張景隆,在鳳田村沒有管轄權,調查案件,必須會同攸縣的治安人員協辦,他獨自前來,村民不理會他的公人身份,弄不好反而吃官司,吃不完兜著走。
吳錦全把快活一刀帶來,在明月山、嚴仙山以北一帶活動,的確十分方便,那一帶的村寨山民不敢不聽公人的擺佈,但在鳳田村毫無影響力,因此吳錦全的人甚少派在鳳凰山一帶活動。
其實,也沒有派人的必要,箕水豹的根基在明月山紫氣谷,與鳳凰山無關。
李宏達也沒派人在鳳凰山一帶活動,臨時起意追蹤鬼面人南下而已,他對鳳凰山一帶同樣陌生,憑直覺循山徑追蹤,希望有所收穫。
他本能地感覺出,鬼面人是向這一帶撤走的。
大批鬼面人突然出現在紫氣寨,眼線多人手足的吳錦全,事先居然毫無察覺,可知這些鬼面人必定從南面一帶山區快速趕到的,如果從東、北、西三面山區接近,決不可能逃過吳錦全的眼線監視。
他猜想搜魂公子一定匿伏在以南的山區內,而且感覺出鬼面人是往前撤走的,心中犯疑,毫不遲疑地放開腳程往南趕。
山徑從鳳凰山的東北麓繞過山西麓,然後傍著溪流向風田村伸展,沿途山勢起伏不定,古林蔽天,成群的鳥獸見人不驚。
他的腳程不快,僅比平常的步伐稍快些而已。
繞近山西麓,山徑在叢林茂革中彎彎曲曲伸展,前後的視野有限,人在其中行走,真有遺世孤立的感覺在心頭。
突然,他聽到了些甚麼聲息。
一種熟悉的聲音,匆促的腳步聲。
山徑中經常有山民往來,發現有人事屬平常。
但是,足音不一樣,山民的草鞋與武林朋友喜歡穿的快靴,所發出的足音是有別的,因此他覺得熟悉,立即向路右的草叢中一鑽腳步聲漸近,是一個樵夫打扮的白髮老人,稀疏的半腦袋白髮流起豬辮來,其可笑的程度不可言喻。
老樵夫腳下穿了快靴,豈不邪門?
李宏達突然以令人目眩的快速,出現在路口迎面攔住去路,他臉上多了一張不帶表情的薄皮面具,白天一看就知道不是真面孔。
「你來了嗎?呀呀呀呀……」他的刺耳嗓音與呀呀怪笑,同樣令人害怕。
現身太快,像是平空幻現出來的。
在深山茂林中出現,真像山精木怪現身崇人。
老樵夫大吃一驚,本能地露本來面目,大喝一聲,一招推出填海雙掌齊出,情急搶先出手保命,忘了自己扮成樵夫。
樵夫見了鬼怪,不轉身逃跑才是怪事。
倉促間發掌,居然力道渾厚猛烈,雙掌擊實,擊中雙乳下方,足以將一流高手的胸骨拍斷五六根。
著肉聲暴響,如中同有履。
「哎……」老樵夫駭然驚叫,連退了三四步,雙手有點抬不起來,被反震得雙臂酸麻關節欲做。
「呀呀呀呀……」李宏達怪笑如故,站在原處紋風不動,兩掌重擊,有如管他彈灰塵似的。
老樵夫向右側衝,要入林逃命。
人影乍現,幾乎撞上了。
「孽障大膽!」李宏達用怪導的嗓門大聲叫:「在本神面前無禮,該下十八層地獄!」
老樵夫退回路中,從衣內撥出一把光閃閃的匕首。
「不要妄想裝神弄鬼,你是村中霸佔孫家那群男女之一。」
老樵夫拉開馬步,匕首布下防衛網,壯著膽沉聲道:「你們在山林中活動時,戴鬼面具掩起本來面目,以為我不知道底細啊?我不怕你。」
有消息,鬼面人果然在鳳田村孫家藏匿。
「你又是甚麼人?」李宏達厲聲問。
「不必問,反正彼此都是找箕水豹的人。」
「哦!有意思。往何處去?」
「這……」
「報信?」
「……」
「說!不許說謊!」
「是……是的。」
「向誰報信?」
「這……」
李宏達伸手虛空一抓,老樵夫手中握緊的匕首,突然脫手破空翻飛,落入李宏達的手中了。
「向……向龍賽主……報信.」老樵夫心膽俱裂,乖乖吐實。」
「龍寨主?」李宏達追問。
「他……他就是早……早年的九條龍,他身上有……九條龍的刺…刺青,後來以綽號為……姓…-」
「原來是雪峰山十二寨的盜群餘孽。」李宏達恍然,眼中湧起濃濃的殺機:「去報甚麼信?」
「參水猿投靠了一個姓吳的人,偕同尾火虎潛伏在風田村,已經和咱們的人取得諒解,雙方暗中偵察,偵察—…-」
「說!偵察什麼?」
「查出昆日雞領了一群神秘的男女,隱藏在風田村東面的陰山江畔草寮內,是從明月山一帶過來的人。」老樵夫不敢不吐實,居然能有條有理的把消息說出:「你們為箕水豹而來,對昂日雞應該沒有興趣……」
「但我對可口的雞有興趣。」
「你……」
「對廿八頭飛禽走獸都感興趣;對甚麼掠地虎、大紅狼、九條龍等等全都有濃厚的興趣。好傢伙。參水猿、尾火虎兩面吃扒,大概不想活了。這兩頭猛獸躲在何處?」李宏達厲聲喝問。
「在……在在……」
「你大概也不想活了!」
「在村尾劉……劉鴻家裡…——呃……」
匕首翻騰,捷逾電閃,無情地貫入者樵夫的心口要害,刺裂了心房。滅口,這是江湖朋友嚴格遵守的金科玉律。
李宏達將仍在抽搐中的屍體,拖入路旁的草叢中藏妥,仍然戴著薄皮面具,大踏步奔向風田村。
已經獲得的消息,據說昂日雞和危月燕,是埋寶的負責執行人,參予埋寶的有十星宿和十孩中的五個。難道搜魂公子的人,擄走危月燕由這條路南轍,原來這些人的消息,比吳錦全靈通。
吳錦全並沒獲得參水猿、尾火虎的赤誠效忠,甚至角木紋、亢金龍那些人,也在肋迫下各懷貳心。
參水猿、尾火虎兩星宿,與箕水豹、昂日雞、危月燕,以往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匪首,尋找箕水豹並非難事。
吳錦全降伏角木蛟、參水猿一群星宿和次要的匪首,策略完成成功,卻沒料到的這些星宿骨子裡另有打算。
鳳田村本來是地當往來要道,屬於開放性的村落,每逢一三五是市集期,旅客可以自由出入往來。
村落不大,中心居然有形成市集的兩條小街。今天不是市集期,街上罕見有人行走,家家關門閉戶,一踏入村莊,便可感覺出緊張的不尋常氣氛。
距村口還有里餘,身後的樹林中已傳出了警號,通知村內的人,有可疑的陌生人光臨村內。
李宏達不介意警號,勇往邁進。
距村口還有三四十步,村內湧出幾名衣著華麗,男的英俊女的綺年玉貌,極為出色的男女豪客。
他大踏步接近,在三丈外止步面面相對。
「哈哈!如果在下不是眼花,必定已經到了江南蘇杭勝境。」他怪笑,但薄皮面具卻沒有笑的表情:「這麼一群俊男美女,衣裙亮麗氣度雍容,必定是江寧附近的公子千金,怎麼跑到僅有雜糧裹腹,穿不暖餓不死的窮山惡水裡來了?」
擋在路中間的是九男一女,女的在中間,一看便知是這九個俊男美女的司令人,佩劍掛囊俏麗如仙子臨凡,年約雙十上下,隆胸細腰眉目如畫,正是女人最美麗、最動人的黃金歲月。
她身上飄散出一陣陣醉人幽香,令人心蕩神馳,絕世的風華卻又令人不敢褻瀆想入非非。
「取下面具好不好?」女郎悅耳的嗓音似銀鈴,笑得矜持像個貴婦:「我知道你是李爺李宏達,一個膽氣超人的風塵怪傑。」
「武功也不差。」李宏達取下面具納入懷中:「你知道我,我卻不知道你,似乎我已經輸了一半。」
「既然知道我,那麼,你是小春呢?抑或是自稱搜魂公子,賞了我九枚毒針的人?這兩個人,是李某最強悍、最可怕的勁敵,只有這兩個人知道我,你是那一個?」
「我必要知道嗎?」
「就江湖論江湖,江湖朋友誰不希望瞭解對手的底細?李某先後碰上兩個自稱搜魂公子的可怕高手,再加上一個會用毒針會萬剮功的小春,迄今為止,還弄不清楚到底是三個人呢?抑或是三而為一?這三個人,一比一,還不知鹿死誰手;一比三,在下有死無生。所以—…-」
「所以,你想知道我這九個人之中,是否有你所害怕的三個人在內?」女郎笑吟吟地看著他問。
「不錯。」
「如果我說我是搜魂公子,你信嗎?」
「我當然相信。」
「為什麼?」
「就算你自稱是瑤池王母娘娘或九天玄女,我都會相信,因為我不認識搜魂公子的本來面目,更沒見過瑤池王母或九天玄女;當然啦!廟裡的王母玄女像我看過,那些木雕泥塑根本不能代表人,是嗎?」
「那你就把我當成搜魂公子好了。」
「好吧!就算你是按魂公子,那麼,你也承擔搜魂公子欠在下的人命債務了。」李宏達冷冷地說:「承認是某一個人,就得承認某個人的權利與義務;還債,就是義務之一,是嗎?」
「我這兒有九個人,其中包括你害怕的三個。」
「為了討債,害怕也得討呀!姑娘。」他突然流里流氣地說:「我總不能為了害怕,碰上債務人就腳底抹油,不提債務就溜之大吉呀!」
「你還不放棄嗎?」
「放棄債務?」他怪腔怪調的大聲拒絕:「不!決不!這是鼓勵犯罪,鼓勵無理性地殺人的懦弱行為,所以我不能放棄。」
村外發生事故,村內也不安靜。
鳳田村不是一性材,大多數居民是吳三桂稱帝之前,及外面進入山區落籍的人,本地的土著不足十之二,甚麼姓都有,所以能成為市集。
孫家,在村街的東首;村屋在南端,村尾劉家也是本村南端最後一家。這兩家都是稍富裕的所謂大戶,所建的士瓦屋佔地頗廣。
碧瑤與小玉兩位姑娘扮成村婦,隱身在村尾劉家北首的一座上瓦屋旁。
當警號傳入,村內開始驚慌閉戶時,她倆不得不暫時躲起來,不敢出來走動,心中暗暗焦急,不知發生了何種意外變故。
跟蹤她倆的老道,與及稱作文老的花甲老人,則隱身在西面的一座牲口攔附近,隱約可以看到劉家附近的活動情形。
「奇怪,這兩位姑娘不在孫家附近偵們,卻跑來此地監視老雄雞,為何?」文老向老道低聲不解的說:「被殺的那些人,是霸佔孫家那群男女的爪牙,她們使應該監視孫家才合乎清理。」
「也許,她倆也是來奪寶的人。」老道眉心深鎖,憂慮掛在臉上:「老雄雞不撤走,這是一大失策,很可能被虎和猿看出他的身份來了,這時想撤恐怕已經來不及了。文老,你有何打算?」
「發信號要他撤走。」文老想想說:「這時決不可派人傳信,保證一接近便被他們捉住了。」
「也只好如此了,發信號吧!但願還來得及—…-」
「恐怕來不及了。」文老倒抽了一口涼氣,咬牙說:「我真該集中全力,破釜沉舟和他們拚了的。」
本來不見人蹤的街道,突然四處都有勁裝的男女走動。
村民早已得到消息,鳳田村將有禍事,因此,一有風吹草動,就家家閉戶,躲在家中等候災禍臨頭。
這時有人在外走動,決不會是本地的村民。
這些技刀佩劍的勁裝男女,一看便知不是村民。
「他們果然出賣昔日的弟兄!」老道臉色大變,指指街北向南接近的人:「文老,認識領路的兩個孽障嗎?後面兩個是虎和猿。」
八個人正向街南走,目標顯然指向村尾劉家。
前面領路的兩個,是角木紋和亢金龍,是最選被吳錦全降伏的人,甘人宿中的角宿和亢宿。
後兩個,手長腳長乾瘦如猴的人,是參宿參水猿;另一個金眼黃須的魁偉老人,是尾宿尾火虎。
最後,是兩俊男西美女。
這四位星宿,被吳錦全所降伏,而他們所引領的兩俊男兩美女,卻不是吳錦全的爪牙。
而先抵達劉家大門口的人,卻是從南面村尾進入的九名大漢,帶領的赫然是巨熊似的掠地虎,雪峰山十二寨盜群實力最強的寨主之一。
其他零零星星的人還真不少,沒有人知道這些人的來路,似乎都明白勢單力孤,避免過早表明態度,暫且冷眼旁觀,等候機會渾水摸魚。
人一多,便容易發生事故。
但事故發生之前,真正的有心人決不會首先發難,避免成為注意的中心和眾矢之的,設法逼使那些次要的人失去耐性製造事端。
各方人士—一露面,保持表面的平衡。
連性性暴躁的掠地虎,居然也有耐心地帶了八名匪首,徐徐在附近漫步走動,一反爭先恐後的強盜作風。
情勢複雜,看誰先失去時性。
村口門外,隱隱傳來引人注意的聲浪。
也許,這是村裡面保持平靜的原因所在,各方的人皆不知發生了何種變故,都有靜觀其變的打算。
九個俊男美女以真面目出現,真令李宏達感到詫異,搜魂公子這些年來威震江湖,誰也沒見過這位殘忍冷酷殺手的真面目,連那些頗有地位的爪牙們,也不曾見過他們生子的真實面貌。
現在,這個風華絕代的女郎,居然自稱是按魂公子,難免令人感到莫測高深。
他在五個美女的面貌、身材、眼神中,搜尋熟悉的影子和氣成。
可以確定的是,這五個美女中,沒有自稱小春的妖女,也沒有那天向張碧瑤逼供,自稱搜魂公子的女人,看不出有任何相同的神韻和氣質。
那位用九枚毒外攻擊的人,那次自始至終,他不曾看到那人的面貌與身材輪廓,很難察覺到底與這五個美女有何相似的徵候。
和他打交道的女郎特別類,神清氣質也特別雍容華貴,怎麼看也不像一個操封殺人的女殺手。
「忘了那無謂的債務,好嗎?」女郎的話悅耳而誠懇,態度更佳,風度超脫絕俗:「任何人在天地間立身行事,決不可能全部合情合理合法,錯誤也在所難免,為錯誤付出代價並不需用人命,是嗎?」
「似乎,姑娘另有立身行事的標準。」他也保持最佳的風度。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標準,誰也不例外。李爺,你幸而沒受到無法彌補的傷害,應該另有補償的辦法解決,兩全其美回…」
「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如果貴方真有兩全其美的辦法解決誠意,那就請小春姑娘出面與在下當面談談,或許可以談出結果來。」
「我是搜魂公子……」
「姑娘,天下的江湖朋友,還沒聽說有那一位仁兄見過搜魂公子的真面目,任何人都可以假冒搜魏公子。
「公子,應該是男的;或者,只是其個人的假名或代號,或者某一個組織的代號。所以,我不認為你可以代表真的搜魂公子,我堅持與那位曾經與我打交道的小春交涉,我根本不在乎與真的搜魂公子見面與否。」
「你的事我可以完全作主……」
「真的?」
他真的有點相信眼前這位雍容華貴的女郎,就是搜魂公子本人了。
「決無虛假。」女郎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先說償付的條件,如何?」
「在下洗耳恭聽。」
「吳錦全答應在獲得寶藏後分你一份,我負責分你三成。」
「哈哈!那批紫禁城的珍寶還不知在何處呢!不要說這種畫餅充飢的條件好不好?」他漸漸不注意風度了,大笑聲就不像是個有教養的君子:「再說,你這是一廂情願,吳錦全會肯嗎?」
「我會要他肯。」女郎信心十足地說。
他心中一動,暗村:可能嗎?
不久之前,吳錦全在紫氣寨,與鬼面人以火候不到的神功絕學,行破釜沉舟一擊,鬼面人是搜魂公子的爪牙,這位自稱是搜魂公子的女郎,憑甚麼敢肯定地說這種大話?除非真有逼吳錦全就範的能耐。
而吳錦全的爪牙中,武功比吳錦全高得多的人可真不少。
至少吳錦全的師父神劍安瀾,或者秦晉二絕,就不是這些俊男美女應付得了的高手名宿。
當然,那位神秘的小春非常了不起,會用毒,會使用毒飛針,會神奇絕學萬別功,但在神劍安瀾這種內家先天氣功登峰造極,劍術通音的高手名宿面前,仍然差了好一段距離,不易取勝的。
萬剮功或許真的很了不起,但高手名宿不會愚昧得到陌生的對手貼身相搏。
以他來說,在他毫無心理準備下,小春突然以萬剮功向他下毒手,貼身全力施展仍然要不了他的命。
這位女郎,憑甚麼肯定地要吳錦全肯?
「你憑甚麼要他肯?」他用懷疑的口吻問。
「這你就不用管了。」
「好,我不管,我只睜大了眼睛看。」
「看甚麼?」
「看你憑甚麼要他肯將三成珍寶交給我。你瞧,他快要來了!」
他用大拇指向身後一指示意,表承身後有人來了,像是背後長了眼睛。
來的不是吳錦全,而是六個鬼面人,其中之一背了脊骨已斷的同伴,七個人狼狽地向村口急奔。
身形乍動,他疾退五丈外,向右飛掠而走。
三兩個起落,便消失在村西的山坡林木深處,快逾逸電流光,但見淡淡的人影緩緩隱沒不見。
他不進村,坐山觀虎鬥。
女郎被他的逸走身法嚇了一跳,臉色一變,想阻止已來不及了。
「三妹,怎麼了?」女郎只好丟下李宏達的事不管,轉向在奔而至的鬼面人問。
「吳錦全在紫氣寨,殺了我們的人。」在前面飛掠的鬼面人悲憤地尖叫:「二姐,遲恐生變,再拖下去,將不可收拾!」
「這……怎麼可能……」二姐大感震驚:「吳錦全他不是在墳場,設下天羅地網等候箕水豹嗎?」
「那是瞞天過海的手法。」三妹飛奔到面前:「他的計謀出乎意料之外的精,他追來了……」
「哈哈哈哈……」後面半里外跟來一大群人,狂笑震天,領先的人果然是吳錦全。
發震天狂笑的人,是醜陋獰猛的終南山麓公孫不登,秦晉二絕之一,笑聲撼心震魄,遠在半里外,仍可感到腦門發炸,耳中震鳴的威力,達到示威的目的。
這群人,才是吳錦全的打擊主力。
「糟!這傢伙會壞事。」二姐臉色一變,向急急奔到的六個鬼面人說:「我必須斷然作主,情勢失去控制,只好提前發動了,先不要理會這傢伙,走!」
她們不進村,向村東的樹林飛掠而走。
山徑不是直線的,草木擋住了視線,吳錦全一群人,並不知道她們的去向,還以為她們已退人村中,因此毫無顧忌地入村。
躲在村西草木叢中的李宏達,對吳錦全能及時帶人趕到,並不感到驚訝。
對搜魂公子的人往東走,他心中有數,明月山來的人,隱藏在村東面的陰山江畔,並沒逃過搜魂公子的耳目。
他繞村西的田野,悄然進入村中。
卅餘名男女,潮水似的湧入村中,氣氛一緊。
村內的平衡局面,立即被打破。
吳錦全神色威嚴,大踏步向村尾人多處聞,目光首先落在角木蚊四星宿身上,再凌厲地狠盯著四名俊男美女,然後搜尋所追趕的六個鬼面人。
他失望了,六個鬼面人蹤跡不見。
「角宿,這四個是甚麼人?」他指指神態從容的四名俊男美女,向角木皎沉聲問:「這裡是怎麼一回事?你其他的人呢?」
「不要問他,我告訴你。」那位明艷照人的女郎沉靜地說:「他們四星宿,已經不再聽命於你了。你到明月山去獵豹吧!這兒沒有你的事。」
「在吳某面前說這種大話的人,確是少見。」吳錦全居然不冒火,一雙虎目肆意在兩女美好的靦體上下轉:「四星宿算不了甚麼,我早就知道他們靠不住。你兩位這麼標緻的姑娘出現山區,也是少見。你似乎知道吳某的事,可否請教姑娘貴姓芳名?」
兩個俊男兩個美女以本來面目出現,所以他不知道是搜魂公子的人。
「你不必知道本姑娘姓甚名誰,只要知道我不希望你干涉本姑娘的行事。現在,你準備退走嗎?」女郎的口氣愈來愈托大,神色也高例冷森。
吳錦全對美麗的女人有偏好,在露出猙獰面目之前,必定保持濁世佳公子的風度,高傲的美麗女人他見過多多,所以一點也不生氣。
「呵呵!美麗的小姑娘,我帶了這許多人來,花了許多時間和心血,要我沖姑娘你一句話就退走,實在有點過份吧!」
「你實在應該退走的,因為箕水豹不在此地。你在明月山市下羅網等他,認為虛張聲勢可以嚇唬他,但他根本不怕你的阿羅,不怕你嚇唬,事實上他與斗宿一些心腹,就在你附近冷眼旁觀,你真不該到此地來。」
「我犯不著滿山遍野擊搜尋他,直搗老巢才是上上之策,我成功了,這裡就是他的老巢。」
「不,依惜了,這裡不是他的老巢,而是一處邊犯的指揮中心,湘贛邊區迎匪百里光的中樞,去尋你的寶藏吧!這裡沒有你的事,箕水豹是百里光的逆黨,明白了嗎?」女郎悅耳的說。
吳錦全吃了一驚,爪牙們也神色大變。
附近看熱鬧的趁火打劫群豪,包括掠地虎一群強盜,也臉色漸變。
牽涉到逆犯造反,這可是沾不得的滅門災禍。
「你是誰?」吳錦全厲聲問。
「該告訴你時,我會告訴你。」女郎神色漸冷:「總之,我不干預你找箕水豹尋寶的事,你也不要干涉我捉逆犯的公務,僑歸橋路歸路,兩蒙其利。你如果不知趣,後果你去想好了。」
「我想要證明你的身份。」吳錦全語氣仍然強硬。
「去向你的義父南天正因山貝子詢問,他會告訴你我的身份,老實說,你還不配問我!」
口氣愈來愈托大,吳錦全地愈聽愈心驚。
「哼!我暫且不干涉你的事。」他聰明地為自己預留退步:「看你怎麼捉逆犯。當然我也有捉逆犯的義務。」
「但如無充份的證據,我不會妄動,迄今為止,我還不知道箕水藥是不是逆犯,所以我不會助你,你請便吧!」
「別的事,你就可以任所欲為……」
「這是事實。」吳錦全毫不臉紅地說:「逆犯必須證據確實,官府半點也不馬虎,從百姓的小民上迄聖駕,你知道要驚動多少人?只要我一涉案,甚麼事也辦不成了,逆犯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成案的,我可不願惹火燒身自我麻煩。」
他舉手一揮,率領爪牙後退,退到五六十步外列陣,袖手旁觀靜候結果。
女郎冷冷一笑,也舉手一揮。
角本蛟領先便走,四星宿聲勢洶洶向劉家的大門走去,他們不再害民的吳錦全,認為新投靠的生子,實力與權勢皆超越舊主子,神氣起來了。
掠地虎九名悍寇,迎面攔住去路。
「虎老兄,罷手吧!」角木蛟沉聲說:「過去,咱們也算是兄弟一場,情義仍在,你說你願做寇呢!抑或做逆犯?」
「咱們不是逆犯……」掠地虎嗓門仍大。-「但牽涉到百里光……」
「咱們只找箕水豹。」
「箕水豹是百里光的重要爪牙,你脫得了身?」
兩人都搶著說理,希望用大嗓門壓倒對方。
「這……」掠地虎語塞,確也弄不清箕水豹與百里光之間的關係底細。
「考慮後果吧!虎老兄,除非你希望大軍雲集雪峰山,不然回……」
「大爺也要著結果!」掠地虎咬牙說,率領八悍匪退至街尾列陣相候。
其他各方牛鬼蛇神,誰還敢出頭干預?
角木蛟四個星宿到了劉家的門前,一腳踢開大門。
「不要動粗!」女郎用溫和的口吻阻止角木蛟動粗:「主人過去是有身份受到尊敬的人,要客氣些,等裡面的人出來招呼。」
四星宿應諾一聲,果然退下門階等候。
街對面的一家上瓦房的屋頂上,突然出現李宏達的身影。
小王爺,你等甚麼呀?」他向吳錦全這一面的人大叫:「等撿死魚呀?」
「喂!你有何高見?」吳錦全欣然問,對他的出現大感興奮。
「知道這四個男女的來歷嗎?」
「你告訴我好不好?」
「消息免費奉送,他們是搜魂公子的黨羽。」
「但……你是不是弄錯了?我追逐六個……,不,七個戴鬼面具的朋友,他們才是搜魂公子的黨羽,人追丟了,這四個……〞「哈哈!四個人就把你們所有的人拖在此地,你們一個個像等天鵝肉吃的-蛤蟆,三句話就把你們唬住了。而真正的搜魂公子,卻帶了人在村東的明山江畔,歡天喜地獵豹捉雞打燕,你這笨驢!」
「你怎麼知道?」
「不知道我會告訴你呀?你還真笨呢!別忘了,我們是站在一邊的。」李宏達乾脆放一把野火:「這四個男女如果自稱皇子公主,大概你也會相信了。
「你也是一個小王子,知道官場習俗規矩,難道就不進一步求證他們的身份,就這樣糊糊塗塗聽他們擺佈?好可憐哦!」
「這小子有道理。」吳忠憤憤地說:「四個狗男女極可能是搜魂公子的黨羽,在玩弄陰謀詭計。」
吳錦全正感猶豫難決,對面的掠地虎九巨寇已經衝突起發難。
掠地虎發出一聲虎吼,斬馬刀一揮,風雷驟發,刀光似電,火雜雜地衝向把住門口的四星宿。
「慢來,虎老兄……」角木蛟沉喝,虎尾鞭斜砸砍來的沉重斬馬刀:「大家有話好說……」
「去你的娘的有話好說!」
掠地虎破口大罵,聲出刀到,罡風遠及文外,斬馬刀伸長本來就有八尺長,這一刀真可把一匹馬劈成兩半。
人影乍現,一名俊男突然出現在掠地虎身側,像是平空幻現出來的,雙手齊動,噗一聲右掌劈在掠地虎的左耳門上,左手抓住刀柄。
掠地虎練成了鋼筋鐵骨,耳門居然禁受得起沉重的內家重掌,僅腦袋震偏了些少,不曾眼花頭昏。
但刀柄被抓,身軀重心移動,無窮的大力道及臂撼體,被斜扔出兩文外幾乎失足摔倒,斬馬力也幾乎脫手,驚得臉色發白。
人群一亂,情緒激動便無法收拾。
吶喊聲大作,人像瘋子一樣從四面八方向劉家衝入,都想先把箕水豹弄到手,或者希望在屋內找到一些珍寶。
爭先恐後向屋內湧,誰也無法制止或阻擋。
吳錦全的人分成兩撥,有一半的人從屋後入侵。包括吳錦全在內,所有的人皆對箕水豹不在此地的消息將信將疑,不求證於心不甘。
從屋後入侵的人,以終南山魁為首,老魔左手扶了龍首枚,繞至屋後躍入後院。
院牆角的暗影中,鑽出張碧瑤姑娘,手中刻光芒耀目,斜利裡撲近劍發靈蛇吐信,急攻老魔的右助肘,速度駭人聽聞。
老魔那將一個小姑娘放在眼下計十向後門的速度不變,也懶得用左手的龍首杖封架排雲馭電而至的電虹,右手默運神功,突然吐出袖口,掌背長滿卷毛的巨爪,無所畏懼地信手抓射到的劍虹。
袖裡乾坤手,老魔的傲世絕學,表面上是抓劍,其實含有令人難測的詭變,真正的目標是姑娘握劍的手腕,信手出招人仍向後門急衝。
太過自信自恃的人,早晚會碰上大釘子的人;終南山魈公孫不登上次栽在李宏達手中,栽得心不甘情不願,因此狂傲如故,自信如故。
劍氣轉變,劍虹折扭,鋒尖突然後沉前升,一聲裂帛響,不但割裂了老魔的大袖,也在老魔的右小臂劃了一道小劍痕。
終南山魈吃了一驚,側閃丈外。
「咦!這是甚麼鬼劍術?會拐彎折向的?」老魔驚怒地怪叫:「斃了你……」
聲到杖到,龍首杖紫光幻化為虹,扶隱隱風雪向姑娘狂攻,力遭空前猛烈。
「錚!」暴響震耳,輕靈的劍擺脫不了龍首枚廣正面的掃擊,劍接觸杖濺出不少火星來。
「哎呀!」姑娘驚叫斜退,被龍首杖震得手膀發麻,虎口散裂,劍的勁道比杖差得太遠了。
「再接我一杖!」終南山魈大感意外,再次衝上發杖攻擊,似乎仍然不相信劍曾經與杖接觸,接觸只有一個結果:劍折人倒。
有人超越,撲向身形不穩的碧瑤。
「不許與老夫爭功!」老魔怒吼,杖挾風雷而至。
但碧瑤已獲得緩衝,緊隨著被老魔喝退的兩爪牙閃移,進過杖的雷霆一步,一聲嬌叱,她避實就虛,一封刺中另一名爪牙的右上曾,擺脫了老魔的追擊。
十餘名爪牙,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她能一劍便刺中一名爪牙,可知她敢在江湖闖蕩,必定具有闖蕩的本錢。
這些高手中的高手,一比一誰也休想在她的刻下僥倖。
終南山魈不是高手中的高手,而是一代魔頭中的魔頭,號稱秦晉二絕之一,她畢竟差了一段距離,老魔以渾雄的內力御使長兵刃,她的劍無用功之地。
老魔眼都紅了,被割裂了大袖憤怒如狂,又被她傷了一名爪牙,更是怒火焚心。
一聲怒吼,老魔怒極狂衝而至,杖發狠招八方風雨,一連四枚形成杖山,山山重壓無可克當。
她除了快速閃避之外,還手乏力。
十餘名爪牙,不再理會老魔,打破後門一湧而入。
小玉姑娘反而從破門內竄出,一閃即至。
「裡面沒有人,碧瑤姐,撤!」小玉急叫,到了老魔身後,聲到劍到:「小心老骨頭……」
終南山魈大喝一聲,杖發神龍擺尾攻擊身後的目標。
小玉向左斜僕,杖掠預而過,一聲怪響,劍刺破了老魔的大袍,刺中大腿,劍卻反彈而出,被老魔的護體神功反震,無法造成傷害。
「厲害,走!」小玉飛射而起,直感心驚。
碧瑤也退出兩文外,也驚出一身冷汗。
內力修為相差太遠,劍術再神奇也派不上用場,劍所中處如擊堅甲,申不破封卻被反彈。除非能擊中要害,不然拖下去穩輸,再不走可就走不了啦!
兩人的輕功縱躍術,比老魔明,一躍三丈餘,飛越院牆溜之大吉。
「裡面真沒有人?」碧瑤邊走邊問。
「沒有,是空屋。」小玉說:「我猜,是從地道撤走的,也可能這幾根本不是百里光的中樞,只是一處邊絡站。找不到他們的人,怎辦?」
她倆從後門接近的,不知屋前所發生的變故,所以也不知道李宏達來了。
「總得設法找到他們的人,務必勸告他們迴避李大哥。」碧瑤堅決地說:「地道一定通向村外,我們到村外等候,也許可以等得到撤走的人。」
這裡已是村外,距最近的房屋已在百步外,附近草木叢生,是隱藏偵伺的好地方。
「誰知道出口在何處?」小玉搖頭苦笑。
「先找一處稍高處隱起身形,或許看得到從地道鑽出來的人。我想,地道不會太長,挖掘工程浩大,因此在裡外守候定有所見的。」
兩人在茂林中一鑽,遠高風暴中心。
前門,正展開一場激烈的搏鬥。
搜魂公平的四個男女黨羽,擋得住掠地虎九名悍匪,卻擋不住吳錦全的十餘名絕頂高手。
片刻間,她們便被逼退出街尾,吳錦全的爪牙爭先恐後進入劉家。
其他前來渾水摸魚的人,也先後從四面登屋搶人。
李宏達站在對街的屋頂,頗有興趣地留意交手雙方的武功路數,真像是局外人,袖手旁觀不想加入混戰,這些人的死活與他無關。
為首的美艷女郎,與吳錦全在街心,展開一場狂風暴雨似的激鬥,各展所學棋逢對手,兩支劍幻化無數閃爍的電火流光,劍氣直通三丈外,分不清把式,人影依稀難辨,好一場勢均力敵的龍爭虎鬥。
武功深不可測的忠告,也只能在旁提心吊膽戒備,想插手加入也力不從心,不知該從何處插入。
這種超等高手拚搏,插手加入的人要冒被雙方聚力攻擊的凶險,雙方閃動太快,好不容易找到空隙,但想插入時情勢又變,機會不再了。
終於,進入劉家的人,紛紛失望地重行出現在附近。
「裡面是空屋,咱們受騙了!」有人用宏亮的大嗓門怪叫。
人不在此地,誰還願意在此地拚命。
吳錦全憤怒地一劍將女郎逼退,發出一聲信號向村東撤走。
片刻間,該走的人走了,全都奔向村東的陰山江。那是發源於鳳凰的小河,下游與沫江會合。
李宏達仍然坐在屋頂上,他不走。
村中重新寂靜,居民們仍然不敢外出。
屋脊的右方,突然出現那位老道。
「你怎麼不走?」老道陰森森地問:「村東的陰山江江畔,確有一群來自明月山的人藏匿。」
「我不急,急也沒有用。」他笑笑,坐的四平八穩,毫無戒備的神情:「就算我會飛,也來不及了。」
「施主的意思……」
「已經有人搶先前往,目下恐怕已經到達現場啦!」他進一步解釋,顯得毫無機心:
「其實,去了也是白夫,那一帶最多只能捉到三兩頭小貓小狗,絕對捉不到豹,這是豹布下的疑棋,去掉幾顆棋子,反而對棋局有利,也就是猛烈反擊的先兆。」
「似乎施主瞭解得頗為深入。」
「還不算深入,吳錦全其實比我深入得多。」
「怎麼說?」老道冷笑:「他找到此地來,明目張膽大張旗鼓,就證明他只有這點點才華……」
「老道,你才是聲東擊西的巧妙運用。」他徐徐站起來整衣:「他身邊真正可派用場的人都不在,你居然沒看出他虛張聲勢的用意。」
「連搜魂公子也上了他的當,你上當就不足為奇了,搜魂公子很可能另有妙著,因為這位公子也不在此地……」
「你也是來獵豹奪寶的?」老道岔開話題。
「是,也不是。」
「甚麼意思?」
「屆時自知。呵呵!老道,你動了殺機,千萬不要妄動,那對你沒有絲毫好處。再見,老道。」
「再見?」老道果然不敢妄動。
「是呀!明月山見,或者鹿仙寨見。風暴中心如果不在附月山,一定會在鹿仙寨,是嗎?」
「施主是吳錦全的人?」
「是,也不是。」
「施主的回答,話中充滿玄機。」
「是嗎?」
「請問施主貴姓大名。」
「李宏達。」
「施主……」
一聲長笑,他輕靈地飛躍而下,沿街飛掠而走,逕自出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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