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流,春風又綠江南岸。
鎮江京回驛運河碼頭區,有一家小規模的棧號平安棧。
碼頭區有兩百餘家棧號,平安棧在本地毫無地位,這種小資本經營的棧號競爭力有限,賺的只是蠅頭小利。
平安棧的東主,就是李平平。
李平平在鎮江毫無地位,鎮江有數百家與他同一級的小商棧,平常得很,站出來誰也不知道他是老幾。
平安棧自己擁有兩艘兩百石的貨船,所領的船籍行駛範圍,上可走京師,下可至蘇杭,湖江而上限行駛至武昌荊州,可駛入鄱陽洞庭,航運地區十分廣遠。
李平平是東主,小行商東主通常親自押船往返,很少花棧號等銀子從天上掉下來,只有一名管事看錢。
因此,京口驛附近三百餘家水陸棧號的人,很少看他在街上走,每年在棧號露面的日子少得可憐。
難怪他在鎮江毫無地位,認識他的人就沒有幾個了。
鎮江地當運河北口,商業事事上比南京興旺,也是漕舟必經與下泊的碼頭,因此龍蛇混雜,是江湖船友的獵食場,牛鬼蛇神充斥其間。
所以,丹徒縣捕房最頭疼的地區,就是京口驛碼頭地帶,因為是城西外地段,夜間沒有宵禁,治安人員最煩惱這種地方,那一天如果沒有麻煩,真得謝天謝地。
京口驛是水驛,有設備完善的碼頭,一次可泊上百艘漕船,驛本身也擁有十艘船和十餘艘小舟,規模甚大。
那些驛卒驛夫幾乎都是包打聽,消息的供應者。
平安棧右鄰是龐平棧,再往右便是京口驛頗有名氣的酒樓,酒菜遠近馳名江南春酒樓。
而有身份的酒客,對江南春酒樓的格調普遍存有反應,認為該酒樓的食客太過複雜,那些過境的旅客,真沒有幾個稱得上高尚的名人仕紳。
李平平如果在家,卻喜歡約三兩位朋友,或生意上往來的客戶,上江南春酒樓小酌一番。
這天華燈初上,他偕同兩位客戶,在樓上設筵討論一筆南貨行情,席間少不了討價還價的各用心機。
左一桌,是幾個江北漢子,大壺酒大塊肉大快朵頤,語震全樓。右一桌,是六個中年以上,穿著不同的人,一面吃喝一面傾談,不時可聽到含有江湖味的語氣。
上首那人生得的豹頭環眼,驃悍之氣懾人,雙手粗長,一看便知是一個臂力驚人,對爪功有獨到功夫的高手,每一個指頭都力量膨脹。
「他娘的混蛋加三級。」這人冒火地咒罵:「我飛天豹在天下各地遨遊,行蹤一清二楚,去年一年中,我在四川混了好長一段時日,眾所周知,無極真仙那狗娘養的妖道,硬指我可能是黑豹,真他娘的豈有此理!我如果是黑豹,不到趙州幽園殺他個血流成河才怪。」
「豹子,誰叫你的綽號帶有豹字呢?難怪要走霉運。」下首一個竹竿身材的中年人說:
「江湖道上,提起黑豹莫不大喝其彩,而心中有鬼的人,又怕得要命。
無極真仙得了京都某些人的好處,保證全力搜捕黑豹,先找綽號沾了豹的人,也是追查線索的手段之一,你老兄綽號叫飛天豹,他不找你又找誰呀?」
「算我倒霉,我怕他,避他,成了吧?」飛天豹洩氣的說:「他在東,我在西,老實說,要我和這種妖術通玄的混蛋拚命或講理,委實缺乏這份豪氣。」
「你老兄還算幸運的,總算能平安脫險擺脫他們。另一位留了八字鬍須的仁兄說:「南京神鷹門可就不這麼幸運了,出門被挑,死了幾個人,人都躲起來了,神鷹門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殺手集團,正找不出敢向長道行刺的人才,只好認啦!」
「據兄弟所知,神鷹門暗中由南京錦衣衛支持了妖道竟然敢向神鷹門叫陣,是不是太大膽了?」一位長了酒糟鼻的人提出疑問。
「請妖道出面的人,你知道是何來路嗎?」八字鬍仁兄反問。
「不知道。」
「京都鐵血門。」八字鬍仁兄冷笑:「鐵血門的主子,是京都錦衣衛,比南京錦衣衛地位權勢高十倍,那能比?知道了吧?」
「妖道帶了一大群狗男女,到底憑什麼去找神鷹門?不合理呀。神鷹門與黑豹雖是殺手同道,但黑豹是獨行殺手,找神鷹門豈不找錯了對象?」另一人提出質問。
「妖道找神鷹門,並不是找神鷹門提供黑豹的消息。」八字路仁見用權威的口吻說:
「而是要求神鷹門,提供追魂奼女費玉芬的下落,追魂奼女早已離開神鷹門,妖道的要求確也太過份了。
「妖道如果增加壓力,神鷹門會不會屈服?」
「很難說。」八字鬍仁兄苦笑:「妖道帶了幽園的一群騷狐狸,從去年秋天開始追捕追魂奼女,一直得不到任何線索,因此橫定了心找神鷹門,勢在必得,神鷹門很可能受到京都鐵血門的壓力,很可能不得不出賣追魂奼女。」
「追魂奼女與黑豹有關?」
「這倒無法揣測,大概有些牽連。」
鄰座的李平平,聽了個字字人耳。
幽國九靈宮的主人,是奪魂魔女燕如霜。
妖道無極真仙親自出馬,帶了一群騷狐狸,那麼,必定是奪魄魔女也一同光臨南京,向神鷹門討取追魂奼女的下落了。
追魂奼女,他的異性朋友。
奪魄魔女燕如霜,這個冒稱姓桂的魔女,曾經與他度過幾夜春宵的妖娼女人,早已從他的記憶裡消失。
現在,魔女又現在他的記憶裡。
他在想:不是冤家不聚頭。酒酬耳熱,他買了兩位客戶的一船南貨。
三天後,他隨船將貨北運。南貨北運,除非出了意外,天災人禍降臨,不然穩嫌不賠。
如果奪魄魔女捉住了追魂奼女,就會有大麻煩,追魂奼女禁受不起魔女移神大法的撥弄,他這家平安棧是垮定了,很可能累及棧號的幾個夥計喪命。
一頭猛獸,對自己的生存空間,是十分警覺的,對一切身邊的威脅同類與異類,會毫不遲疑地加以致命的攻擊,以保護自己的安全,維護生存空間的完整。
黑豹當然也具有這種特性,雖則他是人類,而非真的猛獸,人與獸們實則分別不大。
魔女是為他而來的,把他的姨父也邀來了。
地極真仙,這位江湖朋友聞名喪膽、妖術通玄的大法師,將是他最具威脅的勁敵。
南京,也稱南都。
這裡,有京都的同樣的衙門,同樣的三卿六部官吏,只是沒有皇帝而已,但這些官吏只能算是閒官,權勢比京都的官差了十萬八千里。
萬一蒙古人攻陷京都,皇帝才會南下南京收拾殘局。
這裡,是江南第一大埠,人口比京都多了一倍,百餘萬人的大城,什麼事都可以發生。
什麼人都有。
天下六大殺手集團,在南部建山門的,就有四個之多,所以是僱請殺手的活動中心。
神鷹門,只是排名在中下的一個殺手集團。
不要以為神鷹門排名低,但背景卻挺硬。
南都也有錦衣衛,勢力並不小,指揮使與京都的錦衣衛指揮使門逵,只有業務上的往來連繫,卻不相隸屬,面和心不和。
神鷹門,也就是京都門指揮使,安放在南都的眼線組織,與南部的錦衣衛無關,直接指揮神鷹門的主人,是門逵的第二個兒子班。
但門班極少出京南來,在京都遙控,因此神鷹門,組織頗為鬆散,發生嚴重事故,消息傳到京都,遠水救不了近火。
山高皇帝遠,鞭長莫及,經費來源也就不夠充裕,因此神鷹門除了因公偵伺之外,私底下以殺手名目接受外界的花紅,作為生財的手段。
而幽園九靈宮的人,卻是鐵血門請來搜捕黑豹的貴賓,路大人就敢要求南京錦衣衛的人合作,明暗間支持九靈宮的人。
因此無極真仙有恃無恐,公然向神鷹門硬索追魂奼女的資料線索。
神鷹門的神秘山門,在龍江關南面的挹江門附近,那是一座不怎麼起眼的大宅,消息靈通的江湖朋友,都知道這處地方。
現在,這座大宅成了無極真仙的行捨,鳩佔鵲巢,在這裡等候神鷹門派人談條件。
一眾男女已經來了將近二十天,先後與神鷹門殺手拼了數次。
神鷹門死了幾個人,丟了山門當然不甘心,正在召回派在外地的弟兄,早晚要和無極真仙算總帳。
涉入雙方紛爭的人,機警的溜之大吉,避免涉入太深,以兌日後冤纏禍結。
李平平在這風雲日緊中,秘密抵達南京。
他對江湖的所有殺手集團,都有深入的瞭解,以免某一集團貪圖重利,以黑豹為目標。
他不但對殺手集團有深入的瞭解,對那些功臻化境的風雲人物,也有相當透澈的認識。
尤其對那些自以為武功超凡,為人卻貪鄙惡毒的高手名宿,有詳盡的調查資料,懷有相當強烈的戒心,列為假想的勁敵。
因為,他可能為了花紅而找上他們。
當然,平時他不會管這些人的事。
象無極真仙,在天下十大妖仙中排名第四,就是他的假想勁敵之一。
無極真仙找上他,他必須面對面解決,因為牽涉到兩個女人:追魂奼女奪魄魔女。天下間,有許多人在明暗間,找黑豹復仇或發掘黑豹的底蘊秘密,他都懶得理會,這次,他不能不理會了。
無極真仙成了下宅的主人,帶了一群男女,全是九靈宮的精銳,男女共有十六名之多。
聞風應召跟來助拳的江湖牛鬼蛇神,數目更是超過一倍,難怪神鷹門乖乖轉入地下活動,不敢大舉興師奪回山門。
這天,午後的不久。
龍江關工部稅署不遠處的覽江亭,兩名中年佩劍大漢坐在亭欄上,盯著遠處行人絡繹的儀鳳門城門口,似有所待。
終於,看到兩個青衣佩刀客。
兩人跳下欄亭相迎,移至門,臉上有世故的笑容,陰冷的目光似乎不好好意。
「洪兄、康兄,久違了。」那位三角眼佩劍在漢行禮近客:「兩位老兄風采依舊、可喜可賀,一向得意吧?」
「還過得去,也好不了。」刀客洪兄回禮冷冷一笑:「那像你羅老兄攀上了高校,財源滾滾聲威遠播,咱仍這些仍在混世的人,羨慕死啦!兩位久等了吧?」
「來了片刻。」佩劍大漢羅老兄,不介意對方話中帶刺,三角眼中冷芒熾盛了些而已:
「通常有求於人的人,當然得早來些啦!」
「羅老兄約在這裡見面,也未免太小氣了些。」刀客洪兄口中仍不饒人:「這樣吧!到賞江樓,兄弟作東,坐下來喝兩杯,說話也方便些。」
「呵呵!三杯酒下肚,保證說不出什麼中聽的話來,所以兄弟約在這裡見面,你知道兄弟作得起東。」羅老兄的話也帶刺了:「反正事情很簡單,三言兩話交代妥當,再把酒言歡尚未為晚,洪兄意下如何?」
「也好,兄弟也真希望能三言兩語交代妥當,羅老兄,在了洗耳恭聽。
「大法師的意思,希望貴方早些出面解決,以免夜長夢多拖久了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大法師的要求不算苛,追魂奼女已經不是神鷹門的人,實在沒有為她而傷了和氣,所以……」
「羅兄,問題就出在費姑娘已經不是神鷹門的人,」洪兄打斷對方的話:「我是替神鷹門助拳的朋友,多少知道神鷹門的底細,費姑娘去年還走京都,神鷹門就毫無所知,天下大得很呢!神鷹門怎麼可能知道,一個已經不屬於門下的人,到底躲在何方隱身?
桂大法師的要求雖然不算苛,但神鷹門力所不及也是實情,所以要兄弟請羅兄轉告桂大法師,請勿煎迫,就此離境,神鷹門不再計較,死了的人,就算白死了。」
「這……田門主真如此堅持嗎?」
「這不是堅持,而是不得已。」洪兄正色說:「羅兄,易地而處,羅兄肯如此忍辱嗎?」
「話不是這樣說,洪兄,身在江湖,應該明時勢,目下神鷹門勢窮力拙,不忍不行嗎?」
「羅兄也心中有數,真要全力相搏,兩敗俱傷,神鷹門至少也傷得有價值,人爭一口氣,佛爭一往香,神鷹門仍可一爭,這是事實。」
「洪兄……」
「任何秘密組織的實力,九靈宮的人不可能不落單,更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不走,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神鷹門有能力星夜北撤,到趙州河幽園放上一把火。」
洪兄態度轉為強硬:「京都的星斗營,至少可以出動上百位功致臻境的星宿,這就是大法師要羅兄出面談判的原因所在。
「他知道憑他們那些人,想一舉殲滅神鷹門弟兄,是絕難辦的事,羅兄,聽得進逆耳忠言嗎?」
「洪兄的意思……」
「你們那些替九靈宮助拳的人,難道就不怕神鷹門日後找你們了斷?」
洪兄不再示弱,語氣充滿威脅:「而且大法師追魂奼女,用意是希望從她身上,追出黑豹的底細,老天爺!你們知道黑豹兩鬧京都的事故嗎?
鐵門的門主死了,天龍地虎兩個頂尖高手首領死了,遭殃的超拔高手真有上百人去見閻王。
羅兄,你仍對付得了黑豹嗎?假使黑豹出來找你們,我真不願說出結果。羅兄,走吧!
不要做這種非死不可的笨事,還未得及脫身事外。
黑豹一出,九靈宮的人也許敢吹牛天不怕地不怕,倒楣的人是誰不言可喻,話兄弟已經傳到,告辭。」
不等羅兄兩人有所表示,洪兄兩人大踏步出事走了。
「這傢伙反而威脅我們,可惡!」一直不曾說話的佩劍大漢,沖洪兄兩人的背影憤怒地說。
羅兄默然,眼神百變若有所思。
「羅兄,你怎麼啦?」佩劍大漢問:「咱該回挹江門,向桂大法師回話呢!」
「我在想黑豹。」羅兄說。
「你怕黑豹?」
「我也犯不著去招惹他呀!是嗎?」
「哼!羅兄,為朋友兩肋插刀,這是道義,不會打退堂鼓吧?」
「罷了!咱們走吧!」
從龍江門至挹江門,有一條南行的大道,沿途行人不絕於途,本來不會與仇家公然衝突,在這裡當眾動刀劍是犯忌的事。
但如果碰上殺手行刺,可就防不勝防,老命難保了。
誰知道,那一個行人是刺客?
無極真仙號稱妖仙,法力無邊,也不敢獨自公然在大街上行走,誰知道人叢中會飛出那些致命暗器?
所以,這位大法師希望神鷹門早日出面了斷,或者乖乖交出追魂奼女,他們不可能長久在南京遠留,更不可能逐一殘除埋伏在各處的殺手。
「咱們留心些。」佩劍大漢開始感到不安了:「假使田門主先派人在附近弄鬼計算咱們……」
「咱們就可能回不去了。」
羅兄也有點心驚:「真該死!事先估計他們必定迫於情勢,不敢不屈服的,豈知他們竟然態度強硬,很可能派人擺佈咱們,為免發生意外,咱們到碼頭乘船走。」
「他們不會計算談判代表吧?」
「當走頭無路被逼急了,你也會。」
心一虛,似乎覺得街上的行人,每一個都可能是殺手刺客,只感到心底生寒,生人不走沿內江南伸的大道,慌張地直奔碼頭雇代步舟至挹江門。
代表談判破裂,下一步只有各走極端。
兩名中年人站在莫愁湖西岸不遠處,一座位於茂林修竹圍繞的田莊前。
「就是這裡,莫愁湖王家。」
一名中年人向跟有身側的美服侍女春桃說:「據在下所知,至尊刀王英,與中山王徐家沾了些親故,你們去找他,最好避免與王府的家將發生糾紛。
「別讓謠言愚弄了。」
侍文春桃傲然地說:「中山王府遠得很呢!他們很少過門外事,至尊刀只是與徐家近郊而已,就算徐家有人出面,我們也不在乎。」
「希望不要把事情鬧大。」
「放心啦!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
中年人苦笑:「咱們兄弟不便留此,告辭。」
「謝啦!好走。」春桃的神情相當誇大。
兩個中年人沿小徑走後,春桃向遠處打出手式。
片刻,盛妝的奪魄魔女,領了四名僕婦打扮的中年女人,以及夏荷三位侍文,還有兩個穿青道袍的佩劍中年人,匆匆趕到田莊前。
魔女一打手式,男女兩面一分,隱沒在茂林修竹中,向田莊潛行。
她自己只帶了春桃和夏荷,一腳踢開莊口柵門,沿花徑直趨莊門,毫不客氣象闖門的暴客。
兩侍女手中各有一根樹枝,把十餘頭黃犬打得七零八落。
莊門先一步大開,湧出四名佩刀大漢,看到三個暴客是艷光四射的女人,立即臉色大變。
「你們怎……怎麼亂……亂闖?」一位大漢神色驚怒,聲調大變。
「我想,你認識我,知道我為何亂闖。」奪魄魔女娼笑十分的動人,一點也看不出敵意。
「你……」
「不要否認撒謊,你心虛害怕的神情,已經寫在臉上,去,叫至尊刀王大英雄迎接貴賓。」
人湧出莊門,英偉的白道英雄至尊刀王英,領了六名子弟,臉色很難看。
被人率眾打上門來,臉色那能好看?
至尊刀做過鏢師,提任過鄉男的教頭,所以是眾所周知的白道英雄人物,而非行事暖昧不明的俠義高手名宿。
白道人士通常守法講道理,俠義道人士有一大半講清理而不守法。
兩者受尊敬的程度不同,要成為一個白道英雄,比成為俠義英雄難百倍,能動拳頭刀子打抱不平,就可以算是俠義英雄。
「奪魄魔女,太過分了吧」至尊刀虎目睜圓,但說話盡量壓抑怒火:「光天化目包圍我家,破門示威,你這是算什麼?」
「怕你不出來呀!」奪魄魔女嘻嘻嬌笑:「你既然出來了,很好很好。」
「好什麼?王某招惹了你嗎?」
「你不敢把惹我,你這種人有名的欺善怕惡,眾所周知,所以我能擺出霸王面孔找你。」
「欺人太甚,可惡!你說。為何而來?」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知道我為何而來的,全南京的人,都知道我奪魄魔女的來意。」
「在下就是不知道的一個,哼!」
「不要哼,逞強對你沒有好處。」
「王某實在猜不透你的玄機,何不簡單地說出來意?王某畢竟小有名氣,不是沒有擔當的人。」
「好,我就開門見山,我知道,你存在神鷹門殺手的資料和檔案,我要知道追魂奼女的底細,特地來諸閣下合作,舉求不算過分吧?」
「要求雖然不算過分,但道義上我不能給你……」
「你如果不給……」
「你又怎樣?」
「要你的命,簡單吧?」
這就是所謂強梁嘴臉,沒有什麼道理好講。
不論好人或壞人,英雄至邪魔,聲勢達到某種程度,就會自然地走上無法無天之途。
天下的弱者,都該被踩在腳底下,唯命是從任由宰割,絕無例外。
「看來,王某這條命,是非丟不可了。」
至尊刀大踏步上前,豪氣飛揚地說:「因為王某不做不合道義的事,鋼刀在手,生死等閒,魔女,要命你就動手吧!你綽號奪魄,王某也刀稱至尊,刀劍出鞘,各安天命,該我去見閻王,我毫不畏縮。」
最後鋼刀出鞘,雪亮的刀身,幻出冷森森的懾人寒光,內勁催動隱發龍吟。
「請!」他立下門戶豪勇地說。
「你配向我師妹挑戰?哼!」一個豬皮的道裝中年人,突然從不遠的竹叢中掠出,半途撤劍在手:「什麼東西?你是我的!」
「你這個做師兄的不怎麼神氣嘛!」至尊刀淡淡一笑:「甘為人後,師兄的尊嚴大概到江裡去了!來吧!我配交你這位小法師,請!」
一個勇於為道義揮刀,看破生死等閒的人,心情必定保持相當的平穩,揮出的刀很可能比平時穩定,而且更能發揮潛力,更為猛烈。
無極真仙在天下各地作案,以仙師的面目公然往來,向那些膜拜他的愚夫愚婦騙財騙色,知道內情的江湖人士恨之入骨,卻又無奈他何。
這位大法師不但妖術通玄,法力無邊,隨行更有四位得意門人,法名分別叫太風、太雨、太雲、太雷,也都是已獲真傳,武功和道術皆可獨當一面的小法師。
另有兩個以道姑面目隨行的美麗女人,對外說是他的道侶,其實是他的情婦,俗稱鼎爐。
兩人道術也有相當根基,武功則馬馬虎虎可以算一流高手,分別叫流星、飛月,平時打扮得妖妖嬈嬈,怎麼看也不像一個修道的女人。
這位小法師,正是老四太雷。
四個小法師,比大法師更貪狠、更殘暴,更心狠手辣。江湖朋友們將他們看成毒蛇猛獸。
論江湖聲望,至尊刀當然無以倫比,比聲威,太雷卻遙遙領先,一個混混也敢向至尊刀撒野。
超等高手也不敢在太雷小法師面前充人樣。
至尊刀的話骨子裡強硬,可把太雷小法師恨的火冒三千丈,一聲厲叱,突然展開雷霆一擊,劍發亂灑星羅,劍氣陡然迸發,勁道極為驚人,劍光如奔電,連續吐出幾道電虹。
電虹尖端似乎幻現一顆寒星,那是劍氣高速射出所進發電氣火花,內功愈純厚,火花的長度和大小必定更大,更長。
至尊刀早有準備,早有破釜沉舟的打算,凶魔上門,在劫難逃必無幸理,殺一個是一個,因此說話間早已神默運,劍出刀發,生死一擊。
雷霆一擊,只有一擊的機會。
電虹被狂猛的刀氣一迸,外調了小小的角度。
外進,空門大開。
狂猛的刀光乘隙欽人、逸出,擊破護體的氣爆,有如天風微微降臨。
「呃……」太雷小法師悶叫,挺身前衝,剎不住馬步,直衝出大外,馬步大亂。
右腹側衣裂帶斷,內臟與鮮血從裂縫中擠出。
「你該死!」奪魄魔女厲叫,一閃即至,劍化長虹劃空,怒極猝然攻擊。
不用看,她也知道這位師兄完了,太過輕敵,失手自在意料之中,刀稱至尊,這一刀決定了生死。
「錚錚錚!」至尊刀共接了三劍,豪勇如獅,不但化解了三劍,而且及時回敬了兩刀,換了三次方位,功力悉敵沒露敗象。
奪魄魔女大為吃驚,這才知道盛名之下無虛士,剛才要不是躲閃的快,她就逃不過對方最後反擊的一刀,刀氣撼護體神功的震撼極為強烈,擊破她的護體神功不難辦到,難怪她吃驚。
至尊刀也耗了不少真力,沒能一鼓作氣緊迫反擊。
「小姐。」搶救太雷的僕婦,焦急的語音傳到:「四老爺傷勢不輕,必須進一步救治,拖延不得。」
一聲嬌叱,她再次揮劍搶攻。
至尊刀冷笑一聲,鋼刀左盤右旋,避實去虛,只求無過不求有功,沉著地展開所學,以綿密的防衛刀網,化解對方排山倒海似的劍光。
連擊十七劍,刀網更為綿密。
奪魄魔女銳氣急劇沉降,知道自己的內力並不比對方深厚,以她的武功,百招之內絕對撼動不了刀綱,立即改變策略,臉色一變。
她的劍招慢下來了,口中唸唸有詞,每一劍皆湧起一波波奇異的光浪,晶亮的娼目中,也射出陣陣詭異的光芒,柳腰從快速的閃動,轉變為有節拍的款擺。
綿密的刀綱,片刻便不成為綱了,刀勢漸慢,御力的勁道也顯著的降低。
至尊刀的神光四射虎目,也有了顯著的變化,神光漸斂,且不時作不明原因的眨動。
劍光向外一引,刀竟然尾隨逸出。
至尊刀像個追逐蟲蟻的頑童,用刀好奇地追逐劍。
這瞬間,大劫臨頭。
奪魄魔女的左掌,似乎比千斤巨斧更具威力,一掌劈在至尊刀的右肩上,肩向下沉,骨折肉裂肺部一團精,似乎整個右半身塌倒下陷了。
哇一聲噴出大量鮮血,至尊刀倒了。
王家的十名子弟還沒從震驚中清醒,莊門兩側湧出的男女已急湧而至。
來不及逃入莊門了,侍女春桃夏荷,已經堵住了莊門十把刀立即陷入劍海中,作垂死掙扎。
人都走了,莊內哭聲震天,搶出莊門收屍,十一具屍體觸目驚心。
當晚,通濟門的一棟大宅內燈火明亮。
二更未,通濟門附近夜市仍盛,春暖花開時節。
二更天不是睡覺的時候,大宅的內院樓上的小花閣女主人正與一位閨友品茗清談。
雕花小排窗外面,是擺設有不少花草盆栽的陽台,是白天活動的地方。
微風颯然,一個裙袂飄飄的人影飛昇越欄而入,飄落陽台聲息全無。
小排窗突然拉開一扇,燈光外洩。
「好耳力。」佩劍繫在背上的奪魄魔女嬌聲喝采:「武林中能聽到我奪魄魔女飄落聲息的人,屈指可數,周大姐不愧稱一代女傑女准提,佩服佩服。」
「進來吧!女准提算得了什麼?小廳內的人說:「你奪魄魔女已經把南京的高手名宿,嚇得紛紛到外地避災,江湖朋友聞名喪膽,這才神氣啊!」
廳內品茗的,共有三個女人。
女主人准提週六姑,已是年屆四十多歲出頭的女人,所以魔女稱之為大姐。
其實,四十歲的女人正是成熟的盛年,女准提的端莊高貴風華,絕不是奪魄魔女這種三十歲蕩婦所能企及的。
另兩位淑女打扮三十的女人,也美麗的出色流露出貴婦的氣質。
「坐,別客氣。」女准提伸手邀客,替對方斟上一杯茶,卻不替同伴引見:「我不明白你在南京,到底想奪多少人的魄,要到何時才收手?但?但絕沒料到你會來找我。」
「這要看你的態度了。」奪魄魔女在錦墩上落座,毫無顧忌地喝了一杯茶:「我並不想殺人,也無意與南京的英雄豪傑拼老命,只是目的不達,找不會罷手。」
「我無所謂態度,只是老老實實告訴你,我根本不知道追魂奼女的下落,更不知道黑豹到底是人是鬼,我這個女准提並非真的准提菩薩,甚至懷疑世間是否真的有黑豹其人。
你既然未找我,目的不達勢必奪我的魄,我當然不想坐而待斃,你說怎麼辦,找等著。」女准提語氣誠懇,但骨子裡強硬。
「你的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奪魄魔女橫蠻地說:「你女准提是神,無所不知,追魂奼女在南京做了幾年名殺手,你如果說不知道她的底細下落,鬼才相信,你既然不願相告……」
「你就奪我的魄?」女准提抽出桌下暗藏的劍:「把你留在外面的人叫進來吧!你奪魄魔女還奈何不了我女准提。」
「真的呀?」奪魄魔女冷笑:「你這兩位姐妹,好像膽氣不弱。她們是……」
「我沒有什麼膽氣,只會些小技巧。」坐在右首的貴婦淡淡一笑:「你奪魄魔女威震江湖,也許沒聽說過我這種小人物。」
「如何小?」
「像針一樣小。」
「針?哦!你是……」
「神針織女就是她。」女准提代答:「三丈方圓內,她可以射落百十隻飛蚊,技巧獨步武林,夠小吧?」
奪魄魔女心中一震,不敢再擺出托大的強梁面孔。
「我的名氣也小。」另一位貴婦說:「我會用蠱,這種小毒物,再銳利的神目,也看不見的,夠小吧?」
「毒蠱古寒!」奪魄魔女真的心寒了:「天下七大毒物宗師之一,幸會幸會。」
「好說好說。」毒蠱古寒陰陰一笑:「我偶然心血來潮,從湖廣來南京見見世面,落腳在周姐家中,看來,難免殃及地魚,你也要奪我的魄了?」
「看來,我一個人的確成不了事,必須把我姨父請進來,與諸位打交道。」奪魄魔女的確感到心寒,只好把無極真仙拖出來啦!
「也好,我毒蠱古寒久聞令姨父無極真仙的大名,只恨無緣識荊,他號稱真仙,他是不怕蠱的,我卻有點不信令姨父真有不怕蠱的道行,正好在這裡開開眼界。」毒蠱古寒推桌而起,臉色陰森而帶有鬼氣,先前貴婦的氣質風華消失無蹤,完全變了一個人。
鬼怕惡人蛇怕趕;她碰上了惡人就神氣不起來了。
「我是主人,不希望我的家成為鬥場。」女准提及時替她予解壓力:「就算令姨父有移山倒海的神通;只能毀壞我一些房舍傢俱,絕不可能把我們三個人吹口氣便化骨滅形,你最好走吧!改天,我們或許會到挹江門,向令姨父請教。」
「趁我沒動殺機之前離開,不然你只能有一條路可走。」毒盅古寒沉聲說:「你很幸運,在人擺足威風時,我的毒蠱不曾飛出,不會有下次了。」
「你好像真以為吃定我了……」
「那是一定的。」毒蠱古寒搶著說:「燕如霜,不要妄想施展你的移神大法,我的毒蠱就是用神意指揮的,你還沒役使我的道行。」
她正打算施展移神大法,不得不放棄行法的打算。
「周大姐,你認為值得花重大代價。把貴寶宅作為鬥場,來拒絕我的要求嗎?」她向女准提沉聲問。
「問題是我毫無所知,無法滿足你的要求,一定會走上唯一的你死我活的絕路,代價更大。」
「燕如霜,你找追魂奼女,真的是為了從她身上,追查出黑豹的下落底細嗎?」神針織女冷冷地問。
「這……」她一愣。
「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你少管。」她爆發似地大叫。
「藉口鋤誅南群豪,把九靈宮遷到南京來?」
「我趙州幽園好得很,哼!」
「那麼,為了什麼?」
「你少管…」
「唔!其中有不可告人的隱秘,你說,你真的要替鐵血門找黑豹?」
「當然。」
「好,我替你打聽。」
「打聽黑豹?」
「是呀!對天下的名殺手,我神針織女多少有些印象,也有些門路,據我所知,黑豹在重要大埠,聘有一兩個中介人,南京也有。」
「你有門路?」
「我會托人打聽,但不是在南京,南京的這位中介入巳經在去年被封頭殺掉滅口了。」
「那就拜託你啦!」她及時改變態度。
「你如果真想找追魂奼女,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神針織女態度也轉好,大概真不想和會妖術的無極真仙反臉拚命。
「什麼建議?」
「追魂奼女上京,主要是找虐殺她師姐的情夫妙手摘星孔成,這件事在江湖道上,已不是秘密。」
「我知道。」
「你只要派人冒充妙手摘星,一露面再放出空氣,追魂奼女保證會趕來,那怕擺上刀山等她,她也會咬牙切齒往刀山上闖的。」
「喲呀……」她驚叫。
「你怎麼啦?」
「我怎麼沒想到這一招?」
「你說是…」
妙手摘星就在我身邊呀!他改裝易容跟在我身邊,也代表鐵血門與我們連擊,提供一些必要的協助,例如與地方上人打交道。調撥金銀開銷等等瑣事。」
「哦!難怪神鷹門怕你們,原來妙手摘星已經知會南京錦衣衛,神鷹門受到內外壓力,回去準備吧!叫妙手摘星露面,這一招保證管用。」
「好,謝謝你的建議。」她喜上眉梢:「諸位,多有得罪,請見諒,告辭。」
穿窗而出,她興奮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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