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情地親了婉君的額角,不久,婉君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兩人相擁而眠,時光在飛逝。
一陣飛禽的驚噪聲,使杜弘一驚而醒。
糟!他陷入重圍。十六名中年人,十六支長劍,像是一座待機下壓的劍山,虛懸在他的身軀上空。十六隻怪眼,陰森森地盯視著他,像是一群貪婪的餓狼,注視著他這條小羔羊。
「不許動,閣下。」一名中年人說,劍尖懸在他的咽喉上方。
他心中駭然,但仍然徐徐放鬆懷中仍在沉睡的匡婉君,沉著地問:「你們是誰?有何指教?」
匡婉君終於驚醒,大叫一聲臉色泛灰。
「不要怕,婉君姑娘。」他輕拍著婉君的肩背說。
中年人冷冷一笑,說:「你們這對野鴛鴦,好夢該醒了。哼!好夢由來最易醒的。」
他勃然大怒,挺身欲起。
劍尖抵住了他的咽喉,中年人獰笑道:「閣下,安靜些。」
接著,俯身左掌疾揮,「劈啪」兩聲,給了他兩記陰陽耳光,又道:「你如果活得不耐煩,我這就給你一劍穿喉。情場得意,要付出代價的,在下真想早些送你去見閻王,你要是再敢發橫撒野,大爺必定殺你。」
說完,舉手一揮。
上來了兩個人,取去他兩人的劍和匕首以及百寶囊,有人叫:「把雙手乖乖地伸出來,快!」
牛筋索捆住了他的雙手,再加上一條鐵鏈,他成了待決之囚。腳上又加上只能邁出半步的鏈子與牛筋索,走路也感困難。
匡姑娘不加反抗,因此受到優待,只反綁了雙手,末加鐵鏈。
「你們是鳳凰谷的人?」他憤然問。
「啪啪!」又是兩耳光,為首的中年人凶狠地叫吼:「閉上你的臭嘴!不問你就不許你吐出半個字。不然,太爺先敲掉你兩顆狗牙,不信你試試?」
好漢不吃眼前虧,在情勢未明朗之前,他見機地閉上嘴,不作無謂的反抗。
「押走!」中年人揮手叫。
東方天際已現魚肚白,但林下仍然黑暗。一陣急走,到了一處山林坡下。
中年人舉手一揮,有六名大漢四面一分,遠出五十步外擔任警哨。
兩人被捆在樹幹上,插翅難飛。包括為首的中年人在內,全向東面眺望,似有所待。
「看見後面那座鞍形山峰嗎?」
「哦!怎麼我們昨晚離開鳳凰谷那麼遠?」匡婉君大表意外地說。
「昨晚咱們被人愚弄了,誘離鳳凰谷二十里以上。等會兒得設法引開他們,我要設法鬆綁。」
「你打算……」
中年人突然回頭,叱道:「閉嘴!想死麼?」
「啪啪!」杜弘又挨了兩耳光。
杜弘心中暗暗叫苦,向匡婉君低聲問:「你認識這些人麼?」
匡婉君不住發抖,搖頭道:「我一個人也不認識,我很少在江湖走動。」
「他們不像是鳳凰谷的人。」
「這裡好像不是鳳凰谷呢。」
杜弘深深吸入一口氣,咬牙道:「在下如果能脫身,閣下將永遠後悔。」
中年人狠狠地連抽他四耳光,厲聲道:「後悔的將是你,你永遠沒有脫身的機會了。」
遠處出現了八個人影,其中一人赫然是萬載玄冰萬謀。看八人的排行,萬載玄冰的地位並不太高,位列第五。領先的人是個穿了短打扮,挾了一根龍首杖的老太婆,有一雙銳利陰森的怪眼,高顴骨,大嘴巴,不像是女人,倒像是個屠夫,腰帶上帶著的短刀,鞘把皆鑲了光閃閃的寶石。
中年人上前相迎,含笑行禮道:「上稟主母,果然將人捉來了。」
老女人笑問:「沒交手?」
「沒有。幸而昨晚便落在咱們的眼線監視下,屬下整整花了一個時辰,逐寸接近,方未將他們驚醒。」
「好,辛苦你了。」
「屬下理當盡責,幸不辱命。」
八人走近,萬載玄冰訝然道:「果然是這小子,怪的是攝魂魔君的女兒,怎麼真的被他勾引上手了?」
老女人大為不耐,揮手道:「萬謀,走開,私人過節,這不許提及。」
「是。」萬載玄冰恭順地說,退至一旁冷眼旁觀。
老女人轉向杜弘,點頭:「人才儀表,名不虛傳。你是銀漢孤星杜弘?」
杜弘冷冷地反問:「你認識在下麼?」
龍首杖一閃,「噗」一聲劈在他的左頸根上,真力直撼全身,力道甚猛。
「你得乖乖據實回答,老身不許可任何人在我面前撒野抗命。」老女人聲色俱厲地說。
「在下認了。」他咬牙說。
「噗噗!」老女人凶狠地用杖頭在他腰肋上撞了兩記重的,撞得他五內翻騰,痛得直冒冷汗。
「這次教訓,你該學乖了。」老女人陰笑說。
他橫了心,冷笑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並不願將在下立即置於死地,是麼?」
老女人的枝舉起了,但一陣遲疑,放下杖朗笑道:「不錯,你很精明。」
「好說好說。你有何所求?」
「你是向鳳凰谷問罪而來的?」
「不錯。」
「老身也是前來毀滅鳳凰谷的人。」
「在下不敢置信。」
「信不信由你,老身要求你合作。」
「合作?」
「是的,合作,隨老身殺入谷內,雞犬不留。」
「你與鳳凰谷有何深仇大很?」
「這不用你管,只問你肯是不肯。這幾天中,老身帶來的人死了不少,始終未能越雷池一步,因此要借重你打頭陣。」
「如果在下拒絕……」
「你不會拒絕的,老身有此自信。當然,老身不是小氣的人,給你兩條路走,一是生一是死。」
「說得很中聽,兩條路,果然不小氣。」
「生,是你當天發誓與老身合作。死,老身派人把你活埋在此地。」
「你信鬼神?信任江湖人的誓?」
「對於你,老身敢於相信。」
「你像是早已知道在下的底細呢。」
「當然。如果不是為了你,老身也不會前來鳳凰谷。」老女人獰笑著說。
「你的意思是……」
「不許多問。」老女人沉叱。
「至少,你該告訴在下你們的底細……」
「說不許向就不許問,你想要皮肉受苦?」
「好,我答應你。」
「很好。」
「準備香案。」他大聲說。
老女人一怔,說:「哪來的香案?跪地歃血發誓便可。」
「有香案方可表示慎重,折枝為香,掃葉為箔,方便得很。」他煞有介事地說。
「好,依你。」老女人說,舉手一揮。
過來兩名中年人,八劍八方戒備。兩個人替他解綁,但腳鏈未除。
他略為活動手腳,捲起左衣袖,泰然在香燭前跪下,慢騰騰地上香。其實,他在暗暗行功。
他伸出右手,叫道:「刀!」
老女人認為在八劍圍指下,再有自己的盤龍杖在旁,諒他也插翅難飛,將短刀丟下說:
「點血便可,不可傷得太深,你還得與紫金鳳生死相決。」
他將刀鋒在左臂上磨了兩下,望天說道:「過往神靈明鑒,弟子杜弘,誓不在暴力下低頭任人宰割,呔!」
刀光一閃,人化狂風,猛撲老女人。
老女人反應奇快,盤龍杖急擋,人向側飛,遠出丈外大喝道:「給他一劍。」
杜弘由於雙腿被鐵鏈與牛筋索所限制,舉動欠靈活,一撲落空,知道要糟,無法追擊了。
八劍急聚,生死須突。
他向前仆倒,奮身急滾,大喝一聲,左手打出了三枚孤星鏢,臨危拚命,下手絕情,同時揮刀進擊。
仆倒時已避開前面的一劍,滾動間短刀一揮,架住了側方的一劍,急滾而入,短刀乘勢反抽。
側方的第二把劍,刺中他的右大腿外側,急滑而過,劍鋒劃開一條不算深的血縫。
「啊……」慘號刺耳。
「砰噗噗……」有人接二連三倒下了。
他脫出重圍,一躍而起,躍得太急,幾乎被鐵鏈絆倒,但他終於站穩了。
倒了四個人,叫號聲與呻吟聲驚心動魄。
另八名大漢,急速向內填補空隙,另七人佔住外圍。
十九比一。不,二十比一,還有一個老女人。
血,濕透了褲管。
他像一頭受傷的怒豹,大吼道:「已經有四個人墊棺材背了,最少還有四個人也要跟著見閻王,上吧,在下還有四枚孤星鏢。」
老女人未料到他仍然如此驃悍,駭然叫:「暫勿進擊,退!」
一名大漢說:「主母,咱們用暗器殺他。」
「要活的!」老女人叫,奔向捆在樹上的匡婉君,杖頭頂住了匡姑娘的咽喉,大喝道:
「杜小輩,丟刀投降,不然老身先殺了你的女人。」
他暗暗叫苦,厲叫道:「匡姑娘與在下無關,她也是要到鳳凰谷的人,她的死活與在下毫無……」
「哼!殺了她再殺你,能說與你無關?」
「你們不一定能殺我,在下仍可一拼。」
「好,老身先敲破這丫頭的腦袋。」
老女人舉杖便砸,匡婉君驚駭地叫:「杜弘兄,救……救我……」
「住手!」他沉喝。
老女人的杖頭。搭在臉無人色的匡婉君腦袋上,冷笑道:「你們如不想做同命鴛鴦,乖乖丟刀投降。」
杜弘的心中天人交戰,最後丟下刀切齒道:「罷了,依你。」
老女人舉手一揮,十二把劍向前合圍,劍尖徐聚。
「丟下手中的孤星鏢。」一名大漢叫。
他只好遵命,人在矮簷下,怎能不低頭?
「先刺斷他的左臂!」老女人厲叫。
一名大漢的劍尖,指向他的左肘彎。
「這次真完了。」他慘然地想。
驀地,南面突傳來直震耳膜的叫聲:「住手!」
接著,響起一陣如珠走玉盤的散碎琴聲。
到尖停在他的肘彎上,力道似已消失。
除了遠在三丈外的老女人外,其他十二名大漢全都呆在原地,如醉如癡,像是一群夢遊的人。
「咦!」老女人變色叫。
南面林緣,穿素絹衫的少女席地盤膝莊容端坐,膝上放置著瑤琴,委地長髮整齊地被在兩側,鑽石明眸注視著鬥場,纖纖十指卻靈巧地彈奏出一串動人心魄的美妙音符。
兩侍女站在她身後。剛才發聲喝止的人,正是那位捧著琴匣的侍女。
相距在三十步外,琴聲卻令十九名高手中魔。
杜弘並未中魔,先前感到心神渙散,有點迷迷糊糊,總算定力不差,立即警覺地收斂心神,悄然向外退。
老女人也不受琴音控制,但臉色蒼白,以手掩耳,運功抗拒琴音的襲擊,徐徐向外退,大叫道:「你為何要管這檔事?住手!」
杜弘伸手摘下一名大漢的鎖匙,向匡姑娘退。
琴聲未止,輕柔的旋律充塞在天宇下。
老女人漸退漸快,似已難以禁受琴音的襲擊。
十九名大漢,仍然在發呆。
杜弘到了樹下,先解了自己雙腳的鐵鏈與牛筋索,再替匡婉君解綁。
匡婉君像個白癡,雙目無神向前瞪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毫無反應。
他抱起匡婉君,大叫道:「謝謝你,撫琴的姑娘,容圖後報。」
聲落,他扭頭飛奔。
侍女低聲道:「小姐,琴音制不住他,他已經走了。」
小姐輕盈地站起,琴音倏寂。她將琴遞給詩女說:「追上他,看他怎辦。這人好愚蠢,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竟然肯以自己的生命作孤注一擲。」
侍女笑道:「小姐,也許人家真是一雙愛侶呢。」
「油嘴!昨晚他兩人一直未脫出我們的監視下,他們之間的對話你又不是沒聽清。」小姐笑嗔著說。
老女人已經不見了,就在琴聲倏止的瞬間,向林木深處一竄,兔子般逃掉了。
直至三女的身影消失,十九名大漢方如大夢初醒般恢復神智。
杜弘遠出兩里外,匡婉君早已清醒,但卻閉上了鳳目裝睡,不知她有何居心?
她臉上的如癡如醉神色,與粉頸的羞紅,洩露了內心的秘密。
杜弘終於緩下腳步,低頭一看,先是一怔,然後恍然大悟,突然將她放下,笑罵道:
「小妖怪!你倒會享福,乖乖地自己走吧。」
她雙頰紅似一樹石榴花,淺淺施禮笑道:「謝謝你,杜大哥。」
「你少叫我大哥,銀漢孤星無親無故。」他正色說,擺出拒人於千里外的神態。
她幽幽一歎說:「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不知道該怎樣報答你才好……」
「爾後勸令尊少造些孽,便足以報答了。」他悻悻地說。
「杜大哥……」
「你去找令尊,出山去吧,潛山步步凶險,再不退出有死無生。金銀身外物,給你一座金山,但要了你的命,擁有金山又有何用?再見了。」
「杜大哥,我跟你走……」
他已經遠出五六文外,充耳不聞如飛而去。
匡婉君追了里餘,只好死心,失望地歎息道:「這是個鐵石心腸的男子漢,可惜我……」
身後,突傳來悅耳的嗓音:「他如果真是鐵石心腸的人,你恐怕早就魂歸地府了,可惜什麼?」
她大駭,脫口叫:「是你……」
是操琴制敵的一主兩婢,向她說話的是少女,三人站在她身後不足兩丈,她竟然事先毫無警覺,把她嚇了一跳,心中驚疑萬分。
「你該聽他的勸告。」少女柔聲說。
「小妹妹,你……你是人是仙?」她失神地問。
「你以為我是狐仙?」少女笑問。
「你……我怎敢?」
「我姓尹。」
「尹姑娘,謝謝你救了杜大哥和我……」
「不要謝我,我是阻止外人侵犯鳳凰谷的人。」
「那……那你為何救我們?」她驚疑地問。
「因為那位銀漢孤星,不像是歹徒。」
她噗哧一笑,怯念全消。
「你笑什麼?」尹姑娘問。
「笑你。」
「笑我?我有何可笑?」
「尹姑娘,非女人不足以說瞭解女人。杜大哥人中之龍,你也和我一般……」
「住口!你……」尹姑娘怒叫道,秀麗的溫潤面龐湧起了朝霞。
「尹姑娘……」
「你再胡說,我要撕了你的嘴。」尹姑娘繃著臉說。
她吃驚地退了兩步,說:「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恕我。」
「算了。」
「尹姑娘,你打算怎樣處理杜大哥的事?」
尹姑娘哼了一聲說:「不一定,屆時再說,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金鳳姐在外行俠,懲戒那些為非作歹的惡賊,上門向她尋仇的人,決不是什麼好東西。」
匡婉君又是一聲輕笑,接著吃驚地掩住了櫻口。
「你又笑什麼?」尹姑娘不悅地問。
「我……」
「說!」
「我笑……」
「我又有何可笑?」
「尹姑娘,你在江湖闖蕩多久了?」
「我隱修天柱司元洞府,尚未出山行道。」
「難怪。」
「有何可怪?」
「小妹妹,你可以到江湖上打聽打聽,任何人也可以告訴你,銀漢孤星是浪跡江湖的一代神秘豪俠,決不是為非作歹之徒。」
「那就怪了,他為何來找金鳳姐拼老命?你知道其中緣故麼?」
「不知道,他只說前來救人。」
「奇怪!好吧,你可以走了。」
「我……」
「你給我趕快出山,不然決不饒你。」
匡婉君歎息一聲說:「好,我找到家父之後立即離開,今後決不與紫金鳳算過節。尚請姑娘見到杜大哥之後,能高抬貴手,手下留情,留一分情義,多謝了,再見。」
尹姑娘未予置答,目送她去遠,方向侍女說:「我們進谷,走。」
杜弘在一處山脊上的草叢中裹傷,並相度形勢。
巳牌初,他終於從後谷爬下一座高崖,神不知鬼不覺降下谷底。
遠遠地,右面山勢一折,突出一座坡度不太大的山崖,隱約可看到一座屋影。
附近有修竹,不錯,削竹為瓦,確是一座小竹屋,而且搭了花棚花架,遍栽著高大的丁香樹和一些奇花異草。
丁香產自兩粵,在這帶不易栽活。
時屆夏季,樹上無花,結了子已經采收。丁香也叫雞舌香,開紫色或白色小花。這一帶的丁香樹,可能全開的是紫色花。
屋前的小花園中間,有一座水池,池中堆了一座假山。池中有美麗金魚悠然自得,有幾對艷麗的鴛鴦在水面戲水。假山頂端,是一個以紫色石漆金羽的鳳凰。
好幽靜。好美的洞天福地。
他找到了紫金鳳的巢穴,皇天不負苦心人。
怪,怎麼不見有人?
剛到達園門,斜刺裡衝出一隻梅花鹿,突然從花叢中衝出,嚇了他一大跳,幾乎出手襲擊哩。
小花園廣約三四畝,依山勢而建,花徑向上走,通向竹屋的門前花架。
「這妖女真會享福。她那些紫袍神君的賊伙,為何蹤跡不見?」他心中不住嘀咕。
既然來了,他就不怕埋伏、陰謀,哼了一聲,大踏步進入園門。
左面的花叢中,站起一身黛綠的海韻,冷笑道:「歡迎光臨。」
他淡淡一笑,抱拳為禮道:「江上一劍換一劍,公平交易,這次在下來得魯莽,姑娘可以全力施展了。相頓通報,杜某請見主人紫金鳳,有勞了。」
「遠處竹屋前,站著一位紫色長裙、年約十七八,清麗絕俗的少女,神色莊嚴頷首道:
「海韻,請客人花架待茶。」
他大踏步向上走,冷笑道:「不必了,咱們快人快事,把事情了結,以免牽掛,姑娘一定是紫金鳳了,在下杜弘。」
「我知道,昨晚你辛苦了。」少女泰然地說,淡淡一笑又道:「我就是紫金鳳。」
他嗅到了熟悉的幽香,說:「在林谷寺姑娘為何不出手,在下百思莫解。不過姑娘的絕頂輕功,在下萬分佩服。」
紫金鳳淡淡一笑,頰旁起了兩個酒渦,問:「你怎知是我?」
「姑娘用紫丁香薰衣。」
「藉夜色施展,並不比閣下高明。」
「在下有自知之明。」
「閣下精明機警,藝臻化境,氣概不凡。」
「誇獎誇獎。姑娘秀麗出塵,天下靈氣集於一身。」
紫金鳳臉湧紅霞,笑道:「謝謝。哦!你帶了多少人來?」
「在下不是來了麼?那艘船沉了?」
「沉了一艘。」
「人呢,都餵了魚鱉?」
「不知道,大概死了不少。你那兩位臥底的夥伴,重傷落水生死未卜。」
「那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是的,多言無益。本來,本姑娘準備下次出山再去找你們,沒料到你們卻找上門來了。」
雙方皆抱有早些解決的心念,因此不想多說,也懶得揣摸對方的話中含義。杜弘搖搖頭,舉目四顧道:「姑娘的居處,不啻瑤池仙境,想不到一靈已泯,外欲薰心,可知山明水秀可改變人的氣質,此話純屬子虛。姑娘,亮劍吧。」
紫金鳳鼓掌三下,海韻趨前獻上長劍說:「小姐,請讓小婢打發這狂徒。」
紫金鳳揮手道:「不,你不是他的敵手,退在一旁,不許插手。」
「可是,小姐千金之軀……」
「海韻,不要和我爭辯,退下去。」
海韻只好依言退下,狠狠地瞪了杜弘一眼,恨恨地說:「你的黨羽死傷慘重,你已經孤立無援了。惡賊,這裡就是你理骨之地。」
他徐徐撤劍,冷笑道:「在下單人獨劍,已經闖過了貴谷層層埋伏,如果怕死,就不會來了。生有時死有地,在何處埋骨,在下毫不在乎,姑娘不必為在下操心。」
紫金鳳拔劍立下門戶說:「客人請賜教,但請全力施展,你的機會不多,為你的生死盡力吧。你可以用暗器相佐,不必顧忌,請。」
兩劍遙指,眼神緊吸住對方,捕捉對方神色的變化,徐徐移進。
海韻神色緊張,在一旁屏息觀戰。
階上,弱不禁風的侍女小荷不住合掌念怫。
氣氛緊張,似可嗅到死亡的氣息。
一個是風華絕代的俏佳人,一個是英俊雄偉的一代江湖豪客,雙方的神色皆莊嚴肅穆,危機在逐漸上漲。
雙方指出的劍,皆輕靈而又穩重,劍上沒有劍氣發出,因此未聞內力御劍的特有震鳴。
行家一看便知,兩人的修為已臻化境了。不論拳腳兵刃,真正修至上乘境界的人,決不會橫眉豎眼,舉手投足輕靈飄逸,出招似無力道,而一旦接觸,其力發於瞬間,行致命一擊。出劍時真力並未凝聚,接觸時力道山湧,不然決難持久。那些搭上手使全身力道加於劍身,瘋狂地衝刺,全身肌肉繃得死緊的人,真力損耗極快,再衰三竭,最後必定遭殃。
開始,是試探性的進攻,雙方皆小心翼翼試探,不敢絲毫大意。
「錚錚!錚」雙劍輕觸,發出悅耳的鏗鏘震鳴。
三照面,換了六次方位,各攻三招。
「錚!」響聲不同了,力道漸增。
十招、二十招……
杜弘移至正北,終於找到了空隙,劍虹一閃,豪勇地滑進,破網而入,「流星移位」疾探對方的右助,從正面移攻側方!除了快別無他途。
紫金風也快,沉劍移位,猛地一拂。
「錚!」雙劍相交,火星飛濺。
各向側飄掠,接著重新接觸。紫金鳳疾衝而至,劍出「飛虹戲日」攻上盤,還以顏色。
杜弘不接招,身形疾轉,快逾旋風避過攻來的狠招!反點紫金鳳的右膝,逼對方移位。
紫金鳳一招走空,右膝有險,立即沉劍封架,收腿後移。
杜弘抓住機會,氣吞河岳地跟進,如影附形緊鍥不捨,劍發「飛星逐月」追擊,一口氣攻了三劍。
紫金鳳換了兩次方位,險之又險地退出丈外,一聲嬌叱,在他劍勢將盡時一劍封出。
「錚!」震偏了他最後一劍。
劍無畏地突入,如同電光一閃。
人影乍分,杜弘側退八尺,猛吸一口氣,右胸襟出現一個小孔,幸未傷及皮肉。
他心中一震,悚然而驚,汗水透裳,差不多了。
紫金鳳也一怔,拭掉眼角的汗水,說:「你是第一個在本姑娘的奪命絕招下逃生的人。」
他小心地逼進,鎮靜地說:「如果是點到即止,姑娘勝了。」
「你承認失敗了?」紫金風問。
「可惜咱們是生死相決,而非點到即止印證劍術。」
「下一次……」
「下一次還不知鹿死誰手。」他豪壯地說,招發「電射星飛」,劍疾探而入。
「錚錚錚!」紫金鳳封開了三劍,立還顏色,回敬了五劍之多。
四十招、五十招……棋逢敵手,險象環生,情勢漸來漸險惡,似乎每一招皆可能生死立判,死亡的氣息似乎更濃了。
久鬥之後,紫金鳳竟未露真力衰退的現象。
七十招……
一聲嬌叱,紫金鳳再出絕招,但見電芒排空而至,似乎幻化出數十支長劍,從三面匯聚,中間有一道最耀目的光華,攻向他的心坎要害。
他見多識廣,不封不架向後飛退。中間那道最耀目的光華是誘餌,誘他去封架,封架必定上當。
糟!脫出劍網,卻入了地勢的羅,身後是小池,池旁苔蘚膩滑,腳踏下突然失閃,身形一晃。
劍虹如附骨之姐,破空射到。
生死須臾,封架無力,除了等冷劍穿心,別無生路。
「好!」海韻脫口叫。
他身經百戰,經驗豐富,臨危不亂,生死關頭依然靈台清明,順勢滑倒,故意揮劍上封。
「錚!」雙劍接觸,紫金鳳的劍依然健進。
但他卻在千鈞一髮中在劍尖前倒下,腳一勾,奮身翻騰。
劍鋒掠過他的右肩,衣破皮開。
「哎……」紫金鳳被勾倒了。
他一手扣住紫金鳳持劍的右手脈門,一手抱住對方的小蠻腰,狂野地急滾。
「噗通……」水響聲震耳。
池中的鴛鴦展翅驚飛,金魚四散。
「哎呀……」海韻驚叫,急奔而至。
池水深僅及胸,池闊約兩丈左右,他奮身一躍,上了池心假山上的紫金鳳凰頂端。
紫金鳳凰高約六尺,背上正好站人。
兩人渾身是水,成了落湯雞。
「不許掙扎。」他沉喝。
紫金鳳花容失色,雙足被抱離鳳凰背,用不上勁,但仍不鬆手丟劍。左手被抱,迫用不上勁,慌亂地說:「你……你這是算什麼?你……」
他長吁一口氣說:「你佔了地利,在下並未真的落敗。不過,你確是在下所遇見的高手中,最可怕的高手中的高手。」
「我們再公平地分個高下。」
他搖搖頭說:「算了,剛才你本來可以殺我。」
「你……」
「你鋒尖略偏,傷了在下的肩。」
「這……」
「希望你不要再出江湖,不然在下定然在江湖上等你,在下的暗器,定可置你於死地,姑娘,鳳凰谷是世外桃源,捨此而與匪類同流,貪殘肆毒滿手血腥,如不是天生殘忍,便是愚不可及。姑娘蘭心蕙質,何不閉門思過?在下告辭,再見。」
說完,放手飛躍。
正欲急速掠走,驀地叱聲震耳:「你走了?還有本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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