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大漢到碼頭僱船,要駛往清江埔,出運河過大河,到對岸的運口入童家營鎮。
可是,這裡雇不到這種可載廿餘人的短程船支,過大河風險也太大。
連找多家船運店,最後碰上了一身黑的張允中和黑煞女魅,膽都快嚇破了,鼠竄而走。
沒有船過不了河,過不了河更到不了京師啦!
追逐的人,不時在附近現身,東道主人又催促離埠,真是走投無路,進退兩難。
狗急跳牆,必須走出一條生路來。明知一離開城市鬧區,就會受到張允中的無情襲擊,留下來則夜間難逃大劫,必須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申牌初,廿餘人分為三撥,悄悄繞道北關,化整為零遠走高飛。
在城北十里的淮北關,三撥人重新會合,雇小舟渡過運河,繞小道西行,走上了至桃源縣的大道,急如喪家之犬,向西又向西,要到泗洲投奔朋友求援。
說快真快,入幕時分,他們便趕到清河縣與桃源縣交界處的平柳集。
要擺脫緊迫追蹤的人,唯一的秘訣是盡快遠走高飛,不走大路,最好是插翅飛出八千里,就可以安全了。
可惜他們不會飛,而追的人卻比他們會飛,而追的人卻比他們快得多。
桃源縣,也就是現在的泗陽縣,從前也稱泗陽或者桃園,也就是現在的泗東距府城一百廿里,腳程正常,一天便可趕到。
往西南行,約九十里左右是鳳陽府的泗州直隸州。
平柳集也是一個小集,百十戶人家,設有旅舍,他們應該在此地投宿。
想像中,他們已擺脫了張允中和黑煞女魅的追蹤了。
距集口還有兩里地,已經可以看到暮色——中的集口柵門,心神一懈肚中咕嚕嚕叫,飢火中燒,該找地方進食了。
後面的人,剛通過池塘邊的一排大柳樹,便聽到身後傳來怪叫聲。
「哎呀!他們過去了呢。允中,快醒醒。」
是黑煞女魅嬌嬌甜甜的叫聲。
眾人大吃一驚,扭頭一看,心中叫苦。
兩個黑影正站起來,顯然在樹下睡了一大覺。
「哈哈!果然是他們。」是張允中的語音,錯不了。
「咱們拼了!」有人怒吼。
「欺人太甚,拼了!」
有人附和。
攝魂妙劍是最冷靜的人,立即急叫:「快走!到村裡去,快!」一群人像是發了瘋,撒腿狂奔。
喪了膽的人,就是如此德行。
其實,他們人多勢眾,大家同心協力,仍可全力一拼,不見得落在下風。
張允中與黑煞女魅並不追趕,避免對方作困獸之鬥,反正兩人的目的不在殲滅這些人,而志在利用這些人引出主要的人物公孫龍。
釘牢了小的,還怕找不到老的嗎?
迄今為止,兩人還不敢深信公孫龍仍在南京。
泗州,有黑煞女魅的死對頭無情劍,正好乘機找這位仁兄算總賬。
公孫英真成了驚弓之鳥,怎敢在市集逗留?急如漏網之魚,星夜南下狂奔,奔向有朋友相助的泗州城。
午夜一到,他們看到了泗州城的燈火。
「謝謝天,泗州到了!」
有人打起精神歡呼。
泗州有他們的人,有他們足以依賴的人。
「姓張的雜種!」公孫英轉頭向身後切齒咒罵:「你來吧!我希望你趕快追來送死,魔爺爺一定可以挖出你的心肝來下酒,小妖精們會吸盡你一身精髓,你來吧!我等著你。」
站在草木蔥朧的小岡頂舉目遠眺,西南角的泗州城房屋似乎擠成一團,五座城門樓清晰可見。
向東望,數里外的洪澤湖天水一色,濁浪滔滔。
這時節,正是全年三次氾濫的第一期:春夏之間的桃汛。
洪澤湖的水位日漸升高,似乎要鬧水災。數十里外的湖東高家堰,水位已經超越警戒線。泗州城,這座淮泗平原最大,也最低窪的城,幾乎每年都要鬧水災。
洪澤湖的水怪是天下聞名的,城與水怪為鄰,真有朝不保夕的憂患。城東,是湖濱的窪地,水漲期間數十里方圓的田地村落,盡成澤國。城南,是滾滾的淮河。城西,汴河從北面瀉流而下,與淮河會合。
洪澤湖的形成,就是很早很早以前,黃河改道奪淮而形成的,整條大河的水匯流在此,都沒有出口,便成了數百里方圓的大湖,城市村落全都沉入湖底去了。
後來,清朝康熙十九年,又一次大水,這座淮泗間最大的泗州城,終於陸沉。
就這樣,這座有千餘年歷史大城,在人間消失了,成了水怪的水底巢穴,留下來的,只是稀奇古怪的水怪、因果、報應……種種流傳不衰的神話。
據說,冬日水枯,乘船經過故址,可以看得到水底的城市遺跡云云。
張允中站在丘頂,仔細俯瞰州城的風貌。
「你來過這裡嗎?」他向依偎在他身旁的黑煞女魅問。
「沒來過。」黑煞女魅輕搖臻首:「地不當要道,不是江湖人的獵食場。江湖人活在通都大邑中,泗州不是他們發展的地方。你呢?」
「我曾經在湖上往來過。」他指指東面濁浪滔滔的洪澤湖:「來找水怪無支祈。」
「找到了沒有?」
「沒有,但確也發現上千斤的大魚戲水。」
「你的水性了不起,膽子大得驚人。要是真的碰上了水怪……」
「深山大澤,必隱龍蛇。人們對不瞭解的水族,都稱之為怪,為妖,為神。可惜,我沒有眼福。現在我需要找到的,是人而不是水怪。」
「偌大的州城,藏人是很容易的,但有的是現成的線索,留心些便可把他們趕出來。」
「什麼線索?」
「本城的江湖人和武林人。」
「你不說,唯有這裡沒有江湖人嗎?」
「我是說沒有江湖人前來獵食,並沒說沒有江湖人呀!是不是?」
「唔!真該緊迫追蹤的,一時大意,被他們抄小徑先一步趕到,先一步偷渡城關,可得多費手腳了。」
張允中有點懊悔:「有兩處地方離境,淮河渡和碼頭。淮河渡過河奔向盱眙、天長、下揚州。碼頭僱船駛向對岸的高良澗,重回淮安。我們分頭打聽,如何?」
「至少,得先找地方安頓再說,早餐還沒有著落呢。」
開始收拾包裹:「打聽江湖人與武林人的消息,交給我好了,我比你內行些。」黑煞女魅說。
下了土岡,便是一條小徑,向南蜿蜒伸展,直抵到淮河的北岸,在小村口分道,西走州城,東通向湖濱各村鎮,道上甚少有人走動。
接近村口,見多識廣的黑煞女魅臉露喜色。
「你看出異狀嗎?」她向張允中問:「村小,屋大,全是院深堂奧的大宅。」
「你看出什麼異狀了?」張允中反問。
「這是地方的財主,大戶人家通常請有護院打手。要找消息,可從這些人找線索。」
「愈偏僻的地方,民風愈強悍。別讓土豪財主們把我們當成強盜,鬧將起來可不是好玩的。」
「放心啦!我有辦法。」
人算虎,虎亦算人。
他們只知道按照自己的估計來追尋公孫英一群人,卻沒料到公孫英一群人也在計算他們。
「你有什麼辦法?你比我還要陌生……」
「你沒忘了吧?恨天無把的口供。」
「哦!不錯。」
「天王甄海。」
「姑娘,你仍然念念不忘找無情劍報復。」
「那是忘不了的,允中。」
恨天無把的口供,供出無情劍帶了八名女人,在淮安僱舟,折往泗州找故交天王甄海。他倆把公孫英一群人逼往泗州,主要的原因就是讓這兩群人走在一起,以便一網打盡。公孫英不往別處逃而逃往泗州,顯然與無情劍的故交天王甄海也有交情。
至於雙方是否曾經事先有所協議,就無從得悉了,反正等他們會合了之後,一切就會明白啦。
天王甄海在泗州,已可斷言絕非沒沒無聞的人,只要向會武功的人打聽,必可得到一些線索。
這一村的每一家大宅,皆雄偉壯觀,院子廣大,屋前後與屋內各處院落天井,皆栽了花木果樹,因此一看便知住的都是大戶人家。
村口的幾株李樹下,站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正在伸展手腳活動筋骨。
張允中立即心中疑雲大起,看村中房舍的氣派與格局,那一家沒有活動筋骨的大院子或天井?
怎麼一大早就跑到村口外伸展手腳?
越過十字路,他倆走向村口。
「老伯早啊!」黑煞女魅笑吟吟地向老人打招呼:「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老人不斷輪番打量他倆,眼中有疑雲。
「這裡叫臨湖莊。」老人說:「你們從遠道來的?帶了行囊。」
「是的,老伯,從很遠的地方來。」
「你們到敝莊有何貴幹?」
「想向老伯打聽州城的事,順便買些食物早餐。」
「這裡是私人的產業,沒有賣食物的店,什麼店都沒有。」老人向西一指:「到州城不過三五里,趕兩步就可以買到食物了。敝莊不接待外人,你們不能進去。」
「我們只是買些食物,討口水喝……」
「老漢是為你們好,要是硬闖進去,會被抓去送官當匪辦的。走吧!到城裡去吧。」
「哦!貴莊的主人好像很厲害呢!主人貴姓呀?」
「敝莊主姓項,城內城外,都知道臨湖莊項家是不能亂闖的。」
「好吧!我們就不進去打擾了。有件事請教,老伯可知道甄爺甄海住在何處?」
「原來你們來找甄三爺的,難怪攜刀帶劍。」老人換上了笑容:「你們到州城之後,向人問新春坊甄家,就會有人指引你們去找的。你們一定是甄三爺的朋友;甄家經常有從外地來探望的朋友。」
「多謝指引,老伯。」黑煞女魅大喜過望,立即偕張允中往回走。
村內一棟大院的高樓上,有人藏身窗後,留意村口的動靜,目送兩人的背影去遠,才離開小窗。
臨湖莊莊南湖,設有專用的碼頭。
就在兩人離去後片刻,一艙小蓬船從上游緩緩劃向碼頭,一看便知是來自州城。
莊稱臨湖不能算錯,但也不能完全正確。
下游兩里左右,便是淮河口。
湖水在汛期淹沒了河口兩岸,臨湖莊也就成了湖的延伸部份,已分不出河與湖了。
艙面出現一個青衣人,向碼頭打出一連串手式。船駛近碼頭,碼頭上已出現三位青衣大漢接船。
不等船繫妥,鑽出六個人,領先的人,赫然是衣著華麗,像位富家公子的公孫英。
新春坊就在東門內,沿大街向左一折,長街的西首就是巍峨的甄宅,光是院門樓,就比一般民宅的主宅還要好十倍。
東大街附近都是店舖,有三兩家客棧,卻不見有酒坊食肆。
原來這一帶的客棧,皆兼發販賣酒食,小飲小食全天供應,入店的人並不一定要住店,吃了就走皆大歡喜。
張允中與黑煞女魅藝高人膽大,就在東大街的悅來客棧安頓。
從悅來到甄宅,雖說是兩條街,其實相距不過百十步而已,出門轉一個彎就是甄宅。
在店堂進食,他倆刀劍不離身。
送餅上桌的店伙一團和氣,似乎對刀劍毫不介意。
「兩位客官像是前來訪友的?」店伙主動打招呼。
「你怎麼知道?」張允中含笑反問。
「敝地經常有練武的人光臨,也多少與甄三爺有關。甄三爺早些年在外地走動,交了許多朋友。兩位風塵僕僕,操外地口音,所以可能是而來求見甄三爺的,沒錯吧?」
「沒錯,甄三爺是貴地的名人嘛!」
「是啊!他是本城三大名流之一。兩位如果要前往甄宅拜會三爺,最好是午後申牌左右前往。」
「為何?」
「甄三爺上了年紀,喜歡睡睡午覺。而且,早上從不接見客人。」
「哦!晚上呢?」
「客官笑話了,有身份的爺們,晚間怎麼會見客?」
「原來如此。不過,在下與這位姑娘,不是甄三爺的朋友,去不去慕名往拜,還不一定呢。」
張允中向對方表明態度:「我想,貴棧必定與甄三爺有密切的關係,甚至更近些。」
「街坊嘛!彼此之間相處得還好。」店伙避重就輕:「甄三爺府上的爺們,經常到棧裡來照顧。兩位如果想見甄三爺,可以找他們先容,方便些。」
「在下記住了。哦!有一位姓單的和他的八位女伴,還沒離開吧?」
「姓單的?」店伙一楞:「單什麼?」
「單定遠,江南來的。」
「單定遠,江南來……」店伙搖頭:「小的沒聽說過這個人,怎知他離開沒有?」
「真的?」
「小的不說假話。」店伙笑笑走了。
黑煞女魅一直冷眼旁觀,留意店伙的眼神變化。
「他明明在說謊。」
他向張允中低聲說,指指轉到另一桌招待食客的店伙背影。
「這間客棧,不但與甄家關係密切,也是甄天王的耳目。」張允中也低聲說:「甚至,甄天王是此店的暗東,這種作法,正是江湖人的慣技。」
「車船店腳牙,能控制的住,就成功了一半。允中,日後你建立基業,也必須控制這些人。」
「那是當然。如果我所料不差,不久之後,就會有人來找我們了。」
來找他們的人,來得比他們想像中要快。
當他們進食畢,返回客房的同時,來人便隨後而至。
兩人各住一間上房,毗鄰可以相互照顧。
張允中剛在內間洗漱,便聽到叩門聲。
「客官,開門,有人前來拜望。」是店伙的聲音。
「等一等。」他說,最後抹了一把臉,出到外間。
挪了挪插在腰帶上的刀,他拉開了房門。
店伙送來一壺茶,後面跟著一位穿長袍的中年人。
「在下甄福。」中年人抱拳含笑招呼:「奉三爺所差,前來向張允中致意。」
「請進。」他抬手引客入室:「沒想到甄老兄來得這麼快。請坐。」
店伙將茶備妥,提著托盤走了。
「在下初臨貴地,對貴地的英雄豪傑十分陌生,不敢冒昧往拜,沒想到甄三爺竟然先遣人枉顧,在下深感榮幸。」
他話說得十分客氣:「不知三爺派甄兄前來,有何見教?在下洗耳恭聽。」
「有關張兄與黑煞姑娘的事,單爺已向三爺說過……」
「哦!原來單定遠果然仍在三爺府上。」
「是的。單爺是三爺的知交,交情深厚,這次光臨敝地,是專誠前來與三爺小聚的。
單爺的意思,是請三爺助一臂之力,在徐州府找地方建根基。徐州有三爺的好友,在地方上頗有些實力。」
「哦!好事嘛!單定遠與他的姑母寄人籬下,在三山別莊豈能混出自己的局面來?
現在準備自立門戶,必定前途無量,但不知三爺答應了嗎?」
「正在從長計議,可能會答應的,三爺是十分講義氣的人。計議停當之後,可能在十天半月之後,由三爺親自陪同單爺前往徐州。」
「好朋友理該如此。」
「其實,該稱之為提攜後進。在口頭上,三爺與單爺雖則稱兄道弟,但論江湖輩份,三爺高了一輩。」
「呵呵!單定遠帶了八位美麗的師妹,如果想充前輩與三爺分庭抗禮,就什麼事都辦不成啦!」
「三爺的意思,希望兩位不要去打擾。」甄福不介意他語中帶刺,語氣毫無慍意:
「彼此留一分情義。」
說著,從袖底取出一串制錢放在桌上。
一串錢是一百文,可以買半支雞飽餐一頓。
「這是三爺奉送給兩位的程儀。」甄福皮肉不笑說:「出南門,在碼頭上可-到船,西上鳳陽下走淮安,都很方便,隨時都可以動身。」
「在下喜歡陸路。」
「那就乘渡船過河,在對岸的盱眙縣可以雇驢代步,買馬更穩當。要不了三兩天,就可以到南京。」
「呵呵!在下確有到南京的打算。」
「張爺是答應了?」甄福欣然說:「時候還早,過了河趕兩步,就可以到盱眙。呵呵!店錢三爺已打過招呼,不需兩位破費。張兄,這就與黑煞姑娘動身嗎?」
「呵呵!在下並不急於動身。」他一面說,一面捏斷串錢的貫繩,兩個指頭一次拈起十文錢,信手將錢捏成碎屑,一捏十文,三五下錢已剩下一半:「三爺的盛情,在下心領了。請轉告三爺,在下與黑煞姑娘要走的,但不是現在。」
「那張兄準備何時動身?」
「等辦完要辦的事再走。」
「那……」
「甄兄,何不轉告三爺?」
「轉告什麼?」
「叫他在日落之前,要無情劍單定遠離城遠走高飛,八位美麗的女人,三爺可以留下享用。要不……」
「要不怎麼樣?」
「黑天鷹與黑煞女魅,今晚將光臨三爺的府第。」
「好吧!在下當立轉告。」甄福喝了茶站起告辭:「打擾了,告辭。」
「奉送。」
送出室外,甄福冷冷一笑,瞥了鄰房站在房外的黑煞女魅一眼,大搖大擺走了。
臨湖莊的華麗秘室中,主人項傑與一雙美麗的少婦,接待公孫英,四個人顯得氣氛並不太融洽。
項傑年已花甲開外,高大魁偉龍馬精神。
站在身後的兩位美麗女人,不時替他捶背揉肩,兩雙水汪汪,可拘魂攝魄的媚目,貪婪地注視著坐在下首,英俊的公孫英,並不時送過一動人的媚笑,與令男人怦然心跳的秋波。
好色如命,準備成名後弄一大隊美女充下陳的公孫英,卻一反常態顯得拘束,不敢注視兩個美麗妖姬。
「我一而再警告你爹,不要來打擾我的安靜。」項傑語氣陰森無比:「早年的逍遙飛魔已在人間消失,在臨湖莊隱居的,只是一個不與世人往來的姓項老人。」
「項伯伯,小侄也是不得已……」公孫英軟弱地說:「家父下落不明,三山別莊已經化為瓦礫場。小侄不但已無家可歸,仇人更緊躡身後窮追不捨,走投無路,不得不逃來請伯伯作主。」
「這不是理由。」
「項伯伯……」
「你不是事前就透露了來這裡的風聲?」
「小侄天膽也不敢透露項伯伯的任何消息,只是被追急了,不得不往這條路上逃。」
「胡說!你如果事先不透露風聲,你的仇家怎會還比你先到一步?」
「什麼?」公孫英大吃一驚:「這……這是不可能的事,連小侄的所有手下,也不知道任何有關項伯伯的事。」
「事實如此,那兩個黑衣男女剛離開前門,你們就從後門到達,有這麼巧的事?」
「小侄對天發誓,決無事先對人透露風聲的事。這……好吧!既然項伯伯怕事,小侄不能替臨湖莊招禍,告辭……」
「閉嘴!老夫這輩子從來就不怕事,臨湖莊即使天掉下來也不會有禍。」逍遙飛魔拍案怒叫。
「小侄該死……」
「把你的人都接來,老夫等那兩個小輩來送死。你可知道城內天王甄海的事?」
「不知道。」
「早兩天,有個叫無情劍姓單的人,帶了八位姑娘投奔他。」
「哎呀!是他。」
「他是誰?」
「他是家父的晚輩……」
公孫英將八手仙婆在三山別莊逗留的經過說了,最後說:「這個怕死鬼悄悄溜走,想不到也跑到這裡來了。」
「原來如此,老夫還以為是甄海查出老夫根底,知道老夫好色,招來高手帶了美女前來對付老夫呢。哼!那幾個美女很不錯。」
「小侄可以把他招來,他不敢不來。」
「這……老夫想想看。」
「項伯伯的意思……」
「老夫必須先瞭解情勢,派人打聽消息,再籌劃對策,也許可能,有些地方利用得著無情劍那些人。」
天王甄海也是一個暴躁易怒的人,不能容忍有人上門挑釁。
在泗州,他的話沒有人敢不聽,喝一聲風起雲湧,跺下腳地動城搖。他不僅是本州之王,綽號更自以為是天王,狂傲的程度可想而知。
一聽甄福的稟報,這位天王可就按捺不住啦!
平時有人無意中開罪他,他的辦法是派兩個人,把對方打得半死弄成殘廢了事。
這時,他知道來人是強龍,必須多派幾個人,兩個人恐怕對付不了。
五名很神氣的打手,踏入悅來客棧上房的院子。
兩間上房的房門緊閉,其他的旅客與店伙,早就走避一空。
砰一聲大震,一塊磚頭扔在張允中的房門上。
兩間客房的房門同時開啟,踱出張允中和黑煞女魅,越過走廊,往院旁並肩一站。
「唷!你們幹嘛呀?」黑煞女魅笑問:「打上門來了,太不像話吧?」
「在下吳七,來獵鷹的。」為首的大漢嗓門像大雷,指指另一位同伴:「他叫尤五,捉妖魅的能手。」
「哦!來獵鷹捉魅?你們是……」
「奉三爺之命,來打發你們上路。」吳七傲然地說。
「上什麼路?」
「黃泉路。」
「我,黑煞女魅不認識黃泉路,得勞駕你們帶路啦!」黑煞女魅媚笑著向前走。
「在下尤五,領路的。」尤五拍拍纏在腰間的軟鞭:「你禁不起太爺三下兩下。來,在下領你走,別閃著小腰肢,來吧!黃泉路上不好走。」
大手一伸,巨掌青中泛紫,看色澤,便知黑砂毒掌的火候至少也有八成,只要一沾肌膚,死定了。
黑煞女魅的黑煞毒功,也是極歹毒的奇學,但性質與黑砂毒掌相反,一陰一陽,一剛一柔。兩毒如果接實,功深者勝,功力相當時,誰也克制不了誰。
「所以你要拖我一把羅!」黑煞女魅的纖手也伸出了,原本晶瑩如玉的纖手,也逐漸泛現黑氣。
雙方皆已看出對方是強勁的對手,當然不願在還沒試出對方功力深淺之時,行決定性的接觸。
兩人的手行將接觸,驀地身形急動,各發妙招易位攻擊,腥風乍起,黑煞掌與黑砂掌有如花雨繽紛,尋瑕蹈隙探索對方的要害。
剎眼間各攻了七八招,手臂的接觸聲此起彼落,你封我拆各展所學,在三丈方圓內快速的閃動糾纏。
似乎棋逢敵手,短時間誰也主宰不了全局。
各懷戒心,因此雖則攻得狂野,但守得更嚴密,守住要害,招一發即變,在一旁觀戰的人看得眼花繚亂。
論氣勢,黑煞女魅似乎差了一點點,她的黑煞毒功與掌法,走的本來就是陰柔路子,與對方的剛猛陽盛氣迥然不同。
張允中留心片刻,頗感不安。
黑煞女魅在江湖已是佼佼出群的高手名人,在後起之秀中名號響亮,而面對一個一方之霸的沒沒無聞小打手,居然拼成勢均力敵的局面。
可知天王甄海實力的雄厚程度,委實出他意料之外。
他與黑煞女魅不明敵勢孤軍深入,委實不智。
強龍斗地頭蛇本來就是犯忌的事,而天王甄海不是蛇,卻是地頭龍,牙尖爪利雄據龍窟的強龍。
他暗中決定了行動的計劃:必須以雷霆萬鈞之威,扳斷這條地頭龍的龍角,折斷這條地頭龍的爪牙,將龍趕出龍窟。
吳七四人看得心花怒放,認為尤五的黑砂掌已可主宰全局,大名鼎鼎的黑煞女魅,如此而已。
「小輩,你也別閒著。」吳七向旁觀的張允中欺近,獰笑著活動著一雙大手:「我吳七是獵鷹人,聽甄福說你自稱黑天鷹,我就要獵你這頭鷹。」
張允中關心黑煞女魅的安危,還不打算出手。
「走開走開。」他懶得轉臉,信手打出趕人的手勢,像要趕走纏人的花子:「別來打擾。」
吳七火冒三千丈,發出一聲低沉咆哮,疾衝而上,黑虎偷心走上宮一拳倏攻,拳發潛勁出湧。
張允中注意力全部集中放在黑煞女魅身上,僅神功默運護體,信手一掌撥出封架。
心無二用,這一分心,上了大當。
對方的拳並沒有排空直入攻擊,手臂半伸,拳陡然停頓在兩尺外,恰好讓他一封落空,而可怕的拳勁,卻在這瞬間離體外迸,異鳴驟發,潛勁如萬斤巨錘一湧而出。
百步神拳,隔山打牛絕技。
「砰!」一聲悶響,掌勁及體,張允中仰面倒摔出丈外,著地聲也相當驚人。
「哈哈哈哈……」吳七收拳狂笑。
可是笑聲突然中斷,張口結舌僵住了,竟似不信的向前驚訝地瞪大雙目。
張允中慢慢地爬起,伸手拍拍身上沾著塵埃,臉色泛白,虎目彪圓。
他能站起來,表示這一記出其不意的百步神拳,不但沒將他當場擊斃,連內腑也不曾受損。
「你這可恥的雜種,該死的武林敗類。」張允中一字一吐咒罵:「一出手就使用致命的絕技,而在下卻與你無冤無仇。好,你要我的命,你也得付出相等的代價。」
他吸入一口氣,直撞而上。
吳七定下心神,大喝一聲,漁陽三撾連攻三拳,虎虎拳勁直撼丈外,每一拳皆有遙碎碑石的勁道。
前後四拳,後勁不繼。
張允中疾進的身形,也中途停頓了三次,但身軀並未承受重大的壓力。
他用引力術化招,掌左帶右撥,四兩破千斤引偏了攻來的如山拳勁,最後一掌撥出,人已斜身撞入,貼身了。
一聲冷叱,他一雙大手已搭住了吳七的一雙小臂,五指如大鐵鉗,猛地一扳。
有骨折聲傳出,吳七的臉色突然泛青。
又一聲沉叱,他扭身將吳七摔飛出兩丈外。
這瞬間,另一名大漢看出危機,一閃即至,雙爪一上一下,上抓天靈蓋,下掏他的心坎要害,快極。
他雙手急升,閃電似的接住了對方的雙手,手一收貼身了,就在貼身的剎那間,他的右膝已擊中了對方的下陰恥骨,手一鬆,疾退兩步。
「呃呃……」大漢手掩下體,踉蹌後退,再發出一聲可怕的呻吟,蜷曲著摔倒。
眨眼間,倒了兩個,倒了就掙扎難起。
「帶……我走……」雙臂骨折的吳七,躺在地上厲叫,想坐起來卻力不從心。
這瞬間,傳出黑煞女魅一聲嬌叱,接著纖掌著肉聲震耳,激動的人影倏然分開。
尤五的右手掩住左肘,鐵青著臉急退。
來了五個人,幾乎在同一瞬間垮了三個。另兩名大漢大吃一驚,拔劍出鞘準備拚命。
「你們想全部葬送在客店嗎?」院門口出現的一位青袍人沉聲叫:「快將人背回去,丟人現眼。」
「黑煞女魅,在下學藝不精,栽在你掌下。」尤五咬牙說:「山長水遠,咱們後會有期。」
「本姑娘在江湖上等你。」黑煞女魅冷冷地說。
目送五個人走了,那位青袍人也失了蹤。
「得好好準備。」張允中向黑煞女魅說:「下一次來的人,必定比這一批高明,一批比一批厲害,千萬不可大意。」
「奇怪!我怎麼沒聽說過天王甄海其人?」黑煞女魅眼中有驚訝:「會不會是假名號呢?以這些打手來說,每個人都可在江湖獨當一面,可知天王甄海的實力,足以在江湖稱雄道霸,但江湖上並沒聽說過這人的事跡,豈不透著邪門?」
「這些隱身在暗處的人,豈能以真面目示告同道?」張允中說:「這兩個什麼吳七尤五,你一定也不知道他們的底細,姓名都可能是假的。」
「允中,我們公然而來,是不是犯了錯誤?」
「可能的。」
「那……」
「這時退出城,已嫌晚了些。你知道對付狗群的辦法嗎?」
「我懂。」
「懂就好,沉著應變啦!等甄三爺的大宅內,擺滿了斷手折腳的人,敢來的就沒有幾個了。」
「允中,你很喜歡斷對方的手腳。」黑煞女魅突然冒出題外的話。
「我不想殺人。」張允中一面說,一面往客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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