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六月。 
炎熱太陽曝曬下的金陵古城。 
火辣辣的熱浪襲擊著這座佔盡風流天下聞名的六朝古都。 
西貢院街,幾排整齊而枝葉繁茂的柏樹,總算還能給這座暑意十足的城市帶來一絲快意。 
老於酒店無疑佔盡了地理上的絕對優勢,位於西貢院街的最濃郁的陰涼處。 
更何況,老於酒店的老闆於百萬祖傳配製的「老洵」酒,有著去暑解乏倦奇異功效。 
酒能解累去乏,的確給這條貢院街上的人們帶來了夏日裡可以清暑解倦的好去處。 
然而,這裡雖是一個好去他但是卻並不是尋常之人能夠毫不猶豫便踏進來的。 
這時候,錢就變得異常重要了。 
不過,西貢院街以前是個貢生,舉人會集的地方,這些人十年寒窗已功成名就,當然是不缺錢。 
可是,老於酒店一向生意興隆的客源,今天似乎少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實在太熱,不值得喝上一杯酒,而冒著噴火的陽光去品嚐一下,那實在是有些言過其實的老洵灑? 
酒,多數的時候只會給人們增加熱量,而不會給炎熱中的人們帶來一絲清涼。 
但是,不管今天的生意是好還是壞,只要有一個人能夠在老於的視線裡出現,老於便覺得自己的生意已是旺盛無比了,老於知道,這個人習慣於坐在靠著窗戶的那一張印有一個大大的「雅」字的桌旁。 
平日裡,他總是過了正午一定來。 
奇怪的是,今天卻已是有些日落西山了,他卻還沒有來,更準確地說,老於還沒有看到那給他帶來生命和財富的年輕人。 
這是個喜愛在正午時候,一個人獨自靜靜地坐在老於酒店裡自斟自飲的俊雅青年。 
老於的目光緊緊地盯視著進出酒店門口的人,他多麼殷切地希望能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在門前閃現。 
老人默默地歎了一口氣:拿起櫃檯上一塊潔白的方巾,習慣性地抹著那鑄有「雅」字的方桌。 
桌子上早已是一塵不染。 
老於卻渾然不知地不停地抹著。 
這已成了老於每天唯一要做的一件夥計雜什,因為他不願讓人插手幹這件雜什。 
老於的家財近幾年來似乎已成了未知數,早可以做做甩手老太爺了,可以不必再幹這種伺候人的話了。 
可是,老於別的什麼都可以不去幹,唯有這件事情,老於是非要自己親自動手不可。 
老於懂得受人點滴之恩,須當報以湧泉的古訓。 
何況,名於今天所有的這一切,都離不了他的這一位並不顯得有什麼多大氣魄的顧客呢! 
總算把本已是鏡亮的桌面擦得如同一面玉鏡,並可以照出.人影來了,老於才停住手。 
他回到了櫃檯。 
老於燃起了一袋旱煙,雖然他已是百萬富翁級,但是老於還是無法改掉原來的老習慣,正應合了那句俗語: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透過冉冉上升的煙霧,老於注視了一會兒酒店的門口,看了看已是西下的酷陽,他心中暗道:「公子爺恐怕今天不會來了,三個月來,今天是第一次。」 
想到這裡,老於囑咐了夥計幾句道:「你們不要讓人坐那張桌子,聽到了沒有?」 
夥計們自然明白老於老闆指的是那張桌子了,齊齊地應道:「於老闆,你放心吧。」 
老於轉身回到內堂去了。 
老於盼望的青年人到底是誰? 
難道這青年人在於百萬的心目中就這麼重要?竟令他如此願意慇勤周到的伺候著嗎? 
他,究竟因何會受到如此的企盼? 
夥計們巴不得老闆早點兒走,免得讓自己絲毫的偷懶行為給老闆看到,他們免不了會有一種恐懼感——恐懼被老闆炒魷魚。 
日暮漸漸西垂。 
老於酒店的氣氛又變得有些生氣和活力了。 
禁不住饞酒的慾望,更為了在炎熱的夏日裡有一方可以高談闊論的樂園,不管是豪爽的舉人,還是喜愛清雅的貢生,都不約而同地一齊踏進了老於酒店。 
那張「雅」桌依舊是空的。 
來的貢生,舉人們似乎都很自愛,都知道不該去可以說是老於酒店的最優靜愜意的地方坐下來。 
因為,他們都是這裡的常客。 
既然是常客,自然就免不了有自己習慣的位置。 
文人們就是有一點不好,那就是習慣於自己早已熟悉了東西,雖然也許這並不是好的,但卻要墨守成規拖住不放。 
不過,這似乎並不能,也不該成為那張具有特別位置的「雅』凜沒有人叨擾的原因。 
為什麼? 
其實,不管是有了功名的文人,還是街市上的市儈之流,無一不對這位子的客人報以一種敬重的心情。 
雖然各人的敬重點不同。 
文人敬重他的才華過人,風流倜儻,品質超人,肯助貧困的寒士燃燭苦讀求取功名。 
「雅」座已成了老於酒店不可動搖的榮譽和生意旺盛的象徵。 
老於端著鼻煙壺再次巡視著自己的「帝國」時,眼睛猛然一亮,心中的陰霾忽然一掃而光。 
此刻,他看到了「雅」桌邊坐著一個白衣人。 
這是個衣著十分華麗的白衣人。 
夥計的慇勤照顧,頓時使老於的心裡產生了絲絲的嫉妒,因為他討厭別人侵犯他的「專利」。 
伺候人居然還可以申請「專利」? 
這大概便是所謂「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了。 
老於暗暗決定,明天這位不及時通知他實施「專利權」的夥計,可以不必在他的酒店幹活了,也就是炒那夥計的魷魚。 
因為,老於長了這麼大,吃了這麼多辛苦,從身無分文到擁資百萬,是在不斷地被別人炒就魚的逆境中掙扎過來的,炒別人就魚的滋味,他還沒有嘗過。 
老於決定開一次殺戒。 
老闆的出現,使伺候著華服公子的夥計心裡一陣陣發著寒慄,特別是老於的那一種似有意又無意的咳嗽聲。 
夥計知道老於的身體一向是非常的好,據說從來沒有過什麼生病的記錄。 
老於的咳嗽,唯一的解釋便是不滿。 
這點夥計們都懂。 
伺候著華服公子的機靈夥計更是懂得這一咳之中的奧妙,然而有時候機智可以殺人,有時候機靈卻又可以害人。 
於是,夥計的手不禁顫抖了一下,就這麼一下,卻使得夥計的飯碗從此敲碎了。 
因為夥計的手裡端了一碗湯,一碗高湯魚翅。 
湯很燙;如果潑了出來,自然免不了要濺在手上,那麼手又禁不住燙,端捧不穩的清碗必然會翻掉。 
於是一切便順理成章地成了這樣的結局,華服青年的身上濺濕了一大塊湯漬。 
如此一來,老於的威風自然要發一發,但必須是在賠過「不是」之後。 
其次,華服青年只不過略微猶豫了一下,便安慰夥計道:「怎麼啦?燙傷了什麼地方嗎?」 
夥計忙道:「耿少爺,小人該死,讓你的衣服弄髒了,小人一定會賠的。」 
被稱著耿少爺的青年人微微一笑道:「你又不是故意的,不必說了;不過以後一定要小心點,免得燙傷了自己。」 
夥計感激地點點頭道: 
「耿少爺,那麼我給你洗洗吧,否則老闆會責怪我的。」 
耿少爺笑道:「你什麼也不必做,不必擔心,我自會安排的,現在你唯一需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夥計的眼睛緊盯著耿少爺的嘴,耳朵專注地聆聽著。 
耿少爺看著夥計的這副神情,微笑道:「別緊張,你可知道我只想要你做一件什麼事嗎?」 
夥計搖頭。 
平日的那股機靈勁此刻似乎早已不知溜到什麼地方逍遙去了。 
耿少爺道:「上菜。」 
夥計恍然大悟地道:「真對不起,我只顧看你的衣服,卻忘記了給你上那條鳳尾魚了。」 
「不必了,阿福。」 
老於早巳繫好了一條潔自的圍巾,手裡端著一盤剛剛炒得十分香氣的魷魚冷冷地道。 
夥計的臉色頓時煞白。 
他知道老於的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更何況,老於的手裡端著的那盤香脆嬌嫩的魷魚,正向他預示著早已十分明白的事情。 
老於要解雇阿福。 
阿福的眼裡湧現出一層水花。 
因為他明白,自己必須到處求爹告娘,必須重新找一份可以養家餬口的工作。 
可是,這很困難。 
在西貢院街,還沒有人被老於酒店解雇過。 
人人都知道老於是個非常好的生意人,如果在他的店裡做活都被解雇,那麼別人也絕不會指望這個人能在自己的店堂服務良好。 
阿福的步履有些自持不住。 
耿少爺突然道:「阿福,你過來。」 
阿福茫然地走了回來。 
耿少爺道:「阿福,你知道今天我為什麼來遲了嗎?」 
老於急忙道:「耿少爺,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耿少爺道:「老於,你別急著問我,我正在問阿福呢!」 
阿福搖頭表示不知。 
老於急罵道:「蠢傢伙,跟了我這麼多年了,也不時時刻刻記著今天是少爺的生日。」 
阿福急忙跪倒道:「耿少爺,阿福給你磕頭祝壽了。」 
耿少爺急忙扶起阿福道:「阿福,多謝你了,不過既然你給我拜了壽,我總要給你點東西。」 
耿少爺望著店老闆老於,笑道: 
「老於,你說我該給阿福賞點什麼呢?」 
老於狠狠地道:「耿少爺,依我之見應該賞他幾棍子,他竟然在少爺的生日裡掃少爺的興。」 
耿少爺道:「老於,今天我很開心,有阿福給我拜壽,我一定要好好地酬謝他。」 
老於道:「耿少爺,算了吧,衣服就不要他賠了,讓他滾,省得礙手礙腳的。」 
耿少爺擺擺手道: 
「老於,以後可不許這麼說,這樣吧,阿福等會兒跟我回去拿一套新衣服穿在身上,如果今後有人對你不好,就是欺辱我了,你看如何?」 
耿少爺說話的時候,眼睛卻是對著老於的。 
老於暗自歎息,魷魚算是白炒了一回。 
阿福的臉色卻已是喜色滿面,衝著耿少爺行了一個禮,樂滋滋地忙去了。 
老於道:「耿少爺,你今天怎麼這麼遲才來?老於可是早就為你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壽宴等著呢。」 
耿少爺笑道:「老於,你別不知足了,少爺的錢兩,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流進了你的無底口袋了。」 
老於訕訕地笑道:「耿少爺,老於不就只是在乎日裡多收了你的幾千兩銀子嗎?」 
耿少爺道:「老於,別不知足了,帳房裡告訴我說,咱們已給老於騙走了幾萬兩銀子了。」 
老於道:「耿少爺,那不是你在我這兒投資做股的嗎?怎麼說老於騙你呢!」 
耿少爺笑道:「很難說,誰知道老於的酒店是不是能夠賺到錢呢!」 
老於嘿嘿一笑道: 
「耿少爺,你我如何分家呢?其實我收你的銀兩,只不過是替你留著點,讓你日後慢慢去花。」 
耿少爺道:「難道我花錢很快嗎?」 
老於道:「耿少爺,你每天的支出有多少?」 
耿少爺道:「帳房裡的事情我也搞不清。」 
老於道:「可是我知道。」 
耿少爺「哦」了一聲。 
老於又續道:「耿少爺,你的家資只有五百兩銀子吧?—— 
耿少爺歎道:「難怪帳房總是不斷的在我耳邊呼叨。」 
老於道:「耿少爺,你的萬貫產業為何如此迅疾地消失掉了?」 
耿少爺道:「老於,你今天似乎對我有什麼不滿意吧?怎麼老是跟我提到這件事情。」 
老於歎道:「少爺,你該留著些田產了,不要再到處的嘗銀放糧了。」 
耿少爺的臉色一沉,嚴肅道: 
「老於,難道你是說我這樣做錯了不成?」 
老於道:「耿少爺……」 
老於剛要說下去,只見門外急沖沖地跑進來一個壯漢。 
這人短衣襟,小打扮,一頂破舊的涼帽歪戴在頭頂上。 
老於看到這人不禁又是一陣歎息。 
因為他知道,這人來老於酒店絕沒有好事可做,除了向耿少爺伸手之外,這人簡直就不知道該如何掙錢養活自己。 
這人走到耿少爺面前道:「耿少爺,今天是你的大壽之日,小的找了你老半天,好不容易找到這裡來給你請安。」 
耿少爺笑道:「阿飛,你是不是又缺銀子花了,先給我來個糖葫蘆吃。」 
阿飛道:「耿少爺,小人這次是真心實意地給你拜壽的,平日裡多蒙少爺恩澤。」 
耿少爺調侃道:「那麼壽禮呢?」 
老於在心中暗道:「壽禮!這種人平日裡只會受別人的禮,怎麼能夠叫他掏出給你的壽禮來呢。」 
阿飛小心翼翼地解開衣襟,從中掏出一個精緻的玉盒來,遞給了耿少爺。 
老於目不轉睛的盯視著這個價值不菲的玉盒。 
他開始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了。 
耿少爺將玉盒合在手裡,仔細地把玩了一兒會,笑道: 
「阿飛,你是從什麼地方借來的吧。」 
阿飛的臉一紅,急切的辯解道:「耿少爺,你這可冤枉我了,說什麼也不能去幹那種事情來給你抹黑啊。」 
耿少爺道:「難道是你發了什麼大財,還是得了一筆什麼意外的遺產了?」 
阿飛不好意思的道: 
「耿少爺,您知道的,我這人向來沒有什麼富翁親戚的……」 
耿少爺奇怪道:「那你的這個玉盒是怎麼來的?」 
老於冷冷地道:「耿少爺,這大概是什麼贓物,給人拋棄了的東西,他把它撿來的。」 
阿飛瞪了老於一眼道:「胡說。」 
耿少爺淡淡一笑道: 
「阿飛,你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否則我絕不收下這玉盒。」 
阿飛道:「耿少爺,其實這件事我也不用瞞著你。」 
耿少爺道:「那你說吧。」 
阿飛瞪了老於一眼道:「於老闆,這裡沒你的事了,趕快給少爺和我炒幾個好菜下酒。」 
老於冷冷地看了阿飛一眼,轉身到廚房去了。 
兩碗酒下了肚,阿飛臉上的熱氣頓時往上直冒。 
耿少爺卻不動著。 
阿飛夾了一塊紅燒肥肉進嘴才道: 
「耿少爺,你吃點這種肥肉,聽我奶奶說這東西不光使人長膘,還會使人變得聰明,長腦子呢。」 
耿少爺突然放下手中的玉盤道:「阿飛,這玉盒你拿回去吧,來歷不明的東西趕快退還給別人。」 
阿飛道:「耿少爺,你聽我慢慢說嘛。」 
耿少爺道:「阿飛,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阿飛急道:「耿少爺,這玉盒真的是我勞力所得哩。」 
老於這時不知什麼時候端了一盤新炒的魷魚來,聞聽此言譏諷道:「難怪我勞動了半輩子,卻只能看著別人吃魚。」 
阿飛怒道:「於老闆,你小心點。」 
老於道:「阿飛你想幹什麼?」 
老於的目光如同一把恨鐵不成鋼的鑄鐵劍般。 
耿少爺道:「阿飛,老於說得對你應該找點正經事情做做了,別整天瞎闖生事。」 
耿少爺接著又道: 
「如果沒有本錢的話,過一會上我那兒取二百兩銀子去。」 
老於道:「可惜他不學好,否則我也可以給他二百兩銀子做本錢的。」 
耿少爺道:「阿飛,四百兩銀子可以去本本份份地謀生了吧?」 
阿飛歎了口氣道:「耿少爺,平日你我們大家受了你的許多好處,自是感激不盡,所以……」 
老於截口道:「所以從別處借了個玉盒來獻給耿少爺,這叫做惜花獻佛。」 
阿飛不理老於道:「耿少爺,你幾天沒有看到我們幾個了吧!」 
老於又搶著道: 
「耿少爺似乎不必天天為了看到你們,才能活下去吧。」 
阿飛進:「耿少爺,我們已經有七天沒有見到你了。」 
老於搶白道:「你們以後少見耿少爺,就算是我們積了大德了。」 
耿少爺道:「老於,你這是幹什麼?」 
老於道:「耿少爺,我看不慣呀。」 
歎息了一聲,老於接著道: 
「以前老爺,夫人對我的恩德,老於一直沒齒不敢相忘,今日見到老爺、夫人的偌大家業就這樣給這些不學無術之徒侵蝕掉,我心裡難過呀。」 
耿少爺聞言默默不語。 
忠言逆耳利於行。 
耿少爺握住老於的手臂道: 
「老於,你放心,耿青絕不會不知該怎麼做的。」 
老於道:「少爺,我知道你的心好,可是,俗話說得好,救急不救窮,救窮無底洞呀。」 
耿少爺點頭道:「老於,我有分寸。」 
老於點頭道:「好,少爺,今天是你的壽日,老於本不該多嘴多舌的廢話。」 
耿青道:「老於,你提醒得對。」 
阿飛道:「耿少爺,我……」 
耿青道:「阿飛,你就說說這玉盒的來歷吧,老於,你去拿出你最好的酒菜來吧。」 
日落西山。 
老於酒店此刻是生意最興旺的時候,許多慕名而來的顧客踏著焦熱的泥土,專來享受這老於酒店的祖制佳釀。 
既然是來品酒的,自然是在三教九流中混得相當不錯的人物,才能有這種閒情逸致。 
靠著耿青相近的一張方桌上,坐著兩個人。 
這是兩個彼此相互之間並不相識的人物。 
其實,他們坐在一起給人的感覺是不相稱的,但是卻鬼使神差地坐在了一起,渴著酒,並且吃同一盤子裡的菜。 
如果這一切你還不覺得奇怪的話,那麼這樣一件事你卻非奇怪不可——這兩個人吃著同一盤菜,卻始終一句話也不說,好像根本就是對頭似的。 
他們一個相貌粗魯的虯髯大漢,另一個卻是相貌斯文的中年秀士裝束。 
虯髯大漢大碗渴酒,大塊吃肉。 
中年秀士卻只是慢慢呷上一口,那微微半合的雙唇在輕輕地蠕動著。 
這叫做「品」。 
的確,好酒是讓人品的,而絕不是如同虯髯大漢那種神態,如養牛飲水般吃相難看。 
老於注意到了這個秀士,他對這個秀士有著絕對的好感。 
雖然如果人人都同秀士這般飲酒的話,老於絕不會成為財主的,但是老於並不看中錢財。 
老於很希望耿青能夠同這種斯文的秀士交往。 
可惜,老於並不認識這位秀士,因為西貢院街上的文人、秀士雖多,但是老於基本上都見過。 
這秀士應該是個過路的文人。 
秀士終於品完了口中的酒,微皺的眉頭頓時舒緩開來,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神情。 
老於笑了,因為他的酒搏得了這秀士的讚賞和承認。 
秀士有意無意地看了老於一眼,便又去飲第二口脫 
這時候,虯髯大漢已是五大海碗酒進了腹中。 
老於對這種人向來就是十分輕視的。 
因為這種人不光是吃相難看,而是行為粗魯,沒有文人的那種慢條斯理,文質彬彬的高雅氣質。 
老於雖然是酒店老闆的生意人,但卻喜歡那種如同這位秀士般高雅的讀書人。 
因為耿青的父親是這樣的一位讀書人。 
當老於的目光又集中起來注視了一眼阿飛之後,氣息便如同鼓敲一樣又加重的幾分。 
阿飛絕對沒有讀書人溫文爾雅的俊逸之氣,相反的,卻連虯髯大漢都不如。 
阿飛的貪飲似乎比虯髯大漢更勝一籌,晶瑩透亮的汗珠正沿著下顎流淌,直滴在酒碗裡。 
可是,耿青十分專注地聽著阿飛的那口若爆竹般的喝酒的聲音,好似在聽十分悅耳的音樂一般。 
一位在金陵鼎鼎有名的公子,居然混跡於市井之中,與不學無術之人相交甚厚,老於實在為耿青感到難過。 
正當老於為耿青感到忿憤不已的時候,阿飛迷濛著已經有些醉意的雙眼道: 
「耿少爺,你知道的,咱們幾個市井兄弟得知了你的生日之後,便開始商議……」 
老於悄悄走近,想聽個清楚,免得阿飛不知又從什麼地方弄來的髒物使得耿青受累。 
因為,這樣的事情已發生了好幾次,結果耿青是既賠銀子又賠理,老於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阿飛續道:「咱們商議來商議去,卻無法尋到一個好的辦法來報答少爺。」 
耿青說:「阿飛,你們幾個又是如何找到了這玉盒的呢?」 
阿飛道:「後來……」 
阿飛停住不說了。 
老於忍不住道:「你說呀,後來怎麼回事?」 
阿飛瞪著有些發紅的眼睛道: 
「老於,你瞎嘈嘈什麼呀,紫金山你知道不知道?」 
老於道:「幹什麼?」 
阿飛道:「幹什麼,挖山。」 
耿青道:「阿飛,難道你們把山上的那座前朝王墓給挖開了不成?」 
阿飛點點頭道:「耿少爺,兄弟們聽說那是前朝的一位專管大內的王爺,因此……」 
耿青道:「據說那王墓建造得十分堅固,不少人都去挖過墓,都無法成功。」 
阿飛道:「耿少爺,你難道不相信阿飛我對你說的都是實話嗎?」 
耿青道:「可是我從來都不曾聽說過,你們會挖墓這一門手藝?」 
阿飛道:「我們在無意間得到了這座王墓的一張圖。」 
阿飛的聲音很大,鄰桌的中年秀士不禁又瞇起了眼睛,而雙耳卻專注地聆聽著。 
阿飛續道:「有了圖,我們才打開了王墓,起先,我們以為裡面有許多值錢的東西,誰知只有這一隻玉盒。」 
講到這裡,阿飛的神情有些黯淡。 
耿青卻突然莊重的道: 
「阿飛,你的玉盒我收下了,多謝你們。」 
阿飛轉顏道:「耿少爺,你打事項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值得放在古墓裡嗎?」 
耿青微微一笑道:「好。」 
玉盒的四周對封得十分嚴密,耿青仔細地觀察了一番之後,緩緩地把手按在了玉盒上一個並不明顯的凹槽內…… 
老於酒店裡的酒的確名不虛傳。 
好酒美,所以能令饞酒之徒貪杯不厭。 
如果不勝酒力,那麼自然會步履飄搖如仙。 
於是,歪斜的身形,錯亂的腳步就成了醉酒之人的形象。 
大概是被玉盒閃著晶亮的光芒所吸引,或許是尋錯了出門的方向,醉酒之人竟一步三搖地趔趄到「雅」桌前。 
手在晃,卻無法探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總之,在不經意的受力下,耿青的手臂提前動了一下。 
只那麼一下,玉盒突然張開。 
四道銀光閃出! 
醉酒之人似乎給嚇醒了。 
阿飛的朦朧醉意已是蕩然無存,他驚悸地睜大了雙眼。 
老於早已尋了塊「風水寶地」鑽了進去,老半天還不願探出頭來。 
老於酒店裡的酒客,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在瞬間有種失明的感覺,然後一切恢復正常。 
耿青微微一楞,他只是有些吃驚。 
僅僅是吃驚而已。 
中年秀士的眼光在閃動,他似乎從中看到了什麼。 
虯髯大漢的酒碗已然傾斜,一大碗酒正沿著他的脖頸進人表皮的汗腺裡,卻仍渾然不知,他的眼裡露出了一絲貪婪。 
難道他也知道這玉盒裡裝的究竟是什麼嗎? 
一陣恐慌過去。 
耿青朝冒失的酒鬼淡淡一笑。 
酒鬼的臉色早已失顏。 
阿飛驚恐道:「耿少爺,這……」 
老於終於從什麼地方鑽出來,只有他自己知道。 
耿青淡淡一笑道: 
「阿飛,這不能怪你,誰也料不到這裡會有暗器的。」 
老於悻悻地道: 
「少爺,你瞧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耿青含笑道:「老於,你又在發什麼怪脾氣?」 
老於道:「少爺,老於好歹也是老於酒店的老闆,這樣一來我怎麼當掌櫃的?」 
醉鬼突然插言道: 
「掌櫃的向來都是吝嗇鬼,自然為了一文銀錢不惜屈膝了。」 
老於怒道:「那來的醉鬼,敢在老於酒店撒野?」 
醉鬼道:「於掌櫃息怒,難道你不是為了一文銀才做了一回鑽桌肚的吝嗇鬼嗎?」 
老於還要說話,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裡有些異常。 
一文錢。 
老於望著緊緊抓在手裡的一文錢,簡直有些哭笑不得了。 
不過,這樣一來人們只會記得老於的吝嗇,而不會譏笑他的膽小如鼠了。 
生意人貪財,無可非議。 
為了一文錢,老於鑽地便是理屬應當。 
耿青看著醉鬼道: 
「這位兄台如果不棄,不防一起坐下痛飲幾杯如何?」 
醉鬼慨然允道:「既蒙兄台好意,小弟就不客氣了。」 
說完,歪斜著身子坐下,偏巧.似無心地擋住了中年秀士不時越桌而來的眼光。 
耿青道:「兄台,聽你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醉鬼道:「小弟是路過金陵,聞此酒香傾十里,不覺一時貪杯,倒使兄台受了驚。」 
耿青笑道:「兄台此言倒使小弟汗顏,如不是兄台的這一碰撞,小弟恐怕已歸了天。」 
醉鬼笑道:「如此說來,我倒是你的救命恩人啦。」 
耿青道:「正是,如不嫌棄,小弟請尊駕移步到寒舍一敘,以謝相救之嗯。」 
醉鬼突然道:「耿兄,你可知道我的來歷?」 
耿青笑道:「兄台如何知道小弟姓耿?」 
醉鬼道:「小弟在金陵的八位朋友,他們對耿兄的人品倒是十分的敬慕,因此兄台的大名在小弟已是如雷貫耳了。」 
耿青道:「兄台過譽了,耿青只是浪得些許虛名,多蒙朋友們捧場罷了。」 
耿青又道:「小弟未曾知道兄台尊名?」 
醉鬼道:「小弟湯玉。」 
耿青有些驚異道:「湯玉?」 
湯玉笑道:「耿兄難道聽說過?」 
耿青道:「『佛手』湯玉?」 
湯玉道:「不錯,『佛手』正是小弟的綽號,倒讓耿兄見笑了。」 
耿青道:「湯兄的手法的確高明異常。」 
湯玉笑道:「耿兄……」 
阿飛突然道:「耿少爺,時候不早了,你在此慢慢飲幾杯,我要告辭了。」 
老於道:「阿飛,你不看看那玉盒裡到底裝的是什麼啦?」 
阿飛道:「耿少爺,我看這玉盒就不要扔掉算了,免得再有暗器,小的可擔當不起。」 
耿少爺道:「阿飛,不礙事的,還是一起看過了玉盒裝的東西之後,你再走吧。」 
阿飛點頭道:「耿少爺,那就讓我來揭開吧。」 
耿少爺點頭道:「好。」 
阿飛小心翼翼地揭開了玉盒裡層層用金葉片包裹著的東西。 
——石鎖。 
裡面只有一把石鎖。 
阿飛大失所望。 
老於的鼻子哼了哼。 
湯玉的眼睛一亮。 
耿青的心頭猛然一動。 
中年秀士的眼光變得如同正虎視眈眈地視著獵物的野獸。 
虯髯大漢的身形已然立起,目光中不僅僅是貪婪,更重要的是一種久旱遇雨的狂喜。 
文士們除了歎息不已之外,還要酸溜溜地哀歎幾句「物不能盡其用」的鬼話。 
玉盒裝石鎖,的確有著糟蹋名貴,有辱斯文的嫌疑。 
雖是一方並不值錢的石鎖,但是它製造得倒也十分精緻,小巧玲戲惹人喜愛。 
耿青撫摸著石鎖上用繁文鑄刻的一個「天」字,陷入了沉思。 
「佛手」湯玉突然道: 
「耿兄,小弟今晚想在你處借住一夜,不知意下如何?」 
耿青會意道:「湯兄,若不嫌寒舍簡陋,咱們這就走。」 
中年秀士望著耿青的身影,眼角里泛出了一絲陰冷的笑意。 
虯髯大漢的酒碗已空。 
外面的夜已是星空明月。 
晚風和煦,吹散了白日的暑氣。 
夜色很美。 
古城的夜色在斑駁的樹影下顯得妖嬈多姿。 
耿宅,一間寬敞的書房內。 
明亮的銅燈下,兩個書生模樣的人正在促膝而談。 
耿青道:「湯兄,你這次路過金陵,意欲何往?」 
湯玉笑道:「耿兄,本來我準備到少林寺去一趟的,不過,現在我卻不準備去了。」 
耿青道:「為了石鎖?」 
湯玉道:「不錯。」 
耿青道:「湯兄知道這石鎖的來歷?」 
湯王笑道:「耿兄,這石鎖一現世,不久,世人將都要知道它的妙用何在了。」 
耿青道:「噢,它真的有這麼大的用途?」 
湯玉道:「耿兄,你難道不知道嗎?」 
耿青笑道:「經湯兄這麼一說,小弟即使不知也明白其中的奧妙了。」 
兩人相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湯玉道:「耿兄,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在你這裡留宿嗎?」 
耿青道:「我只知道湯兄絕不是個貪心之人。」 
湯玉笑道:「難怪別人都贊耿兄是個識人之材。」 
耿青道:「湯兄,我只不過不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罷了,何謂識人?」 
湯玉道:「耿兄不愧為我輩中的人傑,就衝著這份魄力,小弟就想結交耿兄。」 
耿青道:「湯兄,如此正合我意。」 
湯玉道:「不知耿兄年歲幾何?」 
耿青道:「小弟二十有一。」 
場玉道:「長者為兄,耿兄比我長二歲,小弟今年只有一十九歲,就稱你一聲大哥吧。—— 
耿青道:「湯賢弟,耿青就托大了。」 
湯王道:「大哥,應該如此。」 
耿青道:「賢弟,你剛才似乎有未盡之言吧。」 
湯玉道:「大哥,如果我猜得不錯,這石鎖裡應該藏著個天大的秘密。」 
耿青道:「大哥我也曾聽說過。」 
湯王道:「這秘密如果給人得到了,將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他就能擁有想得到的一切。」 
耿青突然道:「如果是財富,我寧願把這石鎖毀掉,免得世人為它弄得頭破血流。」 
湯玉道:「大哥,你說得不錯,可惜從來不曾有人毀掉過這把石鎖,相反的,只有石鎖毀人。」 
耿青道:「賢弟,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湯玉道:「大哥,你是一個讀書的秀士,怎知天下江湖上的險惡與狡詐。」 
耿青疑惑道:「依賢弟之見,愚兄應該如何是好?」 
湯玉道:「必須妥善保管,否則落入了奸惡之輩的手裡,江湖將永無寧日。」 
耿青道:「賢弟,你有什麼辦法嗎?」 
湯玉道:「大哥,你心地善良,這東西看來只有你自己收藏起來才比較合適。」 
耿青點頭道:「賢弟,為了免於江湖上的血腥,大哥只好暫時保管了。」 
湯玉點頭道:「大哥,你可知道今天我為什麼要裝醉嗎?」 
耿育道:「恐不是為了和大哥坐在一起喝酒吧。」 
湯玉道:「更不是為了救大哥一命。」 
耿青奇怪道:「難道你不是為了救我?」 
湯玉道:「大哥,我根本不知道匣子裡會有暗器。」 
耿青道:「賢弟原來是在無意中救了我的。」 
湯王道:「大哥,其實你應該看到兩個人。」 
耿青道:「秀士和大漢?」 
湯玉點點頭道:「不錯。」 
耿青道:「他們是什麼人?」 
湯玉道:「大哥,最近新崛起一個組織叫『飛龍幫』,不知你聽說過沒有?」 
耿青搖頭道:「賢弟,對這類事情,我一向都、怎麼關心的。」 
湯玉道:「這是個一心想稱霸江湖的組織。」 
耿青道:「賢弟說的那兩個人是飛龍幫的。」 
湯玉道:「那秀士是飛龍幫的八大護法之一,人稱『金筆秀士』陳一絕。」 
耿青道:「那虯髯大漢呢?」 
湯玉道:「飛龍幫的江南分舵主周天霸。」 
耿青道:「難道他們與石鎖有關?」 
湯玉道:「不,他們只不過是偶然路過老於酒店。」 
耿青舒了一口氣道: 
「那麼說,此事與任何人都無關了?」 
湯玉道:「大哥,現在卻與任何人都有關係了。」 
耿青道:「既然他們並不是為了石鎖而來,怎會說是有關係呢?」 
耿青的臉色有些異常。 
湯玉道:「大哥,若他們發現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時,難道會放棄嗎?」 
耿青道:「任何人見到自己所想要的東西都不會放棄的,這是人本性。」 
湯玉道:「更何況是些有野心的人呢?」 
耿青道:「他們必定會不擇手段地來搶奪這把石鎖。」 
湯玉道:「所以我才留下來陪大哥一宿,以防他們暗中下手。」 
耿青道:「那就要多謝賢弟費心了。」 
湯玉道:「大哥如此一說,倒顯得小弟有些見外了。」 
耿青道:「賢弟莫怪,大哥書讀多了些,總免了有些迂腐之氣纏身。」 
湯玉禁不住笑了。 
深沉的夜,給人以寧靜與安詳,更給人精神上的平靜,喧鬧叫器了一天的人們,當然願在靜靜的夜色中修身養性。 
美好的色是給人們調節身心的。 
可是,有時候夜色的迷離,卻往往會引出許多並不令人愉快的事情來。 
因為夜色會被人利用。 
耿宅外兩條黑影悄無聲息的越牆進入了宅內。 
兩個勁裝大漢蒙著面容,只露出兩隻陰森的眼睛,正四處地搜視著欲往的路線。 
相互點點頭,兩人隱人了濃濃的夜幕之中。 
他們顯然對這裡相當熟悉,可謂是有備而來。 
「佛手」湯玉並不在書房裡,似乎去睡了。 
書房裡只剩下耿青一個人在看著書。 
門輕輕被推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家人走了過來,端了一碗燕窩粥放在耿青的面前。 
耿青抬起頭一笑道:「福叔,你還沒睡呀。」 
福叔搖搖頭。 
耿青道:「謝謝你,福叔,現在已經不早了,你老人家還是快睡去吧。」 
福叔移動了一下腳步,卻還是沒有走的意思。 
耿青道:「福叔,你有什麼事嗎?」 
福叔輕輕歎了口氣道:「少爺,老奴有句話悶在心裡很久了,恐怕再不說就沒有機會說了。」 
耿青吃驚地看著福叔道: 
「福叔,發生了什麼事情?」 
福叔道:「沒什麼事情,只是……」 
福叔的眼眶裡湧現了淚花。 
耿青猛然間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道:「福叔,從小是你把我帶大的,有什麼話就說吧。」 
福叔道:「少爺,老奴說句不中聽的話,你知道咱們的家產還有多少嗎?」 
耿青苦笑道:「福叔,你知道的,我一向都不管帳的。」 
福叔道:「可是,你的帳讓老奴也沒法管了。」 
耿青道:「難道虧空了許多?」 
福叔道:「少爺,家產只有老爺留下產業的十成之一了。」 
耿青道:「那怎麼辦?」 
福叔道:「少爺,老奴受老爺、夫人的囑托,可是你這樣大手大腳地花銀子,老奴將來實在無法面對老爺。」 
耿青道:「福叔,你放心,我以後會注意的。」 
福叔道:「其實;少爺救濟別人也沒什麼,可是幾百兩銀子,幾西兩銀的救濟,咱們沒法吃得消。」 
耿青笑道:「福叔,以後我一定改。」 
福叔又歎了口氣,嘴裡念叨著:「改,說了幾十次改,結果還不都一樣。」 
出門時,福叔的話還留在耳裡:「這樣救濟別人,恐怕再過一些時間,咱們就要靠別人救濟了。」 
勁裝大漢的行動很迅速。 
從左邊潛入的黑衣人,進入的是一間並不很大的臥室。 
臥室裡沒有燈,黑衣人藉著火招的亮光肆無忌憚的到處亂翻著,床上櫃子裡狼藉一片。 
從右邊進入的黑衣人顯然運氣也不好,什麼也沒有搜到。 
於是,亮著燈的書房便成了他們此行的最後的獵物。 
書房裡很靜,只有燃燈的絲絲聲可聞。 
燈下一人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書。 
黑衣人相互使了個眼神,便一起朝書房的門撞擊。 
門開了。 
燈下的書生並不吃驚地抬起頭來,看著兩個蒙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一齊大聲道: 
「坐在那裡別動,否則爺們的劍不饒人。」 
書生居然很聽話,坐著真的沒動,只是臉上的表情讓黑衣人看到有些恐懼。 
耿青居然在笑,在微微地笑,似乎很歡迎他們的深夜光臨,雖然有些失禮,但畢竟是客人。 
黑衣人伸手去抓肋下的佩劍,想用利刃做一次拒絕微笑的嘗試,然而,他無法去做。 
劍,自始至終佩在身上的劍,在瞬間竟不翼而飛。 
黑衣人感到了恐懼的來源,他以為自己撞上了鬼,汗已浸濕了他的內衣。 
左邊的黑衣人望著同伴,他的驚異更大了。 
因為兩人都不納而同地對望了一眼。 
他們的佩劍都失蹤了。 
好在他們都是不相信有鬼的勇士,因此,他們忘記想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劍呢? 
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 
隨著一聲咳嗽,黑衣人已然感到自己的脖子上在這炎熱的夏季,也有著特別的清涼。 
可惜,這種清涼也使得他們魂魄盡飛了。 
兩把準備用來殺人越貨的劍,黑衣人有很不情願地留著自用了。 
不管誰的脖子上架了一柄劍,看來都不會好受的,這畢竟是殺人用的武器。 
耿青笑道:「歡迎二位深夜來訪,只是本宅主人待客有些無禮了些。」 
黑衣人驚悸地道:「耿少爺,饒命。」 
耿青道:「我並沒有動。怎麼說讓我饒命呢?」 
湯玉笑道:「大哥,我現在發覺一個很好玩的道理。」 
耿青道:「賢弟,你說說看。」 
湯玉道:「當一個人殺人的時候,總是氣貫長虹,可是當自己被殺的時候,又會有些氣餒如鼠了。」 
耿青道:「賢弟,這大概就是書上所說的懦夫吧。」 
湯王笑了笑道:「大哥,恐怕是吧。」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懦夫,左首的黑衣人突然道: 
「耿青,你有種就殺了我。」 
湯玉的手略微用了點力道: 
「這回有骨氣了,可以不稱你為小人了。」 
代價卻是血流了出來,痛,頓時襲滿了黑衣人的全身。 
有首的黑衣人道: 
「姓耿的,你敢殺了我們,飛龍幫不會放過你的。」 
耿青歎了日氣道:「太可怕了。」 
湯玉道:「的確,大哥,聽兩位好漢如此一說,我倒真有些感到害怕了。」 
黑衣人頓時得意了起來。 
左邊的黑衣人道: 
「耿青,只要你把那玉盒交給我們,我們就饒了你這一次。」 
右邊的黑衣人道: 
「對,我們就不追究你用劍逼往我們這件侮辱飛龍幫的事了。」 
耿青哈哈笑道: 
「哎呀呀,這麼一來,我一定要多謝兩位的救命之恩啦。」 
湯玉道:「連我也要謝謝兩位勇士如此仗義相救,令我又有了一次活命機會的大恩了。」 
右邊的黑衣人已忘了流血的傷口,說道: 
「你們放心,如果以後誰要欺侮你們……」 
耿青道:「怎麼樣?」 
右邊的黑衣人搶著回答道:「儘管來找我,到時候我給你們作主撐腰。」 
右邊的黑衣人一副天下唯我獨尊的樣子。」 
湯玉道:「那太好了。」 
左邊的黑衣人冷聲道: 
「他的功夫稀疏得很,這次出來行動,我是頭目。」 
右邊的黑衣人憤怒地扭過脖子。 
遺憾的是,他大激動了。 
自己的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時,一定要冷靜,否則吃了虧只好自認倒霉。 
當「哎喲」出聲的時候,黑衣才感到自己受了戲弄。 
右邊的黑衣人沉聲道:「難道你們真的要與我們作對到底嗎?飛龍幫可不是好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