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寺的四平台附近,有一條小街,供遊山客歇息或住宿,因為有些遊客不喜歡到寺院借住,住寺院的確十分不便。
小街有各色各樣的店舖,甚至有酒坊旅店。
整條街,包括長安寺,全受到三家眼線的有效監視,各有勢力範圍。
表面上,三家的爪牙皆保持必要的禮貌。
比方說,天龍地虎把鐵血門的人恨之切骨,但雙方碰面,仍然得保持表面上的禮貌相互問好,臉上有虛偽的笑容,心裡面恨得要死,但口中仍得稱兄道弟。
當然,有時碰上一些特殊事故,兩方的人利害卻是一致的。
比方說,黑豹,這位神秘殺手,不但殺了鐵血門老門主,也殺了天龍地虎的首領。
未牌正,千手功曹帶了四名隨從,踏入街中段的翠微酒訪。
食廳中,鐵血門副門主喪門惡煞,也帶了四名親隨,已先在廳中等候,叫了酒萊,但要等所請的貴賓到達才上席,五個人先沏了一壺茶等候。
千手功曹是星斗營的星主,地位與鐵血門的門主天驕歐良相等,派副門主出面應酬,是有一點失禮。
但星斗營這幾年幾乎不問外事,氣勢沒有鐵血門渾雄,外表示弱,鐵血門的爪牙們,的確沒將星斗營放在眼下,也的確自以為身份地位高一級。
「呂星主大駕光臨,在下深感榮幸,請坐請坐。」喪門惡煞接到千手功曹,十分客氣地打招乎,右手上臂有點不便,但活動並不受影響。
「好說好說。」
千手功曹更為客氣,笑吟吟地回禮:「夏兄派人傳信相召,兄弟深感光彩,盡快趕來相見,不知夏兄有何見教?」」
雙方的隨從,都是熟面孔,不需引見,各自臉上掛著虛偽的笑意,客套地客氣一番分別就座。
「咱們先乾兩杯,再交換意見,星主意下如何?」
「不必了,兄弟的確很忙,真的分不開身,夏兄的盛情,兄弟心領了。」
千手功曹阻止店伙上酒菜:「夏兄也想必忙得不可開交,時間寶貴,有何見教,何不簡單扼要明示?」
「只要兄弟力所能及,夏兄有事交代,兄弟必定傾力完成,請相信兄弟的誠意。」
「一門一營,本來就是自己,對不對?實在用不著客套。」
「這……豈不有欠敬意……」
「夏兄,請勿見外好不好?呵呵!」
千手功曹的坦誠開朗性格的談吐,很容易獲得對方的好感:「夏兄,貴門還沒有撤回嗎?是不是找到瞎子的藏處?」
談了幾句話,就忍不住探口風,可知星斗營圖謀石家金珠的心念,比鐵血門或天龍地虎更為殷切,更為熱衷,而且必懷叵測。
「敝門主很可能撤往壽安山一帶了。」
喪門惡煞當然不會透露行動的秘密:「瞎子那些人,可能已經跟回西山,就藏匿在附近,等候幽都山主前來會合。敝門主派人傳話,要在下與星主協商。」
「哦!貴門主在壽安山,沒多遠呀!片刻便可前來,何不派人請歐門主來談談?」
「敞門主的確不能分身。」
「哦!貴人事忙嘛!難怪,但不知海門主所指協商。意何所指?」
「敝門的弟兄仍保全了四分之三的實力,總數仍然接近一百人,如果兩家的人能精誠合作,訂下利益均分協議,就可以集合兩家人之力,人手充足,必定可以找出瞎子那些人的潛匿的石家金珠藏匿處退出來。」
「星主,合則兩蒙其利,分則雙方皆將一無所獲,星主以為然否?」
「話是不錯;問題是,這次與瞎子保持接觸的人是你們,你們如果知道他們潛匿處,多本營幾十個不明情勢的人,毫無好處,本門的人對你們並無幫助。」
「瞎子那些人確是跟回來了,西山才是他們會晤的地方,如果貴營的人加入搜索,定可找他們潛匿的蛛絲馬跡。」
「等毆門主撤回,咱們再談兩方合作的事好不好?」
千手功曹顯然認為玄事體大,副門主出面商談不夠份量:「同時,這件事兄弟也作不了主。」」
「咦?星主的意思……」
「兄弟必須微求門大人的同意,至少也需門二爺授權,對不對?再就是……是……」
「是什麼?」
「兄弟把心黑豹是找你們的,我星斗的人如果被捲入,死傷在所難免,兄弟真不顧招惹出入鬼沒的黑豹,本營的星宿決不會同意冒與黑豹為敵的風險……」
「呂星主,俗話說,分金同利……」
「別說了,夏兄。」千手功曹不耐煩地將嗓門提高一倍:
「老實說,上次奪魄雙面鬼挑了本門的星座秘站,死傷之慘,空前絕後,要咱們再對倒更可怕的黑豹,兄弟那些人真沒有幾個人拍胸膛呢!」
「假使日後將石家金珠三一均分,貴營佔二本門占一,呂星主願意加以考慮嗎?」
「你作得了主?」
干手功曹口氣一變,堅決拒絕的表情一掃而空:「重利之下,冒險值得……」
「這是敞門主的意思。」
喪門惡煞拍胸膛保證。
「我要毆門主當面金諾。」
「這……」
「不然就不便談了,夏兄。」
千手功曹不客氣地明白表示,這種事必須由負責人當面談:「不是兄弟認為夏兄負不負責,而是理該如此,兄弟如果也派副星主與貴門協商,貴門是否認為恰當?」
「呂星主…」
「兄弟事忙,不得不告辭。」
千手功曹不再多說,推座而起:
「如果貴門主願意面談,夏兄知道派人至何處找兄弟知會一聲,告辭。」
喪門惡煞當然知道自己份量不夠,本來就沒抱有太大的希望,千手功曹所提的條件合情合理,等於是敞開了合作的大門,他應該萬分滿意了。
「長上認為呂星主有幾分誠意?」
一名隨從低聲問。
「有十二分誠意。」
喪門惡煞冷笑:
「他策劃擄走奪魄魔女,用意就是想知道瞎子童先的消息,沒料到偷雞不著蝕把米,被挑了一處星座死傷慘重。咱們大方得甘願三一與他均分,他高興得要上天,所以誠意不容懷疑。」
「門主會和他們談嗎?」
「你真笨吶!」
喪門惡煞嘲弄他說:
「黑豹如果也為了瞎子而來,也為了石家的千萬金珠而來,咱們到手的機會有多少成?」
「這……」
「一成的機會也沒有,老兄。有星斗營參予,機會最少也增至三成,門主會放棄這大好機會嗎?」
「那可不一定哦!」
隨從笑笑:「門主的膽氣好像愈來愈小,出面處公務的時間有限得很。」
「我擔心的不是門主的膽氣,而是星戰營的朋友們,知道瞎子的人,然在消滅圖謀他們的仇敵,與幽都山主公晤只是計謀中的一部分。
這一來,呂星主不但不敢參加,恐怕會帶了所有的人一走了之,讓本門的人面對瞎子全力搏殺,還得提防黑豹行兇,情勢真的不妙呢!」
「哦!會有這麼嚴重嗎?」
「也許吧!但願不會。」
五人已失去吃喝的興趣,退了酒菜匆匆走了。
扮成遊山客的兩位姑娘,在鄰桌進食,把喪門惡煞與干手功曹交涉的經過,看得一清二楚,喪門惡煞五個人一走,她倆也匆匆會賬離去。
找發財的門路,人愈少愈好;應付災禍,人愈多愈好。
在京都四家的人心目中,瞎子童先皆同一小群石家餘孽,攜有巨萬金珠逃匿在山或潭拓山一帶,有如釜底遊魂不成氣候,只要能發現他,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擒住他,追出金珠發一筆大財。
追捉瞎子童先的人,當然愈少愈好。
可是,山區出現了神秘殺手黑豹,黑豹出現,就代表災禍降臨,那麼,應付災禍的愈多愈好。
發大財是好事,但如果要付出生命作代價,這種大財就算不了什麼啦,有了一座金山,而又沒有命享受,要金山何用?
鐵血門用心計謀,希望在捕捉瞎子童先的時,星斗營不要在場,天龍地虎,不要在場,東廠的人也不要在場,因此施計把這些競爭者引開:發財的人愈少愈好。
但是,黑豹陡然出現。
而且瞎子童先的人,也武功高強實力強大,與估計中的情勢完全不同,憑鐵血門目下的實力,應付十分吃力不討好。
災禍光臨。應付災禍的愈多愈好。
鐵血門有頭有臉的人,皆派出作說客。遊說星斗營和天龍地虎,希望能摒棄成見,合作瓜分利益,以聯合行動對付瞎子童先和黑豹,同仇敵情眾志成城,成功有望。
天黑之前,三方面密切接觸的人,總算獲得初步協議,聯合行動的時機漸趨成熟階段。
主事的人,不是門主天驕歐良,而是副門主喪門惡煞,他居然能設法說服千手功曹合作,而不需要經由歐門主親自出面協調。
結果,傍晚時分,由喪門惡煞作主,邀請星斗營與天龍地虎的一些首要人物,在翠微酒坊置筵高會。
人多膽壯,眾人興奮地商討如何挖出瞎子童先的根,如何分配人手防止黑豹的騷擾,如何……
反正人多口雜,再加上三杯老酒下肚,也難免吹牛誇口語無論次。」
而同一期間,兩位扮成遊山客的姑娘,卻潛伏在一處山腰的一座崖上,向小谷內的小別墅窺伺,對別墅內的動靜大感詫異。
這裡,距四平合小街已在六七里外。
別墅平平無奇,外表看不出任何異狀。
「我的確認識那個疑是閃電手周勝的人,一定是他。」
追魂奼女堅決地說:「該死的妙手摘星逃到京師,投入鐵血門做走狗,就出於閃電手的推薦引介,所以我對這個混蛋特別留了心,決不會走眼,就是他。」
「可是,費姐,別墅主人是長安寺的一位護法施主,與任何官方人士或江湖朋友無關。」
淑華用懷疑的口吻說:
「我們跟蹤的三個人中,你認為疑是閃電手周勝的人,打扮完全是僕從或長工。」
重要的是,我們在這裡居高臨下,監視了半個時辰,迄今毫無動靜,那個閃電手周勝一直不曾再現身。
「費姐,就算他是閃電手周勝,你有找他的理由嗎?」
「這……沒有,他與我師姐被害的事無關。」
「既然無關,我們監視他,有此必要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要留在這裡偵查他。」
追魂奼女苦笑:
「也許是本能地覺得,這座別墅有些什麼地方可疑,或者,我心中懷疑這裡是鐵血門的另一處秘窟……」
「這叫疑心生暗鬼,費姐,鐵血門在西山的二處秘窟,我們都查得一清二楚……咦?附近有人……」
兩人向下一伏,左右一分劍已在手。
「真是你們兩個搗蛋鬼,還不給我滾出來!」崖右傳出李平平的低叫聲。
兩人重現,興奮欲狂。
「可不能怪我們來西山。」
追魂奼女傍著李平平坐下,笑吟吟地說:「我和淑華答應把鐵血門一部分,牽制在南鄉,可沒有將他們硬牽住的能耐呀!這個喪門惡煞奸似鬼,一發覺不對,就斷然不理會我們的鬧事,帶了狐群狗黨向西山飛趕,我們不得不跟來呀!對不對?」
「你的心鬼眼是愈來愈多了。」
李平平說:「我看到你們留下的暗記,心中一急;循暗記追蹤;耽誤了正事,真糟!現在,你們……」
「我們趕快離開西山,這就是要說的話。」
追魂奼女不理會他的焦急,得意洋洋地:「沒有用的。」
你趕我們不走,我們探出不少消息,對你定有幫助。
「目下三方的人,來一次空前大合作,首腦人物正在四平台小街的酒坊,商討擒捉瞎子和應付黑豹的大計。平平,你知道黑豹出現的事吧?」
「就是因為黑豹現身,才有敵人三家團總合作的機會。老實說,瞎子就希望有這麼一次機會,一次解決三家鷹犬,一勞永逸永除後患。」
「如果我所料不差,當他們酒至半酣期間,就會突然快速離開,三家鷹犬以雷霆萬鈞之威,出其不意向瞎於潛匿的秘窟突襲。」
「唉呀……」
「瞎子早有周密的安排,有該處處和徹底的了斷。走吧!我們去填五臟廟,還來得及去看熱鬧。」
「看黑豹?」
「都看,坐山觀虎鬥。」
「在這裡等豈不省事。屆時跟他們一起走。」
追魂奼女指指下面的別墅。
「他們?他們是誰?」
「鐵血門的一處秘窟,我親眼看到閃電手周勝帶了人進去的,我們可以暗中跟他們……」
「且慢!」李平手拉住了她:
「你說閃電手在這裡?沒看錯?」
「不可能看錯……」
「好傢伙,幾乎上了大當。」李平平大聲說。
「咦?你是說……」
「今晚的襲擊,天驕歐門主一定在場做主持,閃電手一定也在場,做門主的十大親信保鏢。」
「平平,你的話我怎麼聽不懂?」
追魂奼女訝然問:「你到底……」
「我剛從鐵血門的秘窟來,那兒不但有他們的門主天驕歐良在,十大心腹親信全在。閃電手周勝,是歐門主的十大心腹之一。」
那邊有一個閃電手周勝,這裡也有一個化了裝的閃電手,這意味著歐門主與他們的死鬼三絕秀才老門主一樣,有許多化身。
也表示今晚的襲擊,他只派化身參予,自己帶了真的親信,躲在一旁看風色,勝了,他才出來;敗了,他可以從容遠走高飛,至少,可以保全鐵血門一部份實力。
「而參予的星斗營、天龍地虎兩家人,即使不全軍覆沒,也將死傷極為慘重。老天爺!
這傢伙似乎真比三絕秀才更精明更陰險。好哇!我們得多費心,看他們能玩出什麼新把戲來!」
「先別管他們,找地方弄食物充飢最為重要。」
追魂奼女已聽出一些頭緒,至少知道李平平要和她兩一起行動,看這些人能玩出什麼把戲。
只要能與李平平在一起行動,其他的事她已懶得過問了。
突襲一如李平平所料,三家人集合了兩百名以上的高手名宿,出其不意的向瞎子童先一批人,所潛伏一座山腳下園林別墅,發起瘋狂猛烈的攻擊。
事先三家高手皆作了周秘的觀察估計,園林別墅內藏匿的人數,不會超過三十名。入黑時分,疑似幽都山主的綠林好漢,來了十四個人。
這是說,總人數不會超過五十名。
而鐵血門、星斗營、天龍地虎,三家人加起來,人數超過兩百大關,出其不意突襲,四面快速突入直攻中樞,成功的極率該有九成以上,甚至勝算足有十成。
可是,結果出乎意料之外。
四路高手同時發起突襲,卻一頭鑽入對方布下的天羅地網中,弓箭暗器齊飛,首先便擺平了七八十名毫無準備的高手。
結果也一如李平平所料,三家人幾乎全軍覆沒。
從此,沒有再自不量力尋找瞎子童先,從此,石家那批價值巨萬的金珠也沒有人再提起來了。
突襲於二更正發起,結束於二更未。
發生得又早又快,結束也又快又早。
五更初,十餘匹健馬馳人草橋秘窟。
從西山急馳了三十里,十餘名騎士都已精疲力盡了,有一半的人受了不算重的傷,狼狽自是意料中事。
草橋秘窟有十餘名工作人員,接到人後感吃驚。
副門主喪門惡煞,本來是從這裡帶了爪牙,匆匆前往西山候命差遺的,返回時身邊已經沒有一個人,其他的人,全是門主和門主的親信。
這是說,喪門惡煞帶往西山的人,已經全部死傷殆盡了。
夜間人馬不能進城,因此必須在城外的秘窟安頓。
眾人紛紛更衣、洗漱、裹傷,備妥茶水,在秘室中對議,等候大亮入城,然後派人至西山善後。
密室燈光明亮,所有的門窗都是閉上的,所以稱密室,只有內勤的親信可以接近進去。
十四個人,分別坐在三道長案的議事桌旁品茶,一個個雙眼無神,疲態畢露。
天驕歐良與他的四名心腹親信,雖則臉上有疲態,但仍然精力充沛,比副門主喪門惡煞九個人,氣色顯得好一些。
「真他娘的該死!」
喪門惡煞一掌拍在案上,茶杯亂跳:「從瞎子那些人悄悄潛抵秘窟,以迄幽都山主十四個人趕到,此期間,三家都有眼線嚴密監視,眾所周知沒有其他的人到達,裡面的人決不可能超過五十。」
「可是,前後裡外共三道埋伏,就不少於兩百人,這些人是從何而來的?從天上掉下來的嗎?這怎麼可能?」
「咱們中計了。」
天驕歐良咬牙說:「一整天的五峰山、仰山各處追逐,都是瞎子重先事先策劃好了的。
秘窟中潛伏的兩百人,恐怕早三天就秘密潛伏在內了。」
「咱們所有的一舉一動,皆被人事先—一周密計算停當。」
「哦!門主的意思……」
「咱們三家計算瞎子將近一年,他也暗中策劃計算我們,只怪我們目短無知,估錯了他的實力。我想起來了,連奪魄魔女來京先抵達西山,也是瞎子陰謀的一部分。」
「可能嗎?」喪門惡煞意似不信。
「豈只是可能,而確有其事。」
「怎見得?」
「黑豹與魔女同時出現在南京幕阜山,從此,魔女便不敢再提提黑豹的事,狼狽地遁回京師,鬧出一連串不幸的事故,最後,黑豹出現在五峰山。」
「你說,這會是巧合嗎?是不是有人經過精密計算,一步把咱們送入他們預先設好的屠場裡?」
「喲呀!是有點不對。」
喪門惡煞驚呼:「我真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咱們真的在瞎子的計算中了。」
「說不定老門主被黑豹殺死,天龍地虎的首領,也死在黑豹子中,全都是瞎子的陰謀,他早就雇黑豹對付我們。」
「我所擔心的是,黑豹很可能會有所行動。」天驕歐良突然打了一個冷戰:「如果是瞎子早就雇了黑豹,咱們三家為首的司令人,恐怕都劫數者難逃,我得趕快進城佈置,嚴加提防。
「嗷……」窗縫中,突然傳入一聲豹吼。
十四個人大吃一驚,紛紛搶至門窗旁,拔刀劍在手戒備,提防對方破門毀窗而入。
「天殺的!他真的衝我而來。」
歐門主臉色大變,仍然安坐在案前,倒也沉得住氣:「你們不要出去亂闖,他找的是首領,目標是門主我。」
他從容開門外出,門外燈光明亮,走道空蕩蕩不見有人站崗或走動。
「咦!警衛呢?」
隨後奔出的喪門惡煞依然叫:「來人啊!」
「不能有人了。」
歐門主臉色漸變:「如果我所料不差,這處秘窟早主被黑豹摸清了,開始發動,他一定先清除對他有所妨礙的人。」
「密室的警衛,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目下只有靠我自己啦!」
「門主,別忘了群策群力。」
喪門惡語沉聲說:「我們還有十四個人,其他房舍內也可能有可用的人,咱們還可一拼。」
「不要枉送性命……」
「門主,事如今,不必多說了。」
喪門惡煞舉步往外走,「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別讓天下英雄,恥笑咱們鐵血門無人。」
「在下當先。」那位綽號叫閃電手的人說,一挺胸膛領先便走。
出了前廳,踏入大院子,四周黑沉沉,東天還沒現曙光,晨風微涼,十四個人全都感到毛骨悚然。
宅中應該還有二十餘個人,有大半是本秘窟的高手名宿人物,但人聲寂靜,不見任何活動的人影。
對面南房的屋頂,突然幻現兩個五短身材的黑影,將一個呆迷不醒的人向下一丟,影子一閃便消失無蹤。
「黑豹不可能有黨羽。」
歐門主大聲說:
「是何方神聖光臨,可否現身賜教?」
如果不是黑豹,這些高手中的高手膽氣一壯,迅速雁翹排開,列陣候敵不再膽怯。
「嗷……」頭頂上空豹吼聲驚心動魄。
眾人震驚地轉身扭頭上望,果然不錯,屋頂豹影依稀,在瓦面上寫意地走動,像一頭在屋頂走動的貓,不理會屋下的刀光劍影。
「不要上去。」
喪門惡煞拉住了一名同伴低聲說:「等他下來,咱們的人切記不起可分散和他單挑,先盡量用暗器對付他。」
「嗷……」黑豹仰天咆哮,輕靈地躍起,越過屋脊一閃不見。
「黑豹,你找誰?下來指教好不好?」
歐門主高叫:「不要以為京都無人,歐某要向你挑戰,你……」
黑豹出現在西首的屋脊,一聲豹吼,黑影似電火流光,隨吼聲到達,快得令人肉眼難辨。
假使先不發吼聲,十四個人的注意力皆放在屋頂上,必定沒有人能看到快速如電的豹影,爪臨頭也毫無所知。
即使先發吼聲示警,也來不及應變。
黑影一閃即至,無畏地撲入人群,一升、一沉、一撲、一竄。
黑影破空,美妙地一躍三丈,著地一閃即沒,消失在東面的屋角暗影下。
「唉……唷……」兩個人摔倒在地,痛苦地掙扎叫號,顯然被黑豹撲倒了。
兩個同伴急急上前搶救,發現兩人的右肩骨被爪所抓裂,骨開筋斷,右臂算是報廢了。
黑豹做買賣,除了殺目標之外,傷人而不殺人。如果是為了個人恩怨報仇,將會發生可怖的大屠殺。
兩個人受了重傷,傷人而不殺人。
這是黑豹的嚴重警告,不相干、不想受傷的人最好及早離開,以免受到傷害。
已經清楚明白表示了,要找的人是歐門主。
「我和你拼了!」
有兩個同時厲叫,追逐著豹影縱出,先打出左手的暗器,揮劍飛撲,速度驚人。
不愧是門主的心腹親信,每個人都功臻化可以獨當一面。
另兩個人剛隨後追出,突然在三丈外駭然讓步。獸屋角暗影中,傳出兩聲急促可怕的豹吼,一聽便知是猛豹發威與惡鬥的吼聲,極為嚇人。
最後,傳出人的一聲絕望厲叫,然後一切聲息寂然,人獸的惡鬥結束了。
追出的兩個人被這可怕的吼聲厲叫所驚,不敢再追出。
「不關我……的……事……」這兩位仁兄突然狂叫,轉身如見鬼魅般飛遁。
牆角,黑豹輕快地竄出,嚇跑了那兩位仁兄,黑豹並不追趕,輕咆了一聲,一閃不見。
其他七個人,突四散奔竄。
歐門主也向廳口一竄,要從黑暗的廳堂脫身,大勢已去,逃命要緊。
糟了!黑暗的廳門口豹吼震耳,黑影長身而起。
他反應超人,倒空翻不進反退,硬從豹爪伸來的前緣,暴退兩丈外,左手暗中打出三把柳葉小飛刀,阻止黑豹隨形攻擊。
三把柳葉飛刀勞而無功,黑豹前撲,僅頂門的近尺空前間和暴露的暗器的功擊範圍內,而伸在前面的雙爪,已可完全掩護所暴露的頭部空間。
他心中一涼,更急退丈許,右手劍隱發龍吟,布下防衛網全神待敵。
剛才黑豹冷冰冰的銳爪,幾乎抓住了他的左小臂,特製的爪尖掠過小臂外側,衣袖裂了三條抓縫,似乎冷氣仍在,好險!
他功臻化境,劍術與飛刀術皆威震宇內,號稱天驕,沒想到一照面,使幾乎傷在豹爪下,可把他的驕氣霸氣,驚得幾乎氣散威消。
一聲豹吼,黑豹一躍而上。
一聲沉叱,他劍動風雷乍起。
「錚錚……」清鳴震耳,人影急動,豹影飛騰,劍光如電閃爍。
豹爪所藏的兩把小匕首,又快又急地連綿不斷輕架快速吞吐的劍虹,將劍輕架出偏門,快速地步步進逼,硬把連攻數劍的歐門主通退兩丈。
最後一聲震鳴,歐門主斜衝出丈外,馬步一亂,連換三次馬步才穩下身形。
「有話好說,黑豹老……兄……」
歐門主嗓音大變,絕望地歷叫著。伸出的劍上已不再穩定了。
「你要和殺手說什麼?」黑豹停止逼進:「歐門主,你有沒有搞錯?」
「黑豹,你替天行道……」
「慢來慢去。」
黑豹怪叫:「歐門主,你可雖抬舉我黑豹,我不懂什麼叫替天行道,我也不敢承認任何人可以替天做任何事。我殺你……」
「我把在鐵血門六年餘,所賺的家當,全部捐給卑田院,從此隱身遁世……」
「抱歉,我從不管旁人的事。你老兄做好事行善最樂,願意把全部家當捐給卑田院,養那引起老孤寡,那是你的陰德,老天爺會賜福你……」
「但你卻要殺我。」
「我不能代表老天爺,所以……」
「你到底要什麼?」
黑豹的意思很簡單:各自為了活下去的手段和理由,揮出刀劍不死不活,簡單明瞭。
歐門主也是簡單明瞭的人,知道任何理由也改變不了眼前的情勢。
一聲沉叱,劍動風雷發,歐門主發起空前猛烈的攻擊,為生命作最正確的抉擇:不是死就是活。
左手光射出三把幾乎無形無形的飛刀,右手劍吐出統紛的千百交織電虹。
一代天驕非同小可,劍氣足以撕裂八尺內強勁敵手的皮肌骨骼,每一道劍虹皆有無堅不摧的威力,真像一座劍山向黑豹壓下。
「錚錚錚……」兩支小匕首奇準地輕點吐來的狂野電虹,將無數電虹—一架偏小小的。
不足以造成傷害的角度,人影也蛇似的滑進、切入。
三把無形無影的飛刀,在柔軟的腰肋側—一飛掠而過,貼膜似的黑衣滑出,每一刀皆以稍偏分百的角度擦身而過,神奇得不可思義。
一聲暴叱,劍山暴漲。
已切入的黑豹形影,突然在劍山的狂壓下萎縮,縮小至極限,向下挫倒,流逝、隱沒。
「呃……」歐門主則向前斜衝而,劍出倏隱,風雪乍息,凌厲的劍氣一洩而散。
衝出丈餘,踉蹌止步,回身揚劍。
右腿褲管已裂,右上腿鮮血淋漓,膝以上被豹爪所抓裂,皮開肉綻膝骨外露。
黑豹是用左腿傷敵的,雙腳的爪形靴尖,各有三枚突出近寸的爪尖,抓中人體,力道比用手爪更猛烈,難怪會皮開肉綻肉露。
黑豹遠在兩丈外,四足看地輕靈地跳躍了三次,第四次著地,已到了歐門主的右後方。
「我要割斷你的咽喉。」
黑豹長身站起凶狠地說:「你那些逃走了的部下,知道你是死在黑豹爪下,他們是證人,所以你的咽喉必須……」
一聲怒吼,他打出最後三把飛馬,雙手握住劍靶高高舉起。鋒尖向下。
「黑豹,你休想如意!」
他大聲怪叫,目擊三把飛刀翻然飛落出四五丈外:「我天驕歐門上,決不是亡在你黑豹手上的,你失敗了,你失……敗……了……呃……」
鋒尖斜插入心坎,割裂了心房,渾身一震,晃了兩晃,向前一栽。
「嗷……」豹吼聲驚心動魄,黑影連番跳躍,消失在屋角的暗影中。
別墅的前面,路側建了一座八角涼亭。
這是秘窟的鐵血門眼線,在這裡監視陌生人接近的警戒道線外圍,可以監視北草橋南豐台的路。
天色破曉,東天曙光已現。
兩位姑娘坐在亭中,石桌上居然放了一壺茶,一包乾果,四隻茶杯。
「我真想過去把喪門惡煞按出來宰掉。」
追魂奼女瞥了黑暗的秘窟住捨一眼:「他一個堂堂的副門主,帶了一大群親信走狗,親自搜捕我們幾個女流,像話嗎?」
「你算了吧!費姐。」
淑華笑吟吟地說:「如果沒有他出動大批人手,他們的門主就有人手可用,就不會親自出馬計算瞎子童先,結果就不同啦!我們很幸運啦!還有什麼好埋怨的?」
「說得也是。」
追魂奼女喝了一口茶:「人應該知足,不是嗎?」
「對呀!費姐。」
「可是……」
「可是什麼。」
「有遺憾啊!」
「什麼遺憾。」
「你想想看,我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殺手,卻聽到名殺手黑豹的吼聲,就急急忙忙脫離現場,沒能親眼看到黑豹發威,是不是該感到遺憾?」
「你總算在南京幕阜山親眼見過他,而我卻從沒見過呢!哦!他真像一頭黑豹嗎?」
「我怎麼知道像不像?我從沒有看過黑的豹,只見過金錢豹。方斑獵豹、土豹、金毛豹……」
「要不要進去看看?」
淑華興高采烈向別墅一指:
「沒見過他,我也感到遺憾呀!」
「見不到他了。」追魂奼女搖頭:「許久沒聽到黑豹吼聲,結束了!」
別墅外面的園門發出響聲,被人闖開了,相距不足三十步,曙光中看得真切。
「喂!什麼結束啦?」
踱出門外的李平平,一面束妥腰帶,一面高叫:「這座宅院裡面沒有人,咱們得趕到京城外面的燕京老店進早膳了。」
「沒有人就算了,平哥。」
淑華轎叫:「空著肚子喝了壺茶,虛飽,受不了啦!趕快兩步好不好?」
「好,好,燕京老店的食物很可口呢!」
「江南的食物更可口,我要去江南。」
追魂奼女挽了淑華出亭。
「我呢?找是不是該回一趟河南?」淑華接口。
「繞河南下江南,你不用擔心。」
「我不要繞河南走。」
淑華扭著小腰拒絕:「繞河南要經過趙州,我討厭趙州沙河莊幽園九靈宮內,那個什麼魔女。」
「我也討厭她呀!那就到通州雙橋鎮乘船,先下江南。」
「喂!平平,你的船來了嗎?」
「啊啊!應該到達通州雙橋鎮了。」
李平平大踏步而來:「總不能說走就走呀!我們還有朋友呢!」
「對,朋友,你該說,是紅粉知己。」
追魂奼女俏巧地說,她指的是瑤宮的艷紅姑娘。
她們一直不提黑豹,或者故意不提黑豹。
三人相依相偎,踏著晨光走向十里外的京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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