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匹健馬揚起滾滾塵埃,在落日餘暉下衝入盧鋪鎮。
領先的騎士是四海游龍,他那身寶藍色騎裝極為搶眼,寶馬玉頂也最為神駿,足以稱七匹坐騎的領隊馬。
盧鋪鎮在縣城北面十里左右,是本縣的三大鎮之一,雖然位於官道要津,但距城過近,很少有旅客在鎮上投宿落店,除非旅客趕不上宿頭誤了腳程。
幾家小食店都可以留宿錯過宿頭的旅客、沒有正式的旅舍,按理是不可能有闊綽的旅客投宿。
而這七位雄赳赳氣昂昂,佩劍帶刀卻沒有行囊馬包的旅客,天快黑了也不該出城北行趕夜路,更不至於在鎮上歇宿。
七皮健馬再鎮民的驚訝注視下,衝入鎮尾在路右的一家宅院前,一字排開勒住了坐騎,氣勢洶洶。
「就是這裡。」騎土神刀門門主斷魂刀客,用馬鞭向緊閉的院門一指:「三個人:
助拳人大力神范宏、走狗花花太歲陽起風、蕩女桃花仙史。至於其他三五個風雲會的二流貨色,不必計算在內。
斷魂刀客這次損失最為慘重,死了最得意的門人關中狂客陸南星。
他有五位親傳弟子,關中狂客是成就最高的大弟子,也是他預定的衣缽傳人,未來的神刀門門主。
因此,他成丁主戰派最強硬的急先鋒。
其他五位騎士,都是他神刀門的子弟。
以他的名頭聲譽,花花太歲概略相等,高也高不了多少。
但與輩份高聲譽赫赫的大力神相較,他就不夠份量了,他能禁受得起花花太歲的射天指猛攻,決難擋得住大力神的大力金剛掌重擊。
四海游龍扳鞍下馬、拍拍寶馬五項的脖子掛韁在鞍,玉頂自行退至路旁,不需神刀門的子弟特別照料。
「陶門主,要不要打進去?」四海游龍氣大聲粗,虎目中燃燒著怒火。
「他們是一代黑道之雄,應該會挺起胸膛出來的。」斷魂刀客手按刀靶,殺氣騰騰:
「花花太歲,你我旗鼓相當.出來吧!走不掉的,我等你!」
五位神刀門弟子,開始鼓噪罵陣。
院門開處,出來了七個人,人數相當,誰也休想倚多為勝。
果然不錯,為首的是大力神范宏,這位與七仙九菩薩齊名的黑道名宿,氣色比往昔差多了。
早些天在北面的歇馬營,面對大悲僧依然威風凜凜,今天在殺氣騰騰的四海游龍面前,神氣不起來了。
花花太歲氣色更差,腰帶上插了一把普通的長劍,自從寶刀縛龍索被姜步虛奪走之後,一直就找不到趁手的兵刃,與人拚搏,武功不能完全發揮長處,見了四海游龍,真有如老鼠見了貓一樣沮喪畏縮。
桃花仙史是武功最差的一個,但比神刀門的弟子卻又高了一級半級。
陶門主真要找上她,想在百招之內勝她並非易事,如果沒有幾分真才實學,怎能成為掀起這次開封正邪結算風波的首謀者之—?
「光棍打九九,不加一。」大力神咬牙說:「咱們遠走高飛承認失敗,你們追來就不上道。」
「老狗!你們從開封銜尾緊追算是上道;在下追你們,卻是不上道。哼!天下的道,都被你歪曲了,你算什麼狗尿前輩?不要臉!」
四海游龍繼續怒罵:「回答在下兩件事,在下放你們一馬,不然,必須有一方的人擺平在這裡,在下的要求合乎道義吧?」
「該死的小輩,你以為吃定老夫了?」大力神受不了羞辱,憤怒地拔劍出鞘。
「你心裡明白。」四海游龍手動劍出鞘:「在孫家農莊,好像沒有幾個人能平安地接下我四海游龍二五劍,連貴會倚為長城的陰司三使者,三人聯手也僅能支撐七八招,最後碎劍望影而逃。你與陰司三使者有過命交情,你一定知道他們三個懦夫逃往何處,是嗎?」
「老夫只是替他們助拳的人,離開孫家農莊各奔前程,怎知他們逃往何處去了?你追來就為了這件事?」大力神口氣一軟。
「這事附帶的小事。陰司三使者是貴會的重要人物,必定隨同呂會主亡命,能找到他們,就可以找到呂會主。呂會主是在下要知道下落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最重要,那就是孟姑娘到底囚禁在何處?兩件事,在下的要求不算苛,閣下如果不合作,那就挺劍上,你不上我上!」
四海游龍咄咄迫人,劍徐徐上升:「四海稱雄,唯我獨尊!殺!」
一聲怒吼,大力神一劍封出,「錚」一聲暴響,火星飛濺。
大力神天生神力,劍上的力道極為驚人。
但雙劍相接,無法震偏四海游龍的劍,可知四海游龍劍上的勁道,決不弱於他御劍的神力,各不相讓,像是粘住了。
接著兩人同聲沉此,雙方的左掌同時從劍下方吐出。
大力金剛掌至陽至剛,掌出風雷俱發,與四海游龍吐出的殷雷隱隱掌勁,在劍下接實。
人影乍分,四海游龍挫退一步。
勁氣迸爆中,大力神飛退丈外,仰面摔倒來兩記狼狽的後滾翻,在塵埃飛揚中斜竄而起,躍登屋頂如飛而遁,一照面便吃足了苦頭。
花花太歲大吃一驚,心膽俱寒,扭頭向後飛奔,往屋內一鑽,從屋後溜之大吉。
桃花仙史慢了一步,剛飛縱而起,熠熠刀光電射及體,刀氣侵骨。
「妖婦納命!」斷魂刀客陶門主的沉喝似焦雷。
這一帶沒有村落,附近全是荒郊曠野,地廣人稀,距官道已在五、六里外。
大力神的神力首次碰上勁敵,威力萬鈞的大力金剛掌,被四海游龍更強勁的掌力所克制,左手已有點移動不靈,落荒而逃。
他一門氣逃出五里外,在雜樹野草叢生的曠野狂奔。
晚霞漸消,天快黑了,正是逃生的好機會。
蹄聲入耳,從面裡徐,棗騮玉頂奪蹄飛馳,有如星馳電掣,馬上的寶藍色光影極為鮮明。
他心中一寒,折向往矮樹叢中狂奔。
喀勒勒!喀勒勒……
蹄聲接近了左後方。
他不由自主地向有飛奔,奔人及肩的草叢。
喀勒勒……
蹄聲傳自右前方。
他向下一伏,喘息如牛。
喀勒勒……
蹄聲繞著大圈子響,地面亦感到震動,圈子愈縮愈小。
棗騮五項已從飛馳轉變為小走步,所繞的圈子逐漸縮小。
馬上視界可以及遠,躲在草中的大力神心中愈來愈慌,心跳亦隨蹄聲的接近而加快。
「我要把你拖回縣城,說一不二!」四海游龍聲如洪鐘,震耳欲聾。
他知道躲不住了,四海游龍早知道他躲藏的地方。
「老夫認栽!」他跳起來厲叫:「老夫只是助拳的人,放我一馬!」
人馬的影子出現在十步外,他覺得馬上的四海游龍真有魔鬼般的可怖。
「助拳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我有權直接了當殺死你!「四海游龍陰森森的語音更令他害怕:「但我不要你現在死,我要把你拖回城交給孟老伯。孟老伯丟了女兒,他知道該怎麼處置坑害女兒的兇手。」
「老夫仍可一拼,你來吧!」他顫抖的手吃力地將劍舉起。
「我來了!」
「不!不要過來……」他狂叫、跟路後退。
「我會先扭斷你雙手的大筋。」棗騮玉頂一步步向前接近。
「不!你……你到底想怎樣?」
「想要你答覆所提的兩件事。」
「我……」
「答不答悉從尊便,反正命是你的。」
「我……我不能出……出賣朋友……」
「那就得賠上老命,生死見交情,可敬!」
「呂會主躲……躲到盧莊去了,他料想你們不會重返那座柘林。孟姑娘也由二位法師,帶往盧莊藏匿。」
他崩潰了,他不想死:「盧莊的主人,是早年的獨行大盜黑風太保盧奎,與厲鬼苗光頗有交情。厲鬼出賣朋友,以威迫利誘手段逼黑風太保合作。借他那地方藏匿,打算再召集人手埋葬你們。」
「記住,有多遠你就走多遠,不要妄想到盧莊告警,才能保住你的老命,哼!」
蹄聲急驟,棗騮玉頂絕塵而去。
花花太歲非常聰明機警,大力神上屋逃命,他卻像老鼠似的竄人屋內、從屋後脫身。
斷魂刀客是俠義英雄,怎敢像歹徒惡棍一樣,揮刀闖入民宅行兇?他真押對了寶,順利地溜之大吉。
鑽出鎮尾,他又遲疑難決了。
向北逃回開封,能逃過俠義英雄的追殺?
他真後悔,不該在大局不可為之後各自逃命的,應該繼續追隨呂會主同進退,至少人多可以壯膽,隨大力神遠走高飛,確非明智之舉。
毫無疑問地,俠義英雄們己開始乘勝追擊,分頭搜殺逃散的人,斬草除根永除店患。
假使風雲散了,也會這樣做的。
一咬牙,他豁出去了,越野南行,下定決心往盧莊找會主歸隊。
大力神靠不住,走在一起早晚會遭殃,老魔接不下四海游龍三兩招,跟一個輸家在一起,毫無希望。
繞過城東郊,已是星斗滿天,黑夜是最好的掩護,不會有凶險啦!即使追來的人是四海游龍,也奈何不了他。
前面燈光閃爍,透過草木的宰隙,他知道前面有人家,飢渴交加的感覺突然強烈起來。
他與大力神幾個人,就是躲在盧鋪的民宅中找食物而遇險,食物還沒準備停當,四海游龍就找來了。
盧鋪有俠義群雄的眼線,這裡應該不會有吧?
經過孫家農莊的半天搏殺,再拚命逃走,精力即將耗盡了,連一個二流高手他也應付不了啦!
人生地不熟,只能循燈光走。
不久,屋影入目,真不錯,是一處小小的三家村;每座農宅都有燈光,可能村民正在晚餐,飲食有著落了。
奔近第一家農舍,衝過曬麥場,毫無顧忌地闖進敞開的院門,急急越過院子,飢渴交加,他僅可能爭取時間。
站在大開的大門外,他倒抽了一口涼氣。
簡樸的廳堂內,有幾個與環境毫不相親的女郎,因他的突然出現而停止談笑,全用含有憐憫意味的目光向他注視,似乎認為他是前來乞討的花子。
他認識一個人,所以大吃一驚。
不久前的一個傍晚,在歇馬營的小店內,他與大力神陰司三使者在一起,與大悲僧幾個對頭打交道,宣佈正邪雙方正式決裂。
一點不錯,現身用悲天憫人的口氣,勸雙方不要走極端的女郎,正是這位風華絕代的美嬌娘。
那時,他色迷迷地想入非非,因而受到警告。
他不知道這位風華絕代的女郎是何來路,卻知道必定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假使他知道這位女郎,是萬毒宮的宮主辛夫人,不轉身逃命才是怪事。
「從村東南的小徑走,約四里左右便是盧莊。」辛夫人和氣地說:「你可以趕幾步找呂會主歸隊。在這座小村落歇宿的人,都是與雙方無關的江湖人士,不會傷害你,但也不便留客。在襯落內,你是安全的,出了村,就得靠你自己的運氣了,你請吧!」
他知道,飲食的事告吹了。
另兩家農舍的江湖人士,可能更不好說話。
風雲會敗沒,牆倒眾人推,來看熱鬧等結果的江湖人士,有幾個是真正嚴守中立的。
「你是說,沿途有危險?」他硬著頭皮問。
「應該有,閣下。」辛夫人肯定地回答他:「你們雙方都仍然擁有足以一搏的實力,事情還沒了結,換了你,你敢鬆懈嗎?」
「請問,外面有那些人……」
「抱歉,無可奉告。八一黑,第三方人土誰也不願犯忌在外走動。」
「這裡又有些什麼人?」
「右鄰一家,有九天飛魔一家老少,和鎮八方駱英幾個大豪,你可以和他們打個招呼,他們的消息或許靈通些。」
一聽有九天飛魔在,他吃了一驚,如果小魔女要找他算帳,麻煩可大了。
「承告了。」他惶然退走,居然知道說話要客氣,往昔的狂傲氣勢一掃而空。
「不客氣,祝你幸運,希望你能碰上自己人。」辛夫人憐憫的口吻,顯然對他的處境十分同情。
他剛離開,不遠處便出現了九天飛魔夫妻倆的身影。
辛夫人客氣地出門相迎,將九天飛魔夫妻迎人廳,客套一番,侍女奉上香茗。
辛夫人母女大概好潔,所用的食具茶具都是從萬毒宮帶來的。
辛雲卿曾款待過姜步虛,所用的茶具是精品中的精品。
九天飛魔曾經見過辛夫人,但並不知道辛夫人的底細,在這裡落腳時,才由他的妻子飄渺仙子尚惜春,親自前來拜望,這才知道辛夫人是萬毒宮的女主人。
飄渺仙子與辛夫人玉修羅,是同一代的女英雄,只是不曾見過面,套兩句老話:聞名久矣!只恨無緣識荊。
見面之後,感情也就拉近了。
九天飛魔夫妻臉上有憂慮的神情流露,辛夫人卻泰然自若無憂無慮。
「辛夫人,愚夫婦打算出去碰碰運氣。」九天飛魔顯得憂心忡忡,而且天涯怪乞師徒,迄今仍然不曾返回,老朽確是放心不下。」
辛夫人含笑勸解:「丘老,不要坐立不安滿懷憂慮好不好?我的人已從盧莊的親信口中,證實兩個丫頭帶了兩侍女躲起來了,並沒有落在極樂天君手中,陷阱中也沒有鬼神愁的蹤跡。
你放心,即使是大白天,那些人想擒捉雲卿那丫頭也不是易事、天黑之後,更不必妄想,她一定會布下周天大毒陣自保。極樂天君已證實雲卿丫頭的身份,他敢派人數已經不多的高手前往送死?」
「這兩個丫頭真是膽大包天,區區四個人就放往龍潭虎穴闖。」九天飛魔苦笑:
「我那丫頭可惡透頂,再三警告她不許與鬼神愁極近,結果卻拼小命去救鬼神愁,簡直忤逆不孝日後決不允許她在外亂跑了。」
「我也弄不清兩個丫頭為何走在一起的,據我所知,她們是互相敵視的呀!」車夫人似笑非笑,大概明白其中緣故:「我女兒與鬼神愁更是敵意明顯,居然冒險趕去救他。
我看,似乎所有的人都反常了。」
「是反常啦!」飄渺仙子也似笑非笑,有意勾心鬥角:「鬼神愁好色風流,眾所周知,我那丫頭偏偏喜歡和他在一起胡鬧,毫無介意蜚語流長,不是反常是什麼,說不定是中邪呢!」
『說起來還真令人感到奇怪。」辛夫人說:「我女兒本來對四誨游龍甚有好感,近來卻絕口不提這條龍了,明天找到她們之後,我倒要問個明白。
我擔心的是,她們很可能被捲入正邪兩方生死決鬥的央縫內,萬一受到兩方的仇視攻擊,咱們兩宮的處境都相當困難呢!」
「辛夫人,我們有必要籌謀對策,準備應付意外,以兔措手不及。」九天飛魔是直性子、沒留意她們試探性的勾心鬥角神色:「極樂天君極可能遷怒兩宮,不知會搬弄什麼卑鄙惡毒把戲,不得不防。」
「兩宮利害一致,有採取攻防相助的必要。」辛夫人欣然同意:「丘老有何高見,請提出商量是否可行。有件事希望賢夫婦諒解,那就是萬一與風雲會的人衝突,請貴宮的人對地缺孔老手下留情。」
「辛夫人,愚夫婦不見得能抵擋地缺呢!」九天飛魔苦笑道:「七大畸形人在江湖的聲望,比起正邪雙方的頂尖人物,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正邪的頂尖人物,畢竟還能保持武林道義和尊嚴,真正下毒手殺人的例子並不多,而七大畸形人是幾近瘋狂的仇世者,會用一切惡毒的手段殺掉他們所仇視的人。
地缺的飛楊和新月掌中刀,前者可射殺三五丈外的人,後者貼身猝下毒手發則必中,遠近留可將人置於死地,令人防不勝防。所以,我還真不想與這種人結怨交手,寧可忍口氣迴避他。」
「那我就放心了,咱們這就從長計議。」辛夫人欣然說。
她們卻不知道,地缺孔榮已經不在人間了。
風雲會已經發現有不少人神秘失蹤,但卻不明白失蹤的人到底遭到什麼災禍,猜想可能是俠義英雄們,另派有一些高手秘密活動,秘密鋤除落了單的對頭。
紫靈丹土的人,也發現有人神秘失蹤,也懷疑是風雲會做的好事,雙方互相豬忌,卻無法獲得確證。
辛夫人是唯一知道些少風聲的人,知道姜步虛拒絕正義鋤奸團的幫助,但並沒想到正義鋤奸團的人,秘密活動剷除對姜步虛可能造成威脅的人。
因此,一點也不瞭解地缺的活動情形,更無法知道地缺的命運,還以為地缺已經躲起來了呢!
運氣來了,連泰山都擋不住。
霉運當頭,一定會屋漏又遭連夜雨,行船必遇打頭風。
花花太歲一直就霉運當頭,自從碰上姜步虛之後就霉到家了。
出了小村,他不敢沿小徑走。
他鬼鬼祟祟小心冀翼越野而行,希望能平安到達盧莊,步步提防意外,睜大眼睛拉長耳朵,想早一步發現懷有敵意的獵食暗樁。
遠出里餘,剛感到心寬,沿途一無所見,大概不會有對頭潛伏獵食了。
辛夫人大概危言聳聽嚇唬他,紫靈丹士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極樂天君把盧莊作為集合地點。
心中一寬,警覺性就減低了些。
他是分段潛行探進的,時起時落所隱忽現,寧可辛苦些,不敢放心大膽狂奔疾走。
剛隱伏在一叢矮林前緣,目光便落在右前方三十步外的一處茂草地,仔細察看有否異狀,下一步的隱伏處,預定在那處茂草地的左側。
星光朗朗,遍野蟲聲啷啷,二十步外的景物看處真切,四周毫無可疑事物。
剛想長身而起,準備以最快的速度掠向茂草地,左後方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乾咳,接著枝葉搖晃發聲。
他吃了一驚,潛伏不動扭頭察看。
聲息已止,枝葉也停止搖動。
一定有人,毫無疑問。
可是,對方不再移動;他能潛伏多久?
潛伏的人是否已經發現他了?
心中一虛,決定冒險,只要全力一竄,剎那間使可遠出廿步外,對方無奈他何。
上身徐升,勁貫雙足。
「嘿嘿嘿……」乾咳換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枝葉又開始在搖動了:「快縱出去呀!前面有人等你。」
他大吃一驚,一咬牙,悄悄撥劍在手,神功默運力貫左手的食中二指。
他的射天指威力可及丈八左右,是指功中最難練最霸道的絕技,黑夜中發指,武功比他高三兩成的人,也會栽在他的指下。
「何必裝神弄鬼?」他壯著膽徐徐挺身而起:「咱們最好像個男子漢,堂堂正正站出來打交道。」
他不想受到對方倚仗人多圍攻或偷襲,所以要求像男子漢一樣堂堂正正打交道。
左後方沒有人出現,右方卻傳出一聲冷哼,枝葉簌簌而動,一個灰影長身而起,大踏步到了前面空曠的短草坪,一聲劍吟,拔劍出鞘。
「在下知道你花花太歲並不是什麼男子漢,今晚姑且把你看成男子漢堂堂正正打交道。」那人冰冷的語音流露出濃濃的殺氣:「來來來,許某給你公平決鬥的榮耀,你如果能用射天指射穿許某的頭顱,就可以大搖大擺離開。」
尚義門的門主,移山倒海許正沖,一門之主氣概非凡,手中的神刃追電劍,反射出的星光,有如無數閃爍著的電芒。
在當代的高手名宿中,許門主不算是頂尖的風雲人物,但不論正邪雙方的英雄巨擎,面對這位字內十人劍客之一的一門之主,還真有點氣沮心虛。
當年華山正邪決鬥,許門主是主事人之一,追電劍大發神威,出足了風頭。
所以,點龍一筆幾個人,在許門主的女兒身上打主意,計擒許巧雲姑娘,揭開了這次開封風暴的序幕。
花花太歲氣沮心虛了。
如果他的神刃縛龍索仍在,他並不在乎許門主,縛龍索不畏追電劍,軟硬自如,極易製造近身使用射天指的好機。
目下用劍,必須將勁道貫注在劍上,左手分勁使用射天指的機會不到三成。
「許門主,你說起大話來了。」他不得不硬著頭皮上,說大話為自己壯膽:「有件事請教,你們俠義英雄,居然扮起劫路賊來了,這應該是咱們黑道朋友的老本行,你們在這裡有何企謀?」
「封鎖。」許門主的話簡單明瞭。
「封鎖?封鎖什麼?」
「不許盧莊的人脫逃。」
他暗叫不妙,顯然縈靈丹士已經知道風雲會的集結處在盧莊,他逃回來歸隊,豈不是自投羅綱?
「我得走!」他心中暗叫。
身形乍起,他向許門主撲去,射天指先一剎那出手,劍出隨後吐出,發瘋似的行致命的一擊。
許門主上當了,向左移位,對射天指深懷戒心,大喝一聲,迫電劍破空飛出接招,射天指的指力擦身掠過,發出尖銳的破風厲嘯。
「掙!」雙劍接觸。
花花太歲用上了全部的精力,藉劍上傳回的震勁,身形乍起,向左前方飛射,宛若破空飛去,速度驚人,三兩起落,便消失在遠處的夜空下。
「祝你幸運!」許門主穩下馬步,大叫相送。
消失處突然傳出一聲慘叫,顯然花花太歲並沒得到幸運。
百餘匹健馬分為三組,每組三十餘名騎士雄赳赳氣昂昂,每組前後相距半里左右,每位騎士帶了充足的兵刃暗器,甚至有人帶了長兵刃斬馬刀和長槍。
天一亮,三隊人馬開始從拓林通向盧莊入口處,向東繞柘林外圍奔馳,外圍酸棗樹形成的樹籬可阻擋人馬,騎士們也無意闖入。
繞一圈,真有二、三十里。
兩圈之後,已是近午時分。
柘林中靜悄悄,沒有任何動靜。
第一隊人馬,拉開了柘林工場的通道柵門,沒有人出面抵抗,順利地佔領了工場。
棗騮玉頂最先馳人工場,四海游龍寶藍色的身影十分搶眼。
今天,他穿了勁裝,四寸寬的皮護腰有兩袋鐵翎箭,裹鐵嵌釘的護臂套內側各有一把小匕首,不用劍而改佩狠傢伙雁翎刀。
任何人看了他這一身打扮,必定心中發虛嚇一大跳,真需要有超人的膽氣,才敢和他交手。
紫靈丹士第一次堂堂正正現身,真有點仙風道骨的威儀,道袍下擺掖在腰帶上,背領上有拂塵,腰間有劍,脅下另有一隻革製法袋。
共有五道四僧,都是名列七仙九菩薩的世外高人,但今天全都帶了刀劍入世。
伏魔劍客、昊天一劍、刀過無情、摘星換斗、尚義門主移山倒海、神刀門主斷魂刀客、幻劍功曹孟守仁、妙手海平……項尖人物幾乎全來了。
「他們不出來,咱們進去!」四海游龍聲如洪鐘,威風凜凜:「他們既然不加理會,藉一些機關埋伏托庇龜縮不出,那就表明一切武林公義江湖規律,對他們已無約束力,咱們當然無須尊重,只有各盡手段各顯神通了。」
「賢侄,可否先派人進去,先禮後兵?」幻劍功曹有點憂心忡忡:「也許……」
「孟老伯,那是浪費工夫。」四海游龍一口拒絕:「極樂天君是輸不起的貨色,如果他有種,這半天他早該露面打交道了,不是嗎?
我知道老伯擔心愛女的安危,但這是無法解決的問題,他們如果將令嬡押出來,協迫咱們放手滾蛋,老伯有何打算?」
「這……老朽不可能為了自己的女兒,而誤了同道們的日後生死存亡。」
「對,老伯的答覆大義凜然,保持了武林世家的風節和尊嚴。誰無兒女,誰願意為兒女的安危甘心做懦夫?
風雲會用這種裹脅手段充人樣,算是打錯了混帳主意,極樂天君只有這麼一點點領袖才華,風雲會可以休矣!」
「最好能設法把他們逼出來。」昊天一劍老眉深鎖:「和機關埋伏與迷香毒霧玩命,畢竟所付的代價……」
「白前輩,只要我願意,他們不敢不出來!」
「老弟之意……」
「四面八方放火,地窟也躲不住。」
「放火?這……」
「我知道,你們不能用這種手段,但我能,我本來就是殺人放火的專家。機關埋伏不足為害,咱們人多。我需要十個人跟著我,砍樹作問路的推架,我負責前鋒,誰願跟著我?」
妙手海平首先出列,片刻便組成開路前鋒,每個人砍樹枝草草製成犁狀木推架,十個人形成前後兩組人字隊形,開始沿入林的小徑推進。
四海游龍緊隨在推架木犁後,隨時可以發起猛烈的攻擊。
眾人紛紛服用辟毒藥物,鼻端也抹上藥末。
兩人為一組,在第二組推架木犁後跟進,各組相距五步,準備停留,動身時,每人手中有一塊作盾的拼裝長方形木塊。
從推架木犁的製造形狀,木板盾的型式,以及人員的編組、隊形、分配的戒備區,皆由四海游龍指導,處處顯示出他有組織與行軍佈陣的才華。
三十二個人,在他的指導下合作愉快,連紫靈丹士也對他刮目相看,甚至也親自釘制護身的木盾。
推架木犁很簡單,前面是探道尖木,中間是承重與下探的犁狀木棍,後端是木犁如果下沉,便可以承載的橫木架,全長丈二,使用的人一手便可向前推動探道。
準備期間.看熱鬧探風色的各路群雄,先後紛紛趕抵工場。兩宮的人也全來了,共有二十餘名男女。
看了俠義群雄準備的情形,有不少人搖頭歎息,小小一座樹林根本無豎可守,風雲會居然躲在裡面死撐,感歎極樂天君志大才疏,不成氣候,敗沒已成定局。
當然也有人認為紫靈丹士失策,區區三十二個人,進入偌大的廣袤林區奔東逐北,談何容易?
就算把工場外的兩隊人馬也加入,人手也不夠分配。
其實,這是四海游龍所定的策略,人馬先繞林示威打草驚蛇,再孤軍突人,對方除了死拼之外,只有從林例撤走的最後一條路。
逃走,外面有兩隊人馬,突人的人也可以迅速退出,乘坐騎窮追猛打,比在林內拚命容易多多。
四海游龍希望極樂天君採用最後一條路,孤軍突人凶險大而收穫少。
極樂天君不上當,橫定了心在林內決戰。
一切準備停當,許巧雲姑娘與一名侍女,兩位神力門的子弟,押來了四個盧莊的打手,跟在四海游龍身後,被迫領路作響導。
入林里餘,毫無動靜。
共發現六座與路同寬的陷阱,與七支射虎的伏弩。
沿途不時飄浮著一陣陣輕煙,有兩個解藥用量不足的人,發生嘔吐和神智模糊現象,經急救後仍能隨同行動。
正走間,跟在領先推動犁狀木架後的四海游龍一聲沉叱,左手一揮,木盾擋住推架人的上身,右手的鐵翎箭破空電射而出。
他後面的幻劍功曹也同聲暴叱,射出一枚三稜透風鏢,紅纓劃出一條紅芒,速度驚人。
木盾篤篤怪響,暗器的鋒尖貫透木板。
「哎……」左前方的丈高橫枝上,有人狂叫著往下掉,像中箭的猿猴,是被鐵翎箭射下來的。
「啊……」右側方的樹影中,也傳出刺耳的叫號,幻劍功曹的鏢,也擊中了一個偷襲的中年人。
眾人奮勇疾進,速度加快。
又超越五座陷坑,前面拓林一變,變得矮而疏,第一座棚屋入目。
事先已從盧莊的人口中獲得口供,知道已到達中樞了。
四海游龍一聲長嘯,丟掉木盾飛躍而進,不理會後面的人,獨自衝向棚屋。
迄今為止,他仍然對紫靈丹士這群人懷有成見,如無必要,決不向這些人表示友好態度,只與幻劍功曹的孟家子弟打交道。
四面八方殺聲入耳,人影紛現。
後面,隱隱傳來蹄聲,另兩隊人馬,即將趕來了。
互不兼顧,各找對手,恨重如山,死至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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