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平縣其實比一座土寨子大不了多少,入城一問,好心的人告訴他們,五馬一車已出東門走了,請了一位嚮導,聽說是到縣東南四十里的犀牙山。
有兩位騎士也打聽同樣的消息,已經出城追趕,走了約一盞茶時分。
辛文昭心中大急,顧不得疲勞,出城急趕。
泰山雙傑不能袖手,義不容辭同向下趕。
正式進入太平山區,山嶺都不甚高,但滿目全是無窮無盡莽莽叢林,與無盡的荒山野嶺。
真糟,走不了十里,突見前面山腳下,一輛輕車翻覆在路旁。
四周有打鬥的痕跡,甚至在樹上找到一枚鋼鏢,釘在樹幹上入木三寸以上,發鏢人的手動委實不尋常。
前面小徑窄小,車無法通行,難怪有人棄車。
辛文昭心中大急、但依然慎重地下車,察看四周的遺痕,尤其對樹上那枚鋼鏢留了心,端詳良久,方拔起收好。
「他們是向南走的。」他指著南面的山坡說。
魯文傑察看遺痕點頭道:「不錯,落荒而逃,剛走不久,咱們追!」
(原書此處漏引數行。)
後面,隱隱傳來了蹄聲,追兵將近。
車伕火速解下了駕車的馬,熟練地上鞍,車內的兩位姑娘換穿了勁裝,恰好乘坐兩匹馬,留下兩名車伕看守車輛。
人熊周青則與翟君平同乘一匹馬,五六人馳下山坡,循蹄跡追入叢山深處,穿林越野急如星火,馬不停蹄。
辛文昭愈追愈心焦,也愈覺可疑。
牟嘉祥帶了弟婦主婢倆,按理決難遠逃十里以上,怎麼追了三座山,仍未看到打鬥的遺痕?難道保定雙雄這等不中用?
牟嘉祥隨行的三四個保鏢,居然不回頭阻敵?
到了第四座山腳下,蹄跡四散。
「分開追蹤。」魯文傑匆匆發命,驅馬向西飛馳。
發現了分散的蹄跡,顯然逃與追的人皆在這附近分散。
魯文傑並末下馬察看痕跡,忽匆發令分頭追蹤,首先向西馳出,追蹤西去的遺痕。
救人如救火,確也不需多加權衡思索。
翟君平也向東策馬,如飛而去。
同乘的人熊周青一聲低嘯,似甚憤怒。
事先末商定行止,更未分配追蹤地域,辛文昭還來不及有所表示,只好向前追蹤,追去百十步扭頭一看,兩位姑娘竟然跟來了。
他無暇多想,循跡急追。他的坐騎是名駒,放蹄急奔如同勁矢離弦,繞過一座山,沿叢林邊向南又向南,身後已失去兩位姑娘的形影。
不知追了多久,蹄跡突然消失在一條渾濁的小河旁,河深僅及馬腹,但寬卻有二十丈以上。
河對岸是數座小山,山腳伸展至河岸、形成犬牙交錯的灘岸,岸旁草木叢生,如下渡河沿岸細察,便無法看出,人馬是從何處登岸的。
他略一打量對岸形態,策馬渡河。
真糟,沿兩里長的河岸察看,看不見蹄痕,卻有不少戰跡。
他心中一慎,暗叫糟了!
按蹄跡,有三匹馬渡河,無法知悉這三位騎士是何路數,如果三人中有追有逃.那麼,極可能是在河中心追及。雙方皆落馬墮河,人馬屍沉河底向下漂流因而失蹤。
他想回頭與泰山雙傑會合,卻又存有萬一僥倖的念頭,希望能有所發現,所以便沿河向下走。
群山起伏,河流曲折,事實不可能沿河岸下行,只能逐段搜尋察看。
河向東流,進入太行山深處、遠出十里地,不但毫無發現,甚至不見村影人蹤,滿目窮山惡水,除了野獸不見人煙。
終於,他迷失在這一帶原始叢莽中了。
這一帶的山都不太高,外形幾乎相同、想找一座特殊的山作為定向,也感受十分困難,而且人在蔽天森林中行走視界有限、想找山定向談何容易?
他只能以日色分辨方向了。
日影西斜,肚中咕咕叫,午膳末進,眼看晚餐也沒有著落啦!
他在一處山谷中歇腳,解開馬銜讓坐騎覓草進食,坐在一株大樹下,定下神思索目下的處境。
牟嘉祥不等他的信啟。匆匆帶了弟婦與保鏢動身,在道義上,他沒有任何責任,吉凶禍福皆與他無關。
那麼、他為了什麼?
為了看不慣那些白道英雄的嘴臉?為了報被京都三英暗算折辱之恨?
他被這些似是而的想法,弄得啼笑皆非,想起來似乎合情合理的,卻又並不盡然如此。
白道英雄的嘴臉,他見過太多了,快劍,冷劍兩位仁兄便是典型代表,他犯得著生氣麼?
栽在京都三英手中,一時大意失風算不了一回事,以往他不是沒有栽過,一次教訓一次乖。以後不再上當就是了。
不管是何種理由,他追來了,這是比青天白日還要明白的事,餓了一天,肚中正鬧空城計呢:
他突然掏出一顆丹丸,展顏一笑道:「也許,我是為了這顆丹丸而來。」
他收妥丹丸,自語道:「且找地方歇息一宵,我要證實這件事。」
策馬馳入一處山谷,他看到了金黃色的麥田,也看到了小徑,不由精神一振。
紅日已接近西山頭,小徑前,出現一座土寨,看到一排排茅屋頂,犬吠聲震耳。
岔道上轉出一位荷鋤的老村夫,看到馳來的人馬,怔住了。
他緩下坐騎、在丈外扳鞍下馬。
他向驚訝的老村夫抱拳施禮,笑問:「大叔請了,小可深山迷途,冒昧誤闖貴地,請問這裡是何處?尚請指引。
老村夫放下肩上的鋤頭,臉上仍有疑雲,說:「這裡是橫嶺不溝裡,敝處小地方叫桐谷寨?咦!客官從何處來的?」
「小可從樂平來……」
「咦!樂平,遠著呢!」
「小可要到犀牙山。」
「哦!你是說樓霞山,在西北四十餘里。」
「哎呀!趕過頭了?」
「是的,你怎麼會到了這裡?這裡往南有一條路,可到京師的順德府。」
「真是昏了頭。哦!大叔,貴地是否有一座落星莊?」他苦笑著問。
老村夫點頭道:「有,往西南翻第四座山。有一片平陽。那就是落星莊。其實,那兒不叫落星莊,叫星嶺,只有十餘戶人家。
幸虧你問我,不然沒有人知道落星莊。老漢十餘年前曾經到過此地,偶然聽到一位小娃娃向玩伴提起而已,該地的人只叫星嶺。」
「謝謝大叔指引。小可想打擾大叔,在貴地借宿一宵,務請方便。」
老村夫呵呵一笑,說:「小事情,只怕山居簡陋。粗茶洋飯有慢佳客。敝地因處荒山野嶺,居民極少外出,也極少有人光臨敝地,哥兒光臨、老漢萬分歡迎。」
「謝謝大叔方便。」他由衷地道謝。
他牽了坐騎,隨在老村夫身後向寨門走,一面問:「小可姓辛名文昭,從山東來。請問大叔尊姓?」
「老漢姓王,祖籍順德府,祖上因避兵亂遷來,已經四代了,不打算再回去啦!山裡日子容易過哪!」
他呵呵一笑,說:「不錯,山裡面遺世而孤立.日子容易過,除了向太行山的好漢完糧之外,可說毫無干擾。」
王大叔臉色一變,正色說:「辛哥兒,希望你不是為太行山的好漢而來。」
「小的與他們一無交情,二無過節。」
「這幾天正是巡山期……」
「大叔請放心,要是他們恰好來查,小可會向他們討份交情,與大叔絕無妨礙。」
「那就好,老漢放心了。」
次日一早,他重謝主人後上道。
近午時分,兩位姑娘找到了桐谷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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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區中,申秘的人影飄忽如鬼魅。
巳牌左右,辛文昭一人一騎,踏入星嶺的谷口。
在這一帶,知道星嶺也叫落星莊的人,少之支少,外人更是無從得悉。辛文昭知道落星莊,當然也知道星嶺,只是從未來過,信口問問而已。
當他知道落星莊就在左近時,心中一動,油然興起向人求助的念頭,找地頭蛇打聽牟嘉祥的消息,豈不比單人獨馬亂闖好得多?
獨木不成林,他人生地不熟。在這陌生的叢莽中摸索,不啻是在大海裡撈針,委實失策。
這是一處方圓二十里的山谷,王老人說是平陽,其實只是山勢稍為平坦的谷中盆地而已,不算是平陽。
落星莊像一座土寨,但不是建在高處而是在谷底,丈餘高的寨培,圍著三四十座茅屋,如此而已。
這裡,距離最近的城鎮也有百里左右,有些人一輩子也末到過城市,生於斯長於斯,與草木同腐,與山水為鄰,與獸禽終老。
活著,沒有人知道;死了,像池搪裡消失了一個泡沫。
谷內傳來輕快的馬蹄聲,辛文昭一怔,勒住坐騎傾聽片刻,自語道:「有五匹馬小馳而來,難道是牟嘉祥他們先來了?」
小徑轉向處,五匹健馬魚貫出現。
五騎渾身黑衣,佩了單刀,領先的中年騎士鞍旁有只特製插袋,插了一面天青色小三角旗,上面繡了一個紅字「巡」。
「原來是太行山的巡山嘍囉。」他恍然地說。
太行山自古以來,就是綠林匪盜們的安樂窩,山深林密,與世相隔,方圓數千里、號稱絕地。
地跨三省,深山內別有洞天,即使出動百萬大軍,也無法肅清在內盤踞的賊人。兵來匪遁,兵去賊來,剿不勝剿不如不剿,只要他們不成群結隊出山攻城掠地,官府也就樂得清閒了。
五騎也發現了他,急馳而至,五匹馬左右一分,領先的騎士策馬從中接近,在三丈外駐馬,沉聲問:「哪條線上的?亮萬。」
他泰然一笑,宏聲道:「在下姓辛名文昭,至貴地訪友。
呵呵!星嶺至貴山黃沙嶺大寨遠在五六十里外,因此無暇至貴寨投貼拜山,請見涼。」
騎士一怔,訝然道:「尊駕是四海邪神?」
他抱拳笑道:「正是區區。」
騎士再問:「尊駕是獨自前來的?可有同伴。」
他坦然地說:「在犀牙山以北,在下有同伴,但是已經失散了,目下不知在何處。」
「尊駕如果是訪友,咱們歡迎。」騎士頗為友好地說。
「在下欲至星嶺,確是訪友而來。三手靈官杜兄隱修星嶺,在下三年前曾經與他通過音訊。」
「哦!杜兄的朋友,咱們更是歡迎。杜兄三天前剛從敝寨返家,辛兄來得恰是時候。兄弟周永,願為辛兄領路。」
「哦!原來是奪魂刀周永,久仰久仰,幸會幸會。周兄如有要事,不敢勞駕,兄弟找得到。」
「呵呵!別客氣,咱們這就走。」
兩人並肩小馳.奪魂刀一面走一面說:「辛兄遊戲戰風塵,名動江湖,敝山有不少兄弟,對辛兄頗為推崇.如果有暇、務請至敝寨小住,弟兄們也可與辛兄親近親近。」
「兄弟要到太原訪友,他日有緣,定至責寨拜會貴山弟兄。」他客氣地拒絕。』「只要辛兄肯貴光,太行山九山十八寨的弟兄,皆歡迎辛兄光顧。哦!辛兄可認識笑頭陀?」
「笑頭陀悟光?聞名而已,無緣一見。兄弟最討厭那些沽名釣譽之徒,笑頭陀就是沽名釣譽者之一。
鎮日擺出白道高僧的嘴臉.死抱著除惡務盡的活招牌。專與江湖亡命為難,卻不敢向那些高手邪魔討公道.他算啥玩意。」他悻悻地說。
他已在半月前混入山區,咱們正在留意他。」,奪魂刀冷冷地說,哼了一聲又道:「只要他敢來討野火,他就別想回去啦!近來樂平附近,來了不少神秘人物,他們總算很自愛,不敢偷越鹿谷河以南地段。」
「你們要阻止那些人?」
「山寨五十里以外,不禁外人接近,只要他們守規矩,咱們不打算過問。」
「兄弟知道這些人?」
「咦!辛兄……」(Luo Hui Jun:???)
「嗯!全是白道名宿高手,大概他們吃了老虎膽,要到敝寨討野火啦!」
「他們不是為貴寨而來。是搜尋三眼狂生。」
「哦!三眼狂生夏侯津?見鬼!三眼狂生怎會躲到咱們太行山來。」
「他們確是為三眼狂生而來,矮方朔居然迫我替他賣命,可笑極了。」
「哦!希望他們真是為三眼狂生而來,咱們並不希望與那些白道英雄拼老命。」
「聽說金翅大鵬也來了。」辛文昭將牟嘉祥的事說了。
奪魂刀哈哈狂笑,笑完說:「辛兄,你上當了。牟嘉祥東主已經到南京去了,已經走了半個月,聽說是替幾位狗官鑒定在荊山出土的璞玉。
至於金翅大鵬,一百棍子也難將他打出京師。
目下他替幾個狗官保鏢,對付一些激於義憤行刺狗官的江湖好漢,已經疲於奔命,哪有閒工夫離開京師?」
他那兩個寶貝兒子,替廠衛效忠遠走江南,追輯一個行刺狗官姓艾的人,據說焦頭爛額交不了差,說不定得將所有的好友往南請,哪有閒工夫到咱們太行山來挖草根樹皮?你上當了。」
他大感意外,間:「周兄的消息可靠麼?」
奪魂刀發出一陣狂笑,說:「咱們九山十八寨,分佈在京師河南,所派的眼線更是遍佈南北,對那些江湖名人貪官污吏,與及一方財主的行蹤底細,如果未能摸清,還用混麼?」
辛文紹怒氣往上衝,發出一聲憤極的咒罵,咬牙切齒道:「這些狗東西可惡!我明白了,這是一場卑鄙的騙局,他們是衝著我而來的。好!咱們走著瞧。周兄,兄弟向你套一份交情。」
「辛兄的意思……」
「那些人的事,請貴山不必過問,兄弟要稱稱他們的斤兩,看我四海邪神是不是善男信女。」
「這……」
「周兄,兄弟對付得了。」
「好吧!辛兄,依你。」奪魂刀慨然地說。
「那麼,周兄請不要陪兄弟前往了。」
奪魂刀勒住韁,豪笑道:「也好,這樣比較方便些。請代我向三手靈官杜兄致侯,不送了。」
「兄弟多感盛情,容當後報。」他抱拳施禮道謝。
「一切小心珍重,後會有期。」奪魂刀叮囑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