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火勢仍熾,三兩天以內難以自行熄滅,大概封山至孤山這一段十餘里長岡嶺、燒光才會熄滅。
進入有百餘戶人家的封山村,村民爭相走避。
許大老爺的下莊在村東北,入莊小徑從下莊向北伸展三里內是空曠的田野,山林已成了火海,逐漸向東南延伸,不久將把小徑吞沒。
下莊,名義上是長工佃戶住宿的地方。
大地主的田地過廣,本莊的人不可能遠出一二十里外耕作,因此加建下莊,安頓長工佃戶,減少往來的時間。增加工作量。
有些大地主,建三五座下莊平常得很。
下莊沒建有莊牆,種了酸棗作為藩界,裡面有二三十座房舍,麥倉、牲口欄、作坊……
一應俱全。
全莊靜悄悄,家家閉戶。
八匹馬馳近打開莊門,策馬直趨下莊的大廳。
已經是巳牌末,村舍該已舉飲了。
栓妥坐騎,打破廳門佔據了大廳。
終於有人出來打交道,以免激怒暴客放上一把火。
下莊的房舍,可不像冀南別莊那麼堅牢,不燒則已,燒則必定片瓦無存。
出來一位中年人,打扮像夫子,不穿襖穿皮袍,還真有幾分文謅謅夫子味。
跟出的隨從,是個孔武有力特別精壯的大漢,怒目而視態度不友好,顯然已經知道,登門的四暴客,是火攻冀南別莊的正主兒。
「諸位恰登門鬧事,過份了吧?」
中年夫子也不友好,但驚慌的神情顯而易見:「哪一位是活報應彭爺?在下姓呂,本下莊的賬房呂大年。冤有頭債有主……」
「你給我閉嘴。」
彭剛拍案沉叱:「許大莊主逃掉了,我們的事未了,在這裡等他,他最好來雙方徹底了斷。在他現身之前,我們不會走,暫借你這裡安頓,接待任何不友好的牛鬼蛇神。不錯,冤有頭債有主,主人不在,我們不會為難你們這些二三流爪牙。
當然你們也得識相些,不要做出逞無禮的事。我們要膳食,要酒菜。膳食酒菜如果藏有玄機,休怪咱們動刀動劍。快!吩咐你的人準備。」
「在下去叫村正……」
「歡迎你去請。」
彭剛的嗓音提高一倍:「在南京淮安府清河縣殺官造反的案發了。落網的兇手招出許大莊主是主謀,行刺的兇手陰陽雙怪、窈窕淑女,已經逃回藏匿。另一批兇手周雲鳳,我們是跟蹤追緝她們的。
地方的襯裡甲首會查勘緝捕、是他們份內的事、我們正好請他們作證,向邢台縣衙與府衙備案。派人去請吧?我們帶了他們去冀南別莊,挖開地窟搜財,搜那些從天下各地,作案所獲得的贓物。」
「閣下、不……不要太過份了……」呂賬房哪敢去請村正?可不想官府派人來處理。
「在下一點也不過份,事先已派人投貼,先禮後兵,已盡了江湖禮數。少廢話,要說理,去叫許大莊主來,你還不夠份量。」
「最好去叫陰陽使者來。」
江湖秀土的嗓門更大:「江湖道上最少有上千位朋友,要找到他剝他的皮。沒找到能武功相當的人全力一搏,是一大憾事。快去叫些有份量的人來,咱們保證用武功公平相決的。」
「狡兔三窟。」彭剛繼續大聲嚷嚷:「這些巫門妖人造孽太多,也知道輪迴絕域不可恃,因此必定有好幾處秘密的安全洞窟逃災避禍,事急就躲起來深藏九地。哼!咱們一定可以把他個趕出來的,他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反客為主,這座下莊沒有敢反抗的人。
下莊雖建有可供主人歇息的主宅、但主人通常不會在這裡住宿,雖則一應設備俱全,必要時主人也會偶或在下莊過夜。
這座下莊的主宅設備,比冀南別莊差了十萬八千里。
彭剛四人並不挑剔,不客氣地佔據主宅安頓,兩進院子共有十餘間房舍,足以安頓三二十個人。
未牌時分,二十餘匹健馬來自府城。
封山村至府城僅二十餘里,消息早就傳抵府城了。
二十七名男女高手擠在大廳,人滿為患。
為首的人是旋風虎羅天雄,北天君手下第一得力臂膀,坐鎮順德的龍頭大爺,許大老爺的好朋友,替好朋友出頭擋災,這是可貴的江湖道義。
為了維護北天君的威望,旋風虎也會出面干預。
按理,這位大龍頭應該怒火沖天,帶了得力的爪牙,威風凜凜盛氣而來,大興問罪之師。
可是,旋風虎顯然缺乏氣吞河岳的霸氣,顯得色厲內荏,外強中乾,所擺出氣勢顯然軟弱不振。
任何一位身手超絕的高手名宿,知道彭剛攻擊冀南別莊的手段之後,也會心膽俱寒。
旋風虎當然知道經過,遠處的山林大火,還餘燼猶在呢!
彭剛四人高踞堂上,威風八面氣勢懾人。
他那一身怪裝扮,就足以讓那此自以為是強者的人心寒。
「旋風虎,要講理,說出你的理由來。」
彭剛聲如洪鐘,雙手叉腰屹立堂上像天神,俯視堂下的眾小鬼:「你來得好,我也要找你。你是江湖豪霸,我要用江湖人物的手段和你理論。」
「可惡!你也要找我?」
旋風虎也怒叫:「你在我旋風虎的地盤內撒野,殺人放火你還敢講理?」
「敢不敢講理你心中明白,我活報應火攻打冀南別莊名正言順。你不但包庇巫門妖孽.而且助約為虐、所以我也有絕對正當的理由,和你當面了斷。」
「胡說八道!許五行在這裡置莊二十年,我旋風虎那時還沒出人投地呢!怎麼說在下包庇?如何助封為虐?豈有此理。」
「混蛋!你沒讓他們在你的地盤內捉人?」
「什麼?你……」
「你沒讓他們在府城南關,捉走了飛狐余瀟瀟,讓他們帶入冀南別莊?」
「這……」旋風虎—怔,心中一虛。
「他娘的!你不知道飛狐是從淮安跟蹤行刺知縣的兇手陰陽雙怪而來的?」彭剛咄咄逼人,咬定放。
「那……那與我無關……」
「那不是你的地盤?那麼,你為何干預我的事?混蛋!你怎麼說?」
「那是他們之間的恩怨……」
「放屁!」
彭剛粗野地大吼:「我與他們之間的恩怨你就能干預?關你什麼事?我警告你,如果飛狐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得以一千倍的代價來贖罪,我會殺得你屍橫遍野,冀南別莊就是榜樣。我活報應把江南的南天君殺得落花流水,把他的女兒趕到此地,敢深入北天君的地盤緝兇,就有本事把北天君打下十八層地獄,不信且拭以待,你最好是相信。」
「你……」
「你帶了三二十個狐群狗黨來挑戰,比冀南別莊的人強多少?他娘的!你們還不配替妖巫提鞋。說吧!你聲勢洶洶趕來幹什麼?文的武的,劃下道來,玩命講理一併奉陪、你說,說!」
一聲刀吟,寶刀出鞘。
江湖秀士與兩位姑娘三把劍,也並列與他下堂,向大群高手闖,氣勢磅礡殺氣騰騰。
「到外面去。」
江湖秀士舉劍高叫:「單打獨鬥佈陣群毆,無任歡迎。旋風虎你是北天君手下第一條好漢,金虎爪打遍北地無敵手,我江湖秀士向你單挑,做勇士做懦夫,你挑。」
十七個人,氣臨變色住廳外退。
這些人哪能與冀南別莊的人比?
憑人多壯膽而已,冀南別莊如果沒有驚世的實力,北天君會容許他們在地盤內稱雄藏污納垢?
高郵的大爺至尊刀,就不敢在雄風園的笑閻羅面前無禮。
各地都有這些特殊人物存在,天下四天君誰也不敢在地盤內,向這些特殊人物的聲威挑戰,而且還得設法與這些人攀交情,最好能互相利用,等而下之也應當表明和平相處的誠意。
旋風虎斷後,退至廳門迎門一站。
「咱們這就走,但我會回來。」
旋風虎色厲內荏,交代場面話:「北天君將會兼程趕來,會和你評理。」
「旋風虎,聽得進老實話嗎?」彭剛的氣消了,不想再逼迫。
「你要說什麼?」
「老實話通常不中聽、你最好能聽得進耳;」
「你說。」
「不要叫北天君來。」
「你……」
「他不來便罷,來了必定帶了所有的精銳,人多嘴雜氣盛。鐵定身不由已,和我們兵戎相見,肯定脫不了身,只有一個結果:敗亡。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我也在打算找他,他休想脫身事外,見面之後,雙方都將欲罷不能,勢必走上武力解決的老道路、必定有一方肝腦塗地,不死不休。而肝腦塗地的一方,決不會是我。」
「你……你為何打算找敝長上?」
「千里旋風是北天君的朋友,沒錯吧?」
「誰沒有幾個朋友?哼!」
「北天君授意千里旋風,助南天君玩弄陰謀詭計,暗算中天君助江淮地盤,幾乎波及我,差一點就要了我的命。我宰了千里旋風,北天君脫得了唆使的嫌疑?所以,貴長的上不來則已,來則新債欠一起算,明白了吧?滾吧!我等你們再來。」
旋風虎打一冷顫,扭頭狼狽而走,二十七個人沒交手就開溜,虎頭蛇尾氣焰盡消。
舊債新欠一起算,問題嚴重。
彭剛所透露的訊息,足以讓心虛的旋風虎驚恐不安。
彭剛立即卸除身上的零碎,僅帶了寶刀和小臂上的有飛刀護臂。
「這混蛋必定急於將信息傳出。」
彭剛向江湖秀士說:「我跟去,你們小心了。」
「我也去。」如霜跳起來。
「不,你追不上坐騎。你放心,我不會孤身深入。」
申牌左右,天便黑了。
滿天飛湧著彤雲、罡風了出陣陣撼人的呼嘯,狂風掀起漫天飛沙,掠過凋零的樹枝,有如波濤澎湃。
北地的房舍,入冬時節。便填塞密每一條窗隙門縫,以保持室內的溫度。些小的縫隙,便會今室內的溫度急劇降低。
如果縫隙有罡風透人,所發出的刺耳尖銳怪響,一陣比一陣緊,相當懾人。
所居住的二進內院,主人的居室當然經過整修,按理不可能有縫隙。
但廳堂甚大,門窗多,不是內房,因此冬天不可能經常在廳內活動,整修難免有疏漏。
狂風一吹、不時發出尖銳刺耳的厲嘯。
堂後就是幾間臥室,聲浪可隱約傳入。
堂中點了兩盞長明燈籠,不時出現擺動現象,表示廳堂內有空氣對流,氣溫比臥室低得多。
三更天,由彭剛擔任警戒。
長明燈的擺動幅度不大,透入的寒風畢竟威力有限。
這時,突然擺動加劇。
風聲轉厲,從屋外傳入的風吼似乎也加劇了。
他渾身黑,貼站在一根楹柱旁,朦朧的燈光照不到他,他成了楹柱的一部分。
只要他不移動,不可能被進入的人發覺。
「嘿嘿嘿嘿……」他突然以怪異的嗓門,發出陰森森怪異的笑聲。
擺動加劇的兩盞高懸長明燈籠,突然有一盞的燭芯爆散,倏明倏滅,堂中亮度突然減半。
「嘿嘿嘿嘿……」他又連續發出陰笑。
尖厲的嘯風聲劇增,唯一亮著的長明燈擺動的幅度加大,燈影搖曳,似乎堂中多了一些異物移動。
一定有某—扇門或窗被打開了,因此堂內有風刮入,形成回流的氣旋,因此長明燈搖擺不定。
風聲漸緊,氣旋益厲,一陣陣狂風掠入,走石飛沙異聲四起。
順德地區的風沙是頗為有名的,除了府城附近因泉水小溪甚多.風沙的濃度稍弱之外,府北喬的是黃沙,府南直至邯鄲刮的是白沙,秋風一起,沙塵天遮日。
屋內如果縫隙多,門窗不加簾,三兩天很可能積沙成寸。
在路上行走,甚至得在風帽加上眼罩記眼。
「嘿嘿嘿嘿……」他的笑聲更為陰森,充滿鬼氣。
劈劈啪啪一陣暴響,窗戶被風刮得張合不定,時緊時緩,聲勢驚人。
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冬季的門窗都加栓上扣的,被風吹開的機會微乎其微,除非有人故意弄開的。
他的怪笑聲也十分古怪,時高時低,而且飄忽不定,忽東忽西,流動速度不徐不疾。
風沙與氣旋形成的異影,像在追逐笑聲,也像是被笑聲所引領到處流轉。
他的身影.卻始終隱藏在棍術旁、毫無移動的跡象,笑聲卻像在各處了出的。
最後連聲怪響,不時張合的窗戶閉上了,風沙徐止,只剩下風透過縫隙的一陣陣銳嘯而已。
長明燈的搖擺卻也停止了,光影不再搖級曳。
似乎,剛才並沒了生任何變化,走石飛沙只是錯覺並沒真正發生。
他像個幽靈,離開隱身的楹柱,飄呀飄的,無聲無息飄浮至堂下。
寶刀無聲無息緩緩出鞘,光華隱隱。
他的一雙虎目,也似乎發出懾人的可怕幽光。
風沙平息後再現身,有必要嗎?
傳聞中,妖魅挾風沙出沒,風沙無蹤,該表示妖鬼已經遠揚了。
他已停止發笑,除了風掠過縫隙的聲音之外,就是從屋外傳入的陣陣風濤聲,在內造成頗具震撼力的共鳴,再也沒有其他任何聲息。
寶刀隱在肘後,光華隱去。
「哼!」終於傳出他一聲冷哼。
幽幽異聲四起,似乎是從地底升起的。
氣溫急降,奇寒徹骨。
長明燈的暗紅色火焰逐漸在變,變成青綠色。
廳堂本來就幽暗空曠,這時有點像黑夜的曠野。
突然響起了微的腳步聲,緩陣、沉靜、有節拍,先起自堂口,然後徐徐繞堂口至西廂。
西廂的門無聲自啟,卻無任何形影出現。
只有腳步聲,的確沒有人影。
膽氣不夠的人,定會毛髮森立。
他屹立堂下,像個石人。
腳步聲繞至右而後面的後堂口,簾子晃動了一下。
像有一個無形人或者無形質的鬼魂,在掀動簾察看。
腳步聲又起,登堂、越過主客座前緣,從左面降階,徐徐接近黨下他屹立的位置。
他絲紋不動,連眉頭也不皺動一下。
腳步聲似乎不知道他的存在,直向他走去,並途稍偏向,傾向於稍左側。
如果再不轉向,雖然不會正面相撞,也將雙方的身側接觸。
砰一聲響,有物撞中西廂壁,似乎房屋搖搖,陰風呼嘯而散。
刀光又斂,他並沒追擊,呼出一口長氣,虎目中幽光變成懾人心的冷電。
空間裡,流散一股淡淡的異腥味。
刀光乍現的瞬間,有一陣微弱的星芒飄散。
驀地狂風驟了,風雷殷殷,強烈的氣旋激盪,異影在走石飛沙中狂舞,幾股徹骨的渦流交叉進射,不時爆發出一陣陣電氣火花。
家俱飛拋,互相碰撞碎裂,摜在牆壁碎片亂飛,似乎天動地搖,房舍行將崩坍。
他屹立在走石飛沙中,飛舞而過的傢俱碰冰到他,寶刀始終隱藏在肘後,僅使用左掌徐徐拂動。
狂風陰氣連他的襖袂也掀不起來,他是唯一能保持在原地,不為任何異像所動的物體了。
「什麼東西!」
他突然沉叱,刀光連閃,似乎人體己消失,只有熠熠刀光流轉,那把光芒四射的寶刀是無人控制的,成了一道強烈的自動炫光。
瞬間的爆發,也在瞬間結束。
風止沙息,破碎的傢俱灑滿一地。
黑色的氣團在東廊口凝聚,先是一小團,逐漸湧發、擴大,出現一個朦朧的人影來。
「衝上來,你還有餘力行裂魂碎魄一擊。我等你,一定要斬你的元神,分裂你的三魂七魄,上!」
他舌綻春雷,伸左手相招,右手的寶刀光華四射:「從今之後,你永遠不可能在世間作惡了。」
朦朧的人影.終於呈現實體了。
不是幻覺,這人的確是由黑氣凝結成的人。
披下一頭大半花白的長髮.瘦削的三角臉頰上無肉,老紋如車軌,留下歲月的遺痕。
三角眼是唯一不現老態的器官,幽光閃爍像鬼火。
一襲迤地寬黑袍,大袖長及膝下,出現破裂的兩條大縫,顯然在剛才電光石火似的瞬間接觸中,最少也被砍中作法興妖的大袖兩刀以上。
左手,有一根招魂幡;右手,有七星桃木劍。
「孽障也練成隱身法,老夫幾乎栽了。」
老人刺耳的嗓音像鬼嚎:「你是何人門下?」
身形一飄一浮,接近至兩丈左右,竟然不敢再進,甚至沒有出幡揮劍的打算。
走近了才能看清面目,彭剛頗感意外。
「你不是冀南別莊的莊主許五行,那混蛋是個懦夫,丟下爪牙和我拚命,掩護他從地道扮兔子溜掉了。」
他徐徐舉刀,虎目中冷電湛湛:「你一定是逃世四十年,想逃避天譴法網的陰陽使者程非。你還沒死,你還在世間作惡。碰上了我,你下地獄的進辰到了。」
「老夫是死不了的,最少也可以再活二十年……」
「去你娘的!」
聲出刀發,有如電光一閃,刀氣如潮湧,快得目力難及。
響起一聲霹靂,黑褐色的桃木劍,竟然斜架住寶刀。借力斜飄丈外,風雷一發即斂。
「和我比力,你一定死。」
彭剛橫刀橫刀移位逼進:「快把你保命的壓箱子巫術掏出來,我活報應還沒參透巫門大法的堂奧,正好利用你見識見識。至於一般的巫道彫蟲小技,不要搬出來獻寶了。人的隱身法還沒練至化境,元神探索也沒發現我的存在,所遺的搜魂五鬼連人氣也嗅不到。
我拒絕再和你下三濫的法術胡纏,抗議你沒掏出真才實學和我生死一拼。我給你準備的時間行法,等你上,等你接我裂魂分魄的致命一擊,送你下地獄。」
「你……你到底是哪一位大仙的門下?」
「你是陰陽使者,應該知道。」
「老夫……嚇不了你這種人,是嗎?」
「少廢話。」
「你是故意來毀老夫基業的?」
「放屁!在下哪有工夫閒得無聊,前來找你過了氣的怕死鬼?你在江湖造孽,我還沒出生呢!你的罪行我不曾目擊,過去也沒有親友遭受你的殘毒,我也不是替天行道的英雄豪傑。找你幹什麼?」
「你……」
「我找的是許五行,找包庇兇犯的主子和兇犯。看來許五行只是你的門人弟子,主謀人是你。我就找你,勢在必得。」
「老夫實力仍在……」
「憑孤山那座小農莊裡的幾個人?那是你的幾個親傳弟子吧?他們比你強多少?」
「咦!你……」
「你是巫,我是神,報應神,神是無所不能的。要不是我發覺所包庇的兇犯不在那坐小農莊,我想要的人不在內,我昨天就把那地方蕩平了。他娘的!又打錯了算盤,算定你們今晚將傾巢而至,可以一網打飛,沒料到只來了你這麼一個入土已五分之四的老朽,論計謀我實在難堪大任一無是處,每次盤算都一錯再錯。」
「你竟膽敢找到冀南別莊來行兇,這就是你這一生的大錯特錯……」
一聲虎吼,彭剛狂野地撲上了,身到刀隨,光華電耀風起雷臨。
劍幡動處也電起雷隨,進發出滿天幽光。
陰陽使者的身影,突然幻化為無數大小不等的虛影。
罡風大作,再次走石飛沙,似乎整座大宅,在狂風暴沙中搖撼。
破碎的傢俱,被狂風捲起飛騰摔慣,有如天地末日。
搏鬥中的人,已經完全推動失去人的形態,只是無數鬼物,駕馭著各種光華,你追我趕飛騰搏擊,如此而已。
一剎那,又一剎那……
雷火進發連綿不絕,鬼影迸而又合。
所有的門窗皆張合不定,有些窗戶已經碎裂,劈啪隆然的響聲驚心動魄,似乎這座大宅隨時皆可能崩坍或爆炸。
最後一聲狂震,電氣火花爆滿全室,猛然一切異象消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除了風聲之外,一切死寂。
黑沉沉一無所見,世間的一切都消失了。
片刻,傳出火摺子的擊石聲。
火星引燃紙媒,迎風一晃,火焰上升。
但風太大,火焰一升即熄。
在這種門窗已毀的廳堂中,罡風搖撼,滿廳寒流,火摺子失去作用。
又片刻,彭剛出現在後堂口,提著一盞氣死風圓燈籠掀簾出廳,暗紅色的光芒照亮全廳。
像是遭了兵劫,傢俱零落撤了一地。
他像個幽靈,用手抓住燈籠仔細察看地面的遺痕,看得細心,在用心找尋可疑的痕跡。
他臉色有點蒼白,虎目中的冷電減弱了許多,但是仍然湛亮,臉上所呈現的疲態並不明顯。
表示雖然耗去大量精力,仍然具有相當程度的體能。
找到破碎的招魂幡,旗桿僅留下一段兩尺長殘桿。
黑色的碎布帛散佈面甚廣,還有一些碎了的花白髮絲。
近廳門處滴留著一串血跡,延伸至右窗下消失。
窗門已不存在,窗台上有幾滴血跡遺留。
受傷的人,是從破窗遁走的。
「可惜!」
他喃喃自語:「又得費一番手腳了。」
推開唯一完整的東廂門,繞入廂房。
一掌震開廂房門,看到蜷伏在窗下的江湖秀士和兩位姑娘,三人全都昏迷不醒,臉上仍留有驚怖的線條,手中仍抓住一具可破妖術的九龍筒,拉發的引繩已拉出三分之一,距發火位置不足半寸。
「嚇昏了?」
他苦笑,倒抽一口涼氣:「在窄小的房舍內,他們居然要用九龍簡破妖術,僥天之悻,他們沒把自已燒死,好險!」
怪石崢嶸,陡絕峭拔的孤山、距府城約四十里,四周平坦,西面坡腳延伸至山麓區。
山南的小村就叫孤山村,也稱孤山集。
是太行東麓附近,山麓與山內的村落人家,趕集交易的所在,集期是三六九,日中為市,鄉民不必遠至四十里外的府城採購或販賣。
孤山集約有百餘戶民宅,集場在孤山的山腳,佔地甚廣,有各種牲口欄。
集場西面有一條小街與村銜接,是攤販賣貨集中處。
村外圍兩三里的範圍內,零星散佈著一些小農莊。
由於不是一姓村,這些小農莊主人各有不同的姓氏。
村東南郊裡外的李家大宅,是這一帶頗為像樣的大農舍,主人張大柱子,本地人稱他為大柱子叔。
大宅有十餘棟各色建築,牲口欄子輾房一應俱全。
宅外圍果林分門別類栽種,近宅處栽酸棗為籬,留一處缺口築柵門出放,小偷必須從柵門才能進出。
枝棗高約兩丈。葉已落盡,那簇簇可怕的尖利銳刺,人撞上去保證災情慘重。
比圍牆的防衛力更大些,但怕火。
一早,柵門外的廣場有了動靜,宅內幾頭黃犬不住狂吠,但沒有人走近柵門探視。
木架上有兩排旗花改造的爆炸兼縱火的工具,另有八具兒臂粗兩尺長的九龍筒,排放在一旁。
旗花其實是大型的沖天炮,改制為十具一匣,火引線是分開式的,可以逐具發射,十具也可將引線聯結齊發。
木架很簡單,斜四方形可以前後調整高低。
近距離平射,根本不需調整發時角度。
宅內沒有動靜,黃犬狂吠,不可能不驚動宅內的人,可知宅內的人已心中有數了。
彭剛心硬如鐵,親自點火。大香湊上第一具旗花的引線,五寸長的引線嘶嘶急燃。
砰然一聲爆震,火焰激噴,尺長的旗花,帶著兩尺長的絲條曳尾,射向堅實的柵門。每根柵木粗如海碗,用利斧砍也得老半天。
轟然一聲狂震,火光令人目眩.木柵崩散中,青磷火漿八方飛濺,所沾處立即冒煙,起火。
柵門兩旁的酸棗樹,成了火樹銀花。
地面門外門內,四丈方圓內沙石中火焰飛騰,煙屑臭刺鼻,罡風無法把火吹熄,青磷不燒光不會停止。
酸棗由於葉已落盡,本身含水量也足,不會引發連續大火,僅兩側三四丈內,被火漿濺及的樹被燒燬而已。
「住手!住手……」
門內火焰處出現五個操刀的人、發瘋似的狂叫。
這家大宅,大概三發旗花,就可以造成火海,同個時辰便可夷平。
「我們要求以江湖規矩了斷。」那位膀闊腰圓,提著沉重劊刀的中年人厲叫。
「所求批准。」彭剛的大嗓門雷震:「你們全出來,多多益善。」
他向前邁步,到了廣場中心立候。
門內人群亂竄,聚集了三十人左右,有人用鉤鐮槍,撥火開路。
江湖秀士隨後到達,拔劍並肩列陣。
兩伴姑娘遠在三十步外,隨時可以點發引線。
三十二名男女蜂湧而出。
地面與棗樹火焰仍末熄滅。
「你……你好狠毒。」
揚著劊刀的主人咬牙切齒,但眼中所流露的驚恐神色瞞不了人:「你……你到底要……
要幹什麼?」
「不用狠毒的雷霆手段,能逼你們現出原形嗎?」
彭剛寶刀一拂,風雷隱隱:「你們都是巫門的法術高手,專向懦弱的愚夫愚婦騙財騙色,裝神弄鬼縱凡夫俗子的生列死,手段卑劣,惡毒陰狠。而我,正大光明向你們這些自稱可以移山倒海,驅神役鬼的強者挑戰,你敢說我狠毒?混蛋!你知道我要幹什麼,是嗎?」
「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假使想在嘴皮子上逞能。我一定要砍你十七八刀;要你成為真的雜碎。」彭剛喝斷對方的話:「挺刀上,殺了再說。」
「你……」
「你不上我上。」
寶刀破風,中年人連退五六步。
「住手!你……」中年人驚叫。
「混蛋!你的劊刀比我的刀重兩倍,為何不接招?招你出來幹什麼?用口咬?」
「我和你在拳腳上判生死。」
中年人扔掉劊刀,雙掌立下雙盤手門戶,大概知道劊刀沒有分水刀靈活,也知道彭剛的刀法接架困難、要用拳腳採取生機。
昨晚陰陽使都如果逃不快,必定被寶刀分屍。
彭剛收刀入鞘,拍拍手表示同意徒手相搏。
「所請批准。」
彭剛的口氣調侃味十足:「來來來,看你挨得了幾下。我的手不會招神喚妖,但揍起人來靈光得很,看我的。」
他像猛牛似的衝出、雙手箕張亮出空門,像漁夫撈魚摸蝦,故意讓對方走中宮切入。
中年人亮出的雙盤手是誘阱,雙盤手不論攻防,皆以掌為主,用掌雖靈活,但攻擊力不足,只有高手才喜歡用掌進攻。
雙盤手乍變。改守為攻,大喝一聲、果然從中宮露出殷殷內勁山湧,真是遙碎碎石的威力。
「這傢伙是鐵金剛李天柱。」後面不遠處的江湖秀士,叫出中年人的身份。
鐵金剛,必定是一身橫練、內外功火候精純。很可能練成了金鐘罩或菩薩奇學,不怕刀砍劍劈。鋼筋骨力大無窮的高手。
這三記打空重拳,很可能將距拳四五尺以外的人打飛。
這一叫不要緊,鐵金剛苦頭吃大了。
本來想閃避以製造機會搶入的彭剛,反而挺起胸堂承受重拳,拳勁體立被震散,衝上的馬步絲毫未變,三拳勁散,他已接近伸手可及處。
一聲長笑鐵拳疾飛,不是直進的連環三撞錘,而是左右開弓,最後來一記毒龍出洞,回敬了三拳,像在同一瞬間三掌著肉、暴響震耳。
兩拳擊中鐵金剛的左右頰,毒龍出洞正在胸口。
這三拳攻的都不是要害,純粹著眼在強攻重擊。
砰然一聲大震,鐵金剛倒摔,背部著地,呃了一聲,斜滑出丈外。
剛跳起來,彭剛已在旁相候,伸手出腿,抓住了鐵金剛的右腕脈。
砰一聲大震,鐵金剛翻飛而起,再一次重重地摔落,沉重的身軀震得似乎地面出在浮動。
鐵金剛皮粗肉厚,不怕打擊拋摔,翻身一躍而起,口角有血沁出。
右脛被抓住了,一聲長笑,身軀再次飛起,哇然扔翻在丈外,塵埃滾滾。
「哎……」鐵金剛這次有點受不了啦!掙扎著爬起來。
左手被扣住,扭轉,一記長笑,身軀再次飛起,手舞足蹈砰然摔落。
「他娘的!摔不散你的全身筋骨算你走運。」彭剛在一旁叫嚷:「這是什麼鐵鑄的金剛?去你娘的欺世盜名,快爬起來。」
鐵金剛暈頭轉向掙扎爬動,齜牙咧嘴好不容易撐穩雙腿,眼前還沒清明,髮結便被抓住了。
身軀被抓住,結的力道迫向後仰,腹部便挨了一記重肘向下撞,砰一聲仰面跌倒,痛得眼冒金星、氣機開始渙落,護體抗拒的勁道消失了。
這下撞的力道千鈞,全身的力道集中於肘尖,有如千斤世錘下砸,平常的人內腑會震成一團爛肉,至少也將五臟六腑易位。
這次爬不起來了,手腳一鬆,雙脛便被扣住,身軀再次飛起,手舞足蹈飛出兩丈外,再滾三匝,恰好停在江湖秀士腳前。
「好可憐哦!鐵金剛被熔掉了。」江湖秀士退了兩步,無意乘人之危加上一腳。
「哎……呃……」鐵金剛終於昏照了。
「我要屠光你們,我不信九幽惡客敢龜縮不出來。」彭剛拔刀怒吼,向對面的驚恐萬狀的人叢衝去。
人群驚竄,失魂似的向柵門逃。
來如風雨般狂暴,退似隱沒地隙的溪流。
撿出一位年輕大漢,雙手箕張攔住去路。
「請……請留一份情義……」
年輕人蒼白的臉呈現驚怖的線條,語不成聲哀求:「許……許大老爺天……天沒亮就來了,片刻又……又走了,帶……帶走了他……他的幾個親……親信。我……我們只……只是聽……聽候使喚的人,根本不配知……知道別莊的事。兄……台,高……高抬貴手,求求你。」
「這個鐵金剛李天柱,是不是老巫師的親信?」彭剛心中一軟,不再逼迫。
「他……他是本宅的主人,是別莊另一位大爺的拜把兄弟,不怎麼理會許大老爺,但他……」
「他怎麼啦?」
「他也許知道一些秘密。」
「我要帶走他。」
「這……」
「他在,宅院不保,火一起雞犬不留,你要留下他嗎?」彭剛聲色俱厲。
「在下無權相阻。」年輕人歎口氣說。
「至少宅院保住了。」彭剛扭頭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