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山靈傲態全消,沉聲道:“金眼鷹著走了眼,他說你是個初出道的小輩,沒料到你卻是個功臻化境藝業超群的人,今晚,咱們不死不散,拼個強存弱亡。”
不遠處一聲嬌笑,一聲慘號,白影來勢如電,打飛了一個黑衣人,飛掠而至,笑道:
“鬼面山靈,你要死可以,但不能讓你倚多為勝。你惡貫滿盈,走了亥時運,找上了這位字內無雙的一代英豪,你已注定了即將死於非命的狗運。”
來的是霧中花,擋路的兩名黑衣人全倒了。
侍女也到了,占住另一角。
虯須大漢占了另一面,三人將兩人圍住了。
鬼面山靈大駭,厲聲問:“你是誰?”
“霧中花。”
“沒聽說過。”
“今晚你就見到了。”
“你要助這位姓趙的?”
“不,本姑娘不作左右袒,只袖手旁觀。你們的死活,與我無關。”
“但你殺了老夫的人。”
“防患於未然。本姑娘不許倚眾群毆,誰要是妄圖加入,本姑娘送他去見閻王,讓你們安心地公平一決,你說公平麼?”
鬼面山靈轉首四顧,附近刀光閃閃,殺氣騰騰,劍光流動,叱喝聲暴起。
黑衣爪牙這時已圍住了酒癡與玉狐狠拼,另一批人正與黑白無常惡斗。
外圍的五名黑衣人,則正躍然欲動,候機加入打斗,但想加入必須經過霧中花三人布成的椅角陣勢。
剛才他與銀漢孤星生死相搏,已知對方實力雄厚,心中有數,如果想勝這一場,恐怕得付出很大的精力,是否能成功,勝算不大。眼看手下無法加入,心中暗恨,恨死了霧中花,沉聲問:“你存心與老夫為難麼?”
“非也,主持公道而已。”
“哼!老夫要先對付你。”
銀漢孤星接口道:“你這個浪得虛名的糟老頭,你如今還沒通過我這一關呢!一比一,公平一決,你不敢?害怕?”
鬼面山靈一聲怒吼,疾沖而上,劍發“月落星沉”,招發搶攻下盤,無數劍虹攻到,如同天河倒瀉。
錚錚!錚……雙劍接觸與錯劍聲刺耳,火星飛濺,兩人重新纏上了。
沖刺、閃避、盤旋、錯格……二十招、三十招……劍影漫天,罡風怒號。
吶喊聲已稀,東方發白。
霧中花看得心驚,搖頭道:“鬼面山靈,你老了,你只能憑名聲唬人,本姑娘也被你的過去聲威唬住了呢!原來你只有這麼一點點能耐,可憐啊!可憐!難怪你有這麼多爪牙,你倚仗這些人賣命而保全自己,你這是何等卑鄙!”
黑無常出現在西端,接口道:“他是四寶擂台主人的走狗,負責截殺那些不受歡迎的在黑名單內的人。”
“你兩個無常列上名單麼?”霧中花問。
“列上了。你霧中花也單上有名。”
“怪,你知道名單的事?”
“老夫有朋友在巫山潛伏。”
“擂台主人是何人物?”
“是四個老魔。”
“誰?”
“不知道。”
“廢話。”
“可能是二十年前四靈幫的幫主,龍鳳龜麟黑風四靈。但世間認識四靈的人不多。四靈幫煙消火滅之後,四靈失蹤了二十年,歲月如流,漫長的二十年,即使有人記得他們的面貌,他們的原有面貌可能已經改變了,因此是不是那四位幫主重出江湖,在擂台未曾擺開之前,實在誰也不知其中底細。”黑無常大聲說。
霧中花一聲嬌笑說:“如果擒住鬼面山靈,也許可以問出一些秘密來。”
“對,活擒他。咱們上!”
“且慢!等他公平決斗這一場。黑無常,黑名單中,有沒有銀漢孤星其人?”
“沒有,那只是江湖小輩而已,不配上黑名單。”黑無常不假思索地說。
兩人的話,鬼面山靈聽了個字字入耳,驀地一聲厲嘯,一劍迫退了銀漢孤星,向東疾沖。
東面的虯須大漢狂笑道:“嘿!你想跑?哈哈哈……”
鬼面山靈不等對方攔截,身形一閃,向北一躍兩丈,久斗之後依然精力不減。
三個人圍不住老魔,北面是江邊,侍女與虯須大漢皆來不及攔截,霧中花與黑無常在西面,也來不及截擊。
“怕死鬼!”霧中花大叫,飛躍而進。
“噗通……”水聲傳來,鬼面山靈跳水逃命了。
銀漢孤星並未追趕。他扭頭一看,不見了酒癡與玉狐,其他的人全走了,不由心中暗驚。
東面有人影狂奔,遠在百步外不易看清。
他本能地追出,要追尋玉狐。
剛出街口,草叢中人影疾射而出。
他倏然止步,扭身出劍。
“我是酒癡!”對方急叫。
“林姑娘呢?”他急問。
“被兩個黑衣人擒走了。”
“向何處走的?”
“沿小徑向東。”
“多久了?”
“剛走不久。”
他身影激射而出,全力飛趕。
酒癡等他去遠,方冷笑一聲,自語道:“我得去找他發射的暗器,看是不是孤星鏢,能勝得了鬼面山靈,該有些眉目了。”
天色尚早,碼頭上鬼影俱無,晚上的惡斗嚇壞了街坊上的人,誰也不敢出門看風色。
只有他一個人,小心仔細地逐寸搜尋。終於,他找到了一枚制錢,也就是擊破灰袍人大袖的那一枚。但他失望了,錢上沒有星形標記,只是一枚普通的洪武制錢,甚至錢邊亦未開鋒,不是他作鏢用的金錢鏢。
他正在借曙光打量制錢,身後香風入鼻,突來嬌滴滴的語音:“你看什麼?”
他嚇了一大跳,聞聲轉身惶然叫:“霧中花!”
“你還沒回答本姑娘的話。”霧中花冷冷地說。
“在……在下看這枚制錢。”
“值得如此費神尋找?”
“這……”
“我問你,趙罡出其不意擊倒了那位灰袍人,你是不是很失望?”
“在下聽……聽不懂你的話。”
“你懂的。趙罡登岸接斗,你卻搶出迎擊灰袍人,以那頗有名氣的酒雨搶攻,其實際是阻止趙罡向灰袍人出手,卻沒料到趙罡仍將那人擊倒了,那家伙是紅砂掌孫世權,他可是你的朋友麼?”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知道本姑娘在說些什麼。鬼面山靈的爪牙,任何一人皆比你高明,而你卻毛發未損,神氣得很。玉狐的媚香也失了效,她本來該被殺,可是僅被擒走,而你卻漠不相關,毫無救應的表示,爪牙們退走了,可是你居然敢追,這豈不可怪?你追什麼?”
“你……”
“我要你說出你們的陰謀。”
酒癡沉不住氣了,向後退。
霧中花冷笑一聲道:“你沒有任何機會、除非你自殺。”
“這些事與你無關。”酒癡心虛地說。
“你要不要嘗嘗分筋錯骨的滋味?”
“這……”
“說!”
虯須大漢出現在身後,怪笑道:“我來伺候他,保證他快活。”
酒癡大駭,驚叫道:“我說,我……說……”
“本姑娘在聽。”
“我們在偵查一個叫……啊……”
慘叫聲搖曳,人向前扭曲著栽倒。
虯須大漢一聲怒吼,猛撲不遠處的貨堆。
一個黑影飛射而出,奔向江畔,踴身向水裡跳。
虯須大漢追之不及,大吼一聲,一記劈空掌吐出。躍起的黑影下降的沖勢突又向前飛,像斷了線的風箏向水裡掉。
“要活的!”霧中花的叫聲傳到,但已晚了一步。
霧中花伸手去拖酒癡,但看到酒壺腰下的匕首柄,便知一切都嫌晚了。
酒癡尚未斷氣,突對她猛烈的掙扎,全力大叫道:“為……為了銀漢孤……孤……”話未完,頭向下一搭,身軀一陣抽搐,氣息漸絕。
霧中花一蹦而起,叫道:“快!我們到無源洞。”
無源洞距城三裡余,附近有十余戶人家,洞右不遠處的一座石屋中,上首坐著三個年約花甲的人。中間那人尖嘴縮腮,留了山羊胡,有一雙冷電四射令人發顫的三角眼,腿旁擱了一根盤龍杖。
左右,站了八名黑衣人。
堂下,兩名黑衣大漢挾住了玉狐。
這美麗的風流狐狸,珠淚交流像是帶雨梨花。顯然吃了不少苦頭。
花甲老人哼了一聲,陰森森地問:“既然那些人中沒有銀漢孤星,你為何跟他們來?”
“我……我……”玉狐哭泣著叫。
“說!”
“起……起初,我懷疑飛虎是銀漢孤星,上月與他結交,他卻悄然不辭而別,因此跟蹤他到夷陵……”
“既然發覺他不是,為何又跟他回來?”
“後……後來,又遇上了那個銀扇書生與趙罡。”
“怎樣?”
“相交不久,交情未深,我已搜過他行囊與全身,但一無發現,但我已無法借口退出了。”
“哼!沒用的東西!為了你,鬼面山靈這次損失奇慘,恐怕連他也難逃大劫。你真該死,滿以為你已釘上了銀漢孤星……”
“我……我不知前輩在此動手,同時鬼面山靈又不派人登船問信息,消息無法傳出,我也不知道山靈是自己人。”
花甲老人冷笑道:“你們船上我們另派有人,他將消息傳出了,說那叫趙罡的人,可能是銀漢孤星,使用暗器已出神入化,藝業也深不可測。哼!你們女人就是靠不住,碰上一個小白臉,連魂都迷失了。姑且把她留在此地,看姓趙的來不來救她,快准備好。”
門外突撞入一個村夫打扮的人,行禮急道:“啟稟長上,叫趙罡的人快到了。”
“快!准備擒人。”花甲老人揮手叫。
人群四散,堂中只留下一名大漢與玉狐。
銀漢孤星在奔近山麓的小村,劈面碰上一個荷鋤的老農夫,趨前行禮道:“老丈請了,在下有事請教。”
老農夫瞇著眼打量他片刻,大聲問:“你說什麼?老夫耳背,說大聲些。”
他信以為真,大聲道:“在下來尋訪一個叫雍如晦的老人,請問他住在何處?這裡是不是無源洞?”
老農夫干咳了兩聲,上氣不接下氣地仍然大聲問:“你要找雍如晦?”
“是的,請老丈指引,感激不盡。”
老農夫向遠處的石屋一指說:“那座石砌的房屋,就是他的家。”
“謝謝指引。”
“他有不少長工,都是些粗野的漢子,你要小心。”
“小可理會得,謝謝。”
他辭別老農夫,大踏步向石屋走,先相度四周的形勢。四周是山坡,雜樹叢生,怪石羅布,看不出異狀。但他感到奇怪,老凶魔爪牙成群,小石屋方圓不足兩丈,只夠住一兩個人,那麼,爪牙們住在何處?
救人如救火,顧不了許多,他直趨門前,拍門叫:“開門,姓雍的,你先到家了吧?”
水門倏然而開,他怔住了。接著,他憤怒如狂。
小小的了堂中,只有兩個人,一是玉孤,一是黑衣大漢。
玉狐雲鬢散亂。羅儒半解。露出羊脂白玉般高聳堅挺的飽滿酥胸,在大漢的抱持下軟弱地掙扎。大漢則像攫住獵物的狼,發出獸性的喘息,橫暴地替她脫除下裳,將她壓在壁角施暴,眼看變成裸人。
銀漢孤星先是一怔,怎麼玉狐像是半推半就未加強烈反抗?接著怒火上沖,七竅生煙。
他一聲虎吼,疾沖而入。
奔過廳中心,大漢突然一聲大吼,轉身一腳疾飛,將身旁的一張茶幾挑飛,向銀漢孤星砸去,踴身一躍,跳出小窗一閃不見。
銀漢孤星百忙中閃身躲避茶幾,一腳踏在一塊方磚上,只覺身向下沉,氣血上湧,眼前一黑,向三丈下的黑暗地窟飛墜而下。
事出意外,他振臂穩住墜勢的機會也未抓住,上面已在隆隆大震聲中,坑口重新閉上了。
他向下飛墜,上面嬌叫聲入耳,原來玉狐也向下掉,一丈見方的陷坑並不寬敞,兩人勢必跌成一堆。
坑內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的聽覺派上了用場,提氣輕身飄落地底,向側略閃聽風辨物,伸手接住了沉重下墜的玉狐。
半裸的玉狐抱住了他,像一條蛇,在他懷中哭了個哀哀欲絕。
他溫柔地將王狐扶至壁角坐下,低聲道:“事已至此,哭也沒用。你要安靜些,我找路出去。”
上去並不難,難在如何方能頂開掩住坑口的坑蓋。他拔劍掘壁准備,每兩尺挖掘一個攀孔,逐孔上升,三丈高的陷坑難不倒他。
可是,他失望了,坑壁是巨石所砌成,無法挖掘,而且石壁經過打磨,光滑異常,游龍術與壁虎功,皆上不了三丈高的光滑石壁。
正在他找尋出路時,坑底異香入鼻。
“毒香!”他大叫,急忙以手掩鼻屏住呼吸。
可是嫌晚了些,一陣昏眩感無情地襲來,只感到天旋地轉,頭重腳輕,“砰”一聲摔倒在壁根下,立即失去了知覺。
近午時分,一艘輕舟駛近新崩灘。
新崩灘,也叫東奔灘,在巫峽的中段,北面就是巫山,上航二十裡便是神女廟。
巨石、方屋、高浪、大渦、湍流,這就是新崩灘。漢和帝永元十三年,巫山崩。晉太元二年,又崩。當崩之日,整座山向下崩墜,聲聞數百裡,阻斷了江流,江水逆流百余裡,可知當時的情景,是如何驚心動魄了。
急流下瀉,聲勢如萬馬奔騰,中間的圓形灘石,以及四方的屋形巨巖,星羅棋布阻塞江心,激起雄壯的波濤,是船只的克星。再加上漩渦拉力奇大,舟船不小心被吸入,後果極為可怕。尤其是春夏水漲,簡直成了要命的鬼門關。
稍大的上航船只,要在此地招請纖夫,數十名纖夫硬將船只用力拉上灘去,附近的居民便賴此為生。
輕舟有十名強壯的水夫,全是一等一的水上好漢。艙內五名中年入監視著銀漢孤星和玉狐。
銀漢孤星是牛筋索捆住手腳,牛筋索已經浸了水,捆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成了待決之囚。玉狐年輕貌美,又是個大姑娘,因此受到優待,並未上綁。
十支長篙控制船只,篙尖有鐵頭,籬尖是托肩木叉。兩條舷板寬僅兩尺,但必須可以通過兩個人。每邊五名船夫將篙插下,用肩抵住木叉托肩,口中“嗨喲嗨喲”有節拍他發聲使力,一直撐至船梢,方站直拖篙往回走,沿舷板外側走至艙頂,重新下篙。這時,第二名船夫已回到船中段,第三名則撐抵船梢。如此循環不絕,每一邊始終保待有三枝長篙在水中。
上灘時,還得臨時增加一兩支篙。
水聲如雷,船漸近灘下。
船夫們開始神情肅穆,一看那種神色便知要上灘了。
外面撐篙的一名船夫亮聲向艙窗內叫:“老六老七,准備加篙。”
艙內的五名大漢中,站起兩名中年大漢,鑽出艙向上游掃了一眼,慢騰騰地拉出艙頂兩側架內的兩支篙,其中一人懶洋洋地向同伴說:“今年的水枯得快,難怪是荒年。老七,回去後要不要到夷陵找快活?”
老七點頭道:“如果這次留得命在,當然要去。”
“你怎麼老是說這些洩氣話?”
“這得怪你聽不得老實話。”
“你怎麼啦?”
“這次到巫山,你還想回程?”
“怎麼不想?你……”
“想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回程咱們瞎子吃湯圓,大家心裡有數……別說了,加入吧,快上灘了。”
艙中,銀漢孤星對身旁的中年大漢笑問:“老兄,到了什麼灘?”
“新崩灘。”中年人木無表情地答。
“哦!是巫峽的要命灘。老兄,解開在下的雙手松一松總可以吧?”他晃動著背後反綁著的雙手說。
“解你雙手的綁?”
“如果船底朝天,在下也有逃生的一線希望呢。”
“哼!你還想逃生?”
“誰又不想逃生?”
“反正你死定了。依我看,你最好求老天爺保佑。”
“為何?”
“死在江中,反而便宜了你。將你押至巫山之後,你想痛快地死也不容易哩!”
“哦!真的?老兄,依我看,你們要上新崩灘,恐怕與龍王爺打交道呢。”
“什麼?你……”
“你看看後面。有船追上來了。那可能是在下的朋友,也可能是銀扇書生的凌家子弟。”
輕舟僅有竹編的蓬蓋,兩頭通風沒有隔艙,因此在艙內可以看到前後的景物。往後看,果然有一艘同型的輕舟,在十名大漢的撐動下,正破浪直上。
大漢注視片刻,笑道:“那是巫山雙傑傳信符的,他那船並不會比咱們快。”
“再看看上游。”他以額示意說。
上游另一艘輕舟,正以全速向下瀉落,在灘中段的驚天波浪中,勢如奔馬般的向下放。
十名船夫的篙輕靈准確地縱橫飛點,跳蕩升沉。靈活如蛇。
大漢一驚,搶出船面向同伴叫:“小心上面的船,他放到咱們上航的航道了。”
船夫首領也看出危機,向上大叫:“右靠!你們怎麼啦?”
水聲如雷,怎能聽見叫喊聲?上游的船毫無顧忌地向下沖,勢如崩山。
船已開始上灘,航道有一定的線路,要命關頭,不可能回避。船夫們大駭,船夫首領立即取下帶鉤撐窩,向同伴們叫:“准備碰撞。右移!”
雙方漸來漸近,下游的船必定遭殃。真要撞上,也必定同歸於盡。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對面來船飛撞而下,船頭站著兩名執篙人,竟然是鐵籬,輕舟根本不需要這種重玩意。
在碰撞的前一剎那,兩支鐵篙突然架在舷旁特制的巨槳座上。
“哈哈哈哈……”狂笑聲劃空而至,掩蓋了水聲。
在驚叫聲中,兩船以雷霆萬鈞之威勢相擦而過。
對方有意相撞,事先已有所准備,在轟隆隆連聲大震中,鐵篙把囚船的左舷擊毀了,船一扭—震,突然一頭插入滔天巨浪中。接著一聲狂震,船尾撞在一座巨礁旁,立即分崩離析,整個拆散破碎了。
英雄落水,船上人全部下江。
“哈哈哈哈!……”狂笑聲震耳,對方已下漂十丈外去了。但船上少了幾個人,顯然已經進入水中。
銀漢孤星身軀被拋出,手腳被綁住,一切都完了,即使不淹死,也將沖在礁石上嗚呼哀哉。
波浪洶湧,把他卷入江底。正危急間,一條鐵臂拉住了他的手臂。
糟了,腦袋突然撞在灘底的大石上。他只感到腦門一震,立即失去知覺。
醒來時,他發覺自己躺在一處山巖下,水聲隱隱,距凶險的新崩灘至少也在十裡外了。
手腳仍然是被牛級索捆住的,渾身濕淋淋。身旁,坐著渾身濕透曲線玲瓏的玉狐。
不遠處,四個神色委頓的青衣大漢,被捆了手腳塞在崖下。原來是十名船夫中的四個。
四周共有十余名大漢,也都是渾身是水,每個人皆帶了兵刃,向四面八方監視與看管俘虜。
遠處山腳的樹林中,鑽出一個青衣人,舉手一揮,並發出一聲口哨。
過來兩名大漢,解了他腳上的牛筋索說:“朋友,站起來,咱們還要趕路呢,挺起腰干來。”
他緩緩站起,雖感到雙腳麻木,但他仍然沉著地站起來,問道:“朋友,你們要把在下怎樣?”
大漢冷冷一笑說:“閉上嘴,少說多聽。咱們救了你,你最好安靜些,不要自討苦吃。”
“哦!你們既然救了在下,為何不松在下的綁?”
“等見了敝長上,咱們才能放你。走!”
整整走了半個時辰,繞過了兩座山,最後在一座插天奇峰下的密林中停步,兩名青衣大漢出迎,將眾人接入林木深處。
林中張起兩座帳篷,每座帳篷有兩名大漢把守。俘虜全留置在帳篷外,領隊的人入帳篷片刻,傳出洪鍾似的傳喚聲:“把人都帶進來。”
帳中居然布置得頗為講究,上首據案高坐的人,赫然是一位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婦人。
身後侍立著兩名侍女。兩側,垂手而立著六名老少。
為首的大漢領著眾人立在下首,指著銀漢孤星與玉狐,稟道:“這兩個就是他們要送往朝雲峰的人。”
巫山十二峰的名稱,各地的人稱呼不一,僅小有不同,幾座主峰的名稱仍然是一致公認的,神女峰卻是唯一的例外,稱為飛鳳峰而不叫神女峰。
但絕大多數的人,皆因為神女祠在該峰之下,因此皆誤稱為神女峰。
真正公認為神女峰的峰頭,其實是朝雲峰。朝雲峰在江北岸,飛鳳峰則在江南岸。古神女祠在飛鳳峰麓,飛鳳峰對岸是聖泉峰。
古高唐觀與陽台,也在江南岸的聚鶴峰上游青石洞附近。
但有些人認為巫山十二峰皆在江北岸,也認為神女祠在神女峰。這也難怪,神女峰在巫山十二峰中,形勢最美,峰腳插入江心,氣勢渾雄中有纖麗。詩人張船山的詩:“青山小玉立芙蓉,秀絕巫山第一峰;我欲細畫神女賦,董香獨贈美人峰。”描寫的就是朝雲峰。
因此,除了朝雲峰也稱為神女峰之外,飛鳳峰也有人叫神女峰,因該峰有古神女詞;聚鶴峰也有人稱為神女峰,因為上面有高唐廟和陽台。
反正那一帶全是山,高興怎麼叫都成。
銀漢孤星打量著上面的美麗半老徐娘,臉上神色顯得鎮靜從容。
玉狐卻神色恐懼,非女人不足以說了解女人,她從中年美婦的眼神中,看出了凶兆。對付男人,她可以用自己天賦的美色爭取求生的機會,但在一個中年女人面前,她已失去了唯一的保命本錢。
中年美婦冷厲的眼神,像是透入肺腑的尖刀,打量了兩人片刻,方冷冷地說:“好了,你們自己通名吧。”
銀漢孤星吁出一口長氣,沉著地說:“在下姓趙名罡,一個初出道的江湖流浪漢。”
“真的?”中年美婦仍然冷冷地問。
“前輩既然把在下救來,大概已將在下的底細查清了。”
“可是,本夫人不認識你。”
銀漢孤星心中暗笑,這女人自稱夫人,到底是誰的夫人?怪事。但他口中不得不小心回答說:“在下孤陋寡聞,出道甚晚,見聞有限得很,因此也不知前輩是誰,可否見示?”
“我救你來是有用意的。”中年美婦避免回答他的話。
“請教。”
“他們將你擒解朝雲峰,有何用意?”
“在下怎麼知道?”
“你想推諉?”
“在下怎敢?”
“本夫人另擒了兩個活口,他們會招的。”
“前輩如問出口供,在下倒想聽聽,以便知道他們為何要在在下身上下功夫呢。”
“把你被擒的經過先說來聽聽。”
他將在巴東所發生的事一一說了,最後說:“在下真不明白,鬼面山靈既然殺了在下許多同伴,為何卻將在下送往朝雲峰?其實他早該將我殺掉的。至於這位姑娘……”他向玉狐呶呶嘴道:“這個騷狐狸玉狐林玉娘,也把我搞糊塗了。”
“你糊塗什麼?”
“她也是我的同伴之一,我冒險救他,她卻在與在下同墜陷阱時,用媚香將在下迷翻,不知是何緣故呢。”他困惑地說。
中年美婦凌厲的目光,轉向蒼白的玉狐,冷笑一聲,問:“賤人,你久走江湖,認識我麼?”
“我……我不認識。”玉狐戰栗著答。
中年美婦伸手拔劍,白虹一閃,她手中舉起的劍,竟然斷了半截劍身。
玉狐一怔,脫口叫:“斷劍胥夫人!”
斷劍胥夫人收了斷劍,冷冷地說:“你總算有見識。把媚香的事招來,從實招供。”
玉狐打一冷戰,恐懼地說:“晚輩跌下時,媚香不慎跌散,不想因此而誤人誤己。”
她說得頗合道理,不由對方不相信。
斷劍胥夫人沉思片刻說:“鬼面山靈與朝雲峰的一群來歷不明的人勾結,我要把他們的底細查個一清二楚,查出他們誘殺參加四寶擂台的陰謀來。”
銀漢孤星接口道:“夫人派人將在下救來,感激不盡……”
“你閉嘴!”斷劍胥夫人冷叱。
“在下……”
“你想要本夫人放你?”
“是的,在下……”
“我不能放你。”斷劍肯夫人沉聲叫。
“這……”
“留著你有用,你如果真是一個初出道的人,鬼面山靈不至於費心機把你送至朝雲峰,可知他們該已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你在他們的心目中必定極為重要。”
“可是,在下與他們毫不相識,根本不知……”
“不久你便可知道了。”
“這……”
“我已傳出消息,說你已落在本夫人手中,他們會派人來搶奪你的。那時,我便可查出他們的陰謀和底細了。因此,我不能釋放你。”
“胥夫人,你與他們有過節?”他仍然鎮靜地問。
“但願他們之中,有本夫人要找的對頭。”胥夫人轉向玉狐一指,陰森森地說:“至於你,一個江湖淫婦,死有余辜。不管你是不是他們的黨羽,反正你得死,留你活在世間,乃是一大禍害。來人哪!”
兩名大漢應喏一聲,上前欠身道:“屬下在,聽候吩咐。”
“把他們囚在後帳,把這騷狐狸放上箭垛,好好侍候她。”
“是。”大漢答,抓小雞似的將兩人拖走了。
後面的牛皮帳並無其他陳設,一看便知原是四人住宿的簡陋帳篷,作為暫時囚人的囚室,並不理想。
銀漢孤星的雙腳,又加上了牛筋索,手腳被捆,脫身不易。
玉狐霉運當頭,被捆在帳柱上,另外四根弦線,牽引至對面帳柱的一具小弩上,弩上一枝繃緊的利箭,鋒尖光芒刺目。
任何人入帳救人,觸動細小不易察覺的弦線,引發小弩,箭必定射入玉狐的心坎要害。
大漢安置停當,向銀漢孤星獰笑道:“閣下,你手腳被捆,仍可滾動,千萬不可妄圖逃走。外面,咱們已布下天羅地網,等候來人送死,你逃不出去的,出去是死路一條。”
銀漢孤星長歎一聲,硬著頭皮問:“你們的胥夫人,要怎樣對付我?”
“夫人與你無仇無怨,只想利用你將他們引來。事了之後,你可以恢復自由,如無其他意外,你是安全的。”
“但願如此。”他寬心地說。
再笨的人也該明白,如果胥夫人真肯放他一馬,也不至於將他捆住手腳作為誘餌了,他的死活,似乎早已決定了啦!
夜來了,真所謂度日如年。
銀漢孤星無所謂,玉狐卻叫苦連天,不僅是捆得受不了,饑渴也令她難以支持。
但她大叫哀求,也沒有人進帳理會。
她在向上蒼禱告,來救她的人千萬不可冒失地闖入帳來。
有人送來一只燈籠,帳內一亮,朦朧的昏黃光線,僅可概略地看到帳內的情景,決難看到地下的弦線。
將近三更,不遠處突傳來重物墜地聲。
銀漢孤星淡淡一笑,向憔悴萬分的玉狐說:“玉狐!你快向上蒼禱告吧,還來得及。”
“我……我要死了麼?”玉狐慘然地問。
“是的,救你的人來了,而且來了不少,但似乎未占上風。”
“天哪!”玉狐絕望他叫。
“你想不想活?”他問。
“廢話!誰又不想活?螻蟻尚且貪生哪!”
“你為何要做鬼面山靈的走狗?那老鬼並不值得你賣命哪!”
“天哪!你怎麼冤枉好人,我根本就不認識鬼面山靈。哦!趙罡,你知道他們為何如此重視你麼?”
“你知道?”
“不知道,但我覺得你的真名決不是趙罡,不然他們不會如此重視你。哦!能告訴我你的真姓名麼?反正我已經是快死的人,說出來已無關宏旨了。”玉狐歎息著說,神色哀苦令人惻然心動。
慘號聲刺耳,而且傳來了兵刃交鳴聲。
銀漢孤星側耳傾聽,神色一變,說:“斷劍胥夫人料錯了對方的實力,大事不妙。”
玉狐長歎一聲,慘然地叫:“不管哪一方占勝,我仍是死路一條,趙罡,我們都完了,臨死之前請聽我說。這一生中唯一的憾事,是我不該對你動了真情。”
“哦!你是說,你愛上了我趙罡?飛虎呢?銀扇書生呢?他們……”
“他們比起你來,又算得了什麼?”
銀漢孤星冷冷一笑,說道:“說得好聽,可是,我不信任你這狡猾的狐狸。”
“天!我心好痛,果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哼!你算了吧。在下鬼迷心竅,著了你的道兒。當沖入石室時,我便該醒悟退出的。
那時,你衣褪裙捋,但你並未反抗。跌下陷坑時,媚香居然會跌散,未免荒天下之大唐。好了,我不管你的死活了,我要走了。”
他身形稍加扭動,雙手神奇地恢復了自由,雙腳一分,韌性奇大堅韌無比的牛筋索寸斷而散。
玉狐一怔,訝然叫:“你……你會縮骨功……”
“不是縮骨功。而是江湖人防身的技巧。”他輕松地說,悄然揭起帳篷,小心地向外瞧。
玉狐急叫道:“帶我走,趙罡。”
“不!”他斷然地說。
“求求你。”
“抱歉。”
“救我走,我將他們的陰謀告訴你。”
他正想向外爬,聞聲扭頭問:“什麼陰謀?說說看。”
“救我出去,我發誓全部吐實。”
他略一遲疑說:“好吧,姑且再信任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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