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岔出一條大道,那是通向桐柏縣的大路。
三十里外便是洋山鎮,該鎮是附近的大市集,其實只有七八十戶人家,有一處渡頭,稱洋山渡。
飛災九刀灑開大步急趕,遠出五六里,一直不曾扭頭回顧。
終於,他放慢腳步。
「你跟來幹什麼?」他冷冷地問,井沒回頭觀看。
「跟你去殺人。」身後的人說。
「你行嗎?」
「行。」身後的人語氣堅決:「一定行。」
「想證明什麼?」
「證明我不是懦夫。」
「哼!」
「我已經擊敗了那個佔了我的床的人,至少擊敗了他的實體,但卻不能把他的虛影,趕離我的床。」
「為何?」
「那張床我已經放棄了。你可以殺掉千萬個仇敵,但你不能殺你曾經愛過的人。」
「這……」
「你不能殺呂綠綠或呂春綠,對不對?」
「我……我不曾愛過這個女人。」
「那又為什麼?」
「為了……為了……」
「為了什麼?」
「冤孽……」
「什麼冤孽?」
「別提了!」飛災九刀痛苦地大叫。
他怎能說自己曾經與呂綠綠同過床?又怎能說呂綠綠肚子裡懷了他的孩子?
追根究源,毛病出在他心中一直不平衡。
但你不能殺你曾經愛過的人!
他說:我不曾愛過這個女人。
他明白,這是違心之論。在程貞揭破呂綠綠的女魃身份之前,他本來就對呂綠綠存有愛念。
橫禍九刀畢竟是老於世故的人,所說的話一針見血:「但你不能殺你曾經愛過的人!」
撇開愛不談,他也不能殺和他同過床的女人。
露水姻緣,也是緣的一種。
久久,兩人不再說話。
「你為何放走那兩個強盜?」梭禍九刀另起話題:「殺,就要除惡務盡。」
「喝!你開竅了!」飛災九刀大笑:「哈哈!大叔,好像不需要我擔心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其一,我擔心他們分開下手,我無法在同瞬殺掉分開的兩個高手,那時你已經是等死的人,毫無自保的機會。其二,他們會引來更多的人,你我兩把刀,將有更多的喝血機會。」
「會嗎?」
「一定會。」飛災九刀用權威性口吻說:「我們的出現,對他們雙方的人,都具有嚴重的威脅。所以,兩方的人,都會設法阻止我們到達生花莊現場。因此,你心理上必須有所準備。」
「我們將要面對兩方面的人?」
「那是一定的。」
「我們……」
「不要主動殺戮,但不放過想殺我們的人。」
「好,我聽你的。」
「大叔,你有權做你想做的事,你有你處世的原則和看法;聽我的,你麻煩大了。」
「有何麻煩?」
「我是真正的刀刀如飛災的刀客,而你卻是因愛反常的外行人。」
「那又怎樣?」
「操刀的心態不同,心中的是非義理不一樣,因此面對生死關頭,存活的機率也就不盡相同。好了,我相信你的確拿定主意了,咱們找地方躲起來,讓他們有充裕的時間佈置陷阱,調集人手。」
兩人往丘陵地帶的樹林茂草中一鑽,形影俱消。
信陽至桐柏的大道,並非往來要衝,平時走這條路的旅客,絕大多數是附近的鄉民,罕見鮮衣怒馬的旅客在道上往來。
陌生的旅客一離開南北大官道進入本地區,便暴露在眼線的監視下。
與藏劍山莊的地理位置相同,唯一的大道易於監視,可以早早發現警兆,入侵的人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發起不意的突襲。所以南毒的人抵達藏劍山莊時,藏劍山莊早就嚴陣以待,難越雷池半步。
鬼面神孤軍深入,越來越聰明了,打帶跑的策略運用得日趨完善。而打帶跑的策略是否成功,則取決於行動是否快捷,以及是否能保持行動秘密了。
要保持行動秘密,就不能走通衢大道,抄小道捷徑甚至翻山越嶺,走人跡罕見的僻野。但這一來,在快速方面就不能如意了,甚至有摸錯方向失去下落的可能,到達的時間無法控制自如。
防守的一方,當然會廣佈眼線封鎖接近的經路,也派人在偏僻所在潛伏,期望能早一步發現接近的人,盡早消滅接近的各路強敵。
最快從北面丘陵區繞來的人,是鬼面神的屬下爪牙,喪門一令毛一良、勾魂鬼手尹四海一群二流人物。
這些爪牙武功固然差勁,但都是精明幹練的老江湖,在玩弄機謀偷襲潛伏方面,都是行家中的行家,比一些所謂一流的高手名宿更靠得住,所以不但到得最快,而且神不知鬼不覺到達預定的潛伏區,逃過生花莊分佈各處的眼線耳目,建立前進指揮中心。
接著,精明的嚮導把眾香谷的人,秘密引至定位。
第三批趕到的人,是信陽方面的牽制誘餌主力,由無雙秀士親自率領。
這批人本來是助攻的人,預定如果鬼面神方面的主攻人手趕到之前,這裡不幸被生花莊的人發現,便改助攻為主攻,立即把握路莊主的人趕到之前的好機,毫不留情地向生花莊展開致命的攻擊,雖則不能捕捉住路莊主的主力加以消滅,至少可以血洗生花莊,成功了一半。
可是,無雙秀士雖然趕來了,卻無力發動一次強勁的致命攻擊。
他的人比預期的人手少了一半,這一半人死在義陽山,死在飛災九刀的刀下。
先機一失,成功的機率劇減。
信陽方面後續的第二批人馬還沒趕到,生花莊的眼線便發現敵蹤。
毛病出在逃走了的兩個水寇身上,五奇死掉了三奇,幸而逃得性命的兩奇惶急之下,不再抄小徑趕往洋山鎮聚會,而策馬沿大道狂奔,直至接近洋山鎮十里左右,這才馳離大道改就荒徑。
兩個水寇進入大道,便已落在眼線的監視下。
爾後沿大道西行的飛災橫禍兩九刀,自然也在眼線的有效監視下。
洋山鎮是附近三十里內各村落的市集,集期是三六九日。全鎮只有八十餘戶人家,鎮北散佈著一些小農莊,所以鎮的範圍甚廣。
生花莊在鎮西北約三四里,是附近最大的一座農莊,建了堅固的莊牆,足以抵抗從北面山區出來的盜匪,以及從西南桐柏山區竄來的盜群。
莊主一筆勾祝夢筆,在二十年前建了這座農莊,他的大名叫夢筆,莊名叫取生花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
夢筆生花是文壇典故,而祝莊主卻是武林俠義道有數的超等高手,他那枝魁星筆幾乎在最近的三十年中,真沒碰上真正的敵手。
連號稱一代魔頭的毒手睚眥,也對他深懷戒心,他個人的聲望也比毒手睚眥高,當然是沾了俠義門人的光,俠與魔畢竟不能相提並論。
莊主不在家,莊務由二莊主天魁星祝元和主持,經常派有健足與在外搜尋魔蹤的莊主聯繫,所以對當前的形勢有相當程度的瞭解,警備積極加強,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大意疏忽。
申牌正末之間,紅日西沉,深秋時節天黑得早,丘陵原野中一片蕭瑟,颯颯秋風掠過山崗上的松叢枯林,風濤聲與漫天飛舞的落葉,令人感到冬日的腳步已近,不宜夜間出來活動了。
這時候仍在山林間逗留的人,決不是什麼好路數,說不定是來自北面山區的小賊,或許是來自西南桐柏山區的盜群。
莊東北三四里的松岡,依然一片青綠,岡下的野草,則滿目枯黃。
三匹健馬馳抵岡下,穿了灰黃色的獵戶裝,但佩的不是獵刀,是武林人使用的狹鋒劍,手中挾的也不是獵叉,而是可及遠的標槍。鞍袋上,還有備用的六枝。
勒住坐騎,第一名騎士躍登鞍背,單手舉槍屹立如山,首先仰天發出一聲震天長嘯。
「諸位大駕光臨,生花莊無任歡迎。」騎士嘯完發話,聲震山林:「秋夜苦寒,露宿諸多不便,鎮上有賓館,雖簡陋仍堪駐留。諸位都是成名人物,偷偷摸摸躲在山林受風霜之苦,難道不怕貽笑江湖?」
第二名又一聲長嘯,離蹬飛騰丈餘,手中標槍化虹而飛,遠出兩百步外,疾射入林,破風飛行的銳嘯聞之心驚,膂力強勁十分驚人。
健馬兜轉,沿來路越野飛馳而去。
松林內搶出無雙秀士與八名驃悍的大漢,已無法追及雄駿的健馬。
「混蛋!」無雙秀士脫口咒罵:「咱們的警哨難道睡著了?竟然任由他們的游騎找到此地來……」
「二爺,他們不是找來的。」一名騎士眉心緊鎖,神情不安:「而是早就知道咱們潛伏來此地,特地前來示威的。二爺,或許咱們的人中有奸細。」
「不可能的,咱們的朋友中,都是與咱們生死與共的兄弟。」無雙秀士肯定地說:「如果真有奸細,祝老狗的人,恐怕早就沿途佈伏,逐一消滅我們了,豈肯讓敵對的人聚會壯大後再來示威?」
「要不,就是咱們逗留太久了。」大漢說:「兵貴神速,咱們失去了最好的戰機。」
「咱們真的逗留得太久了。」無雙秀士咒罵:「天殺的飛災九刀,誤了我的大事。」
「二爺,是否按計劃發動?」
「能發動嗎?人手不夠,那要付出多少代價?」
「那……二爺的計劃……」
「我正在盤算。」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二爺……」
「我正有此打算。」無雙秀士咬牙說。
「事不宜遲,咱們務必在大爺的人趕到之前……」
「大爺不會來。」無雙秀士鄭重地說。
「咦!那……」
「你說得不錯,咱們的人中可能有奸細。大爺趕來火焚生花莊的計劃,是讓奸細中計的妙著。現在,可以告訴你們了,大爺的人,可能已經遠出明港驛以北。」
「哦!這……」
「許州,你們明白了吧?」
「那我們……」
「火化生花莊之後,疾趨藏劍山莊。」
「那……路老狗趕來,咱們哪能擋得住?」大漢吃了一驚,其他的人也有驚容。
「所以要在路老狗趕來之前,把生花莊化為瓦礫場呀!」
「現在發動?」
「人手不夠,只好等引誘路老狗的東龍與冥婆幾路人馬趕到,再行快速一擊了。我去和眾香谷主商量施毒開路的辦法是否可行。」
「從北面攻莊,順風施毒該不是難事。」
「是呀!你們去知會朋友們一聲,火速準備動手。」無雙秀士往松林走:「我去和眾香谷主商量,她的百花移神香可以及遠,比咱們的大崩香和三步斷魂飛霧管用些,順風吹入莊中該無困難。」
松岡佔地甚廣,是一連串起伏的岡阜。
南面是小丘、平原、與光禿禿的田野。
人馬散佈在岡上的如海松林中,即使登岡入林搜索,也不易發現藏匿在內的人馬,地勢過於廣闊,藏匿上千人馬也毫無困難。
人都分散藏匿,各有活動範圍。眾香谷的人,藏匿在岡西北,那一帶全是荒野,平時只有狐狼出沒。
她們的車馬留在大官道的一座小村中藏匿,一大群女人只帶了隨身的簡單包裹,本來沒有在山林間露宿的準備,眼看著紅日西沉,氣溫急劇下降,這些愛美的漂亮女人穿的衣裙不能保暖,一個個怨聲載道,對無雙秀士久久不展開行動大為反感。
風向西南吹,西南裡外就是無雙秀士一群爪牙的潛伏處。她們聽到傳來的長嘯聲,但逆風傳來又被松濤聲所擾,因此聽不真切,不知發生了何種事故。
松林濃密,有事雙方須派人連絡,相當不便,只能靜待傳遞信息的人前來奉告情勢的變化。
傳遞信息的人沒有來,來的卻是無雙秀士。
女殘眾香谷主與幾位谷中首要姐妹,坐在鋪了褥巾的松樹下,等候女弟子們將晚膳奉上。
在座的有她的師妹女魃呂春綠、內谷總管活閻婆閻飛瓊、外谷三花神芙蓉、牡丹、芍葯。
東面約半里地,藏匿著另一批人馬,大部分是黑道與強盜中的有名人物,死剩的雲夢五奇老四老五也在裡面,可知所有的人,都已經知道飛災九刀已經北行,而且身邊多了一個橫禍九刀。
至於這兩個人要往何處去,老四老五並不知道。
所有的人,包括司令人無雙秀士在內,都認為飛災九刀必定北上許州走了,不可能知道洋山鎮的事,所以並沒把飛災九刀可能前來干預的意外計算在內。
假使無雙秀士知道程貞的人,已將所有的事向飛災九刀透露了,就不會再前來冒險計算生花莊啦!
如果飛災九刀追來,他們必定兩面受敵,後果將極為嚴重,這與他們打了就跑的目的背道而馳,情勢不利必須取消原定的計劃。
飛災九刀殘忍的大屠殺,已讓這些嗜血的牛鬼蛇神喪膽,假使知道飛災九刀追來了,真沒有幾個人仍能保持旺盛的鬥志。
眾香谷主注視著帶了四名驃悍隨從,急步而來的無雙秀士,眼中有不悅的神情流露。她一直對無雙秀士按兵不動,把她們留在山林中喝西北風的事耿耿於心,心中不悅也是正常的反應。
「你來得匆忙,是不是要行動了?」她的口氣也表露出不滿:「我看不像,似乎今晚你打算要我們在此地餐風宿露了,是嗎?」
「谷主稍安毋躁,決不會請諸位姑娘在此餐風宿露。」無雙秀士笑吟吟地,不客氣地在一旁坐下:「情勢已失去控制,特來請谷主鼎力相助。」
「咦!本谷主一直就替你們兄弟倆出生入死,沒錯吧?這話……」
「是這樣的。」無雙秀士搶著說:「預定的計劃,是請貴谷的人隨後跟入,收拾強勁的對頭。但目下情勢已變,不知道生花莊的狗東西們有何神通,居然未卜先知,知道已經在此地聚結了。」
「哦!剛才的嘯聲……」
「生花莊派來示威的三個人。」
「三個人,你們捉住了他們了?」
「沒有,他們不下馬停留,追之不及,來得太突然了,有備而來居然逃過咱們的外圍警哨耳目。」
「真沒有用。」她不屑地說:「你們一大群狂妄自大的男人在一起,能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說你們來意吧!」
「更改行動計劃。」
「你是說……」
「請貴谷的人,改從莊北同時進攻,以貴谷的至寶花蕊移神香順風散放,先把莊內的人弄昏……」
「你算了吧!」她急急接口:「老天爺!你知道這需要多少移神香才管用嗎?你以為本谷的移神香,可以像製麵粉一樣成籮成擔製造?一兩香,製造的原料值十兩黃金,你以為……」
「曾谷主,只要錢能辦得到的事,一切好辦。」無雙秀士擺出富豪神態:「在下相信百兩香的金子,還難不倒區區在下,以千金為酬,谷主意下如何?」
「這……」
「除非谷主的花蕊移神香不管用,或者風向不對施放錯誤,勞而無功,所以谷主不敢使用。看來,只好改變計劃,由在下帶人從北面後莊進攻了。
在下得自程姑娘的大崩香與三步斷魂飛霧,不但可以大量使用,而且絕對有效,相信決不比貴谷的花蕊移神香,以及神花飛霧的毒性差,甚且更優。」
無雙秀士用上了激將法,果然擊中眾香谷主的要害。
「呸!你敢藐視本谷的至寶。」眾香谷主激怒得一蹦而起,無雙秀士的話,嚴重損害她的自尊:「毒魔那點點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毒物,配與本谷的至寶相比?哼!」
「呵呵!谷主,要事實證明才算數……」
「本谷主就和你比一比,你我就在這裡各用毒物施展,在一丈方圓內……」
「谷主,何必呢?自己人相比,不讓生花莊的人笑死才怪。」無雙秀士一點也不激動:「這樣吧!分別從西北角進攻,同時施放毒物,進去之後,誰的進路上有人出面攔截,就表示該處的毒物無效,用事實來證明誰的毒物管用。至於千兩黃金,不管貴谷的毒物是否管用,在下照付不少分厘,谷主意下如何?」
「好,一言為定。」眾香谷主沉聲說。
「一言為定。」無雙秀士不失時機扣死了她,不容她轉念後悔。
「這就動身嗎?」
「正是此意。」
「好,依你。」
東面人影急掠而來,松林下不長雜草,老遠便可看清人影。
「哦!郝前輩來得好。」無雙秀士站起打招呼,向急掠而來的人高叫:「晚輩正望眼欲穿……」
「藍老二,你給我閃開!」最先抵達的冥婆郝婆婆沉喝,壽星杖一揮,作勢趕人。
來了不少人,冥婆、酆都四鬼、雲夢兩奇、以及七名三山五嶽的好漢。
後面,陸續跟來了十八名男女高手。
除了冥婆與酆都四鬼之外,其他的人,皆是在東面藏匿的助拳好漢,大概是跟來看熱鬧的。
「郝前輩,到……到底……」無雙秀士吃了一驚:「是不是路老狗的人追來了?」
「沒有人追來,沒你的事。」冥婆陰森森地說,冷厲的目光,狠盯著眾香谷主。
四鬼的凶狠刻毒目光,則落在女魃呂春綠曲線玲瓏的身上。
心懷鬼胎的人,對外界的反應也特別敏感。女魃第一個看出凶兆,站起警覺地暗中戒備。
「郝前輩,你是來找我的?」眾香谷主也看出危機,舉手發出戒備的信號。
片刻間,彩影飄搖,共有三十名千嬌百媚的女郎,列成浩大的百花陣,把谷主六個首腦,包在陣中心,隨時都可以兩面一合,將強敵圈入陣中。
「不錯,老身要找你。」冥婆對百花大陣無動於衷:「我這四位師侄,是來找你那位師妹女魃的。」
「好像前輩來意不善。」
「善者不來。」
「有何指教?」
「你心中明白,是嗎?」
「本谷主一點也不明白。」
「那就暫且袖手旁觀。老身先警告你,如果你有所舉動,休怪老身用最毒辣的手段,毫不留情地辣手摧花。請記住,老身已警告過你了。」
「你……」
「老身把所有的人邀來,讓所有的助拳朋友知道所發生的事故。藍老二,你也在這裡,正好,免得老身派人去請你,畢竟你是這裡主事人,你應該在場瞭解事故的真象。」
「郝老前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無雙秀士心中暗懍,他不喜歡這種意外情勢發生。
「你等著就是。」冥婆沉聲說,向四鬼揮手示意。
大鬼哼了一聲,伸手向女魃呂春綠一指。
「你說,那晚你是如何出現在飛災九刀房內的?」大鬼厲聲問。
「咦!你這是什麼話?」女魃不悅地反問。
「你還沒回答在下的話。」
「你們失敗了,本姑娘接手,這是事先雙方的約定,你沒忘了吧?本姑娘出現在飛災九刀的房中,是在你們失敗之後的事,有什麼不對嗎?」
「你出現在他房中,而不是在你房中,這一點總算讓大家知道了。在他房中,共有三個人。」
「當然。」
「哪三個人?」
「第三個人,是你們五鬼的老三。」
「這是說,只有你和飛災九刀兩個活人,而不是三個人,屍體能算人嗎?」
「死人同樣是人。」
「好,大家都知道房裡面只有兩個活人。飛災九刀已經堅決指稱,他只砍下老三的手臂,他用的是尖刀,而殺死老三的兜心創傷是兩面有刃的劍創。你用劍,老三是在外間被人用劍刺死的。那麼,房中該有三個活人,而你說只有兩個,是誰殺了老三的?」
「哼!你指證我殺了你們老三?」
「我說過是你殺的嗎?」
「我……」
「我們這些人中,對飛災九刀都不陌生,那是一個敢作敢當的獨行俠,儘管雲夢五奇兩位老兄認為他有了一個使刀的同伴橫禍九刀,但兩位老兄也證明那個橫禍九刀毫無殺人的經驗。
而咱們老三,是死在劍上的,飛災九刀只肯定表示用刀砍下老三的右手。
房中只有你們兩個人,你進入飛災九刀的房,必須經過外間,老三是死在外間的。現在,咱們請所有的朋友,憑經驗與見識,來判定誰是殺老三的兇手。呂姑娘,請你先說好嗎?」
老練的大鬼,一步步把女魃迫向絕路。分析簡要,條理分明,已經到了兇手呼之欲出境界,反駁如果沒有鮮明強烈的證據,很難令人放棄先入為主的看法。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們本來就是同謀,只不過各行其是由你們先下手而已。我沒有殺老三的動機和理由,老三的死我毫無所知,我進房時他已經死了,你不要胡亂猜測,把朋友當成敵人……」呂春綠不能不為自己辯駁,但情急的態度顯而易見。
「說到動機和理由。」大鬼抓住語病立即反駁:「你事前搶先下手,如果不是在下親自提出警告,你早就夥同夜鷹錢同不顧一切下手了,你要夜鷹錢同扮演的採花賊腳色,幾乎成功了,是嗎?」
大鬼向人群後面舉手一揮,遠處樹叢中掠出六名像貌猙獰的中年人,挾持著一個氣色敗壞的大漢。
「河西六義!」有人訝然輕呼。
河西,指山西黃河對面的陝西,而不是甘涼的河西走廊。
河西六義,是陝西北境的六個坐地分贓地方豪霸,經常結伙至中原各地遊蕩,不時秘密幹下一些見不得人的血案,江湖地位頗夠份量。
他們不是鬼面神請來的人,只是適逢其會行腳河南,與酆都五鬼頗有交情,同是為禍江湖的一丘之貉,臭味相投的牛鬼蛇神。
六義急掠而至,把挾持的大漢推倒。
「夜鷹錢同。」大鬼陰森森地說:「勞駕,把你和女魃計算飛災九刀的經過,說給大家聽聽好嗎?咱們無冤無仇,你所做的事也與任何人無關,你只要把經過說出,就可以走了。」
「呂姑娘,我……我能說……說嗎?」坐在地上垂頭喪氣的夜鷹,用絕望的神情向女魃徵詢意見。
「你說好了。」女魃依然鎮靜:「我所知道的是,我請你相助計算飛災九刀,用意是希望早竟全功,並沒有錯。事實證明,五鬼毫無成功之望,我未雨綢繆另作安排,估計完全正確。
雖然你我並沒成功,但也造成我接近飛災九刀的機會。一擊失敗後你早已離開客棧,我不信他們敢把老三的死歸罪在你身上。」
「他們並沒把我看成兇手。」夜鷹懊喪地說:「離開客店後……」
「離開後的行蹤,你當然向他們交代清楚了?」
「呂姑娘,你怎麼說這種話?」夜鷹吃驚地說:「夜間行蹤躲躲藏藏,如何能交代清楚?他們能相信嗎?這得靠你替我證明呀!」
「我替你證明什麼?」女魃訝然。
「證明我離開就不會重返客店,證明我沒躲在飛災九刀的外間謀殺老三……」
「這……」
「呂姑娘,請看在交情份上,替我證明,告訴他們,計算飛災九刀失敗後,我一走就不曾重返,證明我的確不在客店……」
「你如果真的一走就不曾返回。」大鬼沉聲說:「那麼,誰殺了咱們的老三?除非你根本就不曾離開客店,潛伏在外間……」
「呂姑娘,請告訴他們。」夜鷹狂叫:「告訴他們,我離開就不曾返回……」
「我怎麼可能知道你的行蹤?」女魃不悅地說:「我一直就不曾離開飛災九刀左近。」
「呂姑娘……」
「我不能替你證明離開後的任何事,只能保證你我合作期間的所作所為。」
「那……你懷疑是我躲在外間謀殺老三?你……」
「我怎麼知道是不是你?」
「天啊……」
「你向他們解釋好了,我不能替你證明什麼。」女魃冷冷地說:「當然,我不會指證是你躲在外間掩護我,我只能做到這一點。」
大鬼手一揮,二鬼和四鬼上前一掌劈昏了夜鷹,拖至外圍丟在樹下。
「那麼,謀殺我三弟的人,只有你涉嫌最重了。」大鬼向女魃陰森森地說:「你也是一代女魔,不是一個沒有擔當的人,證據確鑿……」
「呸!你不覺得你的所謂證據確鑿是如何可笑嗎?」女魃冒火地厲聲說:「就以夜鷹的事來說吧!你們把他弄來,又能證明什麼?」
「證明你與他同謀,也證明當老三被謀殺時他不在現場。」大鬼厲聲說。
「連我這合夥人也不能為他證明,他憑什麼證明他不在現場?」
「你已經替他證明了。」
「廢話!那可是你說的。」
「哈哈哈哈……」
站在雲夢兩奇身側的一名大漢,突然仰天大笑。
「你笑什麼?」冥婆沉聲問。
「因為我可以證明女魃話中的含義。」大漢說。
「什麼含義?」
「她已經有意無意地承認夜鷹可能在現場。」
「這是說……」
「她要嫁禍給夜鷹。」
「你少給我胡說八道。」女魃怪叫:「夜鷹是否在現場,我本來就不知道,他本來就誠心誠意地幫我計算飛災九刀,事後他的行動我怎能知道?」
「你已經不否認他又重返客店助你的可能。」
「本來就有可能。」
「他可能不甘心,重新助你一臂之力了,可能嗎?」
「誰知道呢?哼!」
「我知道。」大漢肯定地說。
「你怎麼知道?」
「我是他的好朋友。」
「你是說,他……」
「他離開客店之後,和我一同前往滄海客的住處,借酒澆愁直喝至四更天。」大漢舉手一揮,本來昏厥在松樹下的夜鷹跳起來。
「女魃,我算是認清你了。」夜鷹咬牙說:「你怎能這樣對待我?今生今世,我都不要看到你這無情無義的賊女人。酆都五鬼練了搜魂術,他們早就知道飛災九刀的客房之中沒有別的人,把我找到拉來,主要是逼你自暴破綻,你……你你……罷了!」
夜鷹恨恨地說完,扭頭飛奔而走。
旁觀的群豪議論紛紛,有人發出咒罵聲。
謀殺自己的人,這是不可原諒的罪行。
冥婆厲吼一聲,壽星杖舉起了。
無雙秀士做夢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心中叫苦,章法大亂。
「郝老前輩,請……」無雙秀士不得不挺身而出了,搶出大叫。
「你給我滾開!」冥婆怒吼,一杖掃出。
杖沉力猛,無雙秀士怎敢不躲?倉促之間向後暴退,卻把後面跟來的兩名親隨撞翻在地。
有人倒地,本來群情洶洶的人叢,立即傳出咒罵喝打聲,一發不可收拾。
女殘在江湖的口碑本來就相當差,一群女人橫行霸道,本來就引人反感,眾香谷主曾花嬌是有名的冷血殘忍女魔,江湖同道對她又恨又怕。
這次她帶了眾多女弟子替鬼面神助拳,得了鬼面神不少珍寶金銀,卻不屑與同道們相處,單獨行動對鬼面神也不假以詞色。
她帶了女弟子遠離其他的助拳同道,本來就引起不少人的反感。這一來,引起了公憤,那些本來就懷有反感的人,正好藉機發洩,一呼百喏,立即造成混亂。
一聲信號,百花陣隨即發動,三十餘名女弟子拔劍向前急湧,急於保護谷主,情勢更不可收拾。
四鬼劍動袖揮,首先投入百花陣。
河西六義怒吼如雷,豪勇地衝陣。
「大家住手……」無雙秀士大叫。
可是,他的叫聲在眾人怒吼聲中,顯得微不足道,嗓門壓不下混亂的怒吼聲。
論輩份聲望,老實說,他還不配發施號令,肯聽他的人就沒有幾個。
冥婆的壽星杖又長又重,杖起處風雷驟發,一聲爆震,火星直冒,首當其衝的外谷三花陣,三支劍同時被崩開,人也向三方飛退。
「還我三師侄的命來!」冥婆衝向女魃怒吼,杖發橫掃千軍,要掃斷女魃的小蠻腰。
女魃人化龍騰,從杖上空騰越急翻,半空中來一記怒龍張爪,劍下沉急取老太婆的頂門,輕功之佳,已臻化不可能為可能境界。
冥婆半途收招變招,扭身斜沉馬步,來一記撥日挑月,杖尾迎著下搏的五道劍虹一撥一挑,偌大年紀變招極為靈活快捷,真令人難以相信她是年過古稀的入土大半老太婆,杖上內勁之渾雄也無與倫比。
女魃身在空中,劍的份量又輕,怎敢與杖硬碰?身形翻飛中,劍也隨之後收,飄落在兩丈外,雙方一沾即分,都不敢將招使老。
百花陣是以眾擊寡的陣式,碰上入陣的人數相當,陣勢就失去作用,加上松林中沒有靈活走位的空間,陣勢無法有效展開,便成了各找對手互不相顧的惡劣混戰局面,各自為戰四面分散,陣勢失去了控制。
當第一名好漢被神花飛霧熏倒時,便引發群豪的凶性,各用暗器回敬,松林便成了血腥屠場。
在片刻間,地下散佈著十七具屍體。
人都走散了,你追我趕,局勢已不可收拾。
襲擊生花莊的如意算盤,這片刻已化為烏有。
「這些混蛋,簡直豈有此理!」無雙秀士帶了四隨從,站在屍堆中仰天咒罵。
人算虎,虎亦算人。
當松岡上惡鬥展開時,岡南兩里外,生花莊四十餘匹健馬,正以全速向松岡飛馳。
生花莊的精銳出動了,二莊主天魁星祝元和,不想在莊中等強敵殺入莊中,更不想在莊中等死。
既然已經知道入侵的人在何處,他決定親率精銳,在莊外與強敵決戰,不能在夜間等候強敵殺入莊中玉石俱焚。
老遠地,便聽到松岡上傳來的殺聲,也看到若隱若現的刀劍閃光,以及時隱時現的追逐人影。
一馬當先的二莊主疑雲大起,首先舉手示意緩下坐騎,讓稍落後的坐騎跟上。
「那些狗東西似乎正在與人拚搏。」他向同伴們大聲說:「很可能是咱們跟到信陽的人,迫不及待地趕來了,正與那些狗東西惡鬥。」
「二莊主,那就趕快衝上策應呀!」有人高叫:「天快黑了,不可遲疑。」
「可是,如果是鬼面神那群凶魔也到了,咱們莊中防守的實力不夠……」
「有進無退,二莊主。」另有人催促:「他們重要的首腦一定在這裡,解決首腦要緊。」
「好吧!走!」
蹄聲如雷,塵埃滾滾。
兩里,一里……
松岡山,仍可看到偶或閃動的人影。顯然,慘烈的惡鬥已近尾聲。
岡下的枯草叢中,突然出現兩個黑衣人。
四十餘匹健馬成橫列向岡下飛馳,來勢如潮。
二莊主最先看到兩個黑衣人,但並未在意。
其他騎士也看到了,因為兩個黑衣人屹立在草叢中,沒有任何舉動。
近了,健馬作最後的衝刺。
兩個黑衣人動了,緩緩分開。
一聲長嘯震天,尖刀高舉,反射落日的的的紅芒,似乎那把刀有刺目的光華發出。
另一把刀也出鞘,高舉。
兩個人,兩把刀,居然把四十餘匹狂衝的健馬沒放在眼下。
二莊主首先心生警光,看出了凶兆。
「飛災九刀!」他駭然驚呼。
已接近至百步內,一衝即至。
「還有我橫禍九刀!」另一名黑衣人大吼。
「衝上來!」飛災九刀接著大吼,尖刀向下徐降。
義陽山的大屠殺,生花莊豈能不知?飛災九刀四個字,真有姜太公在此的無窮魔力。
二莊主的馬,第一個慢了下來。
似乎,死神的手在天空伸下來了。
四十餘匹健馬,全在三十步外勒住了。
一聲長嘯,兩把刀向前飛躍。
「退!」二莊主急叫。
不等他兜轉馬頭,兩側的同伴已先向後撤。
一口氣馳出里外,狼狽萬分。
扭頭回望,兩個黑影在斜陽下像兩個魔鬼般橫刀屹立,遠在里外,仍可感到森森殺氣及體。
兩人坐在岡上的松樹下,目送人馬形影消失在田野的樹影後。
「你該讓他們加入殺搏的。」橫禍九刀撫弄著刀靶說:「三敗俱傷,對你我是有好處的。」
「我知道。」飛災九刀漠然地說。
「有一天,你會面對那個什麼一筆勾。」
「我知道。」
「三敗俱傷,可減去你不少阻力。」
「我知道。」
「但為什麼?」
「不為什麼。」
「呂綠綠,或者呂春綠?」
飛災九刀默然,久久方歎了一口氣。
「去找她嗎?」橫禍九刀又問。
「不必。」
「她很可能有危險。」
「不至於。」
「你對她有信心?」
「我知道她的武功修為,而且機警精明,冥婆那些人想傷害她不是易事。」
「如果她碰上趕來的一劍愁,或者雷霆劍客,或者普度三僧……」
「不可能。」
「理由何在?」
「那些人,趕往許州去了。」
「什麼?」
「鬼面神那些人,根本不會來生花莊。」
「憑什麼估計的?」
「我想起程貞的人。」
「程貞好像不在。」
「不在,她要暗中保護她的人到明港驛等候,可知她是向北走的,顯然她已經從無雙秀士口中,知道這次襲擊生花莊,仍是聲東擊西的老把戲。
鬼面神從汝寧方面繞過來,要引路莊主的人南追,擺出要襲擊生花莊的陣勢,其實半途折向,急奔許州,直搗路莊主的老巢。路莊主也不笨,可能已發現鬼面神的詭計,也急急北返了。」
「那我們……」
「我一時疏忽,也上當了。」
「你打算……」
「咱們連夜北上,渾水摸魚。」
「這就動身嗎?」
「這……」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
「要知道結果,呂綠綠是否安全。」
「煩人。」飛災九刀整衣而起:「畢竟……畢竟有點掛念。天殺的!我怎麼這樣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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