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像已然目睹,乾坤大轉移運勢,你該明白了!」
但聽白石老人微微一笑,隨又肅然說道。
劉伯溫驚疑參半,沉吟著道:「大端已詳,細節未釋,尚有勞白石老人指點!」
白石老人略一點頭,道,「於大端之處,你明白什麼?」
劉伯溫道:「元朝帝君乃白虎星臨世,因此暴烈殘酷,天下百姓受盡荼毒!目下紫微星已現,當主新帝星現世,但必經慘酷拚殺,方有作為,天下因而刀兵將起,殺伐勢將難免!幸而終能克滅白虎帝星,天下幸能重複太平!」
白石老人一聽,不禁微笑點頭,道:「好!既於大端處有此悟力,天下亦無人所能比擬矣!但於細節未處,尚有甚迷惑之處?」
劉伯溫沉吟道:「伯溫方才目賭紫微與白虎劇鬥之時,白虎勢盛,紫微竟爾不敵隱晦,搖晃欲墜!幸而此時忽有中隔一星,射出藍光,撞向白虎星,紫微因此才得以重熾紫光,一舉克滅白虎金光!但這中隔一星到底主何朕兆?伯溫便百思莫解了?」
白石老人目注劉值溫,微笑不語,忽然又道:「那中隔一星便即天機星是也!白虎帝星氣勢尚盛,紫微星光華尚不足將其克滅,唯有天機星一旦發出光輝,方能克制白虎星輝,屆其時,紫微星便可大放光明,一舉克滅白虎星矣!你明白了麼?」
劉伯溫點點頭,又道:「然則天機星到底是誰?」
白石老人呵呵而笑,目注劉伯溫,道:「此尚非其明白之時也,一旦明白,便是紫微星大放光明之時!你只須記住這點,日後自會明瞭。」白石老人一頓,忽爾又微微一笑,道:「橫看成嶺側成峰,九宮三元亦朦朧,不識自身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局中!」
劉伯溫一聽,心中一動,似懂非懂,但到底難以明白,便不再問了。他聽白石老人忽然道出「九宮三元」四字,心中突突一跳,暗道這豈非暗示那幻影壁上的天機圖麼?眼前放著這一位半仙半人的高士,倒千萬莫錯失了探究的機會!
劉伯溫這般轉念,便連忙趁勢問道:「白石老人提起九宮三元,伯溫倒有幾處不甚明白,老人家可否再行解答?」
白石老人呵呵一笑道:「我平生最多只回答三個疑難,但碰上你,早就破了此例矣!好人做到底,你就只管發問罷了!」
劉伯溫道:「伯溫見天機圖第二十七幅道:枝枝葉葉現金光,晃晃朗朗照四方,江東岸上光明起,談空說偶有真王。又道:惟日與月,下民之極,應運而生,其色曰赤。其圖則有日凡懸於樹頂,樹上勾掛曲尺,伯溫已然推知,此乃目下乾坤大轉移之兆,但有數點尚未明瞭,請白石老人教我。」
白石老人道:「有甚不明,你且道來!」
劉伯溫道:「此圖雖已隱兆紫微帝星臨世,但日後以何者為其國號?」
白石老人微微一笑,道:「惟日與月,乃一個『明』字。樹頂懸日月,合起來亦是『明』字。江東岸上光明起,意即光從明起,『明』重現三次,然則新朝國號,你尚不明白麼?」
劉伯溫點點頭。他已領悟。日後新朝國號,便取一個「明」字了,他又續問道:「然則談空說偈有真王一句主何朕兆?」
白石老人道:「紫微帝星全憑天機星扶助,否則不足成其大業,談空說偈,妙演天機,此乃天機星的專長,因此,亦就是說,只有天機星談空說偈,才有真王出現!」
劉伯溫眼見白石老人又說到天機星的身上,不知其所指何人,但明知他是決計不肯洩露的了,無奈只好道:「那伯溫明白了!但白虎星到底於何時隕落?」
白石老人微笑道:「你於天象中看見白虎星是甚形狀?」
劉伯溫道:「乃七星排列成白虎之狀。」
白石老人大笑道:「七星排列成白虎豈非七帝之數麼!」
劉伯溫豁然悟道:「那伯溫明白了,當今朝廷,自元世祖起恰恰是第七位皇帝,亦就是說,當今皇帝乃元朝最後一脈!」
白石老人微笑道:「你領悟性奇高,果然大有來頭!尚有甚疑問,便速速問了!」
劉伯溫此時已對天機圖第二十七幅豁然領悟,由此而徹悟出破解天機圖奧秘的天機心法,天機圖奧秘的破解,他自信已足可勝任了,便不再發問,他知道白石老人行將消逝,心中不捨,便衝口而出道,「今日一聚,不知何時重逢?」
白石老人大笑道:「你明白天機星是誰之日,便是你我相逢之時。吾道中人,切戒兒女私情,但你偏偏極重情義,因此日後凶險重重,切記步步為營便了!」
白石老人說罷,突地向遠處的一頭白鶴一招手,白鶴使似通靈,撲騰飛至,伏在巨石上面,白石老人猛地一推劉伯溫,劉伯溫便身不由己,跨上了鶴背,白鶴呱呱而嗚,白石老人喝道:「去!」白鶴隨即騰空而起,白石老人大笑道:「鶴兒啊鶴兒,你呱呱吵叫什麼?他從何處來,汝便送他往何處去便了!……」
白石老人的話音未落,白鶴背負著劉伯溫已然飛遠了。
白鶴在半空中大展翅膀,方圓竟及丈許,鼓起的氣浪,足以乘載一人重量有餘。
劉伯溫穩坐於白鶴背上,眨眼間便升上神山的頂峰。向下俯望,原來下面是一座深不見底的峽谷。劉伯溫歎了口氣,暗道白石老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今後只怕概難相見了!
忽爾又暗道,劉某人疊有奇遇,但自始至終無不與乾坤大轉移運勢有直接牽連,莫非劉某注定非得涉身其中了麼?
劉伯溫歎了口氣,但見下面的山野大地忽然停住不動,原來白鶴這時只是原地鼓動翅膀,卻不移動,似在等候劉伯溫的主意。
劉伯溫暗暗驚奇,使輕撫白鶴的白頸,道:「能帶我去與紫雲英三妹處重逢麼?」
白鶴不動,依然原地鼓動翅膀。
劉伯溫知這是白鶴表示不能違背白石老人的旨意,他與紫雲英雖有相逢之日,但決非在短期之時!
劉伯溫無奈又輕撫白鶴,道:「既然如此,你定必知我從問處來,好!那便載我往何處去罷了!」
白鶴一聽,呱呱的叫了一聲,表示領命,然後一個迴旋,佝東南方向疾飛而去。劉泊溫但見腳下的山疇大地、長江大川,如飛般向後掠移,眨眼間便已過了浩瀚的長江流域。
下面的景物,人目已有點熟悉,原來已入了浙江地域。又一會後,家鄉景物歷歷在目,原來已是青田縣境了。
白鶴忽地在一座山峰上面迴旋,呱呱的歡叫。劉伯溫向下一看,原來那是據聞祖父墓穴的白鶴山了,劉伯溫心中一動,輕拍白鶴的背道:「白鶴呵白鶴,莫非你已有靈有性,竟如此歡喜,知道這是白鶴山上歸白鶴麼?」
白鶴一聽,又呱呱的歡叫連聲,然後猛地向下一沉,眨眼間便降落在白鶴山上,伏在山地上,顯然是示意劉伯溫下來了。
劉伯溫從白鶴背上跨下來,他很感激白鶴的載送,但又不知如何表示,便走到白鶴的前面,摸著白鶴的長頸,親了親。輕聲道:「有勞你了,白鶴兄!你可以回去了!」
白鶴張嘴咬住劉伯溫的衣袖,似乎捨不得與他分開。劉伯溫又驚又喜,便輕聲道:「鶴兄呵鶴兄!我也捨不得離開你,但我有大事要做,總不能終日伴著你呵!你若願意,歡迎你隨時飛來與我相聚!」
白鶴一聽,呱呱歡叫,然後竟把頭連點了三點,隨即騰空而起,眨眼已飛遠,大概是回去向白石老人覆命去了。
劉伯溫目送白鶴遠去了,心中很有點惆悵,暗道我若能似白鶴,海闊天空任我飛便好了。
劉伯溫在白鶴山上游了一會,他聽爹爹說,他祖父劉濠的遺骸是葬在白鶴山上,一棵巨樹的洞穴之內的,劉伯溫從來未見過祖父,此時忽然極欲見他老人家一面,就算能在祖父的墳前拜祭一下也是好的。
劉伯溫於是四處尋覓,但白鶴山上參天古木隨處可見,要在其中尋出有洞穴的樹木談何容易?劉伯溫四處尋覓,終於毫無發現,他歎了口氣,無奈只好下山去了。
白鶴山距劉伯溫家僅五里,劉伯溫片刻的飛掠便已抵達家門前了。
他忽然看見一位年方五歲的男娃娃,正在地上用竹枝寫字。劉伯溫心中一動,便悄悄走到男娃的背後一瞧,只見男娃先在地上用竹枝寫了「徐達」二字,又在旁邊接著寫了「彭瑩玉、劉泊溫、紫雲英」等三個名字,然後哺喃的自言自語道:「我聽義母道,我有三位義兄姐,但我又不知他們在何處?大哥、二哥、三姐,你們什麼時候來看徐達呵!……」
劉伯溫一聽,知這男娃便是千里遙遙前來投靠劉家的徐達母子,心道準是爹娘甚喜徐達,便自作主張把他收為義子了!他心中一熱,便一把摟住徐達,悄聲道:「四弟!二哥不是回來看你了麼?」
徐達一聽,拚命扭轉身來,一見果然是曾救過他和娘親的劉伯溫,登時喜得一跳老高,拍著手掌向大門口衝去,一面大叫道:「義父!義母!娘親!劉伯溫——二哥!他回來了!」
劉伯溫與父親劉鑰、娘親趙氏、徐大嬸徐氏見了面,三幾言不到,趙氏便急道:「你三妹呢?怎不見她回來?莫非有甚凶險?」
劉伯溫歎了口氣,把此行的事略略說了。
劉鑰見兒子空手而回,十分失望,但未了卻歎了口氣道:「命數!命數!命數如此,乎復何言!」說罷,他就不再理會劉伯溫的功名大事了。
劉伯溫安慰娘親道:「三妹果然大有來頭,伯溫已然斷定,她絕非夭折之命,娘親放心便了!」
趙氏見兒子雖然平安回來,但少了她視為心肝寶貝的紫雲英,心情難過,又見劉伯溫此次回來後,竟已判若而人,出言處處隱露要機,但又令人不明所以,心中益發苦悶,便也沉默少語了。
劉伯溫又向徐氏問了一下路上的情形,知道爹娘待她母子甚好,便放心地點點頭,返回他的書房裡面。
一連數日,劉伯溫除了三餐出來與各人見面外,其餘時間便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誰也不見。
到第四天時,他忽然把徐達邀到他的書房,手把手的教他讀書識字,又教他洞悉天下大事的陰陽術數,更進而傳授徐達如何研習「孫子兵法」。
每有空閒,劉伯溫便帶著徐達一道,上白鶴山去,不知他教徐達什麼。但每次徐達回來時,均手損腳腫,似乎是練功去了。趙氏見了心疼,便責怪兒子劉伯溫過於嚴厲急進,把徐達這位義子累壞了。
劉伯溫微笑不語。徐達卻挺起小胸膛,一本正經的向趙氏道:「不!義母,徐達不怕累!二哥說,人欲成其大事,必先勞其筋骨!徐達誓要跟著二哥於大事!」
趙氏不禁苦笑搖頭道:「罷了!罷了!溫兒把一班幹大事的小子弄回來了!」
這般又過了四年多,眼看第五個年頭也將至。此時天下已烽煙四起,戰亂頻頻。劉家所在的青田縣雖暫時平靜,但已有難民湧入,老百姓人心惶惶,唯恐朝不保夕。
劉鑰也知大世不妙,但又苦思無計。忽然想起劉伯溫似早有預見今日的情形,便向兒子請教應變之法。
劉伯溫沉吟了好一會,才道:「目下有上中下三策!」
劉鑰忙道:「何為上策?」
劉伯溫道:「聯合鄉親,以求自保!」
劉鑰道:「何為中策?」
劉伯溫道:「廣積糧,以備荒!」
劉鑰道:「何為下策?」
劉伯溫歎了口氣,苦笑道:「遁跡深山,不問世事。」
劉鑰奇道:「遁跡深山可避兵災,不問世事可保頭顱,溫兒為甚卻道是下策?」
劉伯溫苦笑道:「乾坤行將劇變,天下之大,只怕已沒有一處容身的安樂土矣!爹爹宜早作決斷,不然便太遲了!」
劉鑰被劉伯溫說得心驚膽戰,但大勢已露端倪,他已不得不信了!
劉伯溫自從這次與父親深談後,便不再提及,每日加紫傳授徐達的武功和學問。
這般又過了月餘。這天一早,徐達忽然跑來向趙氏和劉鑰道:「義父義母!不好了!二哥他不見了!……」
劉鑰和趙氏一聽,大吃一驚,連忙隨徐達奔到劉伯溫的書房,劉伯溫果然已失了影蹤。
趙氏想了想,急忙拉著徐達的手道:「你這小鬼頭!必定知道二哥的行蹤!說,二哥到底上哪兒去了?」
徐達一聽,連忙擺手搖頭,道:「不知道!不知道!二哥說行蹤勿洩也!二哥又說日後他再返回帶我出去!……」
劉鑰一聽,已然明白,便對徐達道:「那好,不問便了!但二哥臨走,必定有信物給你,你倒是拿出來看看呵!」
徐達想了想,便點點頭,道:「二哥說,待他走後三個時辰,方可開啟他留下的錦囊!如今已足三個時辰,錦囊可以開拆了!」
徐達說罷,果然在身上摸出一對錦囊,輕輕的拆開,但見內有一幅字條。劉伯溫龍飛風舞的寫道,「悄然離走勿悲傷,此行西去路悠長;有緣千里來相會,誓逐元蠻復漢疆!」
劉鑰和趙氏一見,登時作聲不得。好一會,劉鑰才安慰趙氏道:「溫兒生時奇,去時奇,日後亦必定古怪稀奇!他雖生作劉家兒郎,但實為一代奇人,不可異義,我等凡夫俗子,又豈能參透他的行蹤奧秘?可惜什麼?由他去吧!」劉鑰說罷,與趙氏一道,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