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兄,你們的住處出了意外。」另一位中年人臉色一變,「血腥味散發處在上風不遠。」
上風,正是兩星宿的住處,由畢月烏與觜火猴,帶了兩位弟兄,在該處候命行動,就在右前方不足百步的樹林內,相當隱秘。
那一帶地勢高,可以看到裡外的鎮西一條小街口。
三人同時失色,飛掠而走。
離魂仙客最焦急,一馬當先衝入樹林。
「嘿嘿嘿嘿……」獰笑聲發自身後。
前面大樹後踱出四個男女,各丟出一具血淋淋的屍體,三男一女,是被酷刑逼供用小刀割開肌肉,在創口塗鹽,創口過深而死的。
離魂仙客心中一寒,知道這裡的人完了,猛地轉身回顧,心中更寒。
大乾坤手與兩個彪形大漢,堵住了退路,相距三丈餘,那股殺氣帶來的壓力極為沉重,冷厲,大乾坤手本身就有震撼人心的威嚴。
「為何追蹤我?」離魂仙客嗓音大變,「我天垣官死傷殆盡,並不是你的勁敵,你最感到威脅的,該是尚義小築。」
「孔老兄,死傷慘重的人,怨毒最深,仇恨刻骨銘心的人最可怕,報復的念頭最切,最具危險性。」大乾坤手得意洋洋地說,「所以我必須追逐你們,必須斬草除根。打蛇不死,報怨三生;孔兄,別怪我,嘿嘿嘿……」
「那麼,誘殺的陰謀中,也有我天垣宮一份了?」離魂仙客咬牙切齒。
「不錯。」大乾坤手坦然說,「尚義小築是黑道群雄的仁義大爺,而你天垣宮卻是敢與他分庭抗禮,敢不尊奉他旗號的一股實力頗為龐大,而且敢在他地盤內活動的組織。你知道,天下四大奸惡已經煙消雲散,咱們一些強盜組合,已經沒有什麼大量金銀可搶了。」
「不錯,所以那些以四大奸惡當作財神爺的組合,已經先後瓦解,另謀生路了。」
「所以我大乾坤手也不得不改行,所以我要取三眼功曹的地位而代之。能趁機消滅天垣宮,豈不一舉兩得?反正日後我一定會找你的,我的勢力範圍內,決不容許異己存在,你明白了吧?」
「你這一石多鳥手段非常高明,難怪你能有今天的輝煌成就,佩服佩服。」離魂仙客一面說,一面思量該如何脫身,「哦!你老兄是何時與大國賊嚴奸父子勾搭上的?該揭曉了吧?」
「恐怕你得向地獄十王去查了,這是曾某的秘密。你這幾位星宿非常忠心耿耿,一直不肯吐露漏網的兩個宮主下落,寧死不招,值得尊敬。天垣宮的事實主持人是三位宮主,你孔老兄只是策定大局的軍師,漏網的兩個宮主仍是曾某的後患,所以,你願意將她們的下落見告嗎?」
「她們將在天底下人世間,隨時隨地找你復仇。」離魂仙客一咬牙,徐徐拔劍,「在下沒料到你跟來,算在下栽了,生有時死有地,在下不是貪生怕死的卑賤懦夫。閣下,你敢與孔某公平決鬥嗎?」
「你配?」大乾坤手冷笑,「你算什麼東西?也許,你這兩位朋友的聲譽地位,配與曾某決鬥,他兩位不是貴宮的人,亮名號吧!看配不配與曾某決鬥。」
兩個中年人冷冷一笑,拔劍出鞘。
「咱們都是無名之輩,只能配孔老兄搖旗吶喊,在你這宇內大豪面前,名號決不可能與閣下相等,不亮也罷。」留了小八字鬍的中年人沉著地說,「你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決鬥,因為你是個怕死鬼,而且有眾多的爪牙替你賣命,你不必也不敢親自和危險的對手賭命,把你的人都叫出來吧!是時候了。」
「你的激將法對我無效。」大乾坤手傲然地說,「我大乾坤手二十載出生入死,年輕創業這段艱苦奮鬥歲月,我用手用劍撐過來了,我已經獲得我應享的尊榮與成功。輕生玩命,不再是我的事,讓年輕人走揚名立萬的路,這是他們創業時期必須的奮鬥成名途徑。」
「啪啪啪」鼓掌三下,右方不遠處出來一個黑衣年輕人,劍已在手,大踏步昂然踏草而來,那股流露在外的陰森殺氣,與其自信堅強的豪氣,在一現身時便已形諸在外,具有震撼人心的威力。
「我替你找一個敢決鬥的人。」大乾坤手接著說,指指邁步接近的年輕人,「他姓楊,藝成闖道沒幾天,他必須為自己的前程奮鬥,名利不會平空從天上掉在他懷裡,揚名立萬是必須付出代價的。現在,你就是他向成名途徑邁進的一塊墊腳石。」
手一揮,年輕人突然揮劍直上,一言不發就發起猛烈的進攻,劍動風雷乍起,御劍內力極為渾雄。
中年人冷哼一聲,一劍封出。
糟了,年輕人表面上全力揮劍進招,其實是誘人的陷阱,主攻在手而不在劍。
電芒一閃即逝,沒入中年人的心坎,五寸雙鋒針從骨縫鍥入,準確地深入心坎四寸半,刺穿了心房,一擊致命奇準無比。
雙劍並沒接觸,年輕人半途右閃,遠出八尺外馬步輕靈而又沉穩,揚劍屹立,似乎早已知道結果,用不著再欺近發招了。
「嗯……」中年人叫,衝出八尺,劍失手墜地,「嗄」了一聲向前一栽。
「卑鄙!」另一位中年人厲叫,瘋了似的揮劍撲向年輕人,「以牙還牙……」
年輕人向下一挫馬步,電芒再飛。
可是,手一揚的同一剎那,中年人左手飛出一把小飛劍,在厲叫聲中向下一仆。
風生八步,灰霧乍湧,人一伏地,驀地消失在被風刮動的草叢中。
同一瞬間,離魂仙客也人化流光,在霧影騰湧中幻沒,仙客的名號可不是唬人的,他真有幾分仙氣,仙是可以呼風喚雨變化無窮的。
幾個大乾坤手的爪牙,不敢向霧影沖,各自快速發射雙鋒針,對離魂暗香頗有顧忌,也對灰霧懷有強烈的戒心,不知是啥玩意。
年輕人躺在草叢中,小飛劍插在胸正中的七坎穴位置,貫蔽骨入體四寸,創口比雙鋒針大兩倍,痛苦的瀕死叫號淒厲刺耳。
揚名立萬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死就是代價之一。
大乾坤手繞過灰霧區,起步太晚,但仍不死心,帶了十餘名爪牙狂追。
張文季出現在血腥刺鼻的鬥場,看了四具渾身傷痕的浴血屍體,感到血脈賁張,憤火直衝頂門。
他認得死了的中年人,是離魂仙客的同伴。
取出屍體上的雙鋒針,有點心驚。
他已經知道大小姐那群黑衣男女,發射雙鋒針以心坎為目標,沒想到竟然如此準確,人心大如拳,隨人體的高矮胖瘦而位置略有差異,想在電光石火似的交手激鬥中,一針貫心是極為困難的事。
「沒錯,大乾坤手悄悄跟來了。」他從雙鋒針看出是那些黑衣人的致命暗器,斷定在這裡行兇的人是大乾坤手的爪牙,「很可能目標在我,離魂仙客卻被他們盯住了,得小心提防這混蛋弄鬼。」
藏妥雙鋒針,他重新返回陵陽鎮把消息傳出。
鎮上又來了兩群香客,鬧哄哄地街上行人眾多,大概是下山腳程慢的人,今晚勢必在鎮上住宿了。
走在街上,你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當成敵人。
他走向小食店,打算取回背籮。
距小店還有二十餘步,行人三三兩兩並不顯得擁擠,街右的一家店舖前,兩個剛從店門出來的香客,其中之一突然向他打出招呼的手式。
「喂!你不是張三嗎?」打手式的人欣然高叫。
他本能地止步,應聲扭頭查看,看到那人欣然的笑意,但想不起是誰。
這瞬間,他看到了凶兆。
那人臉上的確有笑意,但他卻可以感覺出隱藏的陰森味,心潮突然洶湧,這不是真正善意的笑容,他不認識這個人。
一聲清鳴,一枚雙鋒針擊中他的心坎。
是走在前面丈餘的一個香客,乘他扭頭分心的瞬間發射的。
與向他打招呼的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事先毫無警兆,任何絕頂高手,也躲不開這致命一擊,雙鋒針是破內家氣功的利器,用扔手箭手法發射,力道倍增可怕極了。
他前面那位香客,就是用扔手箭手法向後扔出的,又快又狠又準,足以躋身暗器宗師級的人物了,相距丈餘,正是勁道最可怕的距離,快得即使站在對面,也難以發現針影,太快了。
三眼功曹的女兒林翠珊,所使用的四寸雙鋒針,由於速度太快,對面的人無法看到針影,所以稱為無影神針,比五寸雙鋒針更陰狠霸道。
是五寸雙鋒針,大街暗算絕不會失手,正中心坎,一針致命。
針雖小,打擊的力道極為猛烈,餘勁把他震得退了兩步,驟不及防,他完全失去閃躲或抗拒的機會,針立即反彈跳落地面。
香客看到針反跳,大吃一驚,本來要撲上查看死活的衝勢倏止,看清針確是反彈落地,而非預期的貫體而出,吃驚是意料中事。
不等他穩下雙腳,香客已一溜煙向人叢中一鑽,竄走如飛,眨眼間便消失在香客叢中了。
向他打招呼的兩個香客,也駭然退入店中,從店後溜之大吉,被他反震雙鋒針的表現嚇壞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練氣有成的人,不聚氣行功,與普通人並無不同,同樣是禁不起利器襲擊的平凡人,決不可能平時也刀槍不入。
針確是反彈墜地了,跳動的光芒閃爍,看得一清二楚,中針人僅退了兩步而已。
這表示暗算行刺失敗了,不逃豈不遭殃?
「好惡毒的雜種!」他大聲咒罵。
刺客已經遠走,他不得不放棄追逐,拾起針察看,確是一式的五寸雙鋒針,針尖已斷了三分。
他在九華山活動的這幾天,衣內一直就帶了一塊鐵板,保護心坎要害,總算救了他一命。
拾起雙鋒針,他匆匆返回小店取背籮。
他不能在鎮中投宿,陵陽鎮是玄昊教主的地盤,經常受到暗算和打擾,的確不是愉快的事,江湖人露宿避災,是避免麻煩的最佳手段。
在郊野決鬥或殺人,也是避免在官府落案的妙方。
他突然出鎮往南走,跟蹤盯梢的眼線亂了章法,信息傳出,他已經遠出三里外了。
當然他並沒遠走,追蹤的眼線失去他的蹤跡。
眾多爪牙住進潛龍精舍,大乾坤手也公然在精舍出入,反正消息已經傳出,用不著偷偷摸摸活動了。
精舍共有五棟主要的雙層樓房,按五行陣方位建造,中間以亭台花榭隔間,機關埋伏遍佈。
五行陣外圍佔地甚廣,有如一座大花園,機關埋伏更多更精巧,三五十個高手入侵,休想深入接近五行陣。
中間的精舍,才是玄昊教主的居處。
樓上的靜室中,主要的人物濟濟一堂,十餘個主客雙方的執事人員皆在座,等於是一場秘密會議,在靜室中舉行,連那些次要人員也不知商議的內情。
「曾施主,事情已經沒有轉圜餘地,就不必畏首畏尾,乾脆大開旗鼓來明的。」玄昊教主辦事相當積極,所以迫不及待派人到客店公然行兇,所以鼓勵大乾坤手也採取積極手段辦事,「就算不幸引起江湖公憤,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乾脆搬進江西嚴家,誰也奈何不了你們。」
「只是不甘心哪,教主。」大乾坤手憤憤地說,「被一個小輩無意中介入,功敗垂成委實不甘心,平白失去取代三眼功曹領袖江湖的好機會,我好後悔。教主,如果搬進嚴府,這輩子我大乾坤手,將永遠沒有號令江湖的可能了。」
「這只是最後的打算,曾施主。」玄昊教主說,「貧道主要的用意,就是放手去幹。江湖詭譎,現實是殘酷的,一旦你消滅了所有的勁敵,所有的人都會承認你的霸權,零星的反對聲浪,絲毫不影響你領袖的地位。所以,你必須積極的放手去幹。」
「我本來就有放手去幹的打算,所以才打擾貴精舍,表示你我是站在一邊的,只是有點舉棋不定。」
「有顧忌?」
「是呀!」
「有何顧忌?」
「張三。」大乾坤手神色有點不安,「誰也不知道這個人的來歷,他已練成了金剛法體,近距離出其不意行刺,擊中心坎暗器卻反彈而出。這人如果繼續管閒事不斷騷擾,怎能放手去幹?」
「只消派幾個人,專門負責對付他,哪怕他騷擾?貧道負責對付他,我不信他真的成為不壞金剛了。」
「這……恐怕真的得勞駕教主了。」
「放心啦!我負責超渡他入地獄。哦!知道這些人的佈置嗎?」
「知道,老一套,分明暗兩撥人,一明一暗相互策應,先遣人員已經到達了。其實,是我故意派人將他們引來的。」
「那就給他一次教訓呀!等他們主力到達,可就費事了,你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以最少的代價,先殲滅他的一部分人,值得的。」
「但天垣宮的人可能扯咱們的後腿。」
「我的人去消除天垣宮的人。哼!他們好大的狗膽,竟然找上貧道送死。」
「有教主出面,我就放心了。」大乾坤手欣然說,就等玄昊教主說這句話。
他不能同時對付兩群勁敵,這次商談的目的,就是希望玄昊教主能正式出面聯手應敵,他的目的終於達到了,心中十分興奮。
大乾坤手又道:「事不宜遲,咱們立即行動,兵貴神速,不能坐失良機,教主意下如何?」
「對,放手幹,兵貴神速,立即展開行動。」玄昊教主推椅而起,也表現得十分興奮的樣子。
其實,玄昊教主恨死了天垣宮的人,登門興師問罪,那是無法容忍的奇恥大辱。
尤其是張三這個人,羞辱教主的女兒罪不可恕。
大乾坤手畏首畏尾不願全力相圖,妖道是頗為失望的。
大乾坤手答應放手幹展開行動,妖道正中下懷,雙方的目的都達到了,自然皆大歡喜。
雙方都不願同時應付兩個勁敵,聯手就成了一對一,分頭同時展開行動,成功的機會該有八九成,難怪雙方皆大歡喜。
精舍精銳齊出,志在必得。
張文季騎坐在大樹梢的橫枝上,透過枝葉縫隙,仔細觀察潛龍精舍的格局,可惜潛龍精舍佔地太廣,只能看到這一面的部分形勢。
他是五行、六合、天罡、八卦、九宮的行家,這都是玄門人士必修的功課。
他師父柳道人將修至地行仙境界,他的所學比玄昊教主精深得多。
樹下出現十方瘟神,背著手抬頭上望。
「喂!小子,你真打算進去?」十方瘟神嗓音放低,但足以讓他聽清,「那裡面比聽濤小院凶險百倍,可別打錯了主意。」
他向下爬,從容不迫。
「我要向妖道打聽消息。」他跳下地輕描淡寫地說,「他如果不出來,我豈能在外面守株待兔。」
「他一定會出來的。」十方瘟神肯定地說,「大乾坤手來了。」
「你的消息過時啦!」
「咦!你真的知道?」
「我見過天垣宮被殺的人,但不曾目擊過。」他取出斷了尖的雙鋒針遞過,「在大街上,心坎挨了這一針。前輩,你可要小心了。」他取回針,「那位冷峻女人與她的爪牙,喜歡賣弄專射心坎,務必小心提防,作好防險防意外的準備。」
「你沒死,真夠幸運。」十方瘟神調侃他,「尚義小築的人也來了。」
「他當然不甘心,跟來理所當然。讓他們殺吧!這些人死光了,天下雖不至於太平,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壞,都不是好東西,最好讓他們死光大吉大利。哦!小妖女呢?」
「唷!你還是關心她嘛!」
「去你的!我為何要關心她?」
「是嗎?她可關心你呢!」
「那是她的事,我可不想再被她和師侄再計算我。」
「她去替你保護你未來的壓寨夫人。」
「什麼?胡說八道。」他心中一跳,這小妖女沒有找三眼功曹洩憤的理由,也對付不了尚義小築的眾多高手,獨自前往挑釁哪有好處?
他對荀明萱的好感愈來愈深,對女妖的成見逐漸淡薄,有好感就會有關切,所以心中頗感不安。
「大乾坤手與玄昊教主,不會放過宰三眼功曹的機會,肯定會大起干戈,勝負難料。小丫頭擔心你訂下的壓寨夫人可能有失閃,所以躲在一旁,必要時助你那未來的壓寨夫人一臂之力。愛屋及烏,小丫頭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包括甘心看你的臉色,保護未來的壓寨夫人。
這小丫頭很癡,一定不對你的胃口。你喜歡的女人,是三眼功曹的愛女林翠珊,說風是風,說雨是雨,霹靂火似的潑辣女人。」
「胡說八道。」
「我老人家說得不對?」
「狗屁!」他笑笑,舉步便走。
「往何處去?」
「往去處去。別跟來好不好?」
「老夫天生愛管閒事……」
他一躍三丈,飛掠而走,要擺脫十方瘟神,他不希望有人在旁管他的閒事。
十方瘟神供給有關荀明萱的消息,讓他心中湧起波瀾。
假使荀明萱去向三眼功曹尋仇,他只介意荀明萱自不量力,但卻是去保護林翠珊,原因是替他保護未來的壓寨夫人。他心中大急,去勢有如風馳電掣——
無涯 掃校, 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