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蘭州至甘涼,行劫最理想的地方就是在安西堡附近。
蘭州是肅王府所在地,除了蘭州衛之外,還有王府的三衛、閒雜人等休想在蘭州明火執仗為非作歹。
第一站是莊浪衛,轄地南起苦水灣堡,中途站紅城子堡。
莊浪衛指揮使姓魯,原是衛西南的西大通堡人氏,是漢化了的蒙古人。
首先歸附大明皇朝的,先祖叫阿什達,頗有軍功;二傳鞏卜失加,授職莊浪衛指揮同知。三傳改漢姓,叫魯鑒。
這位指揮使以忠勇果決著稱,正統年間固原滿四造反,他帥本衛士兵出征,立下汗馬功勞。
在這附近數百里內,所有的蒙人番人,只聽他的號令,只有他才能治理那些歸化了的驃悍胡番。
在他的轄地裡,沒有人敢為非作歹。
任何一處偏僻角落,也藏不住一個歹徒。
對付那些入境作奸犯科的人,完全按當地的風俗處死。
他那一隊巡邏驃騎,一個時辰可以追逐七八十里,任何快速的馬賊,也難逃脫閃電似的追蹤。
武勝堡以北,地屬古浪千戶所。
那位戶長卻是個庸才,附近盜賊如毛,痞棍橫行。馬牙山安西堡,就是這種窩藏匪類無法無天的地方。
這就是這群中原的邪魔外道,為何選擇安西堡動手的緣故。
美髦公李家老小逗留蘭州,令這群無法無天的江湖群豪十分失望,在這裡多耽擱一天,便多一分走漏消息的顧忌。
可是,除了等候之外,別無他途。
午前這段期間內,靈貓的主謀人天罡道長帶了其他幾名黨羽陸續趕來會合。
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罡道長,據說出身武當,也有人說他是武當的逐徒,天罡劍術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名號響亮。
這期間,群推開始活動,不惜威迫利誘,拉攏那些人數少實力單薄的人聯手結盟,以擴充實力。
情緒隨時光的消逝而漸漸不安,人與人之間,表面上的客氣逐漸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猜疑和仇視。
伙與伙之間敵意漸明,個人與個人之間亦呈現水火不相容的警兆。
利害衝突,敵意何能避免?如果沒有互相利用的因素在內,這群人恐怕早就發動剷除異己的火並了。
這天近午時分,官道南面啼聲得得,一人一騎小馳而來,是一匹高大健壯的大宛馬,俗名棗騮。
馬上騎士很年輕,高身材,猿臂鳶肩,雄壯結實,臉色紅潤略帶風塵之色,五官清秀虎目炯炯。
穿一身藍勁裝,頭戴英雄巾,腳下是半統快靴、寬寬的皮護腰,佩著長劍。脅下懸著百寶囊和皮水囊。鞍後有馬包,一看便知是長程旅客。
堡門站著一個青衫人,荼亭外也站著一名大漢。歇腳棚外,站著粗壯如山的鐵金剛。
三人目迎小馳而來的健馬,眼神中湧現太多的疑問。
駿馬小馳而來,接近堡門徐徐止步。藍步騎士的目光,掃過附近三個虎視眈眈的江湖健者,再轉向堡門內不遠處的安西客棧看去。
客棧門外的金字大燈籠上,「安西客棧」四個字看得清清楚楚,更可看到迎風招展的酒旗子。
鐵金剛招子雪亮,一眼便看出對方是來自中原的江湖朋友,少不了心動,揮手叫:
「嗨!老弟台,來自中原麼?」
藍衣騎士高坐雕鞍,輕拂著馬鞭淡淡一笑道:「不錯,中原來。」
「往何處去?」
「甘涼、也許更遠些。」
「總不會去吐魯番。」
「也許更遠些,撤馬兒罕、天方。」
西逃的蒙古人,在撒馬兒罕建都,曾經橫行歐亞,鞣料天方諸國,三次火焚巴格達,君臨莫斯科。
目下在位的是忽春赤汗,國勢已衰,都城仍在撒馬兒罕。與大明皇朝仍保持往來,但與仍在東部遊牧的蒙古人(北元),關係反而不夠密切。
因為久經變亂,撒馬兒罕的蒙人已改信回教,這是與阿拉伯長期交往的結果。而東部的部落,卻信喇嘛教,兩不相容,乃是意料中事;目下官方禁止人民出邊,但亡命商人卻經常結伙偷渡玉門關,遠至數千里外的撒馬兒罕貿易。
當然,其中也有朝廷派的間諜。
百餘年前帖木兒汗出動騎兵四十萬.步兵二十萬,冒寒強渡烏滸河,向玉門關進軍,妄想重回中原。
卻不知朝廷的諜報早已到達,大明的數十萬官兵雲集邊境,準備迎頭痛擊。要不是帖木兒汗於進軍途中病死,這一仗還不知鹿死誰手。
但可斷言,帖木兒汗不會成功,諜報在兩個月前便已到達。朝廷得以從容調遣軍馬數十萬迎擊,已注定失敗的命運。
撒馬兒罕的貢使,每三年入關一次,因此本地的人,對撒馬兒字並不陌生。
鐵金剛卻不知撤馬兒罕,也不知何謂天方,嘿嘿怪笑道:「南下,不論你去多遠,反正都在天底下,要走你就走,最好不要在此地停留。」
「你攆我走?」藍衣騎士平靜地問。
「你明白就好。」
藍衣騎士反而扳鞍下馬,說:「已經是午間了,在下卻想在此地打尖。」
打尖的意思是歇息進食,如果是黃昏,打尖卻又可解釋為投宿。
鐵金剛有點醒悟,冷笑道:「原來你也是道上的朋友,何必裝腔作勢?打尖,你請進啦!」
「呵呵!你老兄管的事真不少。」藍衣騎士一面說.一面牽著坐騎往堡門走。
鐵金剛的目光落在南面.說道:「閣下還有同伴,為何不同行?」
藍衣騎士掉頭回望,南面裡外健馬飛馳,塵土飛揚,兩匹健馬正向此地飛趕。
他劍眉深鎖,說:「那不是在下的同伴,而是兩位帶劍的姑娘,她們從蘭州來,趕上啦!」
「你也從蘭州來?」鐵金剛問。
「你不是白問了麼?北行西進的中原人,誰又不從蘭州來?」
「你貴姓呀?」
「姓辛名五。哦!聽說過我這號人物?,」
「說你的綽號,也許在下知道。」
「綽號?哦!你看我一身藍。」
「不錯,藍得岔眼。」
「因此,在下的綽號便叫藍衫客。」
「藍衫客?沒聽說過你這號人物。」
「中原江湖道上,闖道的朋友千千萬萬,綽號類同者當不在少樹,難道就沒有一二十個藍衫客?」藍衫客辛五半開玩笑地問。
鐵金剛哼了一聲,傲然地說:「闖道的朋友雖多,但真正闖出名號的人卻是少數。在下只知道名號響亮的人,懶得打聽那些自加名號的小輩。」
「哦!閣下的口氣倒不小。老兄,說說你的名號吧!看我這自加名號的小輩,是否聽過你這號人物。」
鐵金剛臉一沉,冷笑道:「小輩,你是探道的?」
藍衫客也虎目一睜,冷笑道:「閣下未免太霸道了些,只許你問名號,不許在下反話麼?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老兄大概也是自取名號的小輩,說出來丟人現眼。」
鐵金剛怒火上衝,跨進兩步吼道:「小輩,你找死。如果你聞過兩天江湖,便該知道我鐵金剛郭威的名號,怎敢說話如此放肆?」
藍衫客淡淡一笑,向荼亭內的大漢舉手笑問:「老兄請了。你曾經聽說過這位鐵金剛的名號麼?」
大漢大概存心煽風撥火看熱鬧,搖頭道:「抱歉,沒聽說過,在下只闖道一天半天江湖。」
藍衫客呵呵大笑,向鐵金剛道:「聽吧!這可不是我說的,下次千萬不要指出自取的名號來唬人,免得鬧笑話。呵呵……」
鐵金剛忍無可忍,搶進兩步拳出如山,「黑虎偷心」當胸便搗,用了五成真力,拳風虎虎勢沉力猛,恨不得一拳將對方擺平。
藍衫客有備而來,對方動手正合心意。他右手的馬鞭一拂,半分不差地抽在鐵金剛出拳的右手門脈上,拳不由自主向外蕩,引1大開。
「噗!」一聲響,藍衫客一腳踢在鐵金剛的小腹上,快逾電閃,毫無對方躲閃的機會。
假使踢低五寸,鐵金剛的下陰保險出彩。
鐵金剛驚叫一聲,登登登連退四五步,幾乎摔倒,臉色大變,猛地一聲虎吼,「餓虎撲羊」再次出招上撲,雙手如爪,兇猛地抓來。
藍衫客辛五丟掉韁繩馬鞭,等爪行將及體,方發招「童子拜佛」,合手先往上崩架開來爪。
招式平常,毫無異處,妙的是控制得恰到好處,招一發,對方便不可能收招變招,這是經過千錘百煉加上經驗所獲得的超人成就,搭上手便絕對主宰全局。
鐵金剛的雙爪被兇猛絕倫的力道震得向左右分張,身子成了一座不設防的城。
接著,腦袋被扣住了,千釣力道及身,不但快而準。力道重得無可抗拒,身不由已,腦袋向下垂。
藍衫客一不作二不休,右膝一抬,雙手疾松。
「噗!」鐵金剛的下顎挨了一膝蓋,兇猛無匹的震撼力,震得他齒松頭暈,眼前直冒金星,像被萬斤巨石所撞擊,身軀向上挺、向後倒。
內家對內家,氣功搏氣功,功深者勝,不能取巧。
鐵金剛的混元氣功,已練至八成火候,仍禁不起藍衫客沉重如山的無情打擊,向後急退,支撐著不肯倒下。
藍衫客趕上,伸腳一勾。
「砰!」鐵金剛終於倒下了,口中血出暈頭轉向地翻身一蹦而起。
糟了!藍衫客正等在一旁相候,尚未站穩,「砰!砰!噗!」三聲暴響,左右頰與腰腹各挨了一記重拳。
「噗!」鐵金剛這次趴下了。
藍衫客拍拍手,笑道:「老兄,下次不要用名號唬人。」
鐵金剛跪起一腿,咬牙切齒地伸手拔佩刀。
兩匹健馬早已在路旁止蹄,兩位穿墨綠對襟騎裝的少女,正駐馬旁觀。
一名少女嬌笑道:「大個兒,動刀子你准倒媚,拼拳腳你已被打得昏天黑地,動刀子恐怕要丟掉腦袋瓜呢!」
藍衫客俯身拾起馬鞭,反手抽出,「啪!」一聲抽在鐵金剛握刀手時上.正好抽中肘骨內側的麻筋。
「哎……」鐵金剛厲叫,手肘猛烈地抽搐,吃足了苦頭,像一頭病貓。
藍衫客瞥了兩個少女一眼,冷冷地說:「女孩子多嘴多舌,會招禍的,還不趕你們的路!」
為首的少女貌美如花,嫣然一笑道:「閣下,管你自己的事吧!」
說完,向同伴揮鞭示意,蹄聲驟發,向堡門飛馳而入,直趨安西客棧。
藍衫客本想阻攔,虎目一轉,卻又忍住了,牽了坐騎跟入,走向安西客棧。
在栓馬樁上栓好坐騎,他踏入店堂,向店伙叫:「食廳在何處?在下要些酒食充飢,要趕路呢!」
門外跟入一個青衣大漢,咯咯怪笑道:「老兄,已經來了,不用趕路啦!錯過了這座堡,就沒有這家店了。
反正今晚你已經趕不到鎮羌堡,就在此地落店吧!錯過了宿頭,保證做了豺狼虎豹的點心。」
藍衫客倏然轉身,陰森森地說:「閣下,不要替人亂拿主意。你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你可以閉嘴啦!」
大漢怪眼一翻,正待發作,內堂裡踱出一位干嬌百媚的綵衣女郎,鳳目一轉,嬌聲叫道:「燕勇,沒你的事。」
燕勇怒意全消,欠身順從地應喏一聲,出店而去。
藍衫客瞥了綵衣少女一眼,轉身跟在店伙身後踏入隔壁的食廳。
食廳不大、六張沉重的八仙桌,後面有座通向廚房的小門。
臨窗的兩桌,已有三位食客,其中兩位正是剛才落店的綠衣少女。
漢家姑娘大大方方在食廳用膳,少之又少;而這兩伉姑娘卻泰然自若,旁若無人低聲微笑交談,老練地等候食物上桌,毫無拘束之態。
兩女輕轉螓首,向入廳的藍衫客不懷好意地淡淡一笑,像是和他打招呼,也像是在示威。
他不加理睬,眼神中有警惕的神色。
荒村野店,一切就簡。店伙請客人入座,木無表情地清理檯面,信口問道:「客官要吃些什麼?請吩咐。」
「來兩壺酒,切盤肉湊台湊台。」他微笑著說。
鄰桌兩位姑娘的食物送來了,每人一大碗羊肉湯,兩雙纖纖玉手,正熟練地將硬饅細細撕入碗內。
他的酒菜送來了,一碗酒尚未喝完,進來了一位大馬臉老道,陰沉沉地往他桌旁一站,凶光暴射的怪眼,狠狠地盯視著他,眼神極不友好。
食廳門口,也抱肘站著兩個人。他們是靈貓晁飛,和夥伴煞手張全。
廳中充滿了濃厚的敵意,氣氛一緊。
他干了碗中酒、斟滿,淡淡一笑道:「道長,不要橫眉豎眼的,要坐你就坐啦!有的是凳子,總不會要在下讓座吧!」
老道冷哼一聲,用腳撥出一條長凳陰沉沉地坐下。
「道長不像是平涼崆峒崆山的真人?」他說。
「你是藍衫客辛五?」老道第一次發問。
「正是區區在下。」
「是真名號麼?」
「那是當然。當然名號是自取的。」
「看你的年歲,也不像是成功地闖出字號的人物。」老道不屑地說。
「這是實情,道長如何稱呼?」
「貧道天罡。」
「哦!幸會幸會。道長的三十六式天罡劍法,聽說在武林中尚未逢敵手,號稱武林一絕。」
「不是聽說,而是事實,施主要不要試試?」
「不敢領教。辛某不是妄想僥倖成功的人,所學的幾乎殺豬屠狗的劍法,不值得行家一笑,我寧可藏拙。」他自嘲地說,口氣卻包含有諷刺味。
天罡老道在末摸清他的底細前,不願過早發作。
老道陰陰一笑道:「原來施主早就摸清貧道的底細了,打鐵金剛並非偶然,而是有意試咱們的實力。」
他創眉一轉,臉色一沉,冷冷地說:「你的話在下聽不懂。」
「施主到店有何圖謀,何不開門見山說個明白?」
「你要我說什麼?」
「貧道不管你是哪一方的人.與貧道作對又是受誰的指使。鍾不敲不鳴.鼓不打不響;話必須先說清楚。
但咱們這次聚會安西客棧,表面上看來,是有志一同、大家都是為了美髯公李家棟而來,各有目的,在骨子裡,各有所求各懷戒心:敵友很難分清楚,利害衝突卻界線分明,誰也不甘心放手。」
他冷然打量四周的人,看到的全是冷厲的面孔、接觸的都是敵意的眼神,沉著地說:
「道長,你說了這一大堆。在下被你說糊塗了。」
天罡老道嘿嘿笑,挺身離座說:「你如果真糊塗,那倒是好事。你記住,貧道不計較你打鐵金剛的過節,但決不許可有下次,明白麼?」
「在下仍不明白。」
「你少給我裝糊塗。記住,貧道已經警告過你了。貧道不想打破目前暫且相安的局面,事後咱們必定有清算過節的一天。」
老道冷冷地說完,昂然出廳而去。
他繼續喝酒,繼續說:「怪事,這間客棧真有點邪門。」
他伸腳輕撥天罷老道坐過的長凳,長凳突然中分而坍倒。老道所坐處的尺餘凳面,坍倒時碎如粉屑。
綠衣少女一征,訝然道:「好精純的『化石腐物』神功。」
門口的靈貓晁飛冷笑一聲道:「你還沒見過隔物溶金的奇學吧!」
「你看過麼?」少女笑問。
「天罡道長就具有此種神奇功力。」靈貓傲然說。
「很了不起!」藍衫客不動聲色地說。
「所以你們最好不要與咱們競爭。」靈貓乘機提出警告。
對方的意思,已經明白表示出來了。
辛五淡淡一笑,不在意地說:「在下記住了。」
乾瘦的煞手張接口問:「閣下仍有點不死心。」
他注視著對方微笑問:「尊駕也想露兩手麼?」
煞手張踱近傲然地說:「你想見識什麼奇學?」
他舉起手中的酒碗說:「你能一掌將碗打碎。」
煞手張以行動作為答覆,反手一掌揮出去,恍如電光一閃,「啪!」一聲擊中了酒碗。
「哎喲!」煞手張吊著手狂叫,臉色灰敗向後退。
辛五手上的碗不但沒有碎,甚至連碗中的大半碗酒也絲紋不動,似乎未受到任何波及一般。
他放下酒碗,搖頭道:「老兄,你比天罡道長差遠了,何苦丟人現眼?」
煞手張如見了鬼魅般悚然後退,向廳外一竄。
靈貓也臉色蒼白,驚恐地踉蹌退出廳外。
兩位綠衣少女噗嗤一笑,搖搖頭。
門外,綵衣少女神情肅穆地緩步離開。
為首的少女收斂了笑容,放低聲音誠懇地說:「爺台,何苦淌這一窩子水,尊駕藝臻化境,滿臉正氣,決非邪魔外道。美髯公名滿天下,不至於與兄台結下不解之仇。」
語音雖低,但他聽得字字入耳。
他淡淡一笑,也用僅可讓對方聽到的聲音說:「姑娘,不要用話來套口風。你已經跟了在下兩天,快死了計算在下的心念,對你大有好處。」
「你……」
他放下碗筷,揚長出廳而去,在櫃上放一碇碎銀,在數雙不友好的怪眼注視下、大踏步昂然出店。
午間的太陽顯得有點炎熱,栓馬柱旁的健馬不安地在移動踏蹄。他取下馬鞭,沉靜地解韁。
店門的一名店伙信口問:「客官要走了麼?」
他牽著坐騎,扳鞍上馬道:「是的,趕兩程,今晚該可以趕到安達堡打尖。」
健馬尚未馳出,他臉色一變。
不遠處的堡門,有兩名大漢正在關閉堡門上槓。
四周皆有人接近,約有十五六人之多,每個人皆帶了兵刃。其中有天罡老道,有綵衣少女的伴當燕勇。
黑魅唐剛夫婦並肩堵在東南角,嘿嘿怪笑道:「閣下,你想離開?」
他知道麻煩來了,警覺地下馬,韁繩重新搭上栓馬樁,緩緩移前五六步,沉靜地反問:
「不錯,要離開趕路,有何不對麼?」
白髮如銀的老陰婆頓著龍首杖,怪腔怪調地說:「你這小輩這個時候離開,有兩種可能性。
一是你是李家棟的朋友,要逃出去通風報警。二是你貪心想迎上前去糾集黨羽搶先動手。小輩,說吧!你想不想說出來?」
他冷靜地環顧四周,心中有點不安。
除了分佈在四周的十五六個人以外,外圍也有些表面上似不相關的人走動。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綵衣姑娘帶了一名侍女,與三名大漢,若無其事地站在店門右側向他注視。
食廳的窗口,兩位綠衣姑娘緊張地向外注視。
這是他所看到的唯一不帶仇視的目光,他似乎可以感覺到她們的眼神中所流露在外的關切神情。
他感到心弦受到撼動,一陣心潮洶湧。
強敵環伺,每一雙眼睛皆露出眈眈凶光.卻出現兩雙關切的友好明眸,難怪他心中波動。
這兩位跟蹤他兩天,敵友末分的少女,難道是友非敵?
他感到十分困惑,必須擺脫眼前的困境,目下不是思量敵友的時候。
他的目光回到老陰婆身上,冷冷地說:「在下沒有什麼可說的。」
「你非說不可。」老陰婆厲聲說。
「老太婆,你必定要失望。」他沉聲說。
老鼠似的三寸釘,站在高大的馬車座上、叫道:「朋友,表明態度。」
他冷冷一笑,問道,「在下如果表明態度,你們便放在下離開麼?」
「當然,但那是我三寸釘個人的意見。」
「你們這麼多人,個人意見不受重視。這就是說,你作不了主。」他不屑地說。
天罡老道打圓場似的說:「施主除了留下之外,別無他途。同時,今天的局面,施主如不表明態度,也不會善了。咱們都懷疑你的身份,你不會令咱們失望的,因為你不是愚蠢的人。」
想平安離開事實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能擊潰這麼多的江湖高手。誰知道這些人中,有幾個像天罡道長一樣可怕的高手?
當然,這也是他的本意留下。
沒有必勝的把握,不宜逞強免遭不測。
他吁出一口長氣,讓步地說:「好吧!在下留在此地。」
「留下是不夠的。」有人叫。
他哼了一聲,虎目怒睜,沉聲道:「閣下,不要迫人太甚。在下答應留下,已經是在脅迫下讓步,已然臉上無光了。在下不干預你們的事,希望在留此期間,咱們能和平相處,沒有衝突。」
老陰婆得理不讓人,怪叫道:「你必須表明態度,不然……」
「不然又怎樣?」他不悅地問。
「不然你得死。」老陰婆乖戾地說。
他怒火上衝,一字一吐地說:「老太婆,不要欺人太甚,在下年輕氣盛,忍耐是有限度的。」
說完,轉身向坐騎走去。
老陰婆當著這麼多江湖高手之面,受到一個年輕小輩的奚落,委實臉上無光,下不了台,不由惱羞成怒,叱道:「站住!老身要看你能忍到什麼程度。」
他腳下一慢然後重新舉步,不加理睬。
九幽娘郭寡婦粉臉生寒,向老陰婆說:「老陰婆,不為己甚,凡事適可而止,不要迫他了。」
九幽娘替他打抱不平,而三寸釘昨天在店堂被老陰婆迫下櫃檯,耿耿於心,無時不在作報復的打算,豈肯輕易放過這個好機會?
他嘿嘿怪笑道:「對,老陰婆,你就少說兩句吧!這裡有二三十位江湖上有頭有臉的高手名宿,大家都不出頭,你老陰婆卻硬要出面耀武揚威,到底你算老幾呀?你根本留不住他的。」
武林朋友最大的毛病是心高氣傲,受不了撩撥,一言不合,不惜拔刀而鬥,尤其是顏面攸關的事,絕不肯當眾認栽,凡事不顧後果,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老陰婆陰狠惡毒,心胸狹小,怎受得了激?
一聲厲叱,疾衝而上,龍首杖來一記「泰山壓頂」、勢如崩山。劈向辛五的腦袋,杖沉力猛,快速絕倫。
辛五像是腦後長了眼睛、前飄八尺,間不容髮地避過致命一擊,倏然轉身沉聲道:「老太婆,你這是算什麼?」
「從後面偷襲,不算丟人。」三寸釘怪叫。
這兩句話不啻火上添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