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老狗父子,近期間是不易找到他們的。」黑煞女魅加以解釋:「而絕劍那些人,很快就會離開,以後就難追蹤他們了。」
「九天魔鷹對你十分重要嗎?」張允中問。
「是的。」
「比公孫老狗父子所加之於你的羞辱更重要?」
「是的。」
「好的!歇息一個時辰之後,我們到他們的泊舟處等候機會。」
「謝謝你,允中。」黑煞女魅向他含笑道謝。
「不必謝我,其實我也要找他們。」張允中笑笑說。
「對,他們還欠你九萬九千兩銀子的債。」黑煞女魅半開玩笑半認真:「不能便宜他們,從現在起,要加利息,就算月息一厘五好了。要是算印子錢的話……」
「廢話!你以為我開當鋪嗎?」張允中大聲說,開始埋頭進食。
同一期間,小書生張三與那雙老夫婦,站在三山別莊東南三里餘的一座土坡上,遠眺餘燼裊裊的火場。
「奇怪!什麼人有如許強大的實力,半個更次就毀了幾乎是金城湯池的三山別莊?」
小張三惑然自語:「沈爺爺,你老人家總聽到一點風聲吧?」
「我得回城去討消息。」老人搖頭苦笑:「南京以下,不是我們的地盤,我們也懶得過問,所以消息不夠靈通。這樣吧!我們先弄到一兩個喪家之犬,問一問就知道了。
唔!左前方那家農舍,好像有不尋常的人走動,咱們下去看看。」
「走啊!沈爺爺沈奶奶。」小張三欣然搶先向下急奔。
農舍的人,看到三人突然出現在屋前,吃了一驚。
一位老農和一位虯髯大漢,火速抄起草鋤和刈刀,兩面一分,擺出虎拒柴門的態勢戒備。
「好哇!果然不錯。」沈爺爺-須大笑:「哈哈!這位扮農夫的虯髯大漢,是莽張飛張合,公孫龍的一個小爪牙。他從前曾經在江西南昌混口食。找他討消息,錯不了,他昨天一定在莊中,應該知道詳情。」
「老不死,你認識我?」莽張飛揚著草鋤訝然問。
「你否認嗎?」
「我……」
「貴莊昨晚是怎麼一回事?莫不是見了鬼吧?」
「確是見了鬼,一大群鬼。」莽張飛不假思索地說。
「真有一大群鬼?」
「石門山桃花塢的女匪,戴了鬼面具,不是鬼又是什麼?」莽張飛咬牙說:「當初莊主從他們手中,把她們黑吃黑得來的皇貢奪獲,應該千萬當心留神防備他們的,沒想到最後仍然栽在她們手中,真是冤哉!」
「哦?桃花塢的女匪!難怪!」沈爺爺恍然:「原來潛伏在藏春塢的那群神秘女人就是她們。當年老女匪絳仙莊-,姘上了玉面神魔,神魔在天下各地建了五處秘窟,中設無數機關埋伏。江西的大風山莊,就比三山別莊堅強百倍。她們攻破你這小莊,乃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全是張允中張小狗的罪過。」莽張飛毫無顧忌地大喊大叫。
「你胡說些什麼?」小張三也大叫:「你這傢伙混球,怎麼扯上了張允中?」
「在下親眼看見他和黑煞女魅走在一起的,雖則他用黑巾蒙了臉。」莽張飛大聲說:
「那群女匪在他的指揮下,陣法變化萬千,靈活萬分,咱們的人一上去就陷入刀山劍海中,眨眼間就送了命。」
「你……你胡說八道……」小張三尖叫。
「在下從不胡說。」莽張飛拍著胸膛說:「大少莊主已經帶了人去找他。莊中親自目擊的人不只我一個莽張飛,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其他的人。」
「我們走。」沈爺爺沉聲說:「我們先去找。這位莽張飛的話可信,這傢伙壞雖壞,但從不胡說八道。」
「快走,糟!」小張三再次領先飛奔:「老天爺!與黑煞女魅走在一起已經夠糟了,現在又和女匪混在一起,怎麼得了?老天!」幾乎所有的人,皆在尋找張允中。三山別莊的毀滅,像一聲春雷震撼江湖,張允中的名字和聲威,以驚人的奇速向江湖轟傳。甚至,有人把他列為這一代風雲榜上的最有資格的候選人。顯然,這一代的風雲十傑人選中,張允中的名號扶搖直上,呼聲之高,甚至竄升到前三名左右了。
而上一屆的武林十傑,已經日漸凋零。
無極天君賀雲鵬,就是十傑之一,目下已淪入二流人物之林,浮沉之間,可看出武林大勢變遷。
江湖沒有長青樹,自古英雄出少年。
說巧真巧,第一個找到張允中的人,就是無極天君。
這一位上一屆的武林十傑之一,已經年屆花甲,仍在江湖現世,武功甚至遠落在黑煞女魅之下。
而黑煞女魅雖則這幾年聲威頗顯,名氣竄升,但還不夠提名角逐這一代風雲榜的份量呢!
無極天君好可憐,成了探聽消息的跑腿。
他領了兩名大漢,穿了一襲青袍佩了劍,奔向府城找地頭蛇,打聽張允中與桃花塢那群女匪的去向和下落。
三山別莊的人,已將昨晚襲擊別莊的詳情,通知了絕劍秦國良一群人,所以他們派人四處追查張允中與女匪們的下落。
似乎,黑、白道這次結算,已因三山別莊黑道司令中樞的毀滅而告終,目標已轉於張允中身上了。
張允中已成了黑、白道雙方的狩獵目標。
剛到達小村鎮的前面大樹將軍廟前,廟角突然踱出單刀插在腰帶上的張允中。
「老相好,你才來呀?」張允中的話帶有濃濃的江湖味,踱至路中劈面攔住去路:
「在下久候多時,希望候到一二個說話有份量的人。我想,你在絕劍秦國良面前,說話多少有些份量,畢竟你曾經是武林十傑之一,人的名,樹的影哪!」
無極天君大吃一驚,心中一涼。
「你……你還沒走?」無極天君心虛地問:「有……有人看……看到桃花塢女匪,已…已經離鎮江走……走了,你……你沒跟她們走?」
「在下不是好好的站在你的面前嗎?」張允中嘲弄地說:「你看,我站在大太陽下,影子清晰明確,保證不是鬼,鬼是沒有影子的。」
「你……想怎麼樣?」無極天君沉聲問,色厲內荏。
「想要你帶口信給秦吉光。」
「什麼口信?」
「要他趕快來找我,還我公道。上次我找了一位仁兄帶口信,那位仁兄可能記性太差,或者口齒不清辭不達意。在下不該信任他,在這裡像呆瓜般傻傻地等,沒等到秦吉光五個我要等的人,卻來了大力鬼王幾個混帳東西,串通了公孫英那雜種,用詭計打了在下一枚生死針。借你的口傳話,這次大概不會弄錯了。」
「你……好,我替你把口信傳到,決不會誤事。」無極天君趕忙應允,急於脫身,心怯的表情相當明顯。
「那就謝啦!且慢轉身。」
「你……」無極天君果然不敢轉身撤走。
「把你們三個人的兵刃留下,就不會把口信忘了。」
「什麼?你要貧道繳械?」無極天君羞憤地問。
「一點也不錯。」張允中的語氣斬釘截鐵。
「小輩,不要欺人太甚。」無極天君咬牙說:「你知道你這樣做……」
「我這樣做,合情合理合法。」張允中沉聲說:「而且,已經是太過仁慈了。閣下,你不打算留下兵刃嗎?」
「只要我無極天君有一口氣在,你小輩休想如意。」無極天君厲聲說,真有寧可丟掉性命,也不肯認栽屈服,顏面與尊嚴比生命重要得多。
「看來,在下只有強制你們留下了。」張允中冷笑著說,舉步向前接近:「在強制之下,生死由命,各負其責,這可是你自找的。」
無極天君知道張允中厲害,但受盛名之累,名列武林十傑的人,怎能受辱,任人擺佈?情勢所迫,不得不硬著頭皮應付挑釁,說話期間,早已神功默運,隨時準備出手,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與聲譽,全力以赴。
一聲怒吼,大袖成了堅硬無比的打擊武器,向直逼身前的張允中揮去,力道萬鈞的流雲飛袖絕學,發出破風的厲嘯,有如雲天深處傳來的隱隱殷雷,狂飆乍起。
張允中不閃不避,雙手一揮,近身的罡風勁流向兩側斜逸。
袖就在這剎那間到了胸腹前,後勁更猛烈三倍。
張允中雙手一合,將近身的大袖抓住了。
「滾!」他沉叱,左扭身借勁導力。
無極天君驚叫一聲,飛起前衝。
這瞬間,張允中的左手閃電似的攫住了無極天君腰間的佩劍,皮佩套應手而斷。
「你們兩個,也打算動手拚搏嗎?」張允中用奪來的連鞘長劍,向另兩名大漢一指。
「咱們認……認栽。」兩大漢驚恐地同聲說,發抖的手開始解刀劍。
無極天君飛出兩丈外,砰一聲摔倒在地,摔勁太猛太急,半途想控制身形根本不可能,摔了個手腳朝天,背脊骨似乎每一節皆被摜鬆了。
正在昏天黑地想爬起,咽喉已被一隻快靴踏住了,力道恰到好處,不掙扎則痛苦不大,稍一動即痛苦加劇,咽喉欲裂,呼吸將絕。
「你給我聽清了,一個個字好好記牢。」張允中用奪來的劍壓在無極天君的鼻尖上說:「目下是午牌末,半個時辰之後,未牌正,叫秦吉光帶了那天偷襲在下的六個人,還有謀殺斷腸簫的主凶九天魔鷹季天翔,前來與在下了斷。過時不候。如果他們不來,在下對你們這群人,見一個廢一個,決不寬貸。閣下,記清楚沒有?」
無極天君的一雙手,死扣住踏在喉上的腳,天罡掌力已貫於掌心,可是卻撼動不了張允中的腳,最後只好放棄掙扎的念頭。
「老……老夫記住了。」無極天君絕望地、羞憤地說:「只要老夫有一口氣在,誓雪今日之恥,你……你不要太得意了。」
「只要你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與在下結算,在下必定按武林規矩和你了斷。」張允中收回腳,將劍丟出三丈外:「假使你仍然不要臉,用秦吉光那雜種的卑鄙手段偷襲謀殺,我必定要你生死兩難。爬起來,給我快滾!只有半個時辰,可別耽誤了傳口信的時間。」
無極天君狼狽的爬起,怨毒地死瞪了張允中一眼,這才憤恨地走了。
張允中開始等候,這次,他在心理上已有了準備。上一次當學一次乖,不會再上當了。
從現在開始,是堂堂正正站出來的時候了。半個時辰是很快的,按武林朋友的腳程,來回一二十里綽綽有餘。可是,顯然無極天君並沒將口信傳到。
要不,就是絕劍秦國良那些人不屑前來與他了斷,或者是不敢前來了斷,因為未牌正已過,還不見有人前來。
他正打算離開,相反方向的村口,出現了公孫英兄弟,與及三山別莊的爪牙。
百了谷百了雙姝也在場,兩位老道婆跟在雙姝後面。足有二十人之多,實力空前雄厚。
張允中一挺胸膛,從大樹將軍廟的廟腳緩步而出,到達大道中心,迎面一站攔住去路。
公孫英一群人看到了他,不約而同發出惡毒的咒罵,一窩蜂急搶而來。
雙方面面相對,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張小狗!你竟然還敢在此地耀武揚威。」公孫英切齒咒罵,逼近至丈五六怒目相向:「你這狗雜種,是你糾和桃花塢女匪,毀了我的三山別莊。是你……」
「你這狗養的卑鄙畜生!」張允中也無情地反擊咒罵:「張某等你了斷,已經等了太久的時日了,今天恰好狹路相逢,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是你我了斷恩恩怨怨的時候了,你們來得好。」
「你說你如何勾結桃花塢女匪……」
「在下不回答你的任何問題,只向你討公道。」
「在下必須先弄明白……」
「閉上你的狗嘴!」
張允中沉叱:「我張允中初闖江湖沒幾天,與江湖各路無仇無怨,更不知道你三山別莊是啥玩意,更不知道你公孫家一群狗男女是什麼東西,你竟然在見面時卑鄙地用淋元散暗算,將在下弄至地牢百般折磨凌辱。第二次見面,依然用詭計打了在下一枚生死針。你這卑鄙無恥惡毒的狗,今天是你還債的時候了。」
公孫英的手按上了劍靶,巧妙地旋開了劍靶的雲頭洩散小孔。
「你是絕劍那些人的爪牙,本莊的人有權向你採取行動。」公孫英咬牙切齒說:
「沒將你抽皮抽筋,已經便宜你了,這次你……」
「你有權採取卑鄙無恥的行動?」
張允中截斷對方的話徐徐舉步逼進:「你何必打出你老爹的旗號,在江湖丟臉現世?
你丟盡了武林人的臉面,你沒有一絲江湖人的豪氣,你只是一個豬狗不如的雜種。」
公孫英怒不可遏,一聲劍鳴,拔劍出鞘。
「大少莊主,不可被他的激將法激怒了。」生神南門春生急步搶出,攔在前面,拔出生死筆:「請退!殺雞焉用牛刀?待老朽活捉他帶回莊剝他。」
「你這老豬狗活了偌大年紀,依然畜生之性不改。」張允中冷笑著說:「你要剝我,憑什麼?憑你老得快進棺材了?你連剝一支小蟲也有氣無力……」
生神突然一閃即至,矮小的身材速度驚人,真像一頭精力旺盛的脫兔,一蹦一跳令人肉眼難辦。
生死筆中,彈出一枚生死針,速度之快,已非肉眼所能看得到形影的。
張允中一而再受到暗算,一而再受到致命的暗器偷襲,早已恨透了這些用暗器偷襲的人,時時提高警覺。
對方的撲進速度雖快,但決難快得過他的心電神目,生死筆的筆尖向他一指,他已經看出筆中有鬼。
這種直射的暗器沒有技巧可言,全憑一個字快而傷人,只要事先有所提防,不難躲閃。
張允中目力超人,居然能從對面看到細小的飛行針尖,僅側移半尺,便避過生死針的生死一擊。
生死筆-尾光臨,指向他的腹部要害。
「劈山分!」他舌綻春雷沉叱。
刀光似電,一閃即沒。
同一瞬間,他左挪一步。
同一剎那,錚一聲單刀入鞘。
生神向前衝,衝過他身右。
旁觀的人,只看到刀光從筆影中鑽入,如此而已。
地面,留下一條右臂,一枝生死筆,和濺落的斑斑鮮血,當然都是生神所留下的。
「哎……」衝出丈外的生神猛叫,剎住腳步,踉蹌轉過身來。
「我跟你拚了……」生神猛吼,揮動僅剩的左手,向張允中的背影發狂般衝去。
張允中的身影,卻出現在原站處的左手,恰好讓生神從他的右側衝過。
就在這電光石火似的瞬息間,他的右手電似的拂過生神的左肩,肩骨隨指碎裂,但皮肉並未綻開,骨裂聲清晰可聞。
「天……啊……」生神倒入衝出接應的死神北門真武懷中,仰天長號。
右臂齊肩而折,左肩骨裂,叫天也無能為力了。
拚搏發生得快,結束也快,真正能看清張允中那「劈山分」一刀的人,幾乎沒有。
這一記令人莫名其妙的「劈山分」,比那天他用刀背痛擊太湖蛟的「回龍決」,似乎威力強了三倍,速度也快了三倍。
那天,公孫莊主看出「回龍決」的脈絡,認為是刀神的刀法「大回風斬」。
今天,在場的人中,沒有一個人比公孫莊主高明,所以沒有人看出「劈山分」是怎麼一回事。
廿個好漢英雄,有一半人臉色驚怖,心中發抖,似乎張允中的刀正要向他們的身上招呼。
「能逃過在下三刀的人,在下即不在下殺手。」張允中掃了眾人一眼,冷冷地說:
「鼓不打不響,鍾不敵不鳴。在下把話說在前面:我張允中出道闖蕩,年輕且富正義感,志在英雄豪傑,不敢欺善怕惡,講道理講公平。誰要是想倚眾群毆,張牙舞爪一擁而上,在下必定刀刀斬絕,決不留情。我看你們已經躍然欲動,要一擁而上了。上吧!殺不光你們這些雜種,算你們祖上有德。」
他這些話說得陰森,殺氣懾人心魄,把一些妄想搶出亂刀分他的人,嚇得心膽俱寒。
公孫英只感到心向下沉,脊樑發冷。
生死兩神是三山別莊的兩個強力支柱,和稱生死二門。
向三山別莊尋仇的江湖高手,大半是毀在這兩個凶神手下的。江湖朋友提起這兩個神,即使不發抖,也會心驚膽跳打冷戰。
可是,搶先攻擊,而且先用筆中的生死針突襲的生神,連一刀也沒接下。
面對廿名高手中的高手,張允中像天神般無畏地出面攔截,這分膽氣與豪氣,就足以令這群亡命之徒魂飛膽落。
死神北門真武只看了懷中的生神一眼,便知道生死二門塌倒了一座門啦!
他鋼牙一咬,將像枯萎的草一樣的生神交與一名爪牙,拔出七星劍,惡狠般地向張允中走去。
「小輩,你下手好狠好毒。」死神厲聲說,高大如門神的身材因激動而出現顫動:
「老夫……」
「你這老狗雜種說的不是人話。」張允中冷冷地說:「那老狗筆中藏針狠然下毒手,是他狠毒還是我狠毒?我看你是白活了偌大年紀,你對是非善惡的看法比畜生還要含糊,你這種人活在世間,的確是一大禍害,你怎麼不早一點死?」
大樹將軍廟的廟前,突然出現一雙老夫婦。
「罵得好!快哉!」老人家鼓掌叫:「老伴,我的酒葫蘆呢?我要喝三大口。」
老太婆將壽星杖一舉,壽星杖的腳下吊著一隻酒葫蘆。
「喝啦!」老太婆微笑:「你很久沒碰上值得高興的事了,今天碰上啦!該喝,該喝。」鏡花仙姑柳眉一挑,身形倏動,寬大的玉色道袍飄飄,三兩飄便飄到兩老面前,陣陣幽香中人欲醉。
「老人家,你說的風涼話實在有傷厚道。」鏡花仙姑媚笑著說:「也許,你活了一大把年紀,必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擺出老不死的嘴臉教訓人。」
老人已喝了三口酒,將酒葫蘆拴在自己的腰帶上。
「老夫已年過古稀,確也該稱為老不死。」老人笑吟吟地睥睨著美道姑:「至於是否有頭有臉,小仙姑,這很難講。當今皇上君臨天下,夠有頭有臉了吧?但你不妨到稍偏僻一點的鄉下去打聽,恐怕就沒有幾個人,知道嘉靖皇帝是啥玩意了。」
「那麼,你又是啥玩意呀?本仙姑知道嗎?」
「老夫是要人命的玩意,那位公孫大少莊主曾經見過老夫一面。至於你是否知道,那就難說了。不過,老夫相信你是知道的。」
「真的?」
「這得看你師父百了谷主無常散仙,是否曾經將老夫的名號告訴過你了。」
「你說說看!」
「老夫姓沈,沈獨行。」
鏡花仙姑大吃一驚,花容陡變,突然打一冷戰,悚然向後退。
人群中傳出驚噫聲,雙方的對話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千里獨行沈獨行!」有人脫口驚呼。
白道英雄中的真正英雄,卅年前譽滿江湖的白道名宿千里獨行,白道群雄的領袖人物玉龍,曾與他稱兄道弟。
公孫英自從兩老現身,他就心中打鼓,已看出老太婆是一杖震飛八指仙婆的人。
「還有誰和我老不死玩玩嗎?我的劍已有卅年沒磨了。」千里獨行向這一面笑笑說:
「能砍我老不死一劍,就可以出人頭地揚名立萬,來吧!不要錯過機會了。」
沒有人理睬他。
白道的真正英雄,在黑道朋友眼中,一點也不可怕,除非在犯案的現場被抓住把柄。
鏡花仙姑如果不是主動招惹生事,決不會害怕溜走。
公孫英心中叫苦,揮眾群毆的機會失去啦!
張允中瞥了兩老一眼,他不認識這位大名鼎鼎的老前輩。但是,他從神鷹口中概略知道這個人,心中有點發虛。
「現在,你可以撲上來發劍了。」他的目光回到惡狠狠的死神身上,並沒有拔刀的意思:「我說過的,你只要接我三刀,你的命就可以保住了。」
「老夫不領你的情。」死神咬牙說,劍勢已完全控制了他的動向。
「第一刀,叫天雨絕。」他的手按上了刀靶,壓下卡簧:「從上空下劈。你的內力火候,必須比我精純兩倍,才能架得住下劈的刀勢。要化解,則要強三倍才能辦到。」
「老天爺!那有先告訴對手自己出手的招術的?」千里獨行向老伴苦笑怪叫:「這小子一定是瘋了,沒錯,該關入瘋人院。」
「別嚷嚷,老伴。」老太婆說:「剛才那一刀劈山分,你我就不一定接得住呢!」
兩位老人家一彈一唱,給予死神心理上的威脅加重了一倍。
鬥場中,氣氛更緊。
殺氣騰騰,時光似乎凝住了,旁觀的人屏息以待。
似乎,四周隱約傳出肅殺的秋聲。
在行家的眼中,勝負已經分出來了。
是從一雙對手的神色中,毫無疑問地分出來了。
死神的外表氣勢,似乎已佔了上風,臉色獰惡,咬牙切齒,劍勢似已主宰全局,任何時候皆可能發起空前猛烈的攻擊。
對方任何幾微的移動,就可以誘發死神凌厲的,致命的一擊。似乎死神已成為真正的死神,正在伸出收魂的手。
相反地,張允中迥然不同,手按刀靶站在那兒,全身是放鬆的,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沒有懾人的厲光和氣勢發出,眼皮極為自然地,有節奏的輕輕眨動。
在對方凌厲、懾人、吞沒一切的強大氣勢重重壓迫下,表現得出奇的鎮定、輕鬆、從容。
相互比較之下,行家便可看出強弱了。
死神像一隻刺毛已經豎立的刺蝟,雖有點嚇人,但卻是無害的,可以用棒放心大膽地痛擊,當然,不能用肉掌去打。
在畏縮中,可以看出內在的恐懼、緊張、心虛等等隱秘。
張允中的鎮定,輕鬆從容,控制得恰到好處,恰好不至於誘發死神的全力攻擊。
只要他身形一動,或者刀出鞘一分或二分,就可以誘發劇變了,真正主宰情緒波動的人是他,而不是死神。
他絲紋不動,控制住誘發的契機。
「你不能再繼續緊張、激動、憤怒。」他用行家熱誠指導的口吻說:「你已經到達體能與情緒爆發點,再繼續下去,你將會感到眼前發黑或發光,甚至可能導致眼珠子爆突出來成為瞎子。你必定已經感覺出,掌心的汗水愈冒愈多,手臂的肌肉已經發僵,不由自主的抽搐現象發生,劍似乎愈來愈沉重,是不是?」
死神的心抽動了幾下,感到四周好冷,好冷。
「你的心跳愈跳愈快,快得幾乎自己可以聽得到脈動的聲息。」他的語氣愈來愈平靜,充滿信心。
「你這樣還能和我拚命嗎?你簡直是白送死。我攻擊人從不浪費精力,抓住千萬分之一毫忽的好機會,一刀就夠了。你看你,全身都是破綻,我可憐你,你已經不適宜站在我面前舉劍了,不要我攻你,你自己就崩潰了。」
死神控劍的手,抖了幾下。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公孫英發瘋似的狂叫:「不要讓他拔刀!殺死他!殺死他……」
狂叫聲誘發了劇變,突破臨界點突然爆發,衝破了平衡局面。
死神厲吼一聲,身劍合一瘋狂地撲上了,劍氣迸發有如迅雷疾風,行雷霆一擊,聲勢之雄,驚心動魄,死神的綽號不是白叫的。
張允中刀未出鞘,身形一晃,乍沒乍顯,讓死神連人帶劍衝過,反手一掌拍在死神的後腦勺上。
死神剎不住腳步,揮動著七星劍,狂喊狂叫著,沿大道向前衝,向前又向前,像個瘋子。
死神瘋狂前奔的背影,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狂叫狂舞著的死神,背影狂奔出里外,消失在大道東面的道路折向處。
「這怕死鬼!」突然傳出張允中的怒叫:「他像老鼠般逃掉了,怕死鬼……」
公孫英兄弟不見了,其他的人,正驚恐的四散而逃,越野飛奔,像是漏網之魚。
「我要追得你上天入地!」張允中的叫聲,也消失在東北角的樹林裡。
「快追!」千里獨行叫:「糟!又得受小丫頭埋怨好半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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