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門外有兩座雄偉的建築,那就是鐘樓和鼓樓,這裡地屬金台坊。
鼓樓原稱金台坊樓,舊名齊政,建於元朝,上面設有精妙的銅壺滴漏,是京都一帶的時辰標準。
原來的鐘樓在東面,是萬寧寺的中心閣,本朝在鼓樓的北面修建鐘樓,建成後不久便被大火所焚燬,因此目下仍以萬寧寺的中心閣為鐘樓。
鐘樓的看更人,以鼓樓的鼓聲為準。而紫禁城內的景陽鐘,。即以鐘樓的時刻定時。
廢鐘樓的街道最寬最直,東大街直抵安定門,西大街銜接德繩門大街。
鼓樓的街道因玉河的橫流,所以街道都是斜的。
樓西大街,俗稱斜街,這一帶是歌台酒館的集中地。望湖亭附近,更是達富貴人遊樂的好去處。這裡,是皇城與京城之間,最繁華的地方。
鼓樓東面,是順天府的府衙所在地。府衙附近,還有兩座衙門,一文一武,那就是禮部的同文館和北城兵馬司。
比較他處,這裡是衙門最少的地方。
這裡,是喪門煞劉保的地盤。
京都三煞。大煞黑煞榮均,活動的範圍在東安門以東延伸至城外東郊八里莊、雙橋一帶。
由於東廠的衙門在東華門外,因此,黑煞的潛勢力事實上已退出朝陽門外,經常與東廠發生衝突,吃虧的都是黑煞,他鬥不過東廠的鷹犬。
喪門煞劉保是個最圓滑的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講鬼活。但對東廠的鷹犬,卻表現得頗有英雄氣概,鷹大們不敢不買他三分帳,但他也不敢貿然與鷹犬們結怨,小事馬虎,大事便不含糊。
老三鬼手煞官威,活動範圍在阜成門至西山一帶,是地痞們的頭頭,也是不折不扣的黑道好漢,可惜膽小如鼠,魄力不夠,像個不見天光的遊魂野鬼,平時很少出面與東廠的鷹犬們周旋。
辛文昭與三煞的關係向來友好。他們也和辛文昭保持聯絡。
望湖樓畔的得勝酒樓,未牌左右顯得冷冷清清。夥計們懶洋洋不起勁,抓住機會養神,以便迎接申牌以後湧來的酒客。
二樓近窗一桌,坐了六個錦衣客人,為首的人年約四十出頭身材中等,有一雙陰森森眼神冷厲的鷹目,癟嘴、鼠鬚、臉色薑黃像是大病初癒。
要不是他那雙鷹目顯得與眾不同,誰也不敢相信這麼一個才不出眾、貌不驚人的病夫,會是大名鼎鼎的喪門煞劉保。
其他五名爪牙,卻都是高頭大馬,拳頭上可以站人、胳臂上可以跑馬的壯漢。儘管他們的衣袍華麗,但總掩不住自然流露在外的暴戾神色。
六個人已有五六分酒意,樓上沒有任何店伙、也沒有酒客,他們自得其樂,一面喝酒,一面低聲交談.似乎在討論重要大事;
食廳寬廣,兩側分隔成六座食廂。
事先,喪門煞已經交代過店伙,不許酒客登樓,店伙如未經招乎,也不許擅自登樓伺候。
喪門煞的一句話,便得以令得勝酒樓的東主屁滾尿流,店伙們怎麼敢不遵。
東面一座食廂中,突然門簾一掀,緩步踱出一個青衣人,像幽靈幻影般突然出現在樓中。喪門煞眼角看到人影出現,勃然變色而起,突又神色一懈,堆下笑離座道:「咦!原來是辛兄,來,喝兩杯。」
辛文昭含笑走近,發覺其他五人的眼神並不友好。
他淡淡一笑,拖過一張長凳,坐下說:「打擾打擾,劉兄休怪。咦!令郎好像火氣不小,是不是有了麻煩。」
左首的年輕人劉正,是喪門煞劉保的獨子,綽號叫飛豹,是個目空一切、心狠手辣的貨色。
劉正怪眼一翻,冷笑道:「辛文昭,你是不是想管咱們的家事?」
辛文昭不以為忤,泰然自若地說:「劉正,你不認為你這些話,有點不近情理?」
喪門煞沉下臉,向劉正說:「兒子,你少說兩句話好不好?好沒規矩,你是不是想目無尊長?」
辛文昭笑道:「劉兄,不要怪令郎。在京都.令郎最看不順眼的人,就是我四海邪神,兄弟不會與他計較的。其實,兄弟的年歲,與令郎不相上下,還談不上目無尊長。你說是麼?」
喪門煞親自替他取杯,斟上一杯酒,笑笑道:「話不是這麼說的,你我一直都是兄弟相稱,他算是晚輩、按理他還不配在此與辛兄弟你平起平坐呢!哦!辛兄似乎心事重重,有事麼?」
「呵呵!無事不登三寶殿,確是有件事請求劉兄多多幫忙。」
「辛兄,你說吧!不要說一件事,十件百件,水裡火裡,只要兄弟能辦得到的,絕不會推辭。說啪!咱們自家兄弟,不必拐彎抹角,開門見山。乾乾脆脆。多好?」喪門煞豪爽地說。
「兄弟先行謝過。」辛文昭抱拳說。探手從懷中取出燒過的龍形針,遞過說:「劉兄手下有不少弟兄、與薊州三霸頗有交情,請將這枚龍形針璧還,並請劉兄傳話給他們,要他們到保定了結一樁公案。」
劉正重重地哼了一聲,沉聲說:「你以為咱們是信差麼?你昏了頭。告訴你,咱們的弟兄中,沒有人認識薊州三霸,你為何不派人去?」
辛文昭劍眉一跳,冷笑道:「生意不成仁義在,你老兄何必火氣這麼大?」他一手奪回龍形針,離座道:「劉兄,打擾了,告辭!」
「沒有人要留你,哼!鬼鬼崇崇到咱們此地來獻寶。我看你本來是有意刺探咱們而來的。」劉正大聲說。
辛文昭的目光,掃過喪門煞的臉,已看出喪門煞毫無責備兒子的意思,不由火起,問道,「劉兄,令郎的態度,是不是太狂妄了些?」
「辛兄,年輕人嘛!請不要見怪……」喪門煞說。
話未說完,劉正接口道:「姓辛的,這裡沒有歡迎你,你再不走,在下可攆你出去……」
「啪!」一聲暴響,辛文昭反手給了劉正一耳光,說:「劉兄,好好管教你的兒子,不然會……」
劉正挨了一耳光,被打退了兩步,幾乎栽倒,不由火冒三丈,大吼一聲,猛地一腿飛踹而出。
辛文昭身形一轉,「噗!」一聲,一掌劈在劉正的右腿上,劉正大叫一聲,跌了個手腳朝天。
同一瞬間,兩名大漢左右齊上,拳腳齊攻,上下俱至。
辛文昭人化狂風,遠出兩丈外,扭頭冷笑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薊州三霸還未走遠,再見。」
京城的治安,一年不如一年。
名義上,除了錦衣衛和東廠以外,還有三大營調來的官兵可用,加上五城兵馬司的人,計有一萬一千名的官兵可用。
可是,官兵都成了那些文武百官的家奴,而且吃空額的風氣極為流行,缺三四成還算是好的。
甚至巡捕營的騎兵出動時,十之五六是臨時找人穿上軍衣允數的。
所以,真正遭殃的是良善的百姓,連一個小鼠竊也逍遙自在,無所畏懼。
其嚴重的程度,由紫禁城內居然經常有小賊作案的事實,便可知道盜賊橫行的情形是如何可怕了。
三大案的挺擊案。便是太監們找了一個潑皮入宮謀殺太子,進出皇城亂闖宮禁,似乎司空見慣不足為奇。
官府辦案,只要能拖過五天,便將案卷束之高閣,不再過問了,苦主再追究也沒有用處。
辛文昭與喪門煞不歡而散,回到住處立即分派人手,暗中布下天羅地網,而等魚兒入網鳥兒入羅。
次日巳牌初,二名大漢到了西珠市口,其中兩名大漢抬了一隻木匣,一名大漢挾了一個革囊。
西珠市口馮家的大門外,顯得冷冷清清,暖洋洋的太陽,曬得坐在高門限上的老門子懶洋洋直打瞌睡。
狹皮革囊的大漢登上階,嗆喝道:「喂!快代為通報。清晨大早就打瞌睡,簡直不像話。」
老門子一驚而起,睜開惺忪睡眼,似醒非醒地問:「哦!哦!叫什麼?不會是討飯的吧?要不就是闖空門的,你們……」
「少廢話!辛爺在家麼?」
「辛爺?什麼辛爺?這裡沒有……」
「你少給我打哈哈。這裡有筆禮,留交辛文昭。」
「有筆禮?賣官的呢?抑或賣爵?」老門子夾雜不清地問,分明是有意諷刺人。
大漢興起一肚子怒火,但忍住了。
他舉手示意兩位同伴將木匣放下,冷哼了一聲,將革囊向匣上一丟,說:「不賣官也不賣爵,賣的是人命。東西送到了,咱們走啦!」
「且慢,誰知是否有人肯收?」
「辛爺一見之後,保證他一禮全收。」大漢說完,自懷中取出一封拜貼,丟在匣上舉手一揮,三人揚長而去。
老門子取過拜帖,下款清楚地寫著:劉保百拜。
「是喪門煞,有苗頭。但不知是什麼禮物?」老門子嘀咕著掂起革囊,伸手模出三根光華閃閃的龍形針。
門內閃出一個中年人、沉聲道:「糟!咱們慢了一步,先打開看看。」
揭開匣蓋,匣內,足以石灰醃就的三個人頭。
中年人一驚,趕忙掩上匣蓋,不安地說:「果然不幸而言中,咱們慢了一步,取不到口供了。」
老門於神色凜然地說。「你是說,這是喪門煞送來的薊州三霸的腦袋,喪門煞果然神通廣大。進去,看辛兄弟怎麼說。」
中年人拿起木匣,冷笑道、「喪門煞作賊心虛,這還有什麼可說的?辛兄弟料事如神,可惜末料到這傢伙行事這麼迅速。咱們晚了一步,又得重新佈置了。」
「會不會是假的人頭?」老門子狐疑地問。
中年人搖頭道:「大概不會假。」
「憑喪門煞,一夥狐群狗黨,能輕易取下薊州三霸的人頭?」
「這就是問題的所在。辛兄弟會找出喪門煞殺人滅口的緣故來,這裡面面問題重重,太複雜了。但我相信辛兄弟智珠在握,問題定客迎刃而解。」
辛文昭斷定喪門煞之所以殺掉薊州三霸,為的是滅口,奸細的涉嫌人毫無疑問的是喪門熱。
正打算全力追查喪門煞的罪證,豈知當天晚上,節外生枝情勢又有了變化。
東廠的緹騎,在閉城門時大舉搜捕喪門煞,捉去了不少喪門煞的得力爪牙,罪名是鬧市殺人,誘殺要犯。
同時,薊州也來了一群高手,也在大索喪門煞,聲言要替薊州三霸報仇,鬧了個滿城風雨。
這一來,不啻洗脫了喪門煞的嫌疑。辛文昭的計謀,再次落空,委實令人喪氣。
再而三的失敗,並未令他灰心洩氣,反之。他發誓要將金虜派來的間諜,與潛伏在京都的奸細賣國賊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