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座大廳門是大開的,前廊共點了八盞燈籠,光度明亮,貓鼠難隱。
第一個青衣蒙面人出現,然後是第二個。
第七個第八兩個青衣蒙面人出現時,第一第二兩個人已經在堂下的大樁旁屹立,監視通向兩廂的朱漆廂門,廂門是閉實的。
宮夫人一直就悠閒地喝茶,對這些忙碌的不速之客,毫無介意視若無睹,甚至連安坐椅內的身軀也不會挪動絲毫。
坐在虎皮交椅內,應付意外是十分不便的。
進來了八個人,廳外還有四個。
十二個人,不但全都穿青勁裝,戴只露出雙目的青頭罩,而且打扮全同,佩的劍也型式完全一樣,甚至高矮肥胖也相等。
面對這十二個身材打扮完全相同的人,真令人大吃一驚,只疑眼花,誤認是妖人分身術作祟。
「唷!你們怎麼啦?」宮夫人終於放杯而起,嬌甜的聲音柔柔地,盈盈俏立媚笑如花:
「堂上坐,別客氣。」
諸位似乎不信任咱們的保證,非常遺憾。我想,諸位已經搜過了,沒有埋伏,沒有計謀,沒錯吧?」
「你,什麼東西?」站在堂下為首的人,嗓音充滿戾氣:「你不配與本座打交道,哼!
姓湯派你露面,分明是有意侮辱本座。」
「你轉告姓湯的,我會最快地回報他加於本座的侮辱!」
舉手一揮,便待轉身而走。
後堂口一聲長笑,踱出帶了四名隨從的飛雲神龍。
「湯某不相信你陶兄弟敢來,所以也避免受辱躲在後堂不便露面呀!」飛雲神龍下堂,面面相對:「如果早知道陶兄弟真的親臨光顧,兄弟必定親自迎迓。」
「近年來,咱們彼此爾虞我詐,互相猜忌,委實非常不幸。」
蒙面人拉掉頭罩露出一張泛青的不健康面孔,一雙鷹目似乎可以發光,陰森凌厲的冷電令人不敢逼視。
「這不是你我的事,無所謂遺憾不幸。」三絕秀才陶天祐總算氣消了:「這次,閣下像是真有誠意呢!」
「呵呵!陶兄,誠意不是說說就算了的,在下以坦然的行動,來表明在下的誠意。」
飛雲神龍向坐軟在太師椅內的追魂奼女伸手虛引:「陶兄也許不認識費姑娘追魂奼女,貴屬下必定有人認識。」
三絕秀才扭頭向一名同伴打手式,同伴也回手式並且點頭示意。
「你要什麼?」三絕秀才冷冷地問。
「兄弟只在表明我方的人,決無對貴門不利的意圖,雙方雖然各為其主各顯神通,但利害是一致的。」
「兄弟如果懷有異念,怎會留意動靜替貴門清除隱憂後患?」
「廢話少說,說你的條件。」
「聽說陶兄的人,已盯牢了白衣修羅?」
「有那麼一點影子。」
「陶兄不是想利用她,幫助她對兄弟不利吧?」
「我的確懷疑她是你以高價請來對付我的刺客!先在你這裡鬧事,讓在下消去戒心,讓在下認為與你無關。」
三絕秀才重新戴回頭罩:「等我把她弄到手,再下定論尚未為晚。」
「你的意思,是要我把她作為交換條件?」
「你還沒將人弄到手,有什麼好談的?」
「你是很聰明的,是不是無條件把人給我帶走?」
「換了你,你會嗎?」
「不會。」三絕才肯定地說。
「所以……」
「說你的條件。」
「小事一件,請不要再追查海綻蕭都御史的事。」
三絕秀才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狠盯著也不住陰笑的飛雲神龍。
「你的人手充足,好像什麼事都搶先了一步。」
三絕秀才語氣中充滿不悅:「同時,你也未免太惡劣,也太下乘了。」
「怎麼說?」
「什麼人都可以冒充,你怎麼愚蠢得冒充江湖第一神密殺手黑豹。」
「這……」
「那幾聲讓鄰居聽到的豹吼,經不起行家一猜。黑豹做案,除了目標之外,只傷不殺。」
「而蕭家一門老少加上親友,還有威達鏢局的擎天手和四位夥計,竟然全部失蹤,你騙得了誰?這不是黑豹的手法,江湖朋友一清二楚。」
「呵呵!陶兄心中明白,謊話說一千遍,或者一萬遍,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而且,黑豹從不取目標的財物。」
「我會讓人相信他順手取不義之財。」
「這個小有名氣的女殺手,值蕭家偌大一批財產嗎?」三絕秀才指指追魂奼女。
「蕭御史是清官,你忘了嗎?」
「加這麼多,如何?」三絕秀才伸出一個指頭。
「完全撤消。」飛雲神龍五指一抓:「不能再多。」
「好,完全撤消。」三絕秀才不再討價還價。
「人是你的了。」
「謝啦!」
宮夫人站起拉追魂奼女,陰陰一笑。
「費小妹,你跟他們走。」宮夫人指指三絕秀才,拉住她下堂:「好好和他們合作,他們不會虧待你的。」
「你……你們……」追魂奼女大吃一驚:「湯會主,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要你。」飛雲神龍冷冷地說:「去碰你的運氣吧!費姑娘。」
「你看,就是這麼一回事。」宮夫人將她向前一推,露出頗為英俊的面孔,但臉上的獰笑卻令人生寒。
追魂奼女象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了一聲跳了起來。
宮夫人哼一聲,一指頭點在她背部的身柱穴上,她渾身一震,被宮夫人撐住了。
「是你這無情無義的畜牲!」她悲憤地尖叫:「湯會主,你……你也算是一代之雄,卻……卻無恥地出賣我,我……」
這人,正是江湖上頗有名的俠士,妙手摘星孔成,一個明裡是豪氣干雲,骨子裡狠卑劣的浪得虛名之人,目下是鐵血門主三絕秀才的忠實爪牙。
名義上,他仍然是軍方的外僱人員,儘管所從事的工作,充滿血腥的無恥,但並沒有喪失他俠士的身份,雖他的夥伴們,絕大部分是惡劣名昭彰的黑道邪道知名凶魔,他甚至深以目前的身份地位自豪。
「交給我。」妙手摘星冷笑,向宮夫人接人。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宮夫人將追魂奼女送出陰陰一笑:「今後,你這個君子丈夫,可以高枕無憂,不怕有殺手要你的命了。」
「我猜,當初你殺死雲裳仙子廖雲裳,玩厭了殺之永除後患,一定不知道她的師妹,是威震江湖的女殺手。」
「宮夫人,不要話中帶刺。」
妙手摘星將追魂奼女扛在上肩,戴上頭罩以掩飾惱羞成怒的神色:「你天外流星宮夫人,也不是什麼貴婦淑女,你殺厭了的床頭男人。我殺玩膩了床尾女人,性質並無不同,又何必心中悻悻然?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宮夫人臉色一沉,鳳目中殺氣怒湧。
妙手摘星一躍兩丈,肩上有一個人,竟然能在倉卒間一躍兩丈,身手超塵拔俗。
「告辭!」三絕秀才向外退去:「湯兄,三天之內,兄弟的一份必須送到,別忘了。」
「忘不了你的一份。」飛雲神龍坦然地說,其實心中恨得要死,只是其它的收穫甚大,因此笑容可親:「三天之內,定然送交貴門。好走,不送。」
「你換,我還不敢領情呢!」三絕秀才話中帶刺:「請留步,免滋誤會。」
八個人警覺地退出廳門,飛雲神龍六個人,知趣地留在堂上,冷然目送八個人出廳。
啪啪兩聲暴響,前廊兩盞大燈籠突然破裂、熄滅,紙屑紛飛。
左面站在階上的一個擔任警衛的蒙面人,突然向前一栽,一聲不吭,骨碌碌向下滾。
「小心!」另一名蒙面人大叫。
「啪啪!」又碎了兩盞燈籠,外面光線滅了一半。
「混蛋!」三絕秀才大罵,在門口轉頭回顧。
「怎麼啦?」仍然站在堂上的飛雲神龍訝然叫,相距五六丈,怎知外面所發生的事。
人兩面散開,藏身在廊柱後用目光搜索。
不再有動靜,沒有任何移動的物體。
「是你的人,沒錯!」
三絕秀才厲叫。
「胡說八道!」飛雲神龍六個人,下堂飛奔。
「喲……」走在最後面的一名隨從大叫,砰然倒地向前滑。
站在廳口回顧的三絕秀才看得一清二楚,卻無法看出飛雲神龍的隨從是如何倒地的。
「有人暗算!喲……」另一名隨從大叫,向一根廳柱躲避,卻兇猛地摔倒。
三絕秀才這次看清,看到了一塊徑約兩寸的瓦片,在這位隨從的腦袋後開花,可清晰地看到碎屑的爆散的情景。
「左廊,是你的仇家。」三絕秀才急叫,主動地衝入,衝向有亮光的左廊,身形倏隱倏現,有如鬼鬼幻形,速度駭人聽聞。
左廊其實是廳堂的左間,燈火明亮,只有廳柱後可以藏人。
廳門左面是巨型雕花在排窗,是固定式的,不能當門啟閉,不可能藏人,更不可能鑽進鑽出。
所有的人,皆分散搜尋可疑形影。
搜遍附近可能藏匿的所在,鬼影俱無。
共有三個人被瓦片打昏,有兩個是飛雲神龍的人。
四盞燈籠,也是被小瓦片擊毀的。
許久,人重新在廳中會合。
這些人,全是超等的高手,被人戲弄得灰頭土臉,竟然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人,無形無影不知是人是鬼,栽到家了。
「一定是你的仇家,我也跟著遭殃。」三絕秀才快要氣瘋了:「今晚的約會,你透露給什麼人?快去查,你這傢伙靠不住。」
「他娘的!和你這種人辦事打交道,不能守密,早晚會遭殃的!」
「宮副盟主!」飛雲神龍火暴地叫。
「怎麼啦!」天外流星宮夫人粉臉一沉,口氣不怎麼馴順。
這位宮夫人,是地虎盟的副盟主,盟主旋風狂虎的副手,地位並不低。
飛雲神龍是天龍會的會主,天龍會負責向外交涉,事實上管不著地虎盟的人,所以宮夫人不願看飛雲神龍的臉色。
「老馮曾經將今晚約會的事,告訴了什麼人?」飛雲神厲聲質問,火氣特旺。
「我怎麼知道盟主的事?」宮夫人頂了回去:「我奉命帶追魂奼女聽你調遣,人交出就沒有我的事了,你何不回去問他?」
「我會去問他的!哼!」
三絕秀才向同伴打手式,向廳外走。
「不關我的事。」三絕秀才一面走,一面表示脫身事外:「遭了無妄之災,我認了。」
「今後,咱們少接觸為妙,你們的仇家多,鐵血門沒有替你們解厄擋災的義務。」
帶了悲憤填膺的俘虜追魂奼女,十二人興匆匆走了。
幸災樂禍的人,高興不了多久的。
造孽太多的人,必定時時提防受害的人報復。
雙方本來是利害衝突的對頭,對方的不幸最好愈糟愈妙,受到仇家的報復,樂得隔岸觀火,高興還來不及,怎肯答替對方解難擋災?
難怪三絕秀才心中高興。
從教忠坊柴市,返回鐵血門的秘室,須經過不少街巷,他們雖然有錦衣衛所發的夜禁通行符牌,畢竟有所不便,必須飛簷走壁從屋上走。
這些人,全是超等的武林高手,輕功之佳,真可以一躍三丈,屋上也可以跳躍兩丈左右。
小街寬約兩丈,已經有四個人躍過,第五個人隨即躍起。
誰也以料到不足兩丈低的街下有人潛伏,反正已經有四個人先行超越,並沒發生任何意外,隨後超越的人自然毫無戒心。
身在空中,有戒心也是枉然。
一塊瓦片向上飛旋,嘯風聲剛入耳,瓦片已在隨從的臀下破裂,啪一碎片呼嘯而散。
「哎……地面有……」隨從狂叫,像從石頭般往下掉,接近地面才蜷縮雙腳穩下身形,腳沾地向側滾倒,掙扎難起直吃足苦頭。
其他的人大驚,紛紛冒險往下跳。
有三個有不跳,一是腦袋曾經被小瓦片擊中的人,一是肩扛著追魂奼女的妙手摘星,另一個是保護妙手摘星的隨從。
一個灰影反向瓦面飛昇,一眨眼便出現在屋頂。
「嘿嘿嘿……」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陰笑,從灰影口中發出,鬼氣沖天,不像是人聲。
外形也像鬼,灰色的尖頭,只露出兩個眼洞,龐大的身軀看不見手腳,像一根灰色大圓柱。
是灰色的怪罩袍,形如大氅,手藏在袍內,下袖長及足背,因此看不見手腳。
「不要裝神弄鬼,什麼人?」保護妙手摘星的隨從沉喝,劍已出鞘接近至丈內,劍勢已將灰影控制在威力圈內,招一發必如電耀霆擊。
「嘿嘿嘿……」灰影的刺耳怪聲綿綿不絕,似乎不用換氣呼吸。
「用暗器!」妙手摘星急叫。
屋上有變,已跳落街下搜尋的九個人,紛紛重新向上飛躍。
隨從的劍已主宰了戰機,豈肯另用暗器?
一聲冷叱,立即招發飛星逐月,毫無顧忌地搶攻。
黑夜中,暗器的威力可增加三倍,隨從真該聽話使用暗器的。
眼一花,灰影幻沒,啪一聲響,面孔挨了一小塊瓦片,眼前是星斗滿天,鼻孔血流如注。
「喲……」最先跳上的一個隨從,下陰幾乎同時被另一瓦片擊中,雙腳一軟,摔倒骨碌碌重新向下滾,劍脫手丟掉了。
面孔挨了小瓦片的人,同時仆倒在瓦面上。
好快,誰也看不清變化,反正灰影依稀,人影暴亂,嘿嘿陰笑連綿不斷,如此而已。
剛躍登瓦面的三絕秀才,像是突然驚呆了。
灰影不像是人,剛從妙手摘星身邊離去,肩上多了一個人,而妙手摘星卻撲倒向下滑,雙方根本沒有交手的跡象。
這表示灰影一近身,妙手摘星便失去反抗的能力,可能連人影也沒看清,便被打昏將追魂奼女奪走了。
他近在五六丈在右,竟然也沒看清黑影。
「嘿嘿嘿……」陰笑聲一直不曾中斷,但聲源漸遠,仍然綿綿不斷隱約地傳來。
灰影早就不見了,陰笑聲終於也幾乎不可聞。
「這怪影是人還是鬼?」
三絕秀才駭然叫,感到渾身發冷,不住發寒顫,毛髮森立,嗓門走了樣。
共有四個人被擊倒,似是同一瞬間發生的事。
「長上,不可能是鬼。」一名隨從戰慄著說:「咱們碰……碰上了妖……妖怪……
也……也許是狐……狐仙顯……顯靈……」
「胡說!」
京都人酷信狐仙,沒有人敢稱妖精。
京都特大宅甚多,而巨宅經常換主人,正是狐狸最好的建巢所在,因此狐狸生息其間,經常會生一些不可思議的怪事,對狐仙極為迷信,很多人乾脆建家祠叩拜呢!
「有形無影,腳下元聲,氣息連綿不絕,瓦片亂飛。」
另一位膽氣稍壯的人說:「長上,如果不是狐仙,那一定是妖怪。」
「胡說八道!給我追!」
「怎麼追?」有人驚恐地問。
「長上,救人要緊。」另一位隨從說。
追魂奼女睡得不怎麼安穩,大概惡夢連連。
妙手摘星獰惡的面孔,出現在她眼前。
「你可以和你師姐在泉下相聚了。」
妙手摘星陰森的語音在她耳中響起,明晃晃的劍尖,指向她的心坎:「不能怪我,只怪你師姐不識相,死纏不放。」
「咱們江湖男女,生死等閒,哪有工夫在情情愛愛中打滾?我不殺你,你早晚會殺我,我不想死,你死吧!」
劍尖的冷芒令她心寒,一閃及體。
她大叫一聲,一驚而起。
陽光透窗而入,暖洋洋滿室光明。
哪有什麼妙手摘星?哪有貫心的利劍?
她發現渾身全是冷汗,睡在一張鋪在乾草中的草蓆上,原來是一間柴房,沒有任何傢俱,卻懸著一頂蚊帳,難怪沒蚊蟲騷擾。
其實,京都夏天也罕見蚊子,蒼蠅卻多。
她吃了一驚,掀帳而起。
「這是什麼地方?」她自言自語。
記憶中是鮮明的,她記得,一個朦朧的怪影,將她從妙手摘星的肩上抱過,扛在肩上,耳聽風聲呼呼,頭暈目眩,然後失去知覺,如此而已。
看著自己,高貴華麗的翠綠衫裙,已經皺得一塌糊塗,這就不像是一個高貴的淑女了。
沒錯,她所記得一切事故歷歷在目,不是假的,更不是做夢。
柴門響起了叩擊聲,她幾乎驚跳起來。
她來不及有所反應,門被推開了,進來了一個年近花甲的老村婦,手中捧著一個大包裹,一個盛食物的柳條藍。
「小姐睡了老半天,想必餓了。」老村婦臉上掛著和諧可親的笑容,沉靜地放下食籃和包裹:「大白天,你不便到院子裡活動,老身替人帶了幾張烙餅,暫且充飢,晚上才能離開。」
「大娘,這……這裡是……」
「這裡是小宛村,地近白雲觀。」
老村婦蹲在一旁打開食籃蓋,裡面有一疊烙餅,一隻碗,一壺茶:「昨晚五更天,一位的公子爺,抱著你出現在家後院。」
「老身不敢驚動家裡的人,將你安頓在柴房,破曉前,他又來了,帶來了這只包裹。」
「哦!大娘,那位公子爺……」
「蒙著臉,老身沒看清。」老村婦含糊其辭:「公子爺留下話,說請小姐盡快南下遠走高飛。」
「他……」
「他說,他碰上了大仙,大仙把你交給他照料的。他說,他不認識你,只知道大仙交代的話。」
「他說,包裹裡有衣裙,有金銀,有路引,小姐可能打開看看。」
「他最後說什麼報仇急不在一時,小姐珍重。後來便一直不曾再來,目下已經是未牌時分了。」
大仙,指狐仙。京師人士膽子大才敢說孤仙,也表示不怎麼相信真有狐狸精存在,但又不敢完全不信。
相信的人,都尊稱為大仙,以免狐仙搗蛋惡作劇崇人。
原來她睡了一天,怎麼可能,像她這種人,累了二三天不眠不休,小事一件,即使累垮了,睡下去風吹草動也會驚醒,居然大白天惡夢連連。
「我不甘心啊……」她心中狂叫。
龍爪翻江韓一龍本來是一個小水賊頭頭,其實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有頭有臉高手,嚇唬鐵拳快腿憑的不是名頭和武功,而是在曹家做走狗的身份。
其實他的走狗身份並不高,一個做眼線小角色而已,負責城外南部一帶地盤的偵查,不時乘機敲詐恐嚇撈些油水,如此而已。
傍晚時分,他仍然帶了兩個同伴,到了京都酒坊,一眼便看到李平平一個人,佔了一副座頭獨酌,幾小碟豆乾果下酒物,兩壺高梁已喝了一壺,臉上已有了五六分醉意,自斟自酌自得其樂。
「嗨!好像很寫意啊?」他怪笑著打招呼,神情倒也和氣,像是和老朋友打招呼,與上次在燕京老店,擺出恐嚇面孔不同。
「韓老兄,哪能寫意?找人事沒著落,跑來跑去都累了,花錢象流水,有賠不賺,正在發愁呢!」李平平擺出苦臉訴委屈:「三位,坐,請你們喝兩杯,這小東道我還做得起。」
龍爪翻江招呼兩個同伴落坐,四個人湊成一桌。
「那就謝啦!我這兩位弟兄,姓趙、姓錢。」他含糊地為李平平引見兩位同伴:「上次在燕京老店,那位孫兄膽小如鼠,一聲不吭就溜掉了,當天半夜就快馬如飛過了蘆溝橋,真沒意思。等於是替你去禍消災,那種人你最好別惹,吃你一頓也是應該的。」
「分享嗎?哦!韓老兄好像很忙?」
「忙?那叫累人。」龍爪翻江苦笑,似乎不知道怎麼得意:「出了一大堆紕漏,日夜奔忙,真是見鬼。」
京都酒坊菜樓,只供應一些現成的下酒小菜乾果,店伙片刻便張羅停當。
「出了紕漏?」李平平替三人斟酒:「你們來頭大,人手足,天大的紕漏也可以擺平,怕什麼?上次孫老兄提到黑豹,沒兩天就聽說黑豹在這裡作案,好像殺了許多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是呀!殺了一個退休的河南御史全家,順手牽羊劫了大筆財物,連鏢局的保鏢全宰了。」龍爪翻江說得像真的一樣:「黑豹是為錢殺人的殺手,順手劫財順理成章。」
「咱們的人查不出絲毫線索,他本來就是一個天下聞名來無影去無蹤的獨行殺手,咱們並不想浪費時間追查不休。」
「那你們忙些什麼?」
「反正有好幾處可怕的男女,還有只能捕風捉影不知底細的混蛋。」
「已經有線索指出,這些狗男女在城內藏身不得,已經逃出外城外藏匿,因此咱們負責去外地偵查的人,累得盤疲力盡。」
「有線索就抓人呀!」」抓個屁!」龍爪翻江一口氣干一大杯酒,顯得心中煩惱:「他們都是功臻化境的殺手,輪不到我這種人去抓。」
「哦!小李,你還記得那個姓費的女人嗎?」
「記得呀!她好像……好像被一個姓湯的帶走了……」
「是呀!把她送給一個姓陶的人。」
「什麼?居然把她送人。」
「別大驚小怪,小李,在京都,什麼怪事都可能發生。姓湯的浪得虛名,昨晚被她跑掉了,你如果發現她,通知我一聲,我會給你好處的。」
「好吧!我看到她,一定盡快通知你,你找她……」
「不是我找她,而是姓陶的發誓要找到她。」
「姓陶的是什麼人?」
「你最好不要知道他是什麼人。」
「別買關子,韓爺。」李平平含笑催促。
「反正是誰都不敢招惹他人,可惡透頂。」龍爪翻江為表示自己消息靈通,也為了表示憤怒,不假思索乘機發洩心中的不滿:「他把人弄丟,誰也弄不清是真是假,卻咬定是咱們的人挖他的牆腳,裝神弄鬼把他的人奪回,責成咱們交還,簡直欺人太甚。」
「這可把咱們累慘了,所有的人全往外派,配合他的人遍搜城內外,片刻也不得安寧。」
「哈哈!你卻在這裡偷懶喝酒。」
「胡說!進食時光,不是嗎?」龍爪翻江撇撇嘴:「我餓著肚子能窮奔波呀!」
「姓陶的人,也全派出來了?」
「他們的人更怒。」一名同伴開心地說:「一個個被罵得狗血淋頭,這麼多平日吹牛充好漢的所謂高手名宿,一個到手的女人也丟掉了,罵得一點也不冤。」
「午後不久,那個什麼神劍天絕凌雲,在八里莊發現一個可疑的人,聽說其中一個女人很像白衣修羅。」另一個同伴也用幸災樂禍的口吻說:「結果,六個自命不凡的高手一個疑犯了沒找到,聞報趕來的三絕秀才,狠狠地煽了神劍天絕幾耳光,精彩極了。」
「哦!三絕秀才?是不是那位姓陶的?」
「沒錯,他就是鐵血門的門主。」龍爪翻江賣弄自己消息靈通。
「這傢伙神秘得很,很少在外露面,住處有十餘座窟,比兔多了好幾倍。其實,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真正喜愛落腳的秘窟,仍然有人知道。」
「你一定不知道,很洩氣是不?」李平平用上了激將法。
「哼!可別忘了我是強盜頭頭,偵查布線踩盤子,我是行家中的行家。」龍爪翻江大拍胸膛。
「你算了吧?現在你可不是強盜頭頭,而是算管用的踩盤子線,所知有限。」
「你懂什麼狗屁?去你的?」龍爪翻江不承認也不行,話鋒一轉:「今晚不再走動了,得早些回城,好好睡個大頭覺,明天還得起個大早聽差遣呢!小李,喝!」
龍爪翻江其實不是小眼線,而是頗被重視的幹員,在朝陽門附近的小街,也弄到一座小兩合院做住宅。
他並沒成家,僅弄來幾個女人伴宿兼僕婦,養兩個小廝,家裡平時很少外人走動。
小兩合院,只有前後兩進,兩側有鄰居,沒有廂房,中間的小院子只能作為冬天曬太陽的地方。
灰影跳落小院子,能撬開門或窗,就可以登堂入室。
這灰影十分了得,兩扇內堂門整個卸下來。
龍爪翻江睡得很熟,大概累垮了。朦朧中,他兩眼發直挺身坐起。
有人在床口,掀起蚊帳伸手將他拉下來。
他和床上伴宿的女人,身上一絲不掛,赤條條地被逼領到房側的園旁坐下,像個沒有知覺的行屍。
平時不點燈睡覺,桌上的菜油燈發出朦朧的幽光,他不以為怪,事實上他對外界反應已毫無感覺。
灰影傍著他坐下,伸手輕撫著他的天靈蓋。
「你知道三絕秀才的住所,知道他喜歡住宿的地方?」灰影用怪怪的音調說。
「是的,連他的副門主天嬌歐良的秘館,我也一清二楚。我一直就對鐵血門的人懷有戒心,所以暗中留意他們的活動情形,情勢不對以便早謀對策。鐵血門的人,一直在做剷除我們的打算,一旦發動,我得早些遠走高飛。」他十分合作,知無不言。
曹家的天龍地虎人手雖然多,但先天上就被路家鐵血門所克制,路家大權在握,一旦無法兩立,曹家的勝算不會超過三成,難怪龍爪翻江有遠走高飛的打算。
「我曾經踩過他七處秘窟,一直就掌握不了他的行蹤。韓一龍,把你所知道有關他的一切告訴我。」
「好的……」
過了半個時辰,灰影離開了。
已經三更大了,曦春園的內堂依然燈火通明。
幾個首要人物,正在向陸續趕回的幾個走狗大發雷霆。
「你們全是些飯桶!」飛雲神龍臉紅脖子粗,火氣旺大拍案桌:「你們這麼多人,卻像沒頭的蒼蠅,到處亂飛亂撞,找不到任何線索。
人家幾個人,就幾乎捉住了白衣修羅,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
「長上,弟兄們的確盡了力。」一名大漢垂頭喪氣說:「咱們不該逼得太緊,把那些混蛋全逼到城外躲藏,再多的人手也不夠分配。
假使他們躲在城裡,咱們才有翁中捉鱉的機會。」
「胡說八道。」飛雲神龍又猛地拍案桌:「假使他們躲在城裡,咱們這裡恐怕將會大白天也鬧刺客,誰也受不了,咱們的臉往哪兒放?」
「只要他們來鬧,就有捉住他們的機會呀!」
「狗屁!」
「長上,你是否感到可疑?」右首一位留了大八字鬍的人岔開話題。
「什麼可疑。」
「按理,鬧刺客的應該是路家,對不對?」
「這……」
「可是,刺客卻不斷地找上我們,熱鬧得很,來來去去男女都有,而路家卻太平無事。
唯一可疑的女殺手追魂奼女,並非是向路家行刺的刺客,是報私仇找妙和摘星算帳的人而已。」
「唔!是有點可疑。」
「是不是咱們辦事的人弄錯了,目標弄反了,張三成了李四?」
「不可能的。」飛雲神龍以行家的權威性口吻說:「而且,包括白衣修羅在內,來的殺手沒有一個真正的超拔行家。即使是這些小有名氣的殺手,也不會張冠李戴弄反了目標。」
不遠處,傳來一聲金鐘的輕鳴。
「混蛋!又來了。」飛雲神龍激怒得跳起來:「傳話下去,今晚再讓這些狗東西跑了,一律取消三個月的津貼,罰一個月站堂。」
燈光一一熄滅,人聲倏止,應變的措施比往昔進步多了,沒有任何亂的表現。
人都潛伏在各處暗影中,任由刺客長驅直入。
來了不少人,曦春園的人卻不見在外攔截。
追魂奼女出現在一處屋頂上,她已經地發覺情勢不太妙,怎麼看不見一個警衛?看不見一星燈火?終於,她看到右面的一座廂房廳,出現兩個白色的身影,正沿屋脊向她飛而來。
「是你們?」她橫劍相候:「我!追魂奼女。」
「原來是你。」最先飛躍而至的白衣修羅收劍說:「很不妙,他們在等候,等咱們往屋子裡鑽,以靜制動。」
「不要進屋找,看來,咱們殺手行業的人,愈來愈難混了,除了暗殺之外,玩不出什麼花樣啦!」
「他們不出來,咱們就躲在街上等機會,用飛刀袖箭要他們的命。」另一位白衣人是母夜叉施冰清,所戴的鬼面具十分嚇人:「暗殺省事多多。」
「我是來尋仇的,與買賣無關,所以我不能暗殺。」追魂奼女提出反對暗殺的理由:
「飛雲神龍出賣我,我要和他了斷,無論聲望、地位、武功,他都比我強十倍,我不信他有烏龜膽量,躲在房中做懦夫。」
顯然,三個女殺手膽大包天,一反往例來明的,公然叫陣不是殺手的作法。
殺手行業的女人,也有自己的私生活,不牽涉到買賣,她們同樣以本來的面目在江湖行走,一言不合與人衝突發報復,用暗殺手段付仇家是犯忌的,為名殺人與為利殺人,在她們來說是兩碼子事。
也許,這也算是殺手行業的不成文規或職業道德吧!
追魂奼女說的是實情,飛雲神龍的聲望、地位、武功都比她強多多,甚至可以算是她的前輩,有讓她站在屋頂上叫陣挖苦的肚量?
人影緊升,上來了五個人。
「你們實在不該冒大不諱,一而再前來討野火。」飛雲神龍憤怒地說:「費姑娘,你也不能怪我,不管你們為何而來,京都決不容許你這種殺手逗留,任何人都可以將你送上法場。我不殺你,已經是情至義盡了。」
「住口!你這卑鄙的狗!」追魂奼女大罵:「我不怪你送我上法場,但把我送給我的仇家……」
飛雲神龍怒火沖天,曦春園的人全是他的部下,被一個小女人公然罵他是卑鄙的狗,怎受得了?
「擒住她!」他怒吼:「我要活的。」
「她一定是活的。」出來一個輕拂著鏈子槍的人,說的話信心十足:「即使她命該立即斃命,閻王爺也不敢和我斷魂槍周方爭人。」
鏈子槍正是克制劍的好兵刃,這玩意是刀劍的剋星,遠擊近纏不怕刀砍劍劈,沾上了就無用武之地,用來纏人也十分靈光,所以斷魂槍敢誇海口。
「我活你就死!」追魂奼女也誇海口:「你斷魂我追魂,你算得了什麼?給你一劍!」
她疾行而上,劍吐出狠招織女投梭,假使對方避她,劍勢將緊追不捨連續行刺,相當辛辣霸道,劍出白虹飛射,風雷乍起。
「錚!」鏈子槍纏住了劍,尺二長的槍身一旋之下,到了追魂奼女的左肋下,恍若電光一閃。
人影疾退,劍滑出糾纏,槍縱腹前一掠而過,危極險極,雙方的反應都奇快絕倫。
這瞬間,袖底飛出追魂箭,面對面沒入斷魂槍的胸口,根本無法看到箭的形影。
「該死!」另一人到了,一掌虛空吐出。
退勢未止的追魂奼女,沒留右側有人出現,更沒料到遠在丈外的人會出掌虛攻,想躲閃已力不從心。
一股強勁的掌風襲到,她斜拋而起,劍脫手掉落。
這瞬間,白衣修羅與母夜叉,同時擋住了兩個使劍人,無法搶救她了。
屋四周人影紛現,足有三十餘名高手形成合圍。
斷魂槍正骨碌碌向下滾,一個灰影恰好向下跳。
瓦片亂飛,破風聲驚心動魄,像是狂風撼樹,聲勢驚人。
「哎唷……」有人在瓦片爆裂聲中,狂叫著倒下。
「啊……」有幾個人同時狂號。
追魂奼女感到拋起的身軀一震,便被人扛上肩頭。
「快走!你們這些笨女人!」她聽到扛住她的人大喝。
「果然你來了!」是白衣修羅驚喜的嬌叫聲。
她也心中狂喜,但掌風所造成的重擊傷害,讓她感到一陣昏眩,便失去知覺,以後的事,她便一無所知了。
兩個白衣女人是夜間最好的目標,儘管兩人的輕功超塵拔俗,但追的人似乎更不弱。
兩人用上了全力,眼看前面暗灰的人影,竄高縱低飛逃,宛若電射星飛。
暗灰色人影肩上有一人,速度駭人聽聞,而且地形熟,時而飛越小街,時而從屋頂掠走,有時也縱落街道飛奔,假使不等她們跟來,也許早就破空飛走無影無蹤了。
從背景看身法,那簡直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輕靈美妙的無重量的幽靈。
拾級登上城頭,白衣修羅已經快要受不了啦!
「爬下去。」灰衣人神定氣閒,拍拍鉤在堞口的飛爪百鏈索,嗓音怪怪的。
「下去之後不可等候,跳水游過護城河繼續走,快!」
城牆高三丈五尺五,精疲力盡下去還了得?城壕寬約五丈,不跳水決難飛渡。
兩個女殺手自命不凡,身上根本不帶各種超越障礙的工具,幸好灰衣人準備有百鏈索,讓她們垂下城根。
幸運的是,她們會游泳。
游抵對岸,發現灰衣人已在岸旁相候,身後的城頭,已出現兩個黑影。
「你們走前面。」灰衣人低聲說:「追來的兩個傢伙很了不起,不打發他們,決難逃過他們的追逐,快跑!你們慢得像老牛。」
「不但象老牛,還像落湯雞。」兩女不敢使小性子叫苦埋怨,爬起便跑。
「當然你非常了不起啦。」白衣修羅奔出百十步,忍不住埋怨:「要往何處逃?」
「往前走就是,追的人快到了。」灰衣人在後面說。
肩上的追魂奼女已經甦醒,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們會追我們到天盡頭。」扭頭回顧的母夜叉,看到速度比她們快的兩個黑影:「拚死他們!」
「他們是曹家四大天王的老二,調天王曹都督曹玄貼身保鏢,號稱無敵大力士的恨天無把易定邦,和恨地無環晁定國。」灰衣人腳下加緊,超越而進:「你們如果能擋住他們片刻,就可以在京都大出風頭,敢找你們麻煩的人,屈指可數。」
一聽追來的人是京都的無敵大力士易、晁兩個人,兩女腳下突生神力,似乎一下子便恢復了疲勞,腳下如獲神助,三步五步重新超越灰衣人,每一步都肯有兩丈以上,速度突然比先前增加三倍,與長途奔逃前的原狀相等。
京都的有名大力士共有八人,是那些紅極的權臣,花重金在天下各地聘來作保鏢的武林頂尖高手,不但拳劍超凡,膂力更是驚世駭俗,單手可舉千斤大鼎,可以生裂虎豹,一掌可以劈開盤大的巨石,拉開馬步運氣行動,可任由十餘名高手刀砍劍劈毛髮不傷。
八名大力士中,恨天無把、恨地無環名列前兩名,走在大街上,真有姜太公在此的威力,連那些皇宮的名侍衛也乖乖迴避,名震京都,風光一時。
生死關頭,激發了生命的潛能,難怪兩女恢復了精神,逃命第一。
灰衣人哈哈一笑,突然一躍三丈,重新超越她們。
「好好護住她。」灰衣人將追魂奼女放在草坪中,擋住兩女:「我如果擋不住他們,你們再逃命還來得及。如果你們心裡怕得要死,那就一定任由他們宰割的,死定了,干殺手的怕死,好笑!」
兩女連人影也沒看猜,灰影已經不見了,駭然轉身一看,灰影已在五六丈外,恰好與追來的第一個黑影接觸,兩人相對行進。
她倆終於能定下心神,恐懼心消失,情緒不再慌張,已可看清情勢的變化了。
這是一處荒草蔓生的曠野,月明星稀,視界可百及步外,看得真切。
兩個無敵大力士的身材高大,比灰衣人高出一個頭。灰衣人的身材本來已經夠雄偉,但一比之下,顯然有如小巫見大巫。
她們所看到的是,灰影向下一挫便消失了,然後長身而起,像蛇,也像修長柔軟的黃鼠狼,身軀柔軟地拉長、上升、前撲,姿態美妙極了。
一瞥之下,灰影已和一名力士合而為一,立即傳出一聲窒息性的厲叫,像山一般仰面摔倒,在草地上一滾,隨即看到龐大的身軀飛起,砰然大震中摔落,幾乎砸中隨後到達的第二名力士。
灰影再次妙曼地拉長、上升、前撲。
速度並不太快,但撲上的時機非常準確,力士剛閃身避開同伴砸落,灰影恰好乘隙撲入。
故事重演,兩個人影合而為一,窒息性的厲叫傳出,人影倒地,翻滾。
兩女驚得毛髮森立,這是什麼搏鬥術?
「像冤魂纏……身。」白衣修羅駭然叫。
挺起上身察看的追魂奼女,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才配稱修羅夜叉。」白衣修羅佩服地說:「會變化噬人。」
灰影電射而回,兩個力士不見了,躺在高及膝彎的草叢中,當然看不見啦!
「走吧!他們不會追來了。」灰影說,抱起神魂出竅的追魂奼女。
「殺了他們?」母夜叉傻傻地問。
「與他們無怨,怎能濫殺?弄昏而已,走!」
藏身處是一家農宅的磨房,不會有人打擾,點起一盞燈,擱上石碾上,灰衣人替躺在壁角草霍中的追魂奼女檢查傷勢。
白衣修羅與母夜叉,縮在一旁歇息,穿白衣白裙下水,那光景真夠瞧的,天氣炎熱,兩女卻縮成一團,依然可以看清動人的曲線。
這時,她們可以清晰地察看灰衣人了。
白衣修羅一點也沒感驚訝,儘管灰衣人十分嚇人。
暗灰色的緊身綢質軟夜行衣,同質的頭罩,抓住虎快靴的靴統外側,各有一把短匕首,頭罩只留一雙眼眼孔,露出一雙晶亮幻著奇光的眼睛。
一點也不錯,正是上次救了她的人。
「中了老匹夫乾坤一掌廖盛的大乾坤掌,幸好並沒擊實。」灰衣人一面說,一面在追魂奼女的右半身指掌並下,一面用推拿八法驅動血脈:「服一些散發性藥物,一天半天便可復原,敢吞服我的藥嗎?」
「多傻的問題,恩公。」
追魂奼女臉紅似火,閉著眼睛興奮地嬌叫。
灰衣人從大革囊中取出小瓷葫蘆,餵了她三顆丹丸,再推拿片刻,挺身站起戴回薄薄的灰手套。
「我以為你已經過了蘆溝橋,你卻反而往城裡闖。」灰衣人搖搖頭:「你一個聰明機警的名女殺手,怎麼如此不明時勢?你再不聽話,結果是可以預見的。走吧!姑娘,有多遠你就走多遠,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他們那些人,你對付不了的,放棄吧!姑娘?」
「看來,我是報仇無望了。」追魂奼女掩面痛苦他說:「我……我真的不甘心啊!」
「我猜想你必定藏匿在曦春園,所以……所以……」白衣修羅期期艾艾,迴避他的目光。
「你以為我是混進他們的圈子臥底?」灰衣人大笑:「呵呵!多笨的猜想,你以為飛雲神龍是大笨瓜,那你一定是比他更笨的大笨瓜。」
「兄台,你知道我,是吧?」母夜叉不甘被冷落:「姜姐說,你曾經提到我。」」你比姜姑娘早來幾天,到處捉人逼問毒劍孤星的下落,我一到京就知道了,你母夜叉辦事口氣手法和習慣,我一聽就知道是你在京都裝神弄鬼。」
「你在京都有何貴幹?」
「做買賣。」
「能用得著我們嗎?」白衣修羅問:「我欠你一份恩情,希望能盡快償付。」
「誰也不欠誰的,你們最好趕快遠走高飛。」
「我們不會走。」母夜叉堅決地說。
「等死?」灰衣人說話毫不客氣。
「不要太小看我們好不好?」母夜叉說:「我已經打聽出……」
「毒劍孤星在星斗營,你毫無希望。」灰衣人說:「曹家的地虎盟行動最為秘密,眾所周知。其實,門家的星斗營才真的最秘密。目下門家著意隱藏實力,讓曹路兩家耀武揚威,以便日後鯨吞蠶食。你根本不知道他們的星宿在何處藏,你能花一年半載去查嗎?走吧!接辦不到的買賣,你本來就錯了,不能一錯再錯,命畢竟是你的。」
「不走。」白衣修羅固執地說:「你是怕我們誤了你的事,所以想把我們嚇走,對不對?」
「廢話!我的事進行得很順利。」
「讓我們有機會還你的人情債,再遠走高飛,公利兩便,如何?」
追魂奼女誠懇地說:「再不走,也許真的要把命放在這裡。」
「唔!這……」
「你答應了?」三女同聲興奮地問。
灰衣人背著手,往復踱了兩圈。
「早些辦完事,豈不兩全其美?」追魂奼女催促。
「好吧!我並不反對你們還債,儘管我認為你們並沒欠我什麼。」灰衣人意動:「看來,我如果不答應,你們必定仍在京都胡鬧闖禍了。」
「那是一定的。」白衣修羅心中暗笑。
「好,那就借重諸位的鼎力了。」灰衣人用鏗鏘的語音說:「明晚,三更三點,以城北的鐘樓更鼓聲為準,諸位向阜成門路皋家的石獅子路家大院,發動騷擾性的猛烈攻擊。」
「哦!不向都指揮使衙門攻擊?」白衣修羅問:「路大人很少回家住宿,日夜坐鎮都指揮衙門,有緊急事故,隨時可以進紫禁城辦事。」
「我知道,問題是,明晚他一定在家,在路家大院。」灰衣人肯定地說:「我會放出謠言,讓他返家。」
「行動細節呢?」
「騷擾,不可戀戰打硬仗,聲東擊西來去如風,為期不可半刻時辰。」
「你們心裡要正確估計時刻,半刻後立即撤走,直接出城遠走高飛,日後容圖後會。」
「這麼簡單?」母夜叉訝然問。
「一點也不簡單,假使你們撤慢片刻,那就走不了啦!某些可怕的高手,將十萬火急趕到捉拿刺客,誰也走不了。所以,你們必須準確地控制時間,事關生死,只許提前撤走,不許一時興起大開殺戒乘機揚威京都。」
「鐵血門的人會大舉趕到?」
「必定可以按時趕到,甚至可以提前到達。最重要的是,你們必須化裝易容,決不可使用你們的獨門武功和兵刀暗器的。」
「為何?」
「你們騷擾曦春園,曹家無奈你何,曹家只負責京城的治安,只管紫禁城以外的事。對外,權勢不出順天府境。你們一走了之,天龍地虎只能光瞪眼。
「路家錦衣衛的權勢,卻遍及天下,只要認出你們的身份,即使不派鐵血門的鷹犬或緹騎追緝。也會行文天下各地擒捉你們,結果如何?」
「唔確是大麻煩,落案成為欽犯,咱們便會成為從害怕的瘟神。」母夜叉悚然說:「也許更惡劣,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對,所以你們必須特別小心。」灰衣人鄭重地說。
「你呢?」追魂奼女問。
「那是我的事。你們決定了嗎?」
「明晚,三更三點。」白衣修羅大聲說。
「謝謝你們。」灰衣人向外走:「山長水遠,後會有期;大家珍重,祝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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