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風雲榜 第二十章 故友紛紛夜訪
    周凌雲也是一個孤魂野鬼,他接收了鬼神愁的窩,食的問題自然也不需自己張羅。住,有一張木板床,他已經十分滿意了,暖不暖和不是問題。

    京都郊外的中下人家,很少有溫暖的炕(設有火的特製臥房)過冬,像他這種小屋,一個人住在裡面,什麼時候被凍死,十天半月也不會被鄰居發現。

    而在他來說,這間小屋正合他的口味,四面通風,進退容易,除非對方敢出動大批人手,四面八方大包圍,不然休想把他堵死在裡面。

    小屋雖則簡陋,但連灶間共有三進,一個人住,有足夠的活動空間。

    剛整理清掃妥當,外面便傳來拍門聲。

    天氣轉壞,暴風雪將在近期內再次光臨,罡風度骨,呵氣成冰,大街上也罕見行人,小巷子內更是陰冷死寂、怎麼會有人拍門?

    應該沒有人知道這間小屋有人居住。

    內外間只隔了一條小穿廊,走兩步便到了小小的堂屋,拉開門,冷風匯入,屋內成了冰窟。

    門外站著一個穿老羊皮外祆,風帽掩住面孔的人,一看老羊皮外祆,便知道是景況不怎麼如意的人。

    「喝!白日鼠,你還敢來找我呀?」周凌雲嗓門大得很,似乎推恐鄰居聽不到,其實鄰居從不過問隔鄰的事:「上次你收了我一百兩銀子,說好了三天之後等消息,你卻平白失了蹤,黑吃黑居然吃到我頭上來了。來得好,進來坐,咱們好好親近。」

    白日鼠搶入堂屋,摘下風幅不住向雙手呵暖氣。

    「得人錢財,與人消災,話是不錯,但牽涉到流血丟命,自己的災也消不了,哪能替別人消災?」白日鼠坐下不住搓手取暖:「天殺的!你那一百兩銀子真不好賺,幾乎把命也賠上了,所以現在才來給你回話。」

    「有麻煩?」周凌雲也坐下問。

    「豈僅是麻煩而已?是災禍!」

    「是禍躲不過,你躲過了,怎麼一回事?」

    「幻腿楊宏的確不曾如命出關,我查到他離開京師的落腳處,便被幾個神秘高手追得上天無路,一口氣逃至通州躲起來。要不是腿快,而且肯鑽狗洞,老弟,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神秘高手?是何來路?」

    「我怎知道?他們似乎早就潛伏在該處守株待兔,偏偏就有我這頭笨兔撞進去,真倒媚。」白日鼠下意識地摸換脖子,似乎餘悸猶在:「我看到的共有三個人,只露出雙目,出刀攻擊簡直比閃電還要快。說起來也許你不相信,發現我的那人,一刀竟然擊落了我掩護逃走的三枚連環透風鏢,我真懷疑他同時用三把刀發招呢。」

    「我信,我看過出刀比閃電更快的人。罷了,咱們的帳不用提了。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我只來了半天工夫,剛拾掇停當。」

    「半天,可以發生許多要命的事,你是大模大樣住進來的,恐怕京都城內城外的有心人都知道了,你以為能瞞得了有心人?」

    「我並沒打算瞞人。」

    「老天爺!我看你是真瘋了。」

    「我又怎麼啦?」

    「朋友一場,我是來催促你早離疆界以保性命的。」白日鼠苦笑:「我聽到不少風聲,知道有不少人要你的老命,你居然明目張膽住在這裡,豈不是插標賣首嗎?趕快走,也許還來得及。」

    「哈哈!我如果不明目張膽落腳,就不容易讓有心人找到我啦!」

    「哦!你……」

    「我總不能一天到晚在外面奔波找線索,單人獨刀,找消息的門路愈來愈少,所以只好等他們來找我啦!我這人懶得透頂,親自奔波實在很累。走吧!我請你到太白居喝兩壺擋寒壓驚。」

    「我還敢和你一起公然露面?」白日鼠斷然拒絕:「免了,我還想留住老命多活幾年呢!你既然不聽忠告,我也不好勉強你,多留神珍重。如果你留得命在,該知道在何處可以找得到我,也許我能繼續供給你一些消息,我走了,不要送我。」

    白日鼠說完,轉身離去。

    同凌雲雖然單人獨刀,像一個獨行刀客,但他熟於江湖門路,而且肯花錢講義氣,因此事實上他並不孤獨,很容易獲得所要的消息。

    返回京城,他便與各方龍蛇搭上了線。

    他敢公然現身,而且住在鬼神愁的故居內,像黑夜中吸引燈蛾的明燈一樣,有意吸引圖謀他的人。

    此舉的確讓那些人吃驚和迷惑,真弄不清他在搞什麼玄虛。

    一天、兩天,太平無事。

    他每天都在外面招搖,甚至進城到處向城狐社鼠打聽消息。天一黑,人照例在太白居飽餐一頓,再大搖大擺返回小屋,關上門窗睡大覺。

    終於,有人失去耐性。

    天剛二更,街道上已是行人絕跡。漫天風雪,地面上已沒有生物活動,家家閉戶,連平時開市至午夜的太白居酒坊,也關了店門不做生意了。

    死寂的街,死寂的巷。

    周凌雲的門前,卻出現了三個不速之客,全身裹在狐裘內,外面加了防雪水的大氅,大氅內顯然帶了劍,可知必定是有備而來。

    「要破門而人嗎?」右首的人問,聲不大,但直撼耳膜,有意讓屋內的人聽到。

    「不必,他知道我們來了。」為首的人嗓音也震耳:「咱們應該保持風度,我相信他也會保持主人的身份,彼此都是成名人物,總不至於一見面就無理性地揮刀舞劍。瞧,門不是開了嗎?」

    不但門開了,而且小小的堂屋點起了油燈。

    周凌雲出現在門口,背著手笑吟吟地,泰然自若。

    「對極了,大總管。」他笑吟吟地說:「我名列天下九把刀之一,應該算是成名人物,武林中有我的地位,江湖道上有我的聲威,我實在不該自甘菲薄的。黛園之會,我不該冒充名頭與我相當的無常公子,其錯在我,我道歉。

    所以,我認為我與貴園的過節,雙方讓一步,一筆勾消,這就是我不再回貴園討公道的原因所在。郭大總管,請問是否同意我的看法?」

    「你的看法,本總管毫無興趣。」郭大總管擺出強梁的面目,說的話骨子強硬:「本總管此來,是指引你一條明路。老弟,不請咱們進去坐?坐下來有事好商量些,冷靜的人才會坐下來談。」

    「抱歉,恕不招待。」他斷然拒絕:「屋子裡窄小,沒有活動空間。你那兩位所謂潛龍雙衛,是老一輩大名鼎鼎的陰陽雙怪,陰陽合擊的絕世邪功宇內無雙,兩人聯手,可以將武功比他們高三倍的對手,打入十八層地獄,在屋子裡施展,足以把我堵死任殺任剮。」

    分立大總管左右的人,確是陰陽雙怪。在黛園,知己不知彼,幾乎死在陰陽雙怪的陰陽合擊絕世邪功下,所以他對這兩個老怪印象深刻,而且深懷戒心。

    他已經知道應該如何對付陰陽雙怪的合擊,當然不敢把這三個傢伙請人屋內自陷死境。

    「在外面,老夫同樣可以將你任殺任剮。」陰陽兩怪冒火地叫。

    「別吹牛了,你心中明白,不要打腫臉充胖子。」他嘲弄地說:「第一次你兩個老不死出其不意地突襲,無法一下子擺平我;爾後,不可能再有擺平我的機會了。當然,目下周某不想與諸位鬥口,彼此保持和氣好不好?」

    「本總管也希望能保持和氣,所以站在這裡和你平心靜氣說明利害。」郭大總管伸手制止暴怒的陰陽雙怪衝出,用權威性的口吻說:「你能從黛園脫身,能從大搜索中平安出險,證明你是本園多次宴客中,最機警,武功最出類拔萃的年輕一代奇才,因此,園主要不惜任何代價,禮聘你榮任本園的最受尊敬客卿。不然……小老弟,你應該知道結果。」

    「不錯,我知道。」他毫不激動,僅挪了挪腰間的單刀:「得不到的就毀了,以免為敵對的一方獲得,這是古往今來,那些野心家與蓋世梟雄,奉為金科玉律的網羅羽翼手段。」

    「我等你一句話。」郭大總管一字一吐:「安家費黃金三千兩,你混八輩子也混不到這麼多錢。現在,你的答覆是什麼?我等你說。」

    「安家費?你是說……」

    「你必須跟在園主身畔,不能兼顧家屬。」

    「像這兩個老怪一樣,隨時聽候差遣,他們不能與老妻兒女相聚,連孫子曾孫也永不見面,是嗎?」

    「你要知道……」

    「閣下,我什麼都不知道,所知道的是,我這人對做奴才毫無興趣。我在等機會,與貴園主談判一些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事,彼此可以相互利用,大家都有好處,相信貴園主必定大表歡迎……」

    「混蛋!你在要求不可能的事,你是什麼東西?配與園主談任何事?」郭大總管修養有限,冒火了:「你給我聽清了,我等你的答覆。」

    「我已經明確地答覆你了,難道你沒聽懂?」

    「該死的東西!你拒絕本總管的要求了?」

    「沒錯,你總算懂了。」

    「斃了他!」郭大總管火爆地怒吼。

    陰陽雙怪飛躍而進,速度駭人聽聞。半空中四掌剛要吐出,對面站在門口的周凌雲一閃不見。

    「最好能要活的!」郭大總管急叫道。

    臨時改變主意,不是好兆頭。

    陰陽雙怪聯手的默契極為圓熟,聯手了大半輩子,已臻二而為一境界,但在這出手的電光石火剎那間,想改變勁道已力不從心。

    雙怪上次被周凌雲全身退走,心中早已恨極,發誓要斃了周凌雲挽回顏面,即使聽清了大總管的活,也不會消減一舉搏殺周凌雲的念頭。

    可是,掌勁在剎那間進爆而出,但下方的周凌雲身影卻不見了。

    兩種詭異霸道的邪勁一合,地面狂風呼嘯,雪在狂捲,像是起了一道龍捲風。

    這瞬間,朦朧的虛影斜升,反旋、急轉,如虛似幻的形影根本不具人形,只是一道飛旋的淡淡黑氣,從左面阻怪的左方成弧形旋起,反而升至陰怪的左後上方,猛地摔然旋落。

    同一瞬間,右面陽怪的右後方屋角暗影中,飛出一道淡淡的劍虹,恍若電光一閃,便到了陽怪身後下方,劍氣破風聲懾人心魄。

    「該死的……」郭大總管怒罵,疾衝而上。

    雙怪即使發現有警,也來不及應變了。

    「砰」一聲大震,陰怪的背心挨了一記可怕的重掌。

    「哎呀……」陽怪同時厲叫,右小腿被劍刺裂了一條血縫,護體奇功因全力發掌而失去護體功能,反震不了以內家真力御使的利劍,當堂掛綵。

    砰一聲暴響,陰怪加速向下仆落,摔倒在積雪飛濺的地面。

    陽怪的右腳,禁受得起劍創,向前躍落單足點地,幾乎跌倒。

    郭大總管到了,劍半途出鞘,懾人的劍虹,光臨擊中陽怪一劍的灰影背心。

    白影就在這生死關頭飄落,是拍了陰怪一掌的周凌雲,人未落地刀已出鞘。

    該用刀了,幫助他的人已陷絕境,無法及時收劍封架到了背心的長劍。

    錚一聲金雞,火星飛濺,天宇下充滿了懾人心魄的龍吟虎嘯似的刀嘯劍鳴。

    郭大總管倒飛丈外,腳著地急急踉蹌暴退。

    可是,退得不夠快,眼一花,鋒利的刀尖已頂在咽喉下。

    「誰還敢撒野?你一定先死。」

    周凌雲直震腦門的聲浪,足以震懾這三位高輩尊的名宿。

    陰陽雙怪爬起轉身,已來不及搶救了,僵在當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有……有話好說,周……周老弟……」郭大總管丟掉劍,嗓音大變,霸氣全消:

    「我……我確是懷有善……善意而來的……」

    「放屁!」周凌雲怒叱:「你的善意,早就給了你老娘吃掉了。你兩個卑鄙老怪,還不趕快過來,站在你主子的身後準備後事?過來!」

    陰怪似乎並沒有受傷,背心挨了一掌,大氅和裡面的狐裘,出現掌狀的腐爛洞孔,但的確不曾受傷。

    可能是純陰的邪門奇功成了至柔之體,可化鐵溶金的掌力也受得起,傷不了內腑。

    陽怪可就有點受不了啦!右腳被割裂一條血縫,當然受不了,好在天氣酷寒,血很快便凝結住創口,不至於失血過多。

    灰影閃在一旁,手中劍冷氣森森。

    雙怪暗暗心驚,順從地退至大總管身後,想拔劍卻又不敢,尷尬已極。

    「咱們只……只是奉命行事。」

    大總管快要崩潰了,頂在咽喉的刀尖,委實令人膽寒,那股冷森森的感覺,任何人也會心膽俱寒。

    「我不殺你,我要你傳話給郭園主。」周凌雲沉聲說:「你最好放聰明些,不要激起我的殺機,一刀貫喉一了百了。」

    「傳……傳什麼話?」

    「其一,你們追殺不休,就是你們的不對了。」

    「我……我承認。

    「其二,我有權報復,以牙還牙。」

    「這……」

    「其三,除非郭園主在明午之前,親自前來面談,給我滿意的答覆,不然我將用雷霆手段回報。記住,明午之前,你不會忘記吧?」

    「我一定據實近報。」

    「我相信你會據實返報。」周凌雲的目光,落在陰怪身上:「你兩個卑鄙無恥的鬼怪,你們的詭異邪功,足以擋得住室刀寶劍,居然穿了鐵龜甲護身,怕死鬼的心態表露無遺,難怪你們能在江湖橫行三十餘年而不死。你們兩個老狗給我牢牢記住,下次我必定用刀宰了你們。」

    「老夫發誓要送你下黃泉。」陰怪咬牙切齒厲叫:「一掌之恥,誓在必報。」

    「在下等你。」周凌雲向後退:「你們,給我滾!」

    脫離刀尖,郭大總管衝動地升劍。

    「劍遞出,我必定殺你。」周凌雲怒叫。

    小巷的另一端,人影急掠而來。

    「有人來了,咱們走!」陽怪急急地說。

    老怪的右腳開始疼痛,再不找地方裹傷,右腳可能報廢,假使再動手拚搏,也用不上三成功,動一動就痛得受不了,哪能用得上全勁發揮?

    「好,咱們走!」郭大總管咬牙說,轉身飛掠而走。

    周凌雲瞥了漸來漸近的人影一眼,沉著地收刀入鞘。

    「怎麼是你來了?你的膽氣似乎比往昔更旺,一點也沒有柔柔的韻味。」他似笑非笑地向站在一旁的灰影說:「有膽量到我屋子裡坐坐嗎?我給你徹壺好茶,謝謝你給陽怪的那一劍。」

    灰影是俞柔柔,東洞庭山雲棲別業的姑娘。

    「可是,有人來了。」俞柔柔收了劍,向掠來的人影一指。

    共有七個人影,速度甚快,小巷太黑暗,看不清十步外的人。

    「咱們到屋裡去等。」周凌雲說:「我對陰陽雙怪深懷戒心,其他的人不難應付。」

    「我真需要一壺熱茶。」俞柔柔說:「我不知道所面對的人,是可怕的陰陽雙怪,現在想起來仍感心底生寒,好險!」

    「這些老前輩的武功和經驗,已經令人無法與之抗衡,如果再用心機玩險詐,年輕人想出頭揚名立萬,真不容易。」周凌雲邁步入堂,挑亮燈火:「比方說,衣內加穿護身短甲,或者戴上保護要害的護心鏡等等,結果可想而知的。我那一掌已用了七成真力,還不足以造成傷害,老怪身上穿了重疊式的鐵葉護身短甲,十成真力也傷不了他的背心。哦!請坐,你怎麼來了?」

    桌上本來就有加保暖盆的一壺茶,斟出仍是熱氣蒸騰的,他斟上兩杯將一杯遞過。

    「我不能來嗎?」俞柔柔仍然凶巴巴地,但明亮的風目中有頑皮的笑意:「來道歉總可以吧?當然也包括道謝,我是班門弄斧,很好笑是不是?」

    「我笑了嗎?」他忍住笑,這位嬌蠻的小姑娘還蠻可愛的:「聽說,你也曾前往黛園?」

    「不是聽說,我去追尋你,半途碰上了不愉快的事,所以半途而廢。」俞柔柔眼中有柔柔的關切:「你……你真的挨了那個什麼東方纖纖一劍?」

    「假不了,皮襖割破了而已。」

    「我要找她……」

    「她來了。」

    門是虛俺著的,被人推開了,門外站著七位男女,是剛才趕來的七個人影。

    高大魁梧的東方堡主八荒獅當門而立,後面是嬌小但風華依舊,雍容華貴的堡主夫人凌雲金燕。

    與堡主夫人並立的是神情不安,女強人氣概已消失無蹤的東方纖纖。更後面,是背上有槍袋的雄風堡四女將。

    陰盛陽衰,女人多了,發生爭論時,男人一定落在下風,除非男人能擺出霸王面孔。

    周凌雲是面向外坐的,看清門外的人,劍眉軒動,有點冒火。

    他畢竟年輕氣盛,修養不到家,雄風堡的人一而再生事挑釁,實在令人受不了。

    「黛園的郭大總管與陰陽雙怪剛走,你們就接著趕來了,你們真不浪費時間呀!」他推凳而起,虎目中神光電射:「我承認招惹不起雄風堡,但並不代表我害怕。東方堡主,不要欺人太甚,我百了刀敢在天子腳下撒野,敢在廠衛的門口玩命,憑的就是敢鬥敢拚的豪氣,不要把我通急了,閣下!」

    「你說完了沒有?」八荒獅笑問。

    「我和你們沒什麼好說的。」

    「老夫此來……」

    「好,算我真的怕你雄風堡的聲威……」

    話未完,他一口吹熄了唯一的萊油燈,堂中立即伸手不見五指。

    俞柔柔感到右手一緊,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小臂,一拉之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光臨全身,完全失去抗拒的力道,本能地任出對方拉了便走,疾衝入堂後。

    「文雄,不能進去!」凌雲金燕一把拉住要往裡闖的八荒獅沉聲低叫:「他正在激憤中,聽不過任何曾經有過敵意人士的話。他這裡是陷講,貿然往裡闖的人,將有嚴重的後果。」

    「可是……」八荒獅意似不信:「這種破敗房屋,哪能佈置陷階?這小子可真狂得可惡。」

    「咱們趕到之前,撤走的人恐怕真的是黛園的高手……」

    「你相信他所說的……」

    「郭大總管和陰陽雙怪。」

    「他對付得了陰陽雙怪?別太抬舉他了,女兒不是說過了嗎?在黛園他就曾經栽在雙怪手中。」

    「你最好相信他的話。」凌雲金燕冷冷地說:「女兒說,與他曾經一刀換一劍,事實如何?他在黛園的表現,女兒總算明白,那一刀換一劍根本就是兒戲。」

    「他不讓咱們解釋,這件事……」

    「以後再說,咱們趕快迴避。」凌雲金燕急急地說。

    「你是說……」

    「會有後續的人前來騷擾,且冷眼旁觀,或許需要咱們助他一臂之力呢!」

    片刻,堂屋重新點亮了燈火。

    點亮了燈,兩人繼續品茗。

    「八荒獅是個有名的霹靂火,目空四海,傲視天蒼,居然不敢闖進來,顯然浪得虛名。」俞柔柔喜悅地說:「周兄,你百了刀的聲威把他鎮住了。」

    「別胡說,這頭獅子真要發起威來,是相當可怕的。」周凌雲的看法卻不同:「我看得出,他是來講理的,先禮後兵,為了保持高手名宿的聲譽,他不會自貶身價亂闖,萬一灰頭土臉,可就貽笑武林啦!」

    「我真怕他發威。」俞柔柔苦笑:「據我所知,最近十年來,還沒聽說過有敢和八荒獅較量的人。」

    「你如果被對方的聲威所震懾,交起手來,你的武功絕難發揮三五成,栽定了。」周凌雲用鼓勵的口吻說:「別忘了,年輕就是本錢。高手名宿畢竟上了年紀,容或修為的火候與經驗深厚豐富些,但拼長勁、矯捷、勇猛,年輕人的勝算要大得多,所以說老不以筋骨為能。俞姑娘,你來找我,不會是專程來道謝的吧?」

    「找你幫忙。」俞柔柔毫不僅促地說:「幫我對付四海盟,他們正在大肆活動找我,我不想被他們搜出來生吞活剝。」

    「你比我還要神氣……」

    「人家道過歉了嘛!小氣鬼。」俞柔柔羞笑著白了他一眼:「我被你作弄得灰頭土臉,真想把你……」

    「把我打一頓出氣?」

    「不給你說,壞人!」

    兩人真是不打不相識,相識之後便像兒時的玩伴,無拘無束,陌生感完全消失。

    也許,這就是所謂緣份,有些人相處一輩子,依然客客氣氣像是陌生人。

    他有辜然心動的感覺,隨即又產生悚然的念頭。

    這是一個愛恨分明,不懷心機單純得可愛的姑娘,在鬼蜮江湖中,這種人的生存率是很低的。

    而他,卻是在生死存亡中求活的人,愛與恨,好與惡,對他的刺激與反應,都不太重要。與俞柔柔這種人在一起相處,可以想像得到,日子一定不好過。

    不由自主地,他將俞柔柔與金牡丹放在一個天平上衡量。

    這是兩個性質完全不同的女人,性格具有強烈的兩極性,一點也不調和。

    下意識中,他傾向於金牡丹的江湖女混混氣質,兩個混世闖道者,是易於認同的。

    同時,也像兩頭相處在一起的猛獸,必要時可以相互咬噬,甚至可以相互吞食、殘害。

    但對俞柔柔這種人,他覺得,任何不良的念頭都是罪過。

    「我本就是壞人。」他有點自嘲地苦笑:「你從江南來,應該知道四海盟的實力是如何龐大。目下他們江南總盟壇的護法九老已經光臨,可知威懾天下的法壇天罡地煞兩組執法高手,必定有一部份人同來。

    你要我幫你,這不是我力所能逮的事,如果我拍胸膛說大話向你保證,那就表示我這人靠不住。」

    「可是……他們不會放過你……」

    「他們如果來找我,那就表示義理在我這一方,我會毫無顧忌,毫無感情地揮刀,心理沒有負擔,盡其在我,揮出的刀必定又快又利、又狠又準。這次我進入黛園,因為我理虧,我不該冒充無常公子,所以寧可忍受迫害,無法理直氣壯開殺戒。」

    「周……周大哥,我……我好自私。」愈柔柔以手掩面,語音顫抖:「我不該把你牽扯……」

    「不要說這種話,俞姑娘。」他忍不往拉過那柔嫩的小手輕拍:「人不自私,天誅地滅;你來到陌生的京都,面對無數凶悍殘忍的高手,想到找人相助而不逃跑,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我只是告訴你我對人處事的態度,讓你明白與瞭解我的為人。我為了季小龍的事與四海盟結怨,這是人之常情,四海盟應該知道錯在他們,應該及時見好即收。我也應該及時罷手。所以我不能再找他們,希望你諒解。」

    「我明白。」俞柔柔反握住他堅強有力的大手微笑:「我明天就動身南返避風頭,追兇的事我已經無能為力,畢竟人應該自量,不去做力所不及的蠢事。周大哥,歡迎你到江南來遊玩,別忘了到東洞庭山雲棲別業找我,我翹首相望。」

    也許真是巧合,他的居所叫孤雲別業,意思是僅有一朵雲棲止。

    而姑娘的家叫雲棲別業,棲止的必定有許多許多雲,是雲就可來棲止。

    這表示兩種心態,一是排拒性的,一是包容性的。

    也說明主人的性情,雲棲別業的主人,必定是好客的東道主,也表明所謂好客,客人必定是些超脫的高人逸客。

    一般灑脫的高士,自稱為閒雲野鶴;但玄門修真之士,更喜歡這種稱呼。

    「假使我到江南遊蕩,必定去拜望今尊。哦!你住在何處?」

    「城裡,城裡反而安全。」俞柔柔說:「京師八虎八彪不願權勢受到挑戰,因此聯合廠衛的人馬,嚴禁備方牛鬼蛇神在城內興風作浪,所以住處相當安全。」

    「我知道,但並不真的安全,因為廠衛事實上與江西寧府通聲氣,寧府的神龍秘諜在京都無孔不入。而四海盟與神龍秘諜狼狽為奸,相互支持利用,所以京師八虎八彪的護權行動,所獲的支持有限得很。神龍秘諜與四海盟的高手,零星行動必定獲得廠衛的庇護,你必須提高戒心,我送你進城。」

    「謝謝你啦!」俞柔柔欣然說:「申三娘本來要跟著我的,我怕被他們一網打盡,所以不要她來,我真擔心回程發生意外呢!這就走嗎?」

    「等一等。」他突然打出留神的手式。

    「怎麼啦?」俞柔柔看出他的神色凝重,警覺地置杯而起。

    「又有人來了。」他吹熄了燈火:「我這裡成了市集啦!妖魔鬼怪齊向這裡趕集。當然,這是我有意引鬼怪上門的。我掩護你脫身,趕快南下,好嗎?」

    「你……你應付得了嗎?」俞柔柔拍拍劍鞘:「我的劍……」

    「呵呵!多你一把創,反而會引起更濃的血腥。我公然在這裡落腳,就表示我應付得了挑戰。走,從右鄰脫身,切記不要與任何人接觸,被纏住就不妙了。」

    「我在江南等你。」俞柔柔跟在他身後,聲相有點依依的神情流露。

    剛看到門拉開透入星光,便看到外面黑影從屋上飄落的形影,小腰肢一緊,被周凌雲的大手挽住了。

    「上屋!」周凌雲的低喝聲入耳。

    不假思索地提氣輕身,配合同凌雲的行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竄出,腳一沾地猛然飛昇,登上鄰屋的瓦面,再一起落,像電火流光向北飛掠。

    是從三個飄落的黑影中間竄過的,三黑影來不及有任何反應。黑影飄落,他倆已經升上瓦面。

    有暗器替他倆送行,她聽到身後傳來暗器高速飛行的尖銳破空聲。追的人上了屋,他倆已遠出半條街了。

    周凌雲手一鬆,將她向下面的小巷送。

    「速返江南。我引他們走。」周凌雲的語音人耳,人已失了蹤。

    她飄落黑暗的小巷,歎口氣,黯然離去。她知道,周凌雲應付前來騷擾的人智珠在握,綽有餘裕,不需她擔心,連八方獅也嚇唬不了這位無畏的刀客。

    小屋內重新點起燈火,虛掩的門有冷風透入,因此燈火搖搖,屋內呈現陰森詭異的景象,似乎有鬼物在屋內遊走,搖曳的光影令人心悸。

    一個穿了皮襖的人,出現在門外,伸手輕推門扇,門應手而開。門框注了油,沒有聲響發出。

    冷風一吹,燈火乍熄。

    這人反應甚快,閃在門側不敢闖入,屋內黑沉沉,闖進去必定凶多吉少。另兩個黑影遠在三四文外,盯著黑暗的堂屋,不敢接近有所行動,沒有勇氣冒闖入挨刀的風險。潛伏在內的人如果用暗器襲擊,闖進去的八九死一生。

    「咱們求見百了刀周兄。」這人知道裡面的人已有準備,改變策略,化暗為明。

    「你們可以打進來呀!人多人強,犧牲幾個人,就可以把我堵死在屋子裡痛宰了。」裡面傳出百了刀近乎嘲弄的語音,「我只有一把刀,不必害怕。」

    「閣下的刀威震京都,所以咱們以至誠求見。」

    「哦!求見?」

    「閣下沒聽錯,不至於誤解吧?」

    「很難說,斷章取義,玩言辭上的遊戲人人都會。進來吧!踏入我門,生死自負其責。」

    三個人昂然直入,毫無顧忌登堂入室,勇氣可嘉,似乎沒流露出敵意。

    「咱們還有幾個人。」這人大聲說。

    「我知道,請他們進來吧!你們的刀劍術出鞘,我的刀不會亂揮。」

    火光乍現,周凌雲掌了一隻燭台從堂後踱出,牛油大燭因冷風吹入而火焰搖搖。

    三位求見的人相貌堂堂,戴三片瓦皮風帽,穿黑皮大祆,一佩劍兩佩刀,氣勢相當懾人。發話打交道的人虎目炯炯有神,手長腳長,身材雄偉,所佩的狹鋒刀頗為沉重,比江湖人士的狹鋒刀長四寸。威活的相貌,加上雄偉的身材,與極沉重的刀,難怪氣勢懾人。

    「咦!」他將燭台往桌上一擱,頗感意外:「尊駕有點面善,我想想看……」

    這人已摘下風帽露出本來面目。「這一帶是在下的管區,也許周兄曾經見過我這個人。」這人抱拳行禮:「更夜打擾,事非得已,周兄海涵。這附近已受到有效的封鎖,事關機密,不得不提防意外,周兄請勿誤會。」

    「管區?封鎖?哦……」

    「在下楊一鳴,西區兵馬司指揮,軍職是驃騎尉。」

    都城軍方的治安單位,兼負責民政的機關,稱五城兵馬司,權限甚大。從徵調民夫掃街,至搜捕盜賊,市場管理,皇帝出巡負責清街,都得管。

    指揮本身官位只有正六品,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掛名不管事的指揮與副指揮,可就來頭不小,通常由親王郡王妃子的父親擔任(限無官職的人),親王妃父任指揮,郡王妃父任副指揮。

    全城分五區,各區除了中城之外,豁區兼及城外。西郊各城直至西山,都是西城兵馬司的管區。順天府與宛平縣的巡檢捕役,皆受兵馬司的調動。

    這位西城兵馬司楊指揮,是實職的指揮,不是掛名的皇親國成,在京都名氣不小。

    周凌雲恍然,難怪感到有點面善,雙方並沒打過交道,偶或在街上見過而已。他有點不悅,對方不主管四海盟一群匪徒,反而登門找他,這豈不是倒因為果,欺善怕惡,故意找麻煩嗎?

    「他娘的!你帶人來捉我的?」他心中冒火,說的話就不中聽了:「惹火了我,我會揮刀把京都殺得天翻地覆,你最好……」

    「呵呵!我知道你的刀厲害,而且我也不想管你這種人,你在京都鬧事,對我反而有利。」楊一鳴大笑,毫無敵意:「有人希望和你談談,咱們是有求而來。」

    「誰?」

    楊一鳴向門外打手式,片刻,四位雄壯威猛的人,擁簇著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人進入,掩上大門,燭火立即停止搖曳。

    屋外,顯然有不少人負責警戒。楊一鳴說這附近已受到有效封鎖,可知必定來了不少人。緊隨在中年人身後那位仁兄,佩的是雁翎刀,眼神特別陰森,鷹圖高准,顴頰上無肉,那股懾人的氣勢也最為強烈。

    「參見候爺。」楊一鳴恭敬地行軍禮:「這位就是百了刀周壯士周凌雲。」

    周凌雲一怔,知道所謂候爺是怎麼一回事。

    「周壯士,來得魯莽,壯士海涵。」侯爺主動含笑頷首打招呼:「壯士在亂區出生入死,對軍伍必定不陌生,該知道五軍都督府的事。」「請坐。」周凌雲只感到疑雲重重,也感到好奇,收斂臉上的不悅,先肅客落坐。一名隨從拖出長凳請侯爺就座,其他的人包括驃騎尉楊一鳴,皆在兩側肅立,沒有他們的座位。

    「壯士聽說過前軍都督府嗎?」侯爺笑問。

    「知道。」周凌雲當然知道:「前軍都督府的軍區,在江西湖廣一帶,在下與軍區的將爺小有往來。」

    「我姓熊,熊百韜……」

    「哎呀!江西的勇將,安仁候熊侯爺。」周凌雲大感驚訝:「侯爺潛來京都,老天爺!

    你知道會有何種結果?難怪楊指揮說這附近已受到有效封鎖,一旦消息外傳……」

    「本爵軍職已解,內調前軍都督府駐京提調所,開府西安門大街,算是都督府的清閒衙門。」

    「原來如此,似乎候爺並沒清閒。」

    以地名封候的功臣,通常在封爵地世襲軍職,不能擅離封爵地,但軍職卻是活動的。安仁候從江西安仁調職來京,不必大驚小怪。

    「哪能清閒?江西目下風雨飄搖。我的軍區在贛南。」

    「對,寧府有不臣之念,我知道。」

    「壯士知道寧府的神龍密諜?」

    「神龍密諜派在京都潛伏的人為數眾多,四海盟就是神龍的外圍走狗。這條龍不但精銳盡出潛伏京都,連外圍的走狗也蜂擁而至。這不是秘密,但京都沒有人敢動他們。

    我敢,因為四海盟主動找上我的,我百了刀不是善男信女,他們最好離開我遠一點。」

    「壯士有殲滅他們的興趣嗎?」安仁侯笑問。

    「目下還沒有殲滅的打算,我的瑣事多,忙得很。」周凌雲心中一動,另有打算不想涉人。

    「幫助我,周壯士。」安仁侯誠懇地說:「殲除四海盟,斷神龍的爪牙,再打盡神龍精銳,釜底抽薪,是避免寧府興兵謀逆的上策,可免江西生靈塗炭。有壯士出面,大事定矣!」

    「哦!侯爺……」

    「我內調京都,目的在此。」安仁侯透露在京的任務:「我有可用的人手,可惜投鼠忌器,沒有多大的作為,也缺少能對付神龍的主力,有壯士參與……」

    「抱歉。」周凌雲斷然拒絕:「我說過,我俗務繁忙,也不關我的事,別在我身上打主意。」

    安仁候向他透露如此重大的秘密訊息,的確讓他失驚,受到相當程度的震撼,不管他是否答應,都會發生嚴重的後果。對方已有效封鎖這附近,顯然有陳兵相脅的意圖,他的處境相當險惡,情勢更險惡。

    答應,他將成為過河卒子,被利用做鷹犬,脫不了身。拒絕,對方必定殺人滅口,決不容許如此重大的機密洩露,這可是關於翻天覆地的大禍變。

    他斷然拒絕,手本能地按上了刀把,虎目炯炯,掃視安仁侯身後的六個人,躍然欲動的神情顯而易見,強烈的懾人氣勢勃然湧發,氣氛緊張,逐漸升至臨界點。只要任何人有所異動,必定引發他強烈的反應。

    以楊一鳴為首的六個人,果然陰森森地徐徐移位,六雙怪眼充滿敵意,殺氣開始湧騰,像六頭陰險的金錢大豹,隨時有突然撲向獵物的可能。

    首先遭殃的,必定是安仁候,在安仁候沒脫離危險範圍之前,這些人投鼠忌器,不敢猛然發動,還沒瀕臨爆發性的險惡情勢。

    「周兄,你聽我說。」楊一鳴知道不可妄動,出面打圓場勸說:「你已經妨礙了神龍的活動,與四海盟誓不兩立,有我們強大的實力做後盾,辦起事來豈不事半功倍?用你的刀拯救蒼生免遭塗炭,豈不是一大功德?」

    「很抱歉,拯救蒼生不是我這種人的事。」他已神功默運,隨時有脫走的準備:「而且我個人的事個人一肩挑不想與官方沾上任何牽連。」

    「周壯士,大義當前……」安仁候也誠懇地勸說。

    「熊侯爺。」他心中一動,油然興起利用情勢的念頭:「不要和我這種刀客談大義,我這種人不配談。我在京部辦事,招惹了四海盟,等於是替你們將神龍引出,給予你們屠龍的機會,雙方各行其是,明分暗合,豈不更為有利?雙方一旦結合,就玩不出什麼把戲了。諸位,各自為計,分頭進行吧!不要把精力誤放在防範我的事務上,我不會影響你們屠龍的大計,反而是你們值得信賴的助力。」

    「這……」安仁侯仍不想放棄說服。

    「又有人要來了,很可能是最強悍的對頭光臨。」他倏然推凳而起:「你們的人只能封鎖街巷,封鎖不了飛簷走壁的高手。你們快走吧!落在那些人眼下,彼此皆有不便。請記住,我是站在你們一邊的。」

    人影一閃,燈火搖搖,影一動,人已到了通向屋後的走道口,驀然形影僅消。

    楊一嗚六個人大吃一驚,怎能留下這快速如電火流光的人?六個人即使能獲得包圍攻擊的機會,也不可能把他堵死在堂屋裡你砍我殺。

    「侯爺,走吧!我們的確不便在這裡逗留。」那位佩了雁翎刀的人說:「他這裡人來人往熱鬧得很,我們決不能落在有心人眼下。」

    「但他……」安仁侯大感失望。

    「以後再說,卑職將盡全力設法爭取他的合作。」

    「也好,你費心。」

    小屋真成了市集,心懷叵洲的人來來往往。

    俞柔柔是公然前來道謝道歉的。八方獅也是公然前來找他致意的。另一批高來高去的人被他引走了,顯然是敵非友。安仁候這批人,是公然前來勸說他投效的,牽涉到軍機,敵我意識必需視情勢而顯露,幸好並沒翻臉。

    走了一批又來一批,他吸引的計劃相當成功,至少可以瞭解誰是敵人誰是無害的人,雖然相當麻煩,但他不怕麻煩。

    屋上屋下都有人,小屋陷入包圍中。門是大開的,裡面黑沉沉的,想硬闖的人,必須肯付出重大的代價。

    「百了刀,你給我出來。」門外突然傳出悅耳的叫聲,但口氣充滿火藥味。

    是女人,不陌生的女人,上門公然叫陣,敵意明顯,聽口音,他更知道來人是誰了。

    渡出門外,他掃了排列在街中的五個黑影一眼。舉目左右上眺,兩鄰的屋頂隱約可看到潛伏的人影。

    「該死的!又是你。」他心中冒火,但說話的。氣毫不放動:「這次帶來了更多的爪牙,你似乎認為吃定了我百了刀。」

    「我一定要和你說明白,讓你瞭解你的處境。」文心蘭氣勢洶洶,還真有女強人的氣勢:「你大概不明白四海盟的底細,不明時勢……」

    一聲狂笑,他狂衝而上,以行動作答覆,立即動手搶攻。來的是四海盟的人,沒有饒舌的必要。上次這小女人一照面,就用絕學蘭花拂穴手猝然向他攻擊,幸好他心中早有準備,不敢忽略黃山棲霞谷文家的絕學,護體神功布下強韌的防衛網,接下雷霆一擊,夷然無損。

    這次他搶攻了,金雕獻爪,大手長驅直入,上抓五官斜掛肩頸,氣吞河岳強攻硬壓。他身材高大,這一招真有如金剛抓小鬼。

    文心蘭怎肯和他正面拚力?女人在先天上體質不如男人,正面硬拚哪佔得了便宜?錯身遊走上加反擊,玉掌在相錯時到了他的左脅肋,潛勁山湧,靈活萬分,扭身斜旋,這一掌如影附形,快得不可思議。

    他身形略扭,巨爪下沉,急扣將要光臨脅肋的玉掌,及體的掌勁四散。

    同一瞬間,他的右爪隨身而轉,搭上了文心蘭的頂門,像是老鷹抓小雞。

    一聲驚呼,文心蘭飛退丈外。

    他手中有一頂風帽,是文心蘭的。文心蘭的秀髮,大冷天居然使用頗濃的香發油,滑不留手,風帽一抓便滑脫,連梳的三丫署也不曾抓散。

    「我要刺你百十劍!」文心蘭急怒交加,一聲龍吟拔劍出鞘。

    星光與雪光朦朧,劍上傳出的隱隱龍吟,已經令人聞之心驚,而劍身所幻發的五彩光華,更是令人望之心膽俱寒,即使是外行人,也可看出是可怕的寶劍。

    「彩虹劍……」他驚呼。

    來不及拔刀了,彩虹已破空而至,徹骨裂肌的劍氣,像波濤般淹沒了他。

    他仰面便倒,滾出丈外一躍而起,刀隨起勢出鞘,傳出一陣利刃破風的銳嘯,刀與劍纏成一團。

    先機已失,陷入挨打困境。他第一次碰上如此高明的對手,失去先機有點還手乏力。彩虹劍幻起滿天虹影,攻擊精神極為旺盛,一口氣攻了二三十劍,把他逼得險象成生,但也有驚無險,彩虹想完全取得中宮優勢,也無此可能,他閃避的身法太快了。

    街的那一端,突然出現一隊黑影,可以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有大批來歷不明的人正飛步急趕。

    「弓手列陣,格殺勿論。」有人大吼。

    在京都城內外,誰敢攜帶弓箭?那是違禁品,可以持有,但禁止攜出在外走動。持有的原因,是一旦發出動亂,召集民壯時,壯了可以攜出參加編組作戰,平時是不能攜出的。天下各地鄉鎮的射社,甚至會將弓集中保管,僅在操練時在射社的室內室外靶場使用。有獵戶身份的人,也僅能攜帶獵弓。

    激鬥的雙方,皆被這意外變化所驚。在外圍戒備的人,更發出緊急撤走的信號。

    周凌雲刀勢一緩,收刀飛退丈外。很不妙,他不應該收刀的。劍氣及體,嗤一聲右背脅輕震,皮襖裂了一條縫,是被劍鋒擦過留下的遺痕。

    文心蘭在聞警撤出的剎那間,從背後給了他一劍。

    有第三方的人不期而至,要用弓箭格殺勿論,按理激鬥的雙方,採取迴避行動,自保要緊,必須及早撤走,怎能抽冷子來一下致命一擊。

    「這小女人好陰險。」他心中暗叫。

    不等他憤怒地旋身反擊,文心蘭已和同伴上屋如風而遁。地面,留下他丟落的狐皮風帽。那是文心蘭的,被他抓落的戰利品。文心蘭也給了他一劍,雙方沒勝也沒輸。他被文心蘭搶得先機,表面上他處於挨打的困境,其實不是那麼一回事,自始至終,他並沒用霸道的刀招周旋。

    他竄入堂屋,留心屋外的動靜。

    湧來三十餘名民壯,真攜有弓箭。他認識民壯的領隊人:郭智先、頗感詫異,郭智先沒有任何理由親自率領民壯巡邏查夜。

    此地已不安全,遷地為良,他立即從後門溜之大吉。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四海盟的爪牙大舉出動,準備動身離去的俞柔柔,不敢白天動身,等候天黑再遠走高飛。

    藏匿處並不安全,一整天她們不敢外出走動,似乎覺得接近住處的每一個人都可疑,白天如果露面,必定凶多吉少,將引來大批高手爪牙追殺不休。這一天好漫長,好不容易等到黃昏降臨,幸而不曾發現爪牙接近踏探,白擔了一天心。

    必須連夜離開,夜間脫身安全性高。攜了行囊離開藏匿處,立即發現有人跟蹤。

    「今晚必須繞過城南,放開腳程趕往大通橋。」俞柔柔一面走一面說:「不必理會後面那三個眼線,必要時用輕功扔脫他們。如果此路不通,改走宛平走陸路南下。」

    後面有三個皮風帽放下掩耳,僅露出雙目,羔皮襖內藏有刀劍的人,正亦步亦趨盯在她們後面,並沒打算隱起身形,採用直接緊迫盯梢法盯牢了她們,快走快跟,慢走慢跟,且不時用手式打信號。

    「情勢不妙。」申三娘愈來愈不安:「盯梢的人愈來愈多,他們已發現我們了。」

    「前面巷口。」侍女小綠低聲驚呼。

    前面巷口踱出五個人,其中兩人赫然是黃泉雙鬼。

    「鑽小巷。」俞柔柔斷然下決定,不能被纏住。

    黃泉雙鬼起初並沒留意,等她們心虛往小巷一鑽,便心中動疑,一打手式飛步急趕。

    黃昏時分,大街小巷行人眾多,有人急奔而過,自然會引起驚擾,很不妙,很難擺脫銜尾狂追的人。

    一陣飛奔,慌不擇路,反正見路即走,不久便進人人跡稀少的郊野,沿小徑用輕功狂奔。

    急欲脫身,趕得太急,反而更引人注意,大道小徑上的行人,皆向她們投以詫異的目光,給予躡蹤的人不少便利,不需沿途打聽,循蹤窮追,毫不浪費時間。

    追的人不時發出信號,招呼爪牙聚集,速度甚快,人數似乎愈來愈多。

    申三娘是老江湖,知道逃走與追躡是怎麼一回事。在平原有村落的地方藏身不易,必須向隱蔽的所在隱起行蹤,才能擺脫緊躡追蹤的人,因此認準丘陵起伏的地帶,逃多遠就走多遠。至於身在何處,已無暇留意了,而且她們也人地生疏,怎知到了何處?

    京都附近的山林,全是禁伐區,林深草茂,雖是隆冬季節,草木凋零,但一些松柏林依然有綠意,鑽入藏身毫無困難,因此俞柔柔認為先躲一躲再說。

    「絕對不能躲,必須盡快遠走高飛。」申三娘立即反對:「他們爪牙眾多,必定沿途布下擒捕的人手,兩端一起搜索,怎脫得了身?天色已暗,正是加快遠走的好機,途中再越野而走,定可擺脫他們。」

    沿小徑登上岡頂,閃在路旁向來路察看,暮色朦朧中,可以隱約看到飛快掠走的依稀人影,可看到三批之多,每一批皆有五個人以上。

    「和他們拼了。」俞柔柔大為不滿:「欺人太甚。」

    「只要被纏住,便會葬送在這裡,哪有拼的機會?」申三娘倒抽一口涼氣:「逃,是唯一的生路,走!」

    逃不一定有生路,但她們已別無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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