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慈被掌勁震傷了內腑,相當沉重,但眼看寶藍色的身影也被神拳擊中,心中大急,大吼一聲,強忍痛楚搶進,一刀向百步神拳揮去。
人影疾閃,三名中年人長劍齊揮,「錚錚錚」架住了長刀,喝聲震耳:「三湘劍客戚家三英接下你了。」
長刀幾乎被震飛,艾文慈連退五步,口角溢血,幾乎屈膝跌倒。
寶藍色身影是崔雙雙,她內力修為畢竟因年歲太輕,距精純的境界尚遠,一劍震散第一拳山嶽般壓到的可怕勁道,身形左蕩。躲過了第二拳,卻被第三拳擊中,護身真氣護不住身,被拳勁所擊散,一聲驚呼,像斷了線的風箏,向後飛跌。
綠影恰好衝到,是逸綠姑娘。
一名中年人也飛縱而至,叱喝聲震耳,「給我站住!」逸綠一把挾住崔雙雙,一聲嬌叱,劍出「白虹戲日」,出招阻敵。
中年人劍花一湧,「錚」一聲接了一劍,火星飛濺,劍氣乍現乍隱。
兩人功力相當,各向後退了三步。
文文慈深深吸了一口氣,正待重新進擊孤注一擲,突見遠處林間人影乍現,中原一劍正向他揮手示意不可妄動,不由心中一寬,大援已到,危機該是過去了。心中一懈,反而無力追擊啦!
怪!中原一刻突然隱去,怎麼回事?
戚家三英三人合力,也未將受了重傷的文文慈擊倒,也感到悚然而驚、竟不敢重行上撲,失去了良機。
果然良機不再,沒有他們進迫的機會了。白影突現,從上面的樹林以駭人聽聞的奇速掠到,像是流星劃空。
「好啊,你們這群白道英雄好不要臉。」白影倏然止步叫。
文文慈大喜,叫道:「葛大哥,斃了他們。」
來人是葛廷芳,白衣飄飄,佩了劍,英氣勃勃,俊臉上泛著傲然豪邁的笑容。
與逸綠交手硬拚一劍的中年人,捨了逸綠攔住了葛廷芳,叱道:「站住!不許再進。」
葛廷芳向百步神拳走去,不理睬中年人的叱喝,甚至連看都不看對方一眼,若無其事地泰然舉步,直向中年人撞去。
中年人憤怒地伸劍,指向葛廷芳的胸口,怒叫道:「叫你站住,你想死不成?拔劍!」
葛廷芳視如未見,直向劍尖迎去。
中年人一咬牙,突然一劍點出,並大喝道:「不知死活的……」
劍尖來勢如電,距胸口僅分厘之差,便被葛廷芳的左手扣住了劍身,轉身輕輕一帶,中年人不由自主向前撞,從葛廷芳的身側衝過,但劍已易了主。中年人剎住腳步,急忙轉身,恰好被葛廷芳伸右手扣住了左肩井,只感到左半身一麻,動彈不得。
葛廷芳左手將劍向上拋,接住劍把淡淡一笑,劍尖指向中年人的心坎。
九個人中,百步神拳在調息以恢復損耗的真力,兩人被艾文慈所擊傷,崔雙雙也傷兩人,已有五個人暫時失去戰鬥力,剩下的四個人,一個被葛廷芳以肉掌奪劍制住。戚家三英堵住了艾文慈,已經無人可用了。
人影飛射而至,五男兩女來勢如星跳丸擲,四海狂生終於趕到了。
兩個年約花甲的老人到得最快,相距六七文便高叫道:「什麼人?好大膽,住手!」
葛廷芳的劍尖,停在中年人的胸口,轉向來人注視,笑道:「別焦急,等你們的人到齊再打交道。」
戚家三英的老大扭頭叫:「孫前輩,這個人就是文文慈。」
逸綠挾著崔雙雙,徐徐移近艾文慈。
「這是艾文慈的黨羽。」戚老二指著逸綠叫。
「花老前輩真力受損,快來護法。」戚老三也出聲招呼。
七個人全到了,全部吃了一驚。四個受傷的人退在遠處。百步神拳盤膝安坐調息。
艾文慈橫刀而立。戚家三英不敢上前。另一人被葛廷芳所擒。逸綠帶了一位受傷的女伴。只消一看情勢,便知百步抑拳九個人不但未佔上風,而且有點不妙。
「閣下且慢動手。老朽孫玉堂,閣下貴姓?」到得最快的老人向葛廷勞沉聲問。
葛廷芳呵呵笑,說:「原來是大河兩岸威名遠播的鎮八方孫大俠,久仰久仰。區區在下嘛!呵呵!名不見經傳,小人物無籍無名,在下葛廷芳。」
「葛老弟,放下人說話,老朽……」
「孫大俠要在下放這個人?好,等一等。艾老弟,過來。」
文文慈腳下不穩,在逸綠的保護下,緩步而來、戚家三英不敢阻攔。
四海狂生死盯住艾文慈,脫口叫:「咦!是你?」
逸綠放下崔雙雙,冷笑道:「不錯,是他,在山東灰埠,他明知你是個吃血腥錢的四海狂生仍然在毒龍手下救了你的狗命,一念之慈,招來了幾乎殺身之禍,老匹夫百步神拳用神拳偷襲,幾乎死在神拳下。狗東西,你滿意了吧?嗯?」
四海狂生臉色大變,神情痛苦地問:「姑娘是……」
「我叫逸綠,當年在山東灰埠,我也是跟蹤文大哥的人之一,你們大鬧人屠烏治中的宅院,百花亭你們八個人坐索劉六,毒龍柳絮突然現身,要不是文大哥一念之慈,念你尚算是俠義英雄及時援手擊斃毒龍,你們豈能活到今天?那次本姑娘也在場,你大概把那份情意全忘了。古聖先賢有句話說大義滅親。親尚可滅,你閣下當然不會因為區區活命之恩而放棄行俠仗義的大招牌,所以為了二千兩銀子,不惜請來這些下流的、依多為勝的、只會偷襲暗算的人,要將艾大哥置之死地而後甘心了,是麼?呸!好一個忘恩負義思將仇報的俠義英雄。
可恥!」逸綠憤然地叫嚷,語利如刀。
「這……老天!」四海狂生臉紅耳赤,羞愧地以手掩面叫。
驀地,百步神拳挺身站起,叫道:「沒教養的小輩,你罵得愜意了吧?」
葛廷芳扭頭笑道:「花夢陽,你可以多調息片刻,以便完全恢復精力。區區先讓他們打交道拖延時刻,以便讓你從容聚斂真氣,免得你等會兒沒有全力施展神拳的機會。」
他口氣之大,令所有的人大吃一驚。一個年輕無名小輩,居然敢對名震武林的老前輩說這種話,怎不令人吃驚?
百步神拳大怒,走近冷笑道:「小輩,你好大的口氣。」
「口氣再大,也吹不動你百步神拳。不過,在下是一番好意,你千萬不可輕易放過機會。」葛廷芳泰然自若地說。
「你想挾人質要脅,以恐嚇老夫麼?」
「我葛廷芳用得著挾人質要脅?哈哈!可笑之至,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先讓他們鬥鬥嘴,你好好調息吧。」
逸綠冷哼一聲,說:「和這些欺世盜名的無恥大英雄鬥嘴,有失身份,不鬥也罷。」
四海狂生一咬牙,說:「今日之會,恩怨一筆勾銷,咱們走。」
「呸!沒出息的東西,要走你就走、老夫不再過問你小子的事,你小子自己走好了,這兒的事與你無關啦!走!」
四海狂生長輯到地,訕訕地說:「花老前輩容稟,大丈夫恩怨分明……」
「呸!你的恩怨與老夫無關。」
「但……」
「滾!老夫不願聽你這婦人之仁的小子廢話。」
葛廷芳仰天狂笑,笑完說:「你們走與不走,恐怕由不得你們自己決定了,除非艾老弟答應讓誰走,不然誰也休想活著離開。你們最好是並肩上,不要一個個想保持俠義英雄聲譽單打獨鬥送死。好吧,你們上!」
「上」字餘音未落,他的劍已毫無留情地刺入中年人的心坎,一聲長笑,信手一揮中年人的屍體,屍體帶著透背尺餘的劍,飛舞出四丈外,「砰」一聲大震,滾下山坡去了。
他臉上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徐徐拔劍,寶劍出鞘。劍身如同一泓秋水,人的影像映在劍上絲毫可辨,略一晃動,光芒四射,出鞘的瞬間,傳出了隱隱震耳的虎嘯龍吟。
他呵呵一笑,拂著劍說:「劍名奪魂,出必見血。即使是艾老弟點頭讓你們逃走,也得留下一個人祭劍。艾老弟,你得替愚兄的劍打算,可不能讓他們全部逃走哪!」
他那毫不動感情的殺人神情,他那抖手將屍體拋出四丈外的功力,他那傲視群雄的豪邁氣概,他那把斷金切玉的寶劍……把所有的人,包括坐在地下調息的崔雙雙,也驚得毛骨悚然。
他的劍突向前面的鎮八方孫玉堂一指,笑道:「你,你有優先,你第一個先到。你也該第一個進入枉死城。」
一連四個「你」字,「你」得孫玉堂心中發冷,情不白禁退了一步,伸手按住劍把。其餘的人,駭然後退。
「別慌,在下要等你立好門戶再殺你。」葛廷芳含笑說,稍頓又加上兩句:「兩招之內你如果不死,你可以活命。」
兩句話輕描淡寫,卻要了鎮八方的命。鎮八方不是泥人,泥人也有土性,何況一個大名鼎鼎的俠義名宿?頓時便激得鎮八方氣沖斗牛,怒火騰升。
「嘿!」鎮八方怒吼,揮劍搶制機先進擊,「毒蛇吐信」奮勇點出,揉身挺進。
「嘎!」一聲刺耳錯鳴聲暴起,人影倏止。
鎮八方的劍翻騰著飛出三丈外。葛廷芳的劍尖點在鎮八方的喉結上。兩個相對而立,鎮八方的臉色死灰,雙手絕望地張開,呼吸似已停止,用恐飾萬狀的目光死盯著葛廷芳。
葛廷芳背著左手,含笑而立,一雙腳末移動分毫,笑道:「孫大俠,你怎麼啦?在下並未用寶劍的鋒刀傷你的劍,說好了兩招你可活命,你是怎樣練的,為何一招也未能接下?糟透了,兵凶戰危,你既然出來闖江湖,為何不用功苦練?大概令師偷懶,居然調教出你這種貨色來,可歎!」
百步神拳大駭,變色叫:「閣下,沖老夫來,看老夫的百步神拳是否下過苦功,咱們較量拳腳。」
葛廷芳呵呵笑,說:「花大俠,別說笑話好不好?這裡已出了人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是生死一決、你怎麼說較量二字?好吧,在下如不接你幾記神拳,你大概死不瞑目,依你。」
「你」字一落,寶劍送出,殘酷地刺入鎮八方的喉,向上一挑,鎮八方的腦袋中分,紅白齊現。他擲劍人鞘,向百步神拳走去,臉上笑容可親,腳下飄逸從容。
鎮八方的屍體橫倒,死狀極慘。四周的人。驚得血液幾乎凝住了。
「請發拳。」葛廷芳站在丈二左右處叫,笑容可掬。
百步神掌心中狂跳,徐徐吸氣,大喝一聲,一拳進攻。
氣流激盪聲如同隱隱殷雷,這一記神拳已用了九成勁道。
葛廷芳身形微挫,雙手上下交拍,大袖一震,突發刺耳銳鳴,氣流潛勁在身前爆炸,像是刮起一陣狂風。地面飛沙走石,折斷的野草紛飛。
「你為何不用十成勁?愚蠢的東西!」葛廷芳在沙土滾滾中笑罵。
百步神拳心膽俱裂,暗叫完了,雙方相距丈二,拳出便拉近了三尺餘,八九尺之內,拳勁足以震碎石碑,卻被葛廷芳以一雙大袖將拳勁震散,還用再現世?雙方相去太遠,大事休矣!心中一慌,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葛廷芳卻踏進兩步,笑道:「拉近些,免得你不服氣。花大俠,咱們話說在前面,你可千萬不要打逃走的笨主意,那將會令你死得更殘更丟人。」
百步神拳一咬牙,踏進一步吐氣發聲,一拳搗出,用了全勁,以畢生心血的結晶行破釜沉舟的全力一擊。
葛廷芳這次不用化勁的招數了,雙掌平推而出。
「砰」一聲大震,如山勁道接實,煙塵滾滾,地面出現了一個四寸深兩尺長,寬有近尺的小坑,附近三尺內的野草,如被刮刀齊根刈斷。
葛廷芳雙靴下沉寸餘,臉色泛白,但煙塵滾滾,沒有人看到他臉上的變化。
百步神拳連退四步,臉色泛灰,右手顫抖著緩緩下垂,雙腳發軟,頭臉上豆大的汗珠向下滾,雙頰不住抽搐,嘴角似有血沁出。
塵埃徐降,旁觀的人,被這兩名登峰造極的高手石破天驚一擊,驚得目瞪口呆,心驚膽跳。
葛廷芳作了幾次深長的呼吸,臉色恢復正常,揚塵已止,他首先發話:「閣下,你總算不錯了。你已用了全力,真力已損耗大半,即使仍能發拳,已是每況愈下無能為力了。我這人喜見人流血,要用掌卸你的頭顱,你準備了。」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陰森森冷冰冰的神色。
艾文慈到底於心不忍,叫道:「葛大哥,饒他們算了,小弟的同伴傷勢不輕,急需我找地方安頓治療。」
「這些欺世盜名的人留在世上,乃是一大禍害,老弟……」
「小弟認為多殺有傷天理。」
逸綠突然低聲問:「艾大哥,他們不是承認是侵入仙都觀下院的兇手麼?」
「但他們總算是俠義門人,不會用那種人神共憤的殘忍手段來屠殺五位仙姑,兇手必定另有其人。」艾文慈平心靜氣地答。
葛廷芳發出一陣令人氣血浮動的長笑,笑完叫道:「你們這些該死的俠義英雄,都給我快滾。在葛某改變主意之前,滾出葛某的視線外方能活命,滾!把屍體也帶走!」
這些英雄們心驚膽跳地帶了屍體和受傷的人,急如喪家之犬匆匆逃命。
越過一座山脊,百步神拳停步向眾人問:「諸位,誰知道這姓葛凶魔的底細呢?」
眾人面面相覷,做聲不得。一個早年的鏢局老江湖也不知道,還有誰能回答?
百步神拳一咬牙,憤憤地說:「這人的底細,須從艾小狗口中探出。此仇不報,誓不干休。咱們就此分手,各奔前程。」
「花老前輩的打算是……」四海狂生不安地問。
「老夫去找岳家賢侄。」百步神拳匆匆接口,歎口氣道:「請轉告神偷鄭元章,不必等我了。你們都不是他們的敵手,老夫也得找朋友助拳才成。」說完逕自走了。
從此,江湖上出了一個白衣高手葛廷芳,香城山折辱百步神拳的消息,不脛而走。
葛廷芳帶了艾文慈三男女,找到了村莊暫時歇息。
現場的樹林中,中原一劍向身旁的天都老人祖孫說:「也許姓葛的便是你們要找的人,樵老,你們必須等候玉龍前輩到來時方可出面,不可貿然從事,以免打草驚蛇。」
「這人太年輕,不可能是咱們要找的人?他能承受百步神拳兩拳全力一擊,委實令人難以置信,即使想這時動手,我也接不下他,還是等培老前輩來主持大局算了。」
「兄弟只能替諸位跟蹤,不能出面相助,樵老務請見諒。」
「老朽瞭解老弟台的處境,不敢相強。」
「至於艾老弟的事,他的安全兄弟可以負責。兄弟認為,諸位可暫時不必急於見他,諸位先辦重要的事,以免打草驚蛇。目前諸位俠蹤未露,盡可從容佈置,在未獲可靠消息之前,最好不露形跡為佳。總之,兄弟在未獲真憑實據之前,恕我仍然守秘,但深情揭開真相之期,已是不遠。」
「老弟認為尚需多久?」
「一月之內。」
「那麼,我們……」
「請樵老轉告海平兄,不必再到兄弟那兒去了,暫且潛伏附近暗中察探。培老則可徑赴贛州潛伏,瑜哥兒與雙雙姑娘;如約與三眼狻猊聯繫,屯兵候令行動,超老與同伴負責水陸兩途劫擄寧王使者,務使寧王召見邢知府的公文不能抵達贛州;以便爭取時效。總之,這次武林名宿聚會贛南,志在必得,事如不成,日後多事了,恐怕沒有機會將惡賊除去啦!因此無論如何,千萬不可暴露身份,這就是兄弟一而再阻止諸位現身相助艾文慈的原故。當然,日後的事,瞬息萬變,誰也不敢逆料日後的變化,我們只能盡其在我,盡可能如計進行,避免意外的干擾,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兄弟擔心的是,不少邪魔已秘密陸續抵達贛州,寧王府的高手也絡繹於途,很可能惡賊已得到些少風聲,日後惡鬥在所難免,恐怕成功之望甚少。」
「那……」
「目下兄弟預佈下一步棋,或許成功有望,未辦成以前,恕兄弟守秘。咱們就此分手,雙雙姑娘有兄弟照料,請轉告海平兄,逸綠姑娘的安全尚請放心。再見。」
「老弟台,咱們靜候佳音,祝成功。」天都老人云樵一面說一面與愛孫走了。
在山下一座村莊中,葛廷芳代到了一所稍為整齊的農戶,安頓好艾文慈與兩位姑娘。艾文慈是現成的郎中,在逸綠協助下,煮藥與疏經活血雙管齊下,先急救穩住傷勢不使惡化。
葛廷芳斷然作主,找來了兩乘涼轎,次日一早便啟程南下,護送艾文慈與崔雙雙返回龍泉醫治,逸綠自然隨行。
這期間,葛廷芳表現得極為熱誠,處事有條不紊,對兩位姑娘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談吐一本正經,目不斜視,以大哥哥自居,深獲兩位姑娘的好感,艾文茲更是衷心感激。
令艾文慈驚訝的是,中原一劍始終不曾現身。中原一劍與葛廷芳已經相識,為何不現身相見呢?
在葛廷芳面前,逸綠通名依然稱逸綠,在江湖行道,她從不透露真姓名,崔雙雙只稱自己姓崔,不通名。那時的女孩子,大多用小名,禮數上是不能向親屬以外的人透露的,出嫁後連小名亦隨之消失,稱氏而闕名了。所以她不通名,並非失禮。
第四天方到達西龍山楊家,四天來,艾文茲的傷勢已大有起色,崔雙雙也只是行走不便而已。
中原一劍在門外含笑相迎,夜梟牛猛帶著涼轎停在一旁。葛廷芳白衣飄飄,向迎出的中原一劍行禮笑道:「楊大俠是不是感到奇怪?先別著急,轎中有艾賢弟與他的兩位女友,府上寬闊,得替她們準備宿處。」
「葛兄一向可好?艾老弟處境怎樣了?聽說沿途有葛兄照應。兄弟大為放心,因此獨自先行返家了。」中原一切不動聲色地說,目光炯炯。留意對方眼神的變化。
「哦!如此說來,楊大俠也到吉安一行了?」葛廷芳也不動聲色地答。
「兄弟慚愧,第一天便將艾老弟追丟了,等到兄弟趕到吉安,香城山的事已經結束了。
兄弟趕到香城山,聽說葛兄重創四海狂生的人,折辱百步神拳,護送艾老弟離山南下。兄弟心中大慰,知道有葛兄照料,萬無一失,因此早早趕回。這次多蒙葛兄照料,兄弟感激不盡。長江後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老不以筋骨為能,兄弟畢竟老了,雖想前往暗中保護艾老弟,也力不從心喲!葛兄一舉成名,藝驚群雄,可喜可賀。中原一劍無限感慨地說。
「楊大俠是當代武林第一高手,正屆盛年,怎說老了?」葛廷芳客氣地說。
「葛兄請入廳小座,兄弟去招呼艾老弟。」中原一劍舉手肅客,告罪離開走向涼轎,扶住已出轎的艾文慈,取過藥包說:「老弟受驚了,兄弟未能盡保護之責,恕罪恕罪。」
艾文慈不好點破,替兩位姑娘先行引見,事先不曾向兩位姑娘說及。令她們大出意外,不勝詫異。她們早知中原一劍,也知中原一劍在吉安暗中相護,卻不知艾文慈住在中原一劍的家中。
引見畢,艾文慈說:「途中出了意外,小可被迫改途,扔脫了前輩,其錯在我,怎敢怪前輩保護不周?兩位姑娘是小可的朋友,崔姑娘因搶救小可而受傷,因此斗膽擅作主張,將兩位姑娘請來,暫借府上療傷,尚請前輩方便。」
「老弟的朋友,也就是兄弟的朋友,幸勿見外。兄弟即派人清理上房安頓兩位姑娘,請先至庭內待茶。老弟的傷勢怎樣了?」
「內腑被神拳震傷,恐怕仍得十天半月方能復原。崔姑娘連受三記神拳,因此傷勢重,須一月左右方可完全復原。」
當夜,葛廷芳作客一宵,主人中原一劍置酒相謝,也替艾文慈壓驚,主客雙方客客氣氣,而且頗為投緣,氣氛十分融治。席間,艾文慈宣佈尚缺數味主藥,在江西地境無法張羅,因此兩位病人的病,恐怕一月中仍無法康復,僅能由人扶持活動筋骨血脈,需五十天左右,方可完全離床,爾後便不需藥物,只需調養,以推拿八法相輔便可,次日,葛廷芳告辭返回吉安。中原一劍與艾文慈送出里外,一面相送一面敘談。葛廷芳談鋒甚健,話題轉到百步神拳,他說:「聽說楊大俠曾受藝少林,少林中高手輩出,人才濟濟,不知少林弟子有多少人曾獲少林絕學百步神拳的真傳?」
中原一劍淡淡一笑,說:「兄弟並非少林門人,曾練了少林武技確是不虛。其實,任何內家拳練至爐火純青之境,掌風暗勁皆可離體傷人,至於武林朋友以訛傳訛說少林拳可遠及百步,所謂閒山打牛,百步打空,純屬子虛。不值識者一笑。任何練氣的人,皆限於天資稟賦、明師藥物、恆心與毅力而決定成就,缺一不可。真正有成的人,舉手投足皆可發勁離體,並非僅有少林拳所專有。少林門人不論僧俗,所修的藝業是相同的,並無秘傳心法,但成就各有不同。據兄弟所知,少林除了掌門與監院三老之外,能隔紙溶金、丈外遙碎碑石的人,尚有藏經閣二佛子,羅漢堂十八羅漢中也有七人有此成就,十方知客中也有五人。至於俗家弟子,因俗務所羈,成就有限,能臻此境界的人,屈指可數。百步神拳花夢陽並非少林弟子,他是福建武夷山天鴻丹士的親傳門人,他出於玄門,與佛家的練氣學不同。天下間正宗氣功,大同小異,僅進程不同而殊途同歸。他尚未練至化境,十年來因失鏢事奔走江湖,心懷忿念,他這一輩子不可能再有任何進境了。」
「哦!但不知楊大俠是否已修至爐火純青之境了?」
「爐火純青,用於玄門,兄弟修的是佛門健身術。學無止境,修至極致,玄門謂之成道成仙,佛門謂之成佛。兄弟不問江湖事,而且一無執念,因此能專心一志,以寬洪的胸襟參研所學,略有所成,但距成佛之期遙之又遙,年事已高,無此奢望了。」
「楊大俠能否讓兄弟開開眼界?」葛廷芳笑問,眼中有異光一閃而沒。
中原一劍淡淡一笑,說:「兄弟為了家父與舍弟的病、曾許下諾言。看來,今後是非多矣,不可能再置身江湖事外了,也許會掀起江湖大風暴哩!兄弟久未一試自己的造詣,趁葛兄這位武林奇士在場,兄弟獻醜,請葛兄指教。」
說完,泰然一笑。停下腳步拾起一枚小石,輕輕一拋,「咧」一聲,小石卡在路旁的一株小樹杈內,相距約有一丈左右。
他請艾文慈站在兩人的中間,三人並肩而立各距八尺,文文慈在左,葛廷芳在右,說:
「葛兄,如果兄弟失手,幸勿見笑。葛兄連續發掌以劈空拿力將小石擊落,或者將小樹擊折,著兄弟能否保全小樹與及不令小石墜落?」
葛廷芳一怔,這簡直是開玩笑,雙方並肩而立,不可能保護小石和樹無恙,未免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中原一劍拉開馬步,雙手一張,架式像是「懷中抱月,笑道:「兄弟已準備停當,請以五掌為限。」
小樹突然發生搖晃的現象,但與風力撼樹的現象完全不同,搖得慢,晃得有節有拍,像有一隻無形的魔手,握住樹慢慢搖晃。
一聲低喝,葛廷芳一掌拍擊。
罡風乍起,勁氣襲人,地面的塵埃被掌風帶動得上揚、前飄。風行草偃,草聲籟籟,像一陣狂風刮過一般。
怪!小樹突然停止搖晃,兇猛的罡風接近於三尺左右,便風定聲止,塵埃四散。
艾文慈心中駭然,他感到自己所立處,似有一股奇怪的潛勁將他吸住了,挪動手腳即可感到那股可怕的阻力正逐漸加強。
葛廷芳不信邪,大喝一聲,連拍三掌。這次,用的是陰柔暗勁,沒有風聲,沒有勁流。
身側的文文慈。卻感到身不由己,一股奇異而兇猛的潛勁,撼動他的左邊身軀,將他向前帶。
小樹突然向前傾斜,樹梢搖移三寸左右,接著徐徐恢復原狀。仍然以先前的怪異姿態搖幌。艾文慈定神向中原一劍注視,這位金鼎得主紋絲不動,呼吸深長平和,臉色平靜,莊嚴肅穆,僅額角沁出不少汗珠。
葛廷芳也瞥了中原一劍一眼,猛地踏進一步雙袖齊揮。
小樹突然靜止,罡風如雷,樹兩側兩尺以外,飛沙走石斷草飛舞,遠出丈外其勢方滅。
小樹像靜止在密不透風的靜室中,絲紋不動。
中原一劍收了勢,笑道:「獻醜獻醜,幸不辱命,兄弟辦到了。」
葛廷芳先前踏出兩步發袖,其實已經等於阻住中原一劍左手發勁的通路,而且拉近了六尺,距小樹已不足五尺了,他臉色因發勁過量而泛青,原來紅潤的臉頰不見了,似乎在頃刻間衰老了十年,先前毫無皺紋的眼角,出現了老紋,暴露出他的真實年齡,不再像三十餘歲的英俊青年人了。
他用駭然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中原一劍,屏息久久,方駭然問:「楊大俠,你……你這是……什麼奇功?」
中原一劍淡淡一笑,說:「實不相瞞,這叫做凌虛接引術,也稱虛空接引,兄弟另參以其他小技,已非本來面目。兄弟不才,只能驅使於丈二以內見笑方家。」
「虛空接引?那……那豈不是可以以氣馭劍麼?」
葛廷芳一聲苦笑。默默舉步而行。
中原一劍從容舉步,泰然地說:「兄弟至今尚未收徒,並非兄弟挾技自珍,而是有大根基的人難找。有些人認為兄弟的所學,必有秘訣可循,認為只消將心法秘訣加以傳授,便可一步登天成為頂尖兒高手取我而代之啦!其實,天下間決沒有速成的心訣。必須一步一踏實一鞭一條痕,花了無窮的心血與精力,方有所成就。以兄弟來說,六歲築基,十歲獲明師指導,二十歲重投明師,三十歲窮參苦研,夙夜非懈苦練是從,斬情滅性強迫自己受苦受難,方有今日的些少成就,其中甘苦,惟我自知。要找一個像我一般肯受苦難的門人,到何處去找?誰肯花上三十年閒工夫跟我活現世?即使能練成,不但一無好處,而且反而煩惱重重。」
葛廷芳回身行禮,臉色不正常地說:「千里搭長棚,終須有個盡日,不勞遠送了。艾老弟,過些天我再來看你,再見,好好養傷。」
雙方互道珍重,一揖而別。葛廷芳一口氣趕到龍泉城,僕人已在城門相候。他見到僕人葛猛立即迫不及待地說:「傳話下去,叫副莊主前來議事。目下咱們唯一的希望在艾文慈身上,不許有任何人再來打擾。等病人可以活動,立即遠離此地。」
「主人不是要到贛州麼?何必傳話……」
「我要到吉安,看看冷魔前來有何圖謀,查一查他是不是與那些前來送死的人勾結。船準備好,立即下航。」
「是。」
「告訴副任主,那兩位姑娘關係重大。一,不許有人對她們無禮。二,設法不令她們離開。三,必要時將實情告訴她們,立即將她們押走。」
「是,小的即傳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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