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後不久,容院中的絳宮魔女十一個男女,剛膳罷洗漱畢,除了她的兩個心腹侍女外,其他的人一一返回客房歇息。
身為主腦人物,瑣務甚多,想早早歇息也力不從心,她得留心三裡外粱莊主歇息處的動靜,派有一個人警戒,隨時接待傳送訊息的人。
侍女沏了一壺茶,她獨自在小廳中品茗,面對菜油燈散發的熒熒幽光,她有點蕭索感覺在心頭,心中充滿了失敗感。
“我一直就在扮演一個失敗的女人。”她在心中吶喊:“天啊!我有哪一點不如人?”
丘星河不接受她,不為她的美貌所惑;無儔秀士輕視她,只要她接受驅策。姜秋華嫉妒她,要將她除之而後快;妙筆生花拒絕培植她的實力,甚至愚弄她。
走投無路,霸業無望,目下她只有依附梁莊主,徐圖發展。
這唯一的出路、似乎突然變得更為崎嶇了。
武威所樹倒猢猻散,梁莊主也就失去支持,樹敵太多,前途多艱,恐將成為喪家之犬。
她怎辦?重新浪跡江湖培養實力?心腹死傷殆盡,她還有能力東山再起嗎?從絢爛的叱吒江湖,突然沉落在勢孤力單的境遇中,面對熒熒孤燈,無窮寂寞與恐懼爬上心頭,她無限淒涼地失聲長歎。
門窗都是閉上的,兩侍女也到內間去了,倍感寂寞。不知過了多久,茶早已冷了,燈火已結蕊三次,萬籟俱寂,該就寢了。
明天,她可能面對丘星河,面對雷霆萬鉤的襲擊,明天……她不敢想。
丘星河的武功和道術,決不是她所能對付得了的,唯一的憑借是人多,人多靠得住嗎?
丘星河一個人,就把梁莊主一群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幾乎打得落花流水,恐怕連梁莊主也靠不住呢!
正想喚侍女收拾茶具,木窗悄然上掀,仍帶溫熱的氣流一湧,燈火搖搖。
她本能地倏然而起,手按上了劍把。
“是你們!”她心中一寬,手離開了劍把。
是妙筆生花和九州瘟神,還有一個直腸直肚的強盜翻江倒海,三人穿窗而入,笑吟吟地神色友好。
“到處巡視,順便找宮主談談。”妙筆生花笑容暖味,一開口便知道是謊話。
已經公舉梁莊主做司令人,妙筆生花是當然的副手,用得著親自出來巡視?
那是身分地位不怎麼樣,名號不高不低人物的責任。
“諸位請坐。”她喜氣地肅客,心中疑雲大起:“陳老辛苦了,但不知有何指教。””
“等殲除丘星河事了之後,在下希望知道宮主的動向。”妙筆生花的笑容收斂了:“宮主率先推舉梁莊主主持大局,是否真的有意投奔九華山莊?”
“本來有這個打算。”她並不笨,說的話模稜兩可:“當然得等事了之後才能夠決定。
哦!陳老也需要九華山莊支持,不是嗎?”
“正相反,在下不需要九華山莊支持,畢竟九華山莊的廟太小。”妙筆生花傲然地說:
“在下實力仍在,我有我的局面。目下天下各地藩王,都在招賢納士,最積極的有河南洛陽伊府,江西南昌寧府,湖廣武昌楚府,陝西關中秦府。咱們這種人,不管投向任何一府,都會受到禮遇與歡迎。宮主,九華山莊樹大招風,錦繡山莊與天南鏢局不會就此甘休,神劍天絕也誓在必報,你跟著粱莊主,哪有好日子過?”
“陳老的意思……”
“河南伊府與開封周府素來不和,這次天南鏢局不會甘休,武昌楚府不會歡迎我們。在下有朋友在江西寧府,事了將帶人前往投奔,宮主如果也加入,咱們的實力將更為雄厚,將更加受歡迎。”
“我明白了,你是希望本宮的人,與九華山莊劃清界線。”絳宮魔女恍然,這老奸在為自己壯大實力而拉攏她。
“宮主明白就好,但不知意下如何?”
窗外突然傳出一聲輕咳,人影立即出現在廳內。
四人吃了一驚,推凳而起。
是無儔秀士,帶了九華雙衛:千手天君羅遠、百毒無常常方。
“陳前輩真不夠意思。”無儔秀士獰笑著說:“目下正需同心協力應付丘星河期間,前輩就開始使用挑撥離間手法,拉攏本莊的人增加你的實力,太過份了吧?”
“少莊主,你知道老夫並不過份。”妙筆生花惱羞成怒,怒容滿臉:“闖蕩江湖,誰不為自己打算?結交志同道合朋友共禍福,是天經地義的事。宮主並沒正式向貴莊效忠,你我都曾經拒絕與她合作,目下情勢大變,我當然有爭取她合作的權利,你說這種話就不上道了。”
“閣下,你給我聽清了!”無儔秀士比他老爹更狂傲,更神氣:“你這種卑劣的挖朋友牆角的作風,不要在本莊的人面前來這一套獻丑,少給我強辭奪理,乖乖給我滾遠一點。”
“該死的東西!我看你是吃多了撐著了。膽敢在老夫面前,說這種無禮的話……”
“你算了吧!閣下。”無儔秀士嘲弄地說:“你,一個失了勢喪了家的倒霉鬼,何必再亡自尊大抖昔日的威風?當初在下之所以對你持三五他尊敬,完全沖閣下是周府的紅人份上,不得不敷衍你,你以為在下真肯吸你擺布?目下你已經……”
“就因為你這不知死活,又自不量力的虛胖庸才,不聽約束狂妄自大,終於落得今天的結局,老夫之所以失勢喪家,完全出於閣下之賜,你還用這些話來刺激老夫,你真的該死……”
兩人像發狂的狗,你咬我一口,我也以牙還牙,哪會有好結果?
一聲怒叱,無儔秀士憤怒地拔劍、欺進、攻招,一氣呵成,奇快絕倫,劍一出風雷乍起,像是響起一聲迅雷,劍光有如電光激射。
妙筆生花早就防備對方激怒突襲,對這種狂傲的年輕人有深入的了解,無儔秀士眼神一動,他的魁星筆已同時離袋、揮出,迎著射來的雷電,功貫筆尖猛地一抖。
錚一聲暴震,快攻快封必定無可避免地筆劍接觸。
妙筆生花驚叫一聲,斜震出八尺,踢翻了一張條凳,幾乎摔倒。
無儔秀士也斜退了一步,失去連續發招追擊的機會。
九州瘟神吃了一驚,竟然呆了一呆。
顯然,無儔秀士已經贏了這一招。
九州瘟神的名頭比不上妙筆生花響亮,但真才實學卻高了一分兩分,但看了無儔秀士這信手急襲的一擊,這位老瘟神確是暗暗心驚。
“後生可畏!”九州瘟神不勝感慨地說:“陳老弟,算了吧!
這位少莊主比他老爹更勝一籌,你討不了好的,走吧!這時翻臉成仇,對誰都沒好處。”
“我不信誰走得了,”無儔秀士找了九州瘟神,劍也毫不客氣地指向他。
九州瘟神栽在年輕的丘星河手中,心中又羞又惱不是滋味,這位年輕人又用劍指向他,他實在受不了。
“你如果要在老天面前撤野,老夫要你死一百次!”九州瘟神怒火上沖,聲色俱厲:
“惹火了老夫,老夫要你九華山莊死個雞犬不留,不信你試試看?你最好不要試,哼!我九州瘟神的綽號可不是白叫的!”
“在下也會玩毒。”百毒無常常方冷笑:“我百毒洗常的綽號也不是白叫的,咱們來看誰先死!”
“好,看誰先死!”九州瘟神接受百毒無常的挑戰:“我是瘟神,你是無常,看神與鬼今晚誰死誰活……”
不管是瘟是毒,一旦施放,這座小廳的人,必定一同遭殃。
“喂!你們到底怎麼啦?”絳宮魔女打斷瘟神的話:“丘星河還不知人在何處,你們就開始自相殘殺了,有必要嗎?你們今晚都沖我而來的,我還沒有表示意見呢!我該有表示意見的權利吧?”
無儔秀士對瘟神確有顧忌,真不敢在室內與瘟神玩命。
“我在聽你表示意見。”無儔秀士乘機下台。收劍消失了敵意。
“我說過,等鋤除丘星河的事結束,再行決定。”
“我等你的決定。”
妙筆生花哼了一聲,憤然啟開廳門,偕九州瘟神、翻江倒海,憤怒地走了。
三人一走,無儔秀士立即變臉,標准的梟雄嘴臉。
“你最好現在就答復我。”無儔秀士臉色一沉,殺氣騰騰:
“你如果想愚弄我,你會後悔八輩子!”
“你這是干什麼?”絳宮魔女警覺地往後退,保持安全距離,她對無儔秀士剛才疾逾電閃的淬然攻擊,懷有強烈的戒心:“你是個大丈夫嗎?言猶在耳,立即變卦,委實令人不敢領教……”
她對這個曾經讓她心儀的男人,反復無常的性格失望極了。
往昔無儔秀士拒絕她,她認為這是大丈夫氣概,不但心無怨恨,反而更為傾慕。
而現在,她終於發現無儔秀士是這樣的一個毫無武林世家子弟風度,性格反復無常的虛有其表小人,一個可怕難測的梟雄。
“你給我牢牢地記住!”無儔秀士聲色俱厲打斷她的話:“你這種見異思遷的浪女,一定要被人牢牢地控制住,才不會生張熟魏惹禍招災,這個牢牢控制你的人就是我,不管你是否願意。目下我需要一切可用的人手,所以還對你保持一兩分客氣,惹火了我,哼!
“你老爹同意嗎?”絳宮魔女快要氣炸了,但不便發作,改用可以傷人的問題反擊。
“家父的事忙得很呢!他也不會過問我的事,這種事也不需征求他的同意,只要你的意見便可決定。我等你的答復,立即。”無儔秀士居然不暴怒,不住冷笑。
“如果我不答復……”
“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無儔秀士咄咄逼人:“我不再問第三遍。”
“你不要欺人太甚……”
無儔秀士以行動作答復,踏進一步猛地一掌吐出。
九華山莊的劍術,固然在武林有崇高的地位.但真正讓劍術發揚光大的,是御劍的內功烈火神功。
再神奧的劍術,如無精湛的內功御發,兵刃一接觸便被震飛近不了身,再神奧的絕招也毫無用處。
烈火神功的脈絡,源於道家的三昧真火,渾雄剛猛極為霸道,真可以在發出時熱流撲面。
玄門與道家不同,容易混淆不清。
道家通常指道教人士,包括術士法師。
三昧其實是佛門弟子的修行方法之一,道家人士盜用甚多佛門典制,是不爭的事實。
當然佛門弟子也同樣盜用了道家的一些章規典故,因此有許多信徒,還弄不清自己到底信神還是信佛。
大天龍掌,這一掌恍若迅雷霹靂,全掌殷紅,熱流潛勁如怒濤湧發。
絳宮魔女仗以橫行江湖的絕技,是蕩魄魔音和搜魂大陣,這對真正內功修練有成,定力超人的高手。威力有限得很。
她真正的武功根底,並不怎麼扎實,因此在三岡村中,神劍天絕拂了她一掌示威,她就心中生怯識趣地拒絕接受挑戰。
她以為無儔秀士劍術了得,卻沒料到對方的掌法如此驚人,嬌叱一聲斜掌扭身移步接招,用了七分巧勁。
氣爆聲驚人,她斜撞出丈外,臉色泛灰。
引偏的掌勁,向木桌湧去,燈火搖搖。
彩影入目,香風撲鼻,姜秋華出現在桌旁,纖掌斜伸,擋住了湧來的掌勁,唯一的菜油燈暗而復明。
如果燈一媳,廳中必定只得伸手不見五指。
魔女的用意十分明顯.她要滅燈脫身。
廳後奔出兩位侍女,驚叫一聲奔向臉色泛灰的魔女,心懸主人的安危,急急向主人奔了過去。
“滾!”無儔秀士一掌沒將魔女擊倒,怒火更熾,信手向奔得最快的侍女拍出。
姜秋華更快,一掌拍向另一位侍女的背心。
兩聲狂叫,兩侍女分摔出丈外,口中鮮血狂噴,摔倒在壁根下掙命。
“我來整治她!”姜秋華凶狠地說,向絳宮魔女走會。
“她是我的……”無儔秀士不依。
“退!”姜秋華沉叱:“我不來,你將有大麻煩。”
“你……”無儔秀士不敢不退,強忍憤怒抗議。
“總有一天,你們父子會穿同一條褲子,哼!
無儔秀士臉紅耳赤,絳宮魔女卻吃了一驚,做夢也沒料到鳳華絕代高貴驕傲的姜秋華,居然大膽得說出這種粗俗難聽的話,可知平時的高貴矜持風華,是裝出來騙人的。
“你們竟然毫無理性地殺了我的人!”絳宮魔女悲憤填膺厲叫:“這是冷血的謀殺,你們已經失去人性了!”
兩個待女,是她布搜魂大陣的左右臂膀,一管金鍾一持王罄,武功足以媲美一流高手,卻糊糊塗塗死於非命,斷了她的臂膀。
她急瘋了,厲叫聲中拔劍。
美秋華一閃即至,她的劍僅出鞘一半。
丘星河曾經警告過她,不要與姜秋華貼身相搏。
廳中不便施展,姜秋華猝然攻擊志在必得,她已無法避免貼身相搏,連拔劍也力不從心。
丘星河曾經與姜秋華貼身相搏,心理上早有准備,結果仍然衣褲凌落,狼狽不堪。
她的武功比丘星河差了十萬八千裡,結果不問可知。
一陣猛烈的拳、掌、爪,暴雨似的落在她身上,她絕望地閃避封架,始終沖不出姜秋華拳掌爪布下的天羅地網。
受到十記打擊之後,她已完全失去封架的力道,眼前星斗滿天,渾身劇痛難當,再挨了幾下,便瀕臨氣散功消手腳難舉即將崩潰境界。
衣破裙裂,肉帛相見。
終於,她尖叫一聲,摔倒在壁根下,口角溢血陷入半昏迷境界,像快斷氣的雞。
八名男女隨從先後沖出,看到行凶的是無儔秀士和姜秋華,一個個駭絕而逃,丟下主人不管了。
最後走的兩個人,被從後面趕上的無儔秀士刺死了。
女人為吃醋行凶,是不講理性的。
姜秋華恨透了魔女,一直認為魔女蓄意引誘她的愛侶無儔秀士,三番兩次向魔女尋仇,誓除之而後快。
這次把魔女弄到手,她怎肯痛快地將人斃了拉倒?
不久,魔女被捆了雙手吊在橫梁上,飽滿的酥胸玉乳大半暴露在燈光下,一條玉腿也若隱若現,暴露的部位,都可以清晰看到撲打所遺下的瘀血傷痕。
“我要把你整治得生不如死,以為反抗者戒。”無儔秀士一面系吊繩,一面得意萬分不住獰笑:“本來。在揚名立萬茁長壯大期間,我需要大量人手鼎力相助,但必須是忠心耿耿的英雄好漢,而你卻是到處找男人合作的爛女人,你以為我敢將你留在身邊養癰遺患?””
她痛得魂游大虛,雙腳一離地,她才慢慢恢復神智,眼前朦朧,終於看清眼前無儔秀士的邪惡冷酷面孔。
“你不……不是人……”她含糊地咒罵。
無儔秀士猙獰著舉手要摑她耳光,卻被姜秋華伸手攔住了。
“你不要做給我看!”姜秋華盯著無儔秀士冷笑:“如果我不在,你早就憐香惜玉上了她的床。人是我的,你到一旁涼快去免得看了心疼!”
“秋華,你……”無儔秀士臉紅耳赤,在姜秋華面前他強硬不起來。
遠在丈外的桌上油燈,火焰突然拉長,搖曳了幾卜。
廳內無風,門窗都是閉緊的。
千手天君把守住廳門,百毒無常在窗台旁警戒,沒有人移動引動氣流,燈火不可能無風自搖而且火焰拉長。
所有的人都沒在意這微小的變化,火焰的跳動為期甚暫,也沒有後續的變化。
“我說得難聽,是嗎。”姜秋華從一個高貴的淑女,轉變成潑辣的女人:“你心裡明白,我說到你心眼裡去了、這種風騷入骨的爛女人,你父子都是一見便著了迷。我必須制止這種丑惡的事發生,以免將來造成遺憾,以免更多的人牽連受害。丘星河就比你更像一個明智的英雄,他自始至終就不受這個賤婦的迷惑。”
“你這個強盜的女……女兒,又……比我高……高貴多……
多少?”絳宮魔女明知必死,豁出去了:“丘星河既然比你這個囂張的男……情夫強,你心一定也……在丘星河身……身上……”
兩耳光把魔女的諷刺桃撥話打斷,姜秋華揍起人來是相當狠的,幾乎把魔女的臉都打歪,口中鮮血急流。
無儔秀士一咬牙,於脆退至一旁作壁上觀,面對一個潑辣,一個風騷,同樣美貌的女人,真是無可奈何。
如果他對絳宮魔女沒存有非非之想,就不會連夜帶人前來逼魔女就范了。
而潑辣的姜秋華吃定了他,也看穿了他,及時趕來阻止他打如意算盤,使用的指責理由也逼得他無從分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也的確擊中他的心底秘密,赤裸裸揭開他的瘡疤。
燈火又變,火焰一伸一縮,光線一明一滅。
“咦?”姜秋華終於發覺有異,纖掌向油燈遙伸,一股無形的怪勁,在探索燈附近的微妙變化根源。
她曾經在絳宮魔女引掌勁滅燈時,及時護住了燈火,斷絕魔女滅燈逃走的意圖,所以發覺有異,立即探索是否有外力引動燈火變化。
“你還可以弄鬼?”她一無所獲,轉向絳宮魔女厲聲問道:
“我不信你仍有這點能耐,哼!”
她當然不信,這時的魔女哪有可引動丈外燈火的神力?但心中存疑,說話的口氣卻又強迫自己不信。
“燈火確是邪門。”無儔秀士也感覺出不對了:“我聽到若有若無的聲息,會不會是魔女的人在搞鬼?”
窗外,隱隱傳來奇怪的破風聲,如不留心,很難分辨這種氣流變化的聲息。無儔秀士的聽覺十分銳敏,居然聽到這種可異的微小聲浪。
把守在窗台旁的百毒天君機警地附耳貼上窗縫,留神向外傾聽,驀地臉色一變,猛地推開沉重的防雨窗,作勢縱出探索異聲的來源。
“不可!”姜秋華急叫。
來不及了,青光一閃,從窗外射入,貫人百毒天君的咽喉。
窗砰然下落,百毒無常也倒了。
這位武功出類拔革的九華山莊的雙衛之一,不明不白被一支木箭貫入咽喉,甚至貫穿頸骨,勁道駭人聽聞。
是手削的粗制六寸木箭,削尖的棗木硬度極佳,但決不可能用來貫穿骨類。用小樹葉作羽,具有穩定性,也因而飛行時,可波動氣流發聲。
無儔秀士搶近,看到咽喉的致命一箭,大吃一驚,一掌擊落了防雨窗,人穿窗而出創已在手。
“什麼鼠輩偷襲?”無儔秀士站在空曠的小院子裡仗劍大喝,小院子裡什麼都沒有。
姜秋華卻在廳內拔劍出鞘,雙手一張,一頭發髦自散,秀發開始飛揚,袖裙也飛揚,飄飄若仙,恍若仗劍屹立在狂風裡。
燈火倏滅,風雷聲隱隱,全廳的沉重粗陋家具,發出被狂風撼動的移位聲息。
把守廳門的千手天君是暗器的宗師,對暗器飛行的破風厲嘯極為敏感,當時無儔秀士擊毀防雨窗的後一剎,已聽出有高速破風的聲息入廳,恰好燈火倏滅,本能地向下一伏,便聽到有物從頭上飛過的可怕聲息,驚出一身冷汗。
被打得天昏地黑的絳宮魔女,猛地精神一振。她聽到姜秋華阻止百毒無常啟窗,那種驚恐的叫喊聲,便知道來了讓姜秋華害怕的強敵了。
姜秋華唯一的強敵,就是丘星河。
迄今為止,她一直就體會出丘星河對她的溫情,不然,她決難逃出丘星河雷霆萬鈞的搏殺。
“丘星河……”她心中狂叫,心底油然升起求生的念頭,將希望寄托在丘星河身上,她知道丘星河不會殺她。
姜秋華是唯一知道危急情勢的人,也是唯一見識過什麼叫天罡攝魂箭的人。
果然,嗚嗚咽咽的怪聲排空而至。
先前的兩支木箭,並非天罡攝魂箭,而是真正的殺人利器,是專為對付九華雙衛的。所以暗器宗師千手天君,僥幸地逃過大劫。
天罡攝魂箭長有一尺,以元神御發,七個小孔發出各種鬼哭似的攝人心魄怪聲浪,旋動的氣流形成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風。
天太黑,廳內已沒有光源,僅有從破窗漏入的一絲絲微弱星光,因此看不到旋舞飛行,交織成網的七支天罡迫魂箭。
微弱的星光,仍可從姜秋華的劍上反射出來,但鋒尖的黑氣柱無法看到,劍身幻映的五彩光華也難以看出。
只有隱約的微弱激光急劇閃爍流轉,更增詭異莫測的氣氛,真有如處身在鬼火漫天的地府陰曹中。
千手天君只驚得屁滾尿流,那一陣陣激旋而過的陰鳳,那驚心動魄的怪聲,那劍氣爆發的異鳴,那流轉的幢幢電影……
一聲嘶裂心肺的叫號傳出,千手天君發瘋似的拉開廳門向外逃,一道勁流挾刺耳的鬼嘯掠過右肋,震斷了兩根肋骨,叫嚷著摔跌出廳外去了。
“啪!”一聲爆響,一支天罡攝魂箭在姜秋華的劍尖前炸裂成碎屑,似有電氣火花迸爆般。
姜秋華形如瘋癲,劍瘋狂地揮舞,仍有六道罡風勁流嬈著她穿插旋舞,她的劍無法封住急旋的勁流,衣裙已經出現不少錢大的洞孔。
有玄玄魔罡保護的身軀禁受得起打擊,衣裙卻難保不受損,每一次打擊,就耗掉她不少精力。
她支持不了多久,真要陷入瘋狂境界了。
她無法獲得外援,她的夫都不在身邊。
已穿窗外出的無儔秀士一真不見重返,返回也幫不了她的忙恐怕一闖進來,就被天罡攝魂箭擺平了。
好一場詭奇的惡斗,她如果再逞強,結果將不堪設想。
上一次,她不得不見機溜之大吉。
這次,她走不了,壓力太重,稍一疏忽便抗拒不了天罡攝魂箭的攻擊。除非無儔秀士能奮勇闖入,分散丘星河的注意,她才有希望脫身。
終於,她發出一聲尖叫,力盡向下一僕。
驀地萬籟俱寂,死一般的靜。
她渾身松散,眼前發黑,喘息急促,大汗徹體,身上每一條肌肉似已崩散,連移動一根手指也力不從心。
知覺仍在,只是不太銳敏。
感覺中,她覺得有人在她身旁徐徐走過,但看不到形影,聽不到腳步聲。
她等候那最後一擊,丘星河這次不會饒她。
太黑,她眼前更黑。
萬籟俱寂中,她聽到鏗鏘的怪響,嚇得神智一震,清醒了些。
那是她的劍,在方磚地上的滾滑聲。
感覺中,她知道是人故意將劍踢開的。
丘星河如果要殺她,根本不需用劍。
她心神一弛,生的希望從心底湧升。
“你……你殺了……他……”她用虛弱的嗓音,艱難地喃喃低語。
“我無暇殺他。”丘星河的語音似乎發自耳畔,她只感覺出身畔有人。
“他……”
“他一聽到不測的聲音,就自顧自逃掉了。”
她一咬牙,默默收聚潰散了的先天真氣。
久久,她聽到絳宮魔女的呻吟聲,感覺出正有人將魔女放下來救援。
總算不錯,先天真氣仍可勉強匯聚。
“你……你該幫……幫助我……”她的嗓音元氣增加了不少:
“我們足……足以雄……雄霸天……下。”
“你還不肯放棄嗎?”
“丘……兄,人活著……為何非要……要庸……庸碌碌而活……”
“你真是至死不悟!”
“我永不……不會放棄……”
“就算你做了女皇帝,你仍然不會滿足。”
“我……我只要……比我爹娘強……”
“罷了,我不管你的事了。”丘星河的語氣冷淡平靜,有淡淡的無奈:“繼續做你的雄霸天下夢吧!這世間你已經不需要其他什麼了。”
“我的要求是……是正常的,誰……誰不希望出……出人頭地……”
不再聽到回音,有人在旁的感覺也消失了。
“你聽我……說……”她大叫。
但她知道,沒有人再聽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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