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換斗叫他出來,他的信心又恢復了,不但證明他仍然受到重視,也證明大敵當前,他仍是主子委以重任的心腹人物。
看對方的陣勢,公孫雲長顯然是主腦人物。
因此,他對這些扮鬼怪的人,毫不放在心上。
他本來就沒把公孫雲長放在心上。
可是,他看清了快活妖刀。
他心中大駭,但已無法退回了。
摘星換斗也看出快活妖刀,駭然驚咦了一聲!
周夫子眼神一動,神色不再從容。
在火把閃動的光芒映照下,妖刀上的七顆血紅色怪星,閃爍著令人心寒的紅芒,像七隻妖魔的眼睛,眨動著勾魂懾魄的妖異光芒。傳聞中的種種震撼人心的可怕傳說,像瘟疫似的震懾著人心。
人的名,樹的影,武林中的利器神刃,同樣有各種震撼人心的聲威。有些兵刃因人而名傳,有些則是本身具有神奇的威力。
快活刀就是後一種,使用它的人,反而不為人所知。
劍無情受到極大的震撼,已握住劍把的手開始發抖,似乎已無力將劍拔出。
「你上!你,送死來了。」
鬼怪用狂妄已極的口吻向劍無情叫:「看你能接下太爺多少刀。」
劍無情嚇了一跳,只感到丹田下寒流上升。
「在下劍無情羅光欽。」
劍無情硬著頭皮說:「閣下,亮名號。」
「快活刀。」
「貴姓……」
「快活刀。」
「閣下……」
一聲狂笑,刀光似電,千百顆紅光閃爍的星芒流動,挾著徹骨奇寒的罡風,狂野地飛騰而至。
劍無情鬥志迅速地沉落,斜竄丈外。
「接刀!」
吼聲與刀光一閃即至。
場地廣闊,足以讓心怯的人采游鬥術周旋。
劍無情如果身法快一些,或者恐懼心不那麼強烈,閃避也可以靈活些。可是,他不但被恐懼影響了身法的靈活,更糟的是他的身法不夠快。
快活刀比他快得多,如影附形逃無可逃。
大駭之下,他本能地拔劍揮出阻擊封架。
臨頭的刀光連閃兩下,刀氣進發有如殷雷傳自天外,血紅的星芒似向四面八方飛射。
沒發出兵刃接觸聲,刀光化虹而退。
「噹!」
劍無情的劍擲出三丈外墮地。
「叫有些份量的高手名宿出來。」
鬼怪退回原位大聲說,收刀入鞘扭頭便走。
劍無情踉蹌站穩,雙手掩往左胸,想張口叫卻發不出聲音,鮮血染紅了胸腹,接著身形一晃,跌入搶出相救的同伴手中。
身材稍矮的另一名鬼怪大跨步而出,一聲刀嘯,妖刀出鞘。
又是一把。快活刀,一模一樣妖氣沖天。
「下一個。」
鬼怪沉聲叫
周夫子冷哼一聲,向身側的人揮手示意。
這人點頭會意,舉步徐徐上前向鬼怪迎去。
妖刀向前一引,雙方漸漸接近。
後面已經沒有人的黑暗門樓上,突然傳出震耳的怪嗓門喝叫聲「小心火器!火星君杜毅……」
身材矮的鬼怪身形一閃,便不可思議地出現在右前方三丈左右這瞬間,刺目的青白色強光乍現,令人目眩神移,接著爆炸聲與喝叫聲相應和,熱浪迫人。
共有七顆霸道的白磷冥光彈,在先前稍矮鬼怪所立處附近幾乎同時爆炸,三丈圓徑內成了火海,火焰再飛濺出火海外方兩丈以上。
稍矮的鬼怪一閃三丈餘,再一閃更遠出五丈外去了,像是鬼魅幻形。假使稍慢一剎那,該已變成烤豬了。即使身法如此快捷,也幾乎被飛濺的火焰追及。
接著,走狗們迅速分散,叫喝聲此起被伏。
「不要擋住本姑娘的燭骨毒香的飄向!」是綠魅蔡鳳的叫聲!
「讓開!在下用招魂香擒人……」招魂使者詹宏的叫聲特別刺耳。
「大家用暗器招呼……」
「給他們一把化血針……」
同時,火星君的一連串白磷冥光彈,向公孫雲長四個人連續飛射。
火把幾乎在同一瞬間熄滅。
周夫子果然具有超人的才幹,應變的準備十分周全,無視於二十名箭手以火箭焚屋的威脅,斷然發動攻擊,決心與毅力皆超人一等。
同時,由宅院兩側繞出外面圍截的人,也發出吶喊聲,行將截斷箭手的退路。
勇敢果決的人,永遠是勝利者。
二十名箭手並不敢真的火焚往院,那將是天人共憤的罪行,宅院中有不少老弱婦孺,即使是喪盡天良的強盜,也不會做出這種人性已失的罪行。
箭手的箭,改射四散的群雄。
爆炸聲與火光此起彼伏,慘叫聲動魄驚心,好一場混亂的黑夜混戰。
公孫雲長與四鬼怪向院門飛撤,箭手也退出山牆外。
周、鄭兩夫子憤怒如狂,率領眾走狗發瘋似的銜尾窮追。
那位稍矮的鬼怪,由於須繞過白磷冥光彈可怖的火場,因此落後了很多,接近洞開的大院門樓,身後追兵已到,從側方截出的一個灰衣人,已到了左方兩丈左右。
「你走不了!」
灰衣人怪叫,打狗棍攔腰便劈。
鬼怪身形一震,嗯了一聲,腳下虛浮。
打狗棍即將及體。
妖刀總算及時斜揮,噹一聲架住了打狗棍。
門樓上方黑沉沉,傳出一聲驚叫!
鬼怪顯然先一剎那受了傷,並非傷在打狗棍上。因此,雖則反應甚快,無如勁力全失,刀架住了棍,自己也被震得仰面便倒。
灰衣人是鬼丐廖獨,江湖六怪之一,與靈怪齊名的江湖名人,上次與劍無情曾經出現在韋家。
這傢伙陰險機警,很少與人真正拚命,專撿小便宜,愛用詭計暗算人,誰惹了他,保證沒有好日子過,他會像附身的冤鬼般伺伏在附近,使用陰謀詭計,施放明槍暗箭,不達目的決不甘休。口碑之壞,無以復加,江湖上的高手名宿,對他深懷戒心,恨之切骨,卻又無奈他何。
「哈哈!手到擒來。」
鬼丐興奮地大叫,撲上伸手急抓倒地的鬼怪。
這瞬間,頂門上空黑影無聲無息下落。
「滾!」
飄落的黑影怪叫,一腳蹬在鬼丐的右肩胛骨上,力道兇猛,全身的重量集中在腳上,當然夠沉重。
俯身抓人的鬼丐驟不及防,噗一聲重重地爬伏如龜。
黑影把鬼怪抱起,如飛而逝。
前面正在混戰,箭手正一面退,一面用刀阻擋從莊側抄出截退路的人,掩護公孫雲長與三鬼怪撤退。
黑影抱著人向側竄,去勢如電射星飛。
「還不把刀丟了?你的刀威脅我的腿。」黑影一面飛掠一面說。
「不能丟,是寶……寶刀。」鬼怪用微弱的語音拒絕。
「偽造的,寶個屁!」
「你知道是假造的?」
「當然知道。」
「你是誰?」他肯定地說。
「孤魂野鬼莊怡平。你是公孫雲長的人?哼!你們總算趕來了但令人失望得很。」
「你……」
「全是些冒失鬼!奇怪!」
「奇怪什麼?」
「公孫雲長這狂妄的白癡,怎會請得動你們來做幫手?看來,他真的神通廣大。喂!白蓮花是你的什麼人?今晚她來了嗎?」
「她來了,負責掩護策應。」
「我想,你們是與公孫雲長不打不成相識,被他說服了,甘願替他火中取栗。公孫雲長在這方面是很有才華的。」
「你胡說!」
「決非胡說,我有事實根據。我會過你們的白蓮花、快活刀。會見之前,快活刀已經和公孫雲長交過手。」
「你不懂。」
「我是有點不懂。哦!高嫣蘭姑娘來了嗎?」
「那位佩劍的人就是她。」
怡平默然。
高嫣蘭的安全,已用不著他耽心了,公孫雲長四個人已經脫險,夜中追趕的人有所顧忌,逃的人是很容易脫身的。
「你住在什麼地方?還在船上?」
「這……」鬼怪欲言又止。
「在船上就麻煩了,你中了鬼丐的三稜燕尾鑽,必須趕快找地方起出暗器,這裡到湖邊遠得很呢,拖不得。」
怡平從林野中鑽入,到了一條小徑旁,說:「暗器顯然擊中重要的地方,不然你不至於禁不起一擊。鬼丐那幾手鬼劃符,不登大雅之堂,雖則他列名江湖六怪,濫竽充數而已,他只是比任何人都陰險惡毒。
「在……在右肋下……」
「哎呀!天老爺保佑,可不要鑽到內腑去了。唔!我得找地方替你裹傷。」
他奔入岔路的樹林,在一條小溪流旁的柔軟草地把人放下。
「你是一位姑娘。」
他用硬梆梆的嗓子說:「事急從權,不管你是否反對,我要救你。」
鬼怪沒做聲,痛得不住顫抖。
「除非你的住處就在附近。」
他斷續說:「這裡是小羅溪。東北三里是岳陽橋;西北三里是楓橋;西南三里是府城,你該知道身在何處了。」
「船在……在南……南津港……」鬼怪用虛弱的嗓音說,在和痛楚掙扎。
「老天,遠得很呢!不能再拖了。」
天太黑,只能憑感覺摸索。運氣不錯,燕尾鑽橫穿在肋下,尖鋒透背,穿在肉上,似乎末穿透腹膜,好險!
他的懷中防水小革囊有各種法寶,包括救急的青丹九散。上了藥,撕衣快裹好傷,替女鬼怪穿回衣衫,將三稜燕尾鑽塞入女鬼怪手中。
「留著做紀念。」
他用玩世的口吻說:「說不定可當作傳家之寶。至少,可以賣幾文錢。鬼丐打造這種精巧霸道的玩意,每枚要三十五兩銀子呢。」
「你……你沒踢死他吧?」女鬼怪挺身坐起問。
「廢話!偷襲置人於死,算什麼?」
「如果你踢死了他,我會恨你。」
「阿彌陀佛!幸好我沒踢死他。」
「你住在……」
「噤聲!」怡平低叫,向下一挫,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北面的樹林內。
女鬼怪也向下一伏,抓起身側擱放著的妖刀。
西北角傳來奔掠的急速腳步聲,漸來漸近。聽聲響,速度甚快,而且人數不少。
「方向沒有追錯吧?」有人問。
「錯不了。夜間奔逃,一定找容易奔跑的地方,以便快速脫離,所以一定往這一帶逃走的。進林子裡去,分開搜,小心了。」
穿枝撥草聲甚急,近了。
「是獵狗嗎?搜什麼?哈哈哈……」
怡平的叫聲,從北面傳出:「你們打擾太爺的睡眠,混帳!」
女鬼怪暗暗佩服,原來怡平往北走是有用意的,這才可以將追來的人引走。如果往西北來人的方向迎去,擋得住固然沒話說,擋不住,對方必定一湧而至,豈不糟了?將人引走真需要經驗和技巧的。
狂笑聲、吆喝聲、奔跑聲、咒罵聲、枝葉折斷聲……亂得一塌糊塗,喧鬧聲從東北方向逐漸遠去,最後終至消失,大概追與逃的人去向是岳陽橋。
女鬼怪等了很久,最後悄然走了。
一早,走狗們掩埋了十具屍體,損失慘重,受傷的人更多了一倍,皆是被箭射傷的。
格殺令傳出了:全力搏殺公孫雲長。
碧湘老店中,怡平四人照往例在房中用早膳。
怡平將早些日子,追蹤公孫雲長,與快活刀白蓮花遭遇的事—一說了。
他最後說:「顯然,公孫雲長已獲得快活刀白蓮花的幫助,昨晚大舉襲擊楓橋楊家。梁老,可知道快活刀白蓮花這些人的底細嗎?」
「這……這怎麼可能呢?」
神簫客老眉深鎖,像是自言自語。
「什麼不可能?」
「快活刀是威震江湖的殺星,白蓮花是天下聞名的無影巨盜,與俠義道人士勢同水火,絕對不可能幫助公孫雲長與走狗拚命。」
「可是,梁老,這可是小可親自目擊的。」
「所以這就怪了,天下問知道快活刀白蓮花底細的人,恐怕找不出三兩個,老朽也毫無所知。昨晚你救的人確是白蓮花?」
「不是,是一位小姑娘。」
「你沒問她的底細?」
「我將追的人引走之後,回去時她已經走了。」
「你說她們的妖刀是假的?」
「錯不了。世間只有一把妖刀,而那些扮成鬼怪的人,人手一把,型式全同。」
「那天你遭遇的那把是真的?」
「不錯,是真的,那七顆紅星的光芒強烈刺目,閃爍如電。而昨晚那些人的妖刀紅星,只是質料平平的紅寶石而已。」
「公孫雲長以後麻煩大了。」
神簫客搖頭苦笑:「這白癡,真是荒謬絕倫。」
「梁老的意思……」
「他把凶星和巨盜請來聯手,俠義道英雄怎麼說呢?那些英雄們,有時固執得令人肅然起敬的,寧可丟掉性命,也不願與邪魔外道同流合污。這一來,公孫雲長的老爹乾坤一劍,還能厚著臉皮,大聲疾呼號召天下俠義英雄,與走狗們周旋決死?」
「也許是狗急跳牆,情急可原。」
怡平替公孫雲長辯護,雖則他對公孫雲長的一切舉措大感懷疑:「為了救韋小弟,他不得不鋌而走險,向邪魔外道求助。純純,我錯怪他了,我很抱歉。」
「莊哥哥,我好佩服你。」純純注視著他嫣然微笑。
「你佩服什麼?」怡平一頭霧水。
「公孫少堡主在所有的人面前,把你說得一文不值,攻擊得體無完膚。而你除了情急罵他之外,似乎處處恭維他……」
「不談這些。」
怡平的情緒有點不穩:「昨晚沒見到八表潛龍露面,也許,他真的負責囚禁小雲飛躲在白鶴寺,虛虛實實令咱們莫測高深。我看,得冒險去深入踩探,不然……」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小怪,這是愚不可及的事。你最好沉住氣,不要操之過急,等南衡一到,情勢就可明朗化了。」
「八方風雨會岳州,我耽心情勢控制不住。」
怡平憂心忡忡說:「走狗們的主腦人物今天可能趕到;萬家生佛一眾俠義之士也將到達;南衡韋老伯也將在最近光臨;這到底是誰在策劃的龍爭虎鬥?」
「現在又加上快活刀白蓮花。嘖嘖!真是活見鬼了!鄢狗官又不在這裡,俠義道群雄師出無名,不論勝負皆無法堵天下悠悠之口。像昨晚公孫雲長的所為,就是貽人口實的愚矗舉動。看來,走狗們穩操勝券了。」
神蕭客說完,不禁搖頭歎息。
事不關心,關心則亂。
純純是最心亂的一個,只急得花容失色,熱淚在眸子裡打轉。
「我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
怡平拍了一下桌子:「可就是無法說出不對的地方來,好像一切都反常了。我直覺地感到這是某些人巧妙策劃的陰謀,卻又猜不出他們的目的何在。邵狗官不在岳州,沒在岳州搜刮,沒有受害人,萬家生佛沒有來岳州的藉口,但明顯地他可能會來。乾坤一劍對萬家生佛不願聯手合作的事,深感不滿,不可能與萬家生佛走上同一條路,但公孫雲長卻先來。公孫雲長足以代表他老爹乾坤一劍,他的聲望正如日中天,竟然不惜自毀前程,借助於邪魔外道快活刀白蓮花。走狗們明裡揚言對付公孫雲長,暗中準備到幕阜山回鷹谷,請五嶽神犀出山。論實力,對付公孫雲長綽綽有餘,卻奈何不了公孫雲長。公孫雲長似乎單人獨劍膽大包天,我卻發覺他暗中有人策應保護。但在緊要關頭,他的人卻半個也不在身邊,他也能每次都能化險為夷。他與人搏鬥的表現,時好時壞,令人莫測高深。這次與快活刀白蓮花聯手更是匪夷所思,大違常情,這不是有意抽他老爹乾坤一劍的後腿嗎?唔!梁老,我們真得特別小心了。」
「對!咱們必須保持冷眼旁觀的優勢,捲進漩渦就身不由己了。」神簫客警覺地說。
「所以,咱們必須遷地為良,碧湘老店已經不安全了,而且十分危險。」
「對,這裡愈來愈不安全了。」
「午時一過,咱們就走。」
「要走就走,妖道不會來回話的,周夫子不會答應你的條件。」
神簫客反對午後動身:「兵貴神速,這時離開便出敵意料,主動控制在咱們手中了。」
「不,人無信不立,小可無論如何,得在此地等候妖道的回音。這樣吧,梁老先帶兩位姑娘離開。」
「我要跟你走。」純純搶先一口拒絕。
「純純,你的處境尤其惡劣,你決不可以留下。」
怡平臉色一沉:「小雲飛落在他們手上,已經夠糟了,再加上你,你爹娘除了任由他們宰割之外,並無他途。趕快進食,準備走。梁老知道咱們預定的藏身所在,我隨後趕來會合,再慢,可能就擺不脫他們的追蹤了。」
當兩位姑娘隨神簫客離店的後片刻,緊迫監視的高手眼線到達店堂,來了八名之多,其中有九幽客呂傑在內。
這位黑道巨孽,既然屈身任眼線,可知對方已無所顧忌準備大舉了。
公共場合與人多的地方,走狗們是不會動武的,最多只能用暗器暗殺行刺,所以怡平並不在乎這些監視的眼線,加倍小心便可避免傷害。他知道九幽客這個人,有恃無恐。
九幽客的九幽真氣絕學,只能與幽虛練氣士的罡氣論短長,對他無法構成威脅。他定下心來等,等五妖道的回音。
同一期間,南津港東面湖灣深處的一艘神秘怪舟中,公孫雲長與高嫣蘭,被侍女小秋從底艙下請出前艙。
艙中端坐著卓小姑娘,粉頰有點蒼白,但氣色尚佳,穿了一襲水湖綠衫裙,另有一番超脫的神韻流露。
除了兩位侍女,別無旁人。
「公孫少堡主,昨晚咱們的失敗,非戰之罪,而是因為我一時心軟,不願下令火化楊家。走狗們心腸之狠,也令人心中懍懍。」
卓姑娘用平靜的嗓音向兩人說:「我發覺少堡主自出發至現身與走狗照面,一直就心神不定,似乎懷疑本姑娘的實力。」
「卓姑娘,也難怪在下心中不安。」
公孫雲長搖頭苦笑:「直至進入楊家為止,在下一直沒發覺姑娘有同伴,憑咱們區區五個人之力,向上百名走狗登門決鬥,那簡直是給自己過不去,活膩了。直至姑娘的二十位箭手同伴現身,在下方心頭一塊大石落地,姑娘真會嚇人。」
「你以為我只有船上的幾個人?」
「在下並沒發現姑娘的人藏在何處。」
「你很難發現的。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
公孫雲長一怔!
「對,可以走了。」
「這……姑娘不向走狗們……」
「本姑娘只是想試試他們的實力,也有意替你壯壯聲威,所以逗逗他們玩玩而已。現在本姑娘不管啦!他們除了人多勢眾之外,似乎不值得本姑娘再逗弄他們。喝了几上的解藥,兩位可以走了。
精緻的雕花矮几上,早就放了兩杯淡綠色的液體。
公孫雲長不假思索地拈起杯,一飲而盡。
「卓姑娘。」
公孫雲長股上湧起令異性著迷的微笑:「在下不知道姑娘的來歷,姑娘的一切皆令人莫測高深。除了知道姑娘姓卓,有宇內聞名的快活刀在附近保護之外,毫無……」
「本姑娘還有不少箭手,有扮成鬼怪的下屬,沒錯吧?」
卓姑娘搶著說。她也笑,笑容十分動人,頰旁綻起笑渦兒,無邪中有矜持,有一種超脫的神韻流露在外。
「以姑娘的實力,擊潰走狗為世除害,必可獲得天下武林朋友的無比尊敬。目下江湖形勢是道消魔長,正邪不兩立,雙方作殊死鬥實力互有消長。在下不才,忝為武林俠義門人,為了阻止禍國殃民的狗官繼續殘民以逞,仗正義之劍,赴湯蹈火義無反顧。姑娘既然已經懲罰那群助紂為虐的走狗,半途而廢豈不可惜?在下以至誠懇請姑娘拔刀相助,懲奸官誅走狗……」
他說得慷慨激昂,義正詞嚴,流露出凜凜英雄氣概,人又生得英俊,正是少女們夢寐以求的理想對象,很難拒絕他的請求。
但卓姑娘卻無動於衷,淡淡一笑,打斷了他的話:「公孫少堡主,你說的話十分感人,十分動聽。可惜的是,本姑娘沒那份心情,更沒有行俠仗義的胃口,能概略瞭解正邪雙方的情勢實力,足矣夠矣。公孫少堡主,能聽得進忠告嗎?」
「姑娘有話請說。」
「閣下的真才實學,昨晚沒有機會一窺全貌,深感遺憾。不過,依本姑娘估計,閣下在五十招之內,勉強可以擊敗快活刀。」
「快活刀才是深不可測,姑娘抬舉在下了。」
「而昨晚那些走狗中,比閣下高明的人,恐怕為數相當可觀。以你們俠義道方面來說,閣下已可算是代表性的重要人物,以你們的實力挺身與他們周旋,結果將是可悲的。你能與他們周旋數年,而且經常佔些少上風,除了用幸運兩字解釋之外,實在找不出其他理由。今後,閣下必須千萬小心,幸運之神不會永遠照顧你的。言盡於此,你可以走了。」
公孫雲長眼神一動,欲言又止。
「不要心存僥倖,閣下。」
卓姑娘笑容又現:「我從你的眼神中,可洞悉你大半心中的奧秘。明白的告訴你,你很難禁得起我全力一擊,想制住我以達到你的目的,你毫無機會。走吧,不要三心兩意。小秋,送客。」
公孫雲長的確有突襲的念頭,這一來,不得不放棄擒人的念頭,訕訕一笑,抱拳告辭:
「姑娘囚禁三日的盛情,在下不敢或忘。山與山不會碰頭,人與人總會見面的;山長水遠,後會有期。」
「對,日後江湖上見,不送了。」
船距岸不足三丈,公孫雲長與高嫣蘭一躍登岸,站在岸上回身打量這艘外表平凡,內部華麗危機四伏的怪船,許久許久。
小秋已回身入艙,艙門拉上了。
船在水面微微隨水浮沉,看不見人影,聽不到聲息,回復初見時的神秘陰森。
「雲長,這些人到底是何來路,可看出些少端倪?」高嫣蘭低聲問。
「嚴格的說,我們只知道一把刀:七星快活刀。」公孫雲長咬牙說。
「和一位姓卓的小姑娘。」
「誰知道她是不是姓卓?奇怪,我闖蕩江湖多年,不敢說見多識廣,見聞廣博,至少不下於老江湖。可是,就沒聽說過這些人物。穿虎紋鬼怪衣,彩繪腿部,用火箭,有不知其數的快活刀……那天與我交手的快活刀,不是昨晚一刀斬了劍無情那一個,功力比與我交手那一個強得多。嫣蘭,我得費些工夫查他們的底細。」
「雲長,我們的煩惱已經夠多了。」
「不,我要查,囚禁三日之恨,誓在必報。」
「他們幫助你襲擊走狗……
「哼!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誰知道他們到底懷著些什麼可怕陰謀?我絕不和他們善了。」
「雲長,我們走吧!」
高嫣蘭幾乎是在懇求了:「無人跡的湖濱、死寂的樹林、詭異的神秘之舟……我真的感到害怕。」
公孫雲長心裡明白,樹林雖是死寂的,但其中必定隱伏著不可測的人,像快活刀一類武功奇高的人。
一陣急走,總算找到一條小徑,再找到一處三家村,一問之下,方知身在南津港東北的郊野山區。
他們走後不久,三個男女躍登神秘之舟。
四人坐在華麗的中艙內,兩侍女在一旁奉茶。
卓姑娘神色不安,小嘴撅得高高地。
登舟的三個人:白蓮花、丰神絕世的中年儒士、風華絕代的中年美婦。
「三妹,你怎麼帶著他們胡來?」
「娘,不關三姨的事嘛!」
卓姑娘扭著小腰肢替白蓮花分辨:「是女兒要摸清那些人的底細,所以才利用機會前往探實力的。
「你還說,你是愈來愈大膽了。」
中年美婦沉下臉:「娘臨行一再告誡你們:閒事少管。這可好,竟然出動大批人手,明火執仗,胡作胡為,你……」中年美婦向白蓮花不悅地埋怨。
「玉卿,事情已經過了,責備她也嫌晚啦!」
中年儒士從旁勸解。
「文俊,都是你寵壞了她。」中年美婦狠狠地白了中年儒士一眼。
「玉卿,不是寵她,她已經長大了,應該自己留意歷練歷練,只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應該給她磨練的機會,你說是不是?每件事都要她做得對,她又不是聖人;有一個聖人女兒,那才煩惱多多呢。」
「姐,你就不要責備丫頭了,她在這件事裡,倒是真的吃了苦頭,得到了教訓。」
白蓮花也在一旁勸解。
男孩子,怕爹,女孩怕娘。
卓姑娘有了兩個人撐腰,膽子可就大啦!
「娘,那些人好可惡,可恨。」
姑娘的小嘴撅得更高:「根本不理會莊院男女的死活,不顧一切一擁而上,果真是鐵石心腸,說狠真狠。」
「你還說呢!你擺出那種強盜姿態,卻又沒有強盜心腸,下乘得很,比他們又高明多少了?你還不是讓帶去的人冒被人殲滅的危險?丫頭,傷勢怎樣了?」
中年美婦的語氣,充滿了關切、愛憐:「讓娘看看。」
「不要緊了,他的金創藥很靈光。」
卓姑娘欣然說,但粉頰泛起一抹羞紅:「那種鬼鑽留在體內,自己會鑽動,動起來痛得人冒汗,厲害。」
「救你的人真是莊怡平?」
「是他,沒錯。」
卓姑娘不住點頭:「他通了名。娘,他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難怪把岳州鬧得天翻地覆。他成功不是偶然的,大敵當前,他鎮靜風趣得很呢!」
「女兒,他的確了不起。」
中年儒士拈鬚微笑:「爹和你娘在城裡潛伏多日,對他有相當瞭解。不過,他再這樣鬧下去,恐怕會影響我們的事,與咱們有了利害衝突。」
「爹,怎麼會呢?」
「會的,警衛必定加強,咱們的機會不多。」
「爹,女兒去找他談談。」
「廢話!談什麼?說他礙事?趕他走?不許你胡鬧,你給我乖乖在船上養傷。你把公孫雲長放走,這裡已經不安全,船立即駛離,到湖心再改變船的外貌。二妹!」
「姐夫有何吩咐?」
「船上還得勞駕你照顧,我和你姐姐還得回城留意動靜。各方來的人正陸續到達,咱們的機會很快就會來的。好好看住丫頭,別讓她再胡鬧。」
公孫雲長偕同高嫣蘭取道奔向府城。
一路上,高嫣蘭顯得憂心忡忡,心神不定,多次設法逃離岳州,不但次次失敗,而且飽受驚嚇,到頭來仍然難脫險地,難怪她憂心如焚。
「我們還要入城嗎?」她忍不住發問。
「是的,我的人一定趕到了。逃,不是辦法。」公孫雲長咬牙說。
「我們應該轉回南津港找船,即使回府城,乘船的風險要比走陸路少得多,船靠上碼頭,他們怎敢在碼頭人群擁擠的地方行兇?」
「南津港必定有高手封鎖,走不了的。」
公孫雲長似有先見之明:「到達府城就不怕他們了。」
「但在路上……」
「哼!我不怕他們,他們來吧!」
公孫雲長憤然地說,眼中湧起濃濃的殺機。
一陣急走,小徑在山腳的樹林中向北伸展,視界不能及遠,地勢偏僻,小徑上罕見人跡。
剛穿越樹林,前面,小徑繞過前面的小山岡,同下有兩棟茅屋,附近全是整齊的菜圃。
沒有人在菜圃工作,事不尋常。
公孫雲長一陣急走,沒留意附近的變化。
晨間,菜圃中不可能沒有人照料,菜農們是很勤快的。
距茅屋尚有五六十步,第一棟茅屋柴門開處,奔出七個青衣人。領先那人天生一張三角臉,一雙不帶表情的山羊眼。腰帶上,扣了一根三節棍。
七個人攔住去路,冷然迎客。
「過來,想不到你真在這條路上現身,詹某有幸,深感榮幸。」
為首的人冷冷地說:「公孫小狗!你做得好事,你真該死!」
公孫雲長臉色一變,腳下一慢,接著一挺胸膛,重新舉步。
高嫣蘭花容變色,心中叫苦,這時想走,已沒有機會了。
她拉拉公孫雲長的衣袂,惶然問:「雲長,這姓詹的是何來路?」
公孫雲長深深吸人一口氣,說:「黑道的風雲人物,招魂使者詹宏。」
高嫣蘭大吃一驚,心中發冷:「這惡賊練了八九成火候的金鐘罩,只有寶刀寶劍才能對付得了他,快退!」
「退不了,他們會追得我們上天無路。」公孫雲長沉靜地說。
「可是……」
「置之死地而後生,嫣蘭,不要怕。」
「他們有七個人,僅招魂使者一個人就夠我們……」
「生死關頭,存心決死的人將有如神助。」
「像你鬥快活刀?」
「對。記住,交手時要搶上風。」
「這……」
「這惡賊的招魂香十分惡毒,無色無臭,防不勝防。他功臻化境,依然惡性不改,經常用這種下五門毒香來計算人。」
談話間,雙方面面相對,七雙怪眼殺氣騰騰,氣氛一緊。相距兩丈,已可感到了殺氣逼人。
「小狗!昨晚你帶領的那些人是何來路?」招魂使者詹宏傲然地喝問:「你給我從實招來。」
「不知道,在下是被他們逼迫而去的。」
公孫雲長居然沉得住氣,朗聲回答。
「你騙誰?」招魂使者語氣益厲。
「在下說的字字皆真,只知是一個年輕美貌、姓卓的小姑娘是首腦,得力的手下是快活刀。」
高嫣蘭一怔,心說:他怎麼了?這不是招供嗎?
「你要老夫相信嗎?」
「信不信由你,在下只知道這麼多。三天前,在下找船,不幸落在她手中,被她用毒藥控制在下和高姑娘,囚禁在船艙下,昨晚才逼在下向你們襲擊。」
「他們現在何處?」
「南津港,在一艘外表平凡,內部華麗的神秘怪船上。到底有多少人,在下毫無所知。」
「該死的小狗!老夫半個字都不相信。哼!擒下你之後,不怕你不招。」
招魂使者說完,解下三節棍,握在左手中,三棍成一握十分方便。
「你要和在下決鬥嗎?」公孫雲長沉聲問。
「老夫只有一個目的:活擒你。」
另一名青衣中年人冷哼一聲,接口說:「公孫小狗,目下已經不時興決鬥了,咱們奉命活捉你,捉不住就殺死你。」
「你少吹大氣……」
公孫雲長變了顏色:「怕死鬼才害怕決鬥,只敢倚多為勝。」
「小狗你狂吧!在下倒要看看你公孫家的家傳絕學,乾坤劍術是啥玩意,且讓你盡情施展,免得你死不限目,含恨九泉。」
中年人一面說,一面舉步逼進:「我陰司客公羊壽是很慷慨的,從不做讓人死不瞑目的事,大方地成全你。來吧!良機不再來。」
高嫣蘭拉拉公孫雲長的衣袖,低聲說:「我打發他,你留意招魂使者。」
「這……好的。」公孫雲長點頭應允。
高嫣蘭蓮步轉移,一面迎出一面拔劍,沉聲說:「你還不配與公孫少堡主交手叫陣,本姑娘打發你這惡賊上路。」
「高姑娘你用不著逞能。」
陰司客拔劍冷笑:「咱們奉命活捉你,你的身價與公孫小狗不同。你不是在下的敵手,滾回去!」
高嫣蘭以行動作答覆,一聲冷叱,劍起處風雷俱發,身劍合一搶制祝先進攻,劍出寒梅吐蕊,走中宮無畏地切人,行雷霆一擊。
她存心拚命,奮勇拚搏,銳不可當。
陰司客哼了一聲,伸劍便搭,暗含絞勁。
劍虹突變,姑娘掏出了萬花山莊絕學,不等雙劍接觸,收招變招,以醉蝶穿花改攻側翼,快得令人目眩,劍虹升沉吞吐有如金蛇亂舞。
雙方皆全力施展快攻,卻又避免兵刃接實,所以需要極度神奧的技巧,不然就勢難避免,硬碰硬的比力比勁,無法展露劍術的神髓。
各展絕學激鬥百十招,人影如電耀,劍虹似流光,最後終於出現硬封硬架的局面,雙方真力已耗損得差不多了。惡鬥也愈來愈兇猛,險狀橫生,精微妙著已不再出現,致命的強攻殺著卻綿綿不絕。雙方皆想一劍便將對方殺死,沒有施展點到即止炫耀性絕招的意願了。
雙方的技巧與實力相差有限,任何一方如果多一支劍加入,便可穩操勝算。
公孫雲長一直就死盯著招魂使者,不理會高嫣蘭這一面的戰況。
招魂使者也死盯著他,眼中有怨毒的凶狠神情。
「你要怎樣?」公孫雲長突然問。
「要你死!所有派出的人,都要你死!昨晚死的十個人中,有詹某的好朋友在內。」
招魂使者咬牙切齒。
他一咬牙,突然飛撲而上,恍若電光一閃,太快了,果真是雷霆一擊,就在近身的剎那間,劍陡然出鞘,化虹一閃即逝。
一代黑道巨擘招魂使者,金鐘罩絕學刀槍不人,竟然避不開這快逾電閃的致命一擊。也許是估料對方並未拔劍,決不敢衝上突襲,以致戒心鬆弛,糊糊塗塗送掉老命。
三節根也來不及發出,劍已劃破了左頸側的大血脈。
公孫雲長掠出丈外,突又反彈折回,像強勁的彈簧反跳,劍化流光,手下絕情,一聲怒叱,劍虹分張。
兩名青衣人發出淒厲的慘號,同時中劍倒地。
第四名青衣人百忙中一劍揮出,劍虹已一閃而入。
六個高手在片刻間,死得精光大吉。
這才是公孫雲長的真才實學,片刻間便斃了六名一等一的高手。沒有人能接住他一招,每一劍皆冷酷無情擊中要害,又快、又狠、又準,劍不虛發,發則必中。
激鬥中的方嫣蘭心無旁騖,為自己的生死全力周旋。雖則知道公孫雲長已發起攻擊,卻無暇分心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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