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距城三里左右的路旁小食店,要店伙張羅早膳。
路旁的村落小街像小市集,由於中路通蜀岡,往來府城的鄉民也不少,所以能形成市集。
小食店只有五六副座頭,供應一些點心麵食。
只有一名小夥計張羅,店東是掌櫃兼掌廚,廚就設在店堂外側,掌櫃的店東懶洋洋要死不活。
點心卻是現成的,掌廚的無活可幹,因為一大早罕見有食客上門,彭剛兩人是僅有的食客。
點心可充飢,多幾樣就可以填五臟廟。兩人對食物並不挑剔,反正揚州的點心。樣式多而可口。
掌廚的店東不用掌鍋,與小店伙親自把各式點心送上桌。
「兩值客官身上的衣物又皺又髒,好像不是本地人,是來游蜀岡的?『』店東閒著無事,一面排放食物,一面懶洋洋搭訕,目光落在兩入的放置在膝上用青布眷著的刀和劍。
「幾天沒換,哪能不髒?」彭剛笑吟吟的盯著店東信口說:「店家,你也好不了多少。」
「我窮呀!一件直衫新三年,舊三年,補裰釘釘又三年,日了難過哪!客官。」
「呵呵!不要向我訴苦,又不是我害你窮苦的。你老兄不但窮、而且正是走霉運。俗語說,一霉三年,難怪你說日子難過。」
「哦!你是個看相的?怎知我在走霉運?欠了一屁股債,這家小店過幾天就要易主了。」
「呵呵,醫卜星相我都會。」
「難怪你看出我在走霉運。」店東歎了一口氣。
「不用年相,也知道你在走霉運。」
「你又不是神。」
店東再苦笑:「能化解轉運嗎?」
「入門休問榮枯事,觀看容顏便得知:不是神仙,也可以看出你印堂發暗,無精打果,面色焦枯。懶洋洋要死不活,肯定就是霉運當頭,沖了太歲,想化解?化解的關鍵不在你。」
「你是說……」
「在鐵掌追魂陳勇手中。他那些爪牙,勒令你們這些人,無條件提供消息,不然要你們破家。好了,你可以把消息傳給他的爪牙了,說我活報應正打算進城,找機會挑他的其他山門堂口。呵呵!你沒在點心裡,放些什麼入口封喉的毒藥吧?那百毒天尊已經見閻王去了,也許留下些毒藥讓你們使用呢:」
「我……」店東打一冷顫,放棄探口風的打算、乖乖地退至灶台發寒顫,臉色更難看了。
「呵呵!我不會為難你們這些被威脅迫的正當小民,不要害怕,我不會阻止你做任何事。」
彭剛用體諒的口吻,安慰店東和小夥計:「他們的那些潑棍一來,你們就迴避。損壞了生財用具,我會要他們加倍賠償。」
店東怎敢回嘴?
小店伙乾脆溜至屋後躲起來了。
「大哥,看來妖女的確花了不少心計,在尋找你的弱點。而且相當成功。」姑娘赤得有些不安:「如不早些和她了斷,夜長蘿多會再上她的當。」
「她快要黔驢技窮了,兵臨城下她必定慌了手腳。」
彭剛的看法招當樂觀:「在她的地盤內,任何損失都會影響土氣多死幾個人,她就會被逼急了和我們走險,注定了是輸家。她急我們不急,急的人勝算有限。」
周雲風的確在攏出他的弱點,瞭解敵人才能策定對策。
上次挾居民的生死為要脅,成功地脫逃。這次準備犧牲寧園,也成功地掩護所有的首腦脫身。
這表彭剛不會連累無辜,不會真的放火,死老虎人不難對付。
南天君當然應該焦急。
彭剛抵達揚州,不是兵臨城下,而是已深入腹地乘勝追擊。
人不能死得太多,多死幾個便會造成恐慌。
各地的爪牙雖說人數眾多,牛鬼蛇神充斥各地,但絕大多數是些潑棍地痞,這些人哪配與高手拚命?
無利可圖而且得隨時丟命,只有大傻瓜才會鋌著脖子挨刀,一看情勢不對,不溜之大吉,另謀生路才是白癡。
所以只要多死幾個,便會一哄而散。
彭剛公然在城郊現身,就是迫對方走險的策略。
南天君父女與一些喪心病狂的首腦人物不除,早晚他們仍會不死心北進,重施放伎威脅李知縣的安全,日防夜防,不如及早挖除禍根毒苗。
蟻多咬死象,話說得不錯,但不合情理,除非是一頭快死的象。
死一大堆蟻,其它的蟻並不害怕,死一大堆人,其他的人不害怕就沒有幾個了。
寧園被殺的十幾個人,都是南天君倚為長城的高手,消息傳出,揚州的潑混們個個心驚明跳,時時刻刻擔心被派去挨刀,挨刀絕不是愉快的事。
兩人慢慢地進食,讓對方有時間調兵遣將應付。
其實他倆並不打算進城鬧事,大白天不是打打殺殺的時間,現身放出風聲,讓對方窮緊張一番,就達到目的了,在府城鬧事會出大批漏的。
在任何地方放上一塊腐肉,必定會引來蒼蠅。
在眼線附近放出風聲,也必定引起反應,反應的手段強烈與否,得視人時地的情況而有所不同。
填飽了五臟廟,再沏上一壺好茶。時間差不多了,對方有充足的時間反應。
這裡是城郊,距城三四里,不算是引人注目的鬧區,發生事故,老半天才有城內的治安人員起來處理。
當地的鄉長、甲首,則負責先期初步處理事宜,當然只限於發生一些地方上的小事故,大事故鄉長、甲首處理不了。
首先進來了三個青衣人,攜有戒刀戒尺拷鏈。
然後又來了四個人,兩個進入食堂,與前三個青衣人會合,另兩個則把守住店門像個門神。
在桌兩面一分,五雙怪眼像狼盯著羊羔流口涎。
彭剛僅瞥了幾個人一眼,一面品茗一面談笑風生。
「如霜。」
他向姑娘笑吟吟地說:「要在地方上稱大爺,交結官府最為重要而交結官府的第一步,你知道要找哪些人牽線嗎?」
「嘻嘻!你在考我嗎?」
姑娘也落落大方,不像一位沒見過世面的小村姑:「當然第一步是利用蛇鼠,與一些不肖的三班六房鬼神掛鉤。你不會直接用拜匣,盛了六色金銀珍寶,去找知府大人打通關節吧?」
「我知道找門路打通關節,不是容易的事,冒失地具禮前往拜會知府大人,首先就過不門子那一關。」
「對呀!所以得先送門子一份厚禮,門子才會替你通報,大人是否肯接見概不保證。當然,那些可敬的大爺們,不會做這種不上道的蠢事,這條門路是走不通的;假使碰上了一個廉明的清官,一定弄巧成拙。」
兩人一彈一唱,七個青衣臉色愈來愈難看。
「交結官府是必須的手段,威迫利誘各有神通。」彭剛的嗓門愈來愈大:「不然是難站得住腳的。我對這些大爺們並無成見,天下各地古往今來,所有的人都在交結官府上各顯神通,無可厚非。」
「你不討厭?」姑娘的脆甜嗓音十分悅耳。
「討厭又能怎樣?古往今來人人都在做呀!」
彭剛一拍桌子,像在說書吸引聽眾注意:「交結官府主要是利益均分,用來對付有權勢的人,比方說當地的土豪劣紳,或者對立的強勁對手,的確有必要,相當有效。但對你我這種無根無底,仗一股豪氣闖蕩的亡命,可就不怎麼靈光了,官府根本奈何不了我們。來上十個八個骯髒卑劣的巡捕,我一刀一個送他們下也獄,讓他們的孤兒寡婦哭腫了眼,看那些大爺能不能養—大堆孤兒寡婦,照顧她們一輩子?」
「那妖女看穿你了,認為你不會砍那些卑劣巡捕的腦袋。」
「我保證妖女這次走了眼看錯了,我會砍得乾淨利落。我活報應應從淮安殺到揚州,放過的人已接近一兩百,砍幾個揚州的無恥卑劣巡捕,決不會手軟。他娘的!最好來百十個,我一刀一個砍下百十顆腦袋,再往偏僻處一鑽,讓揚州的知府人人丟掉烏紗帽,行文天下捉活報應。下次我在任何一座州一露面,保證嚇得心中有鬼的內屁滾尿流。」
「對,你一口氣砍殺了百十名洪澤地區水匪,這條河水的水上好漢,躲到外地避風頭,怕受到報應,怕挨你的刀。通常江湖朋友很少殺巡捕的,避免引起公門人的公憤自斷生路。
你如果殺匪又砍公人,江湖朋友真的會聞名喪膽呢!」
「最先喪膽的人,一定是鐵掌追魂陳勇大爺,其次是南天君他們現在就躲在那一處龜窩發抖。喂!你。」彭剛向那位三角臉青衣一指:「你的脖子是不是鐵鑄的?禁得起我多少刀?」
三角臉青衣打一冷顫,扭頭向店外急走。
第二名青衣跟出,接著是第三名。
「走了就不要回來,知道嗎?」
彭剛聲如雷震:「你們的老婆兒女,鐵掌追魂決不可能替你們養一輩子,他自己也活不了多久,自身難保。」
七名青衣人像是被鬼所逐,出了門撒腿狂奔。
出了食店,兩人向城走。
小街行人往來不絕,無法看出哪些人是眼線。
姑娘走在側後方、纖手後伸,接過一個村夫遞來的一角方勝,悄悄開瞥了一眼,將紙撕碎撤散。
彭剛留心前面的動靜,沒留意姑娘的舉動有異。
「出了這小村,展開腳程擺脫監視的人。」
他扭頭向姑娘說:「南天君故佈疑陣,唆使公人出面干預,表示他已經進城躲起來,引誘我們進城去找他,進了城,我們就施展不開受他擺佈了。」
「他們根本不曾離開寧園。」姑娘一語驚人。
「咦!你的消息從何而來?」他大感驚訝。
「我是一個精明的獵人,消息來源絕對可靠。」
「會末卜先知?」他笑了。
兩人撤出寧園,—直就走在一起,不曾分開打聽消息,他當然是不相信姑娘會末卜先知。
「也許!」
姑娘不多加解釋:「只有兩個輕功身法,快捷如流光遁影的高手,從園西南角溜走。這些公人,就是那兩個高手唆使出面的,用意的確要引誘我們進城,由官府大舉出動對付我們。」
「你說得像真的一樣。」
「本來就是真的,那位食店的小夥計,已經用手式信號通知我了。」姑娘信口胡謅。
「咦!你與那小店伙搭上線了?」
「我用他們的手式要求的。」
「他?」
「揚州另一組合,與鐵掌追魂互別苗頭。揚州另有幾位大爺級人物,他們並不尊奉南天君的旗號,明裡彼此相安無事,表面上承認鐵掌司令人的地位,骨子裡勾心鬥角互扯後腿。」
「原來如此。」他突然轉身舉步。
「咦!你怎麼向手轉?」姑娘一證。
「到寧園。」他沉聲說。
「哎呀!白天危險。」
「你在外面策應,我進去。」
「這……」
「快走,別讓他們改變主意離去。」
「你進去我一定也進去。」
姑娘腳下一緊:「這本來就是我的事,昨晚我誤以為你把我制住留在國外的,幸好不是,不然我會恨你一輩子。快走啊,他們一定正在得意洋洋地吃早膳,舉杯慶祝引誘我們進城的詭計成功。」
他已經沒有機會質疑了,姑娘已像驚鹿的當街飛奔。
兵員神速,他也急於趕往寧園。
寧園的人並沒在早膳時得意洋洋,而是一個個臉色沉重氣憤填膺。南天君更是感到痛心疾首,真有欲哭無淚的感覺。
費了不少心機,布下天羅地網,總算如願以償,把彭剛誘來了,在計謀上可說是十分成功,控制了情勢抓住主控權。
可是,三四十名精銳,依然無法將彭剛置於死地,結果反正而傷亡慘重,難怪身為司令人的南天君,痛心疾首欲哭無淚。
北進擴張地盤受挫,己明白表示實力不足,連吞併鄰境地盤也未能如願,哪能進而雄霸天下?
更糟的是。失敗後的後遺症,將陸續爆了,先後一一搬上檯面。
中天君不會善了,將從湖廣南下吞併鄰接的地盤。將截斷大江以西的堂口碼頭,甚至會向下游發展至江右,斷大江的主要財路。
地盤內的各方龍蛇,也可能乘機向他的權威挑戰。
甚至連一些親信也會戈,因為他身邊的高手心腹,已經所剩無幾,控制四境的四大游神,只剩—個而已。
樹倒猢猻散,他將面對眾叛親離.境內群雄並起的局面。一方之雄地位岌岌可危,吞併其他三天君獨霸天下的夢想,將隨這次的失敗而成空。
他們在膳堂早膳。
還有四桌三十餘名重要心腹在座。
有幾個已露出不再馴順的神情,對未來全部憂心忡忡,提起彭剛,已經沒有人再表示強烈的拚鬥勇氣了。
一群失敗者,哪還有旺盛的鬥志?
「長上。」
那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用不著怎麼穩定的口吻說:「必須當機立斷,趕快撤離揚州,到南京和彭小狗周旋,諒他也不敢在南京禁地撒野。」
「不,不能讓他到咱們的腹地去鬧。」
南天君咬牙說:「在屋子裡與深入的賊鬥,屋子裡的傢俱就遭殃了,必須拒賊屋外,才是防賊的妙策。用緊急召集令,把各地能派上用場的人召集,在這裡和彭小狗決一死戰、我不信他真是萬人敵。」
「長上請三思。」
中年文士苦笑:「各是能召開的可派用場的人並不多,驅羊斗虎有用嗎?而且,各地的重要弟兄,如果不在各地坐鎮,那些野心勃勃的地方龍蛇乘機發難,後果如何?以揚州來說,鐵掌追魂陳兄弟,就不能有效掌握其他三位表面尊奉咱們的旗號,暗中心懷鬼胎候機自立的牛鬼蛇神。不客氣地說、只要陳兄弟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揚州必定群雄並起,江北就不是咱們的肉食地盤了。派更強的人來收拾殘局,也將事倍功半大費周章。」
在江湖稱雄道霸的豪霸們,淘汰率是十分高的,一旦失勢,隨時會有人起而代之。
連江山也經常改朝換代,江湖的地位起落更為修烈,一旦倒下去,想重新爬起來就太難了。
「可是……」南天君並不蠢,但不甘心。
「犯不著和這種獨來獨往,無根無底的人玩命。」
中年文士繼續獻策、曉以利害:「年輕的初生牛犢志在揚名立萬,那股銳氣是難以克當的。但銳氣保持不了多久,長上犯不著和他在氣勢上爭短長,咱們可以用大量的金銀,找人來對付他,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件事,可交由鳳姑娘主持,她對與妖魔鬼怪打交道駕輕就熟,最好能及早進行。」
「不,我帶人前往淮安清河縣。」
周雲鳳堅決地說:「和彭小狗周旋,那是捨本逐末,缺乏遠見的作法,須從根本上解決。根本在霸劍天罡和李狗官身上,我要帶了人火速前往清河,不惜任何代價挖除根苗,決不能讓彭小狗鬧到咱們的地盤內製造風潮。他在揚州再鬧下去,咱們唯一的後果是退出江北了,我會找得到武功超絕的高手,把清河鬧得天翻地覆。揚州的人對付不了他,你們可以把他往南京引,逗引他馬不停蹄各地奔波,不讓他趕回淮安,我就可以把這件事辦妥,今天就動身,我要出其不意直搗黃龍。」
這的確是消除禍患的良策、捨本逐末與彭剛周旋,在自己的地盤內打打釘殺殺,即使能獲勝。也將損失慘重,得不償失。
再討論片刻、便決定依計進行。
南天君帶了親信撤至南京,吸引了彭剛的注意。
同雲鳳帶了她自己的心腹,兼程北上前往淮安,對付霸劍天罡除去李知縣,在淮安下式建立碼頭安置堂口,這是最佳的根本大計。
彭剛將如失巢的鳥。返回淮安也將無枝可棲了。
一頓早膳還沒有填飽肚子,警號已劃空而至。
「怎麼一回事?」南天君驚跳而起,失手落箸。
「有人闖園。」
鐵掌追魂臉色大變,跳起來整理兵刃:「我這座寧園,今後永遠不會安寧了。天殺的混蛋,但願來的不是彭小狗。」
「彭小狗已被引進城了。」一名中年女人不驚地說:「你可不要信口胡說,影響士氣製造恐慌。」
鐵掌追魂懶得回嘴,慌亂地搶出膳堂準備應變。
一陣隱隱警鑼聲傳到,表示入侵的人快要進國了。
「彭小狗又來了!」前面大宅傳來狂叫聲。
來人竟然是彭剛,出乎意料之外,叫聲把心懷恐懼的人,嚇得鬥志全消。
幸好平時的應變準備充分,片刻間,寧園又成了寧靜的空園,人都藏匿在待命攻擊的位置,似乎南天君已失去豪氣和信心,居然不敢以三十餘名高手,面對彭剛的一把刀。
兩人以快速的腳程,闖入空寂無人的園門。
大白天闖園,在裡外便被警哨發現了,不見有人出面攔截,兩人並沒感到意外。
「真需要放火嗎?」
姑娘闖入廣闊的中院,仍然不見有人出面,無法肯定天南天君一群首腦,是否仍然藏身在內,想逐屋尋勢不可能。
「大概非放火不可了。」彭剛拔刀在手,向大廳石階接近。
「要不要先搜內堂?」
「他們就希望我們入屋窮搜,闖入他們的天羅地網。」
彭剛登上廳廊,在合抱大的右廊柱砍了兩刀:「裡面一定有復壁、密室、地窟、逃生地道,怎麼搜?他閃既然認為看穿我了,我就成全他們,如其所料放上一把焚園烈火,讓他們高興高興。」
一聲暴震,他踹開了中廳門,兩根粗大的門拱自中而折,沉重的廳門發出震耳的碰撞聲。
大廳不易找到引火物,所有的沉重雕花檀木傢俱,也不容易在短期間引燃,也難引起可焚屋的烈火。
「先打破東廂,裡面一定可以找到引火物。」彭剛拔出左廳門一根四尺長沉重門拱,開始擊毀大廳的華兩擺設,堅牢沉重的桌几椅案,在門拱的掃擊下。紛紛碎開四散,發出隆然暴響。
通向內堂的左右兩堂口,終於有人搶出。
「彭方,你太過份了吧?」左內堂口搶出的周雲鳳,搶入堂下厲聲尖叫。
右內堂口搶出的是僕婦和小侍女,被電劍飛虹截出攔住了。
僕婦曾經挨了電劍飛虹的一枚飛虹針,知道厲害,不敢貿然動手遞劍,拉開了馬步失去上的勇氣。
小待女也知道厲害,也立下門戶,與僕婦並肩聯手,等候電劍飛虹撲上。
「是否過份,你心中明白。」
彭剛逼近冷冷地說,刀勢將對方籠罩在威力圈內:「你料定我不忍心放火,真被你找出弱點了。被人找出弱點,不是愉快的事,我越想越不甘心、所以重回寧園放火。沒想到你居然還在,是有意等我嗎?」
「天殺的賊胚!你到底要什麼?」
「要你死,我已經再三說過了。你如果不是健忘、就是故意裝白癡。」
「你如果真的不是霸劍天罡派來的人,應該彼此平心靜氣商量,你要什麼我給什麼、甚至我能給的都給你,你要什麼就有什麼,你滿意嗎?」周雲鳳爆發似的尖叫:「交換的條件是,你不要過問這件事。」
「可恥,你把我活報應看成什麼雜碎?」
彭剛虎目睜圓,語聲震耳:「我只要你的命,其他什麼都不要。南天君賺了無數的造孽錢。你父女的武功可脅迫無數敗類,替你們造孽賣命,你已經知道,威迫利誘對我無效。今天,你們報應臨頭。」
「彭兄,你聽我說……」周雲鳳又來軟的,嗓音居然變得嬌嬌柔柔充滿女人味。
刀光一閃,刀氣並發聲似殷雷。
彭剛以行動作答覆、刀勢猛烈有如雷霆霹靂。
虛影連閃,周雲鳳像在原地施展化身術,間不容髮地逸出刀光的籠罩,剎那間換了七處方位。
雙方人影重現,彭剛仍保持在一丈左右面面相對,刀勢仍然保持在控制圈內,隨時皆可能爆發猛烈的攻擊。
這剎那間,他僅攻出開始攻擊進的一刀,不理會對方閃避所幻化的七個虛影,最後現身恰與第七個虛影保持距離,並沒有費精力向虛影攻擊。
「七煞幻形術,每一幻更可行致命一擊,但你已恢復精力,居然每一幻皆隱忍不發,確是奇跡。」彭剛由衷地讚揚,口吻仍帶有譏消味。
「你在等我暴露弱點,所以我也隱忍不發。」
周雲鳳的情緒也穩定下來了,減少了幾分女強人女霸的氣勢,有了女人味:「你不否認我是你最強悍的對手吧?」
「沒錯,我不否認,所以,你現在還活著。」彭剛躍然欲動,口氣平和,但強大的氣勢澎湃著爆發性危機,任何時候皆可能將刀揮出。
周雲鳳極為輕柔地,徐徐滑左腳移位,不但要避開他的強大氣勢凝聚焦點,也小心地避免引發他爆發性的可怖攻擊。
「其實我隨時皆可以擺脫你,游鬥也可接你百十招狂攻。」』「也許吧!我從不低估對手。」
彭剛突然收斂強壓的擰猛氣勢,臉上有了沉靜的神情取代:「今晨讓你利用我的弱點脫走後,我曾經冷靜地檢討,多次沒能殺死你的原因和理由,終於找出頭緒有了結論。」
「結論是什麼?武功並不比我高多少。所以我可以任意擺脫你。對不對?」
「不對,你猜錯了。你一直就不斷在照面時試探我的弱點準備日後機會一到就要我的命,頗具成效,女性的細膩智慧遠勝鬚眉、絕大多數草莽狂夫,逃不出你的算計。連百毒滅尊那些魔道至尊,也甘心被你驅策。
人都有弱點,針對弱點下工夫十拿九穩。有些敢向天地揮刀劍的勇士,很可能看見一條蛇,或者見了一條毛毛蟲,便嚇得全身都軟了。有些凶魔殺人如兒戲,但看到自己的於指受傷出血便尖叫失魂。」
「你在說笑話……」
「不是笑話,是事實、楚霸王拔山兮氣蓋世,千年成載古往今來無人出其右。百萬大軍合圍,單槍匹馬殺得進去衝得出來,大喝一聲千人落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他的弱點是婦人之仁,看到受傷的自己的部屬,鼻涕眼淚一起來;至死也丟不下與他同生死的美人虞姬;所以最後被一個豎子無賴劉邦送他下地獄。」
「是感慨嗎?」
「不是,是說明人世間,人性中的一種怪異現象,一種無法用理性解釋的氣數因緣。」
彭剛像一個冷靜的說書人,先前剛猛狂野的氣勢消失無蹤:「你並不急於知道我讓你再三脫走的結論,因為你知道利用你的智慧,和女性的柔媚特質,我會老老實實告訴你的。」
「你會說的,是嗎?」
「對,我正打算告訴你。」
「我在聽。」
「我這人性如霹靂,天雷霹靂決不可能長久存在的,一發即逝,所以不激怒我就不會有危險。而在人性上,我與常人並無不同,同樣有七情六慾,有喜有厭。我曾經兩次看到你表現出有女性的良善一面,內心中覺得你非並一個凶橫惡毒的女人。
人在世間爭名奪利,用百萬人的血肉做踏腳石並不足奇,大豪大霸們為了稱雄道霸,殺死成千上百入也並不希罕。像你南天君父女,統治南方黑道群豪,除了正當的江湖行業之外,黑道下五門都是你們生財的勾當,本身就經營鮮廉寡恥的各種罪惡行徑,屠殺無辜是你們必用的手段,我怎能要求你們做有人性的英雄豪傑?
所以看到你具有人性流露的一面,內心便消失一見就斃了你的念頭,因此在生死須臾中,內心的那一點念頭促使我收回致命的一刀。」
「彭兄…」
「你想知道哪兩次見面的經過?」
「是的,但我真想不起來……」
「沒有說的必要了,今天一定要解決你死我活的問題。」
彭剛所指的兩次見面經過,周雲鳳真的不知道。
第一次在板閘鎮客店的店堂,周雲鳳含笑阻止小侍女向他撒野。
第二次周雲鳳更是一無所知。
她怎知在高郵的城郊,黑夜中受了寒毒傷的人是彭剛?
那時,她還不曾正式與彭剛發生衝突。
彭剛卻認出她的身份,因此拒絕接受她的幫助。
「彭兄,你聽我說。」
周雲鳳不死心,仍在探索他的弱點:「人活在世間,真正在世享樂的時日並不多,善加利用自己的才能,爭取最佳的名利享受是正常的。有才能的人庸庸碌碌過一生,那是最可悲的浪費。」
「是嗎?」
「所以我父女有雄霸江湖的願望。這本來就是人人必欲爭取的正常心願。」
「是嗎?」
「我爹花了三十年歲月奮鬥,總算能榮登南天君的名位,但雄霸江湖唯我獨尊的理想。
仍然遙之又遙。三十年是一世,他已經不可能再花一世的歲月去爭取了,所以我有責任替家父完成心願、任何手段都是正常的。」
「是嗎?」彭剛懶得多說半個字,口氣愈來愈冷漠。
「高郵以北,是我北進的重要障礙,淮安府不會有問題,淮安三霸任何時候都會向我效忠。唯一的障礙,官方是李知縣,清江浦鎮,是最富裕最繁榮的碼頭、黑道朋友根本不敢立足,二十年來沒有任何人敢設法除去他們。」
「是嗎?」
「只要你肯罷手,你要什麼我給什麼。」
「是嗎?」
「你不覺得,你也有權逐鹿江湖嗎?以你的才能,再加上我父女的襄助,期以十年,你將成功地登上遼湖之王寶座,甚至不需十年。」
「是嗎?」
「你我一劍一刀,你的才能加上我的智慧,相信定可在短期間內,建立空前的強盛的江湖王國。以這次北進的大計來說,我們共花費了二十萬兩銀子。如果你一個人開創奮鬥,有二十萬兩銀子開銷了嗎?有我父女相助,三二十萬兩銀子花費小事一件。有財有勢的人,才能幹出一番驚世的大事。」
「是嗎?」
「彭兄,人生一世,草生一春……」
「是嗎?」
「你到底聽清我的話沒有?你是不是有毛病?」周雲鳳對他懶洋洋無意識無目的,簡簡單單心不在焉的答覆大為不滿。
「是嗎?」
「不要敷衍我……」
雙手一張,驀地風雷乍起,劍光橫天,似乎風雷從上下四方六合集聚,以彭剛中心,行石破天驚的致命雷霆一擊。
突然中心點響起一聲霹靂,刀光在各種力場的匯聚重壓下,突然到達壓縮的臨界點,引發了更威猛更強烈的反應,從橫天的劍光中切入、暴張。
金鳴震耳,罡風怒嘯勁氣並湧中,人影倏然中分,立即幻化為氣旋,在罡氣飛旋中,淡淡的人影疾射出廳,隱沒在右方的院牆後不見。
碎裂了的劍屑,迸散時發出可怕的銳嘯,飛散出四丈外,每一塊鐵屑皆有傷人的威力,嵌入牆壁,深入寸餘。
彭剛退了三步,呼出一口長氣。
「可惜!」他向淡影遠走處自語。
電劍飛虹被這瞬間的懾人心魄所驚,急縱而至。
「大哥。怎樣了?不要緊吧?」姑娘駭然驚問。
「不要緊。」彭剛挽了她退出了大廳:「我讓她默默全力行功,幾乎估錯了她的修為,居然能在我的御神反擊下,抓住毀劍遁走的瞬息好機。下次,不能讓她全力行功了。」
「你仍然不想殺她。」姑娘苦笑。
「南天君已經知道。我是為李知縣而來。」
「是的。」
「目下想殺南天君,勢難如願。」
「我們不可能把他搜出來。」姑娘點頭同意。
「這時殺了這妖女,南天君父女連心,把心一橫豁出去了,上千黑道群雄,以哀兵光臨清河縣。如霜,會有什麼結果?」
「唔!情勢嚴重,那……你打算……」
「等她父女在一起時,一併除去才能一勞永遠。」
「也只有如此了。下—步如何走?」
「在路上等得到嗎?」
「應該可以,他們不敢再此藏匿。」
「好。走,我去找地頭蛇封鎖四面出路。」姑娘領先急走:「請潛伏在園門外等我的消息,我概略可以估料他們要撤走的去向。」
彭剛知道她神通廣大,利用蛇鼠的門路十分廣,同意潛伏在園門左近偵伺,也希望南天君從園門撤走。
電劍飛虹估計南天君撤走的去向,是有所要據的。
寧園南面的樹林中,昨晚有人不斷活動窺伺,來意不明,從南面走相當危險。
西南、是至府城的大道,從大道撤走,風險更大。
不可能往西或往北亂竄,彭剛便是隱伏在岡陵中向寧園偵查的。
往東或東北,都可以沿隱蔽的小徑,十里左右便可抵達漕河。
漕河可以找得到船下放揚州,甚至下南京,放舟遠走高飛最為安全。
二十餘名超拔的高手,從寧園的逃生地道,遠出園外里餘,這才升出地面,在樹林中潛行,向東越野而走,腳下甚快。
南天君一面走,一面用粗話咒罵彭剛,這位大豪有點輸不起,輸了就怨天恨地咒罵對手出氣。
「北進的大計,進行得相當順利。竟然在重要的關頭,平空殺出這麼一個姓彭的雜種,殺得咱們落花流水,咱們北進的大計功敗垂成,我好恨!」
南天君似在發牢騷,切齒咒罵:「這天殺的混蛋怎麼這樣厲害?咱們在武功超拔的高手名宿,竟然沒有有人接他一刀,這狗娘養的到底是何來路?咱們居然沒人知道絲毫有關他的風聲。」
今後必須全力查出這人的底細,找出他的弱點,才能策定除去他的良策,可不能再冒失地斷送人手了。此人不除,不但統一江湖的大業無望,北進的大計也永難實現。連北進也無能為力,怎能奢言統一江湖大業?
「寧園的故事必定重演。」一名中年婦人打一冷顫說:「刀光一現,就有人濺血。大爺,十個八個一起上,就會有十具八具屍體被擺平,咱們能禁得他幾次刀割?寧園慘烈搏殺的消息外洩,咱們的人將有七八成準備逃亡,所以一定要徹底封鎖消息。」
「你別再說些洩氣的活好不好?」南天君爆發似的大喝叫。
「鳳姑娘釜底抽薪的辦法值得考慮。」
中年文士說:「至少,可以解除眼前燃眉之急。彭小狗追至南京,必定大放劂辭,甚至會號召俠義門人與白道英雄聲討,咱們的處境將極為惡劣。」
「我不甘心哪!」南天君沮喪地以搗掌心:「他一個人,就把咱們上百名精英殺得落花流水。他娘的狗雜種,我要用十萬兩銀子買他的頭。」
「這一來,他的身價會抬高至百萬,不但其他三天君肯出高價禮聘他,那些天下級的大豪大霸,更會千方百計網羅他為羽翼,大爺被江湖除名的厄運,指日可待。」中年文土冷冷地說:「除了暗中準備對付他之外,任何威迫利誘手段,會增加他的聲威,日後更難制他了。」
「別說了,煩人。」南天君一跺腳,灑開大步趕路。
所有的人皆心情沉重,像一群殘兵敗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