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手擊倒了要逃走的中年人。
廳門旁右側丑大漢已電射而至,一腳踏上奄奄一息的中年人小腹上,嘿嘿怪笑道:「老兄,你想逃命?笑話了。」
中年人已無法掙扎,急劇地喘息著說:「尊駕是沙老賊的黨羽?」
「你是少林門下?」丑大漢反問。
「在下正是少林門下。」
「我,呂梁雙醜的老大,大醜鄧兆祥,任何人遇上我定然不祥。」
「天哪!你……你是雷……哎……」
大醜未等待他說完,腳已向下一壓,中年人狂叫一聲,口中鮮血狂噴,大眼一翻,死了。
勾魂手向二丑舉手一揮,沉喝道:「滅口!」
三人同時動手,十餘名健僕像是立雞瓦狗,一慣即碎,毫不費勁便橫屍大廳。
勾魂手走向內室,一面向呂梁雙五,叫:「鄧老弟,你倆將金珠革囊先帶走。我等會兒跟上。」
大醜鄧兆祥禿眉緊鎖,遲疑地說:「沙兄,赤陽掌三昧真火心訣秘決策仍未到手,如何向主人交代?咱們……」
勾魂手不耐地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去他娘的什麼心決秘算!一本小小的書,何處不可放置?沙某花了兩月功夫,仍一無所見,到哪兒去找?
告訴你,小畜生所有的物件我全搜遍了,蹤影俱無,誰管那勞什子的心訣?咱們目的物是那一革囊珠寶,快!三山五嶽的狗熊們快來了。」
三人奔入內室,勾魂手「砰」一聲踢開了了絳珠的房門,一面叫「小爛貨,該太爺消遣快活…咦?」
他愕然站在房中,突又暴跳如雷地叫:「他媽的,這小母狗溜了,看你能溜多遠?太爺不信邪。」
他掠出房門,呂梁雙丑正背著司馬英的大革囊奔出。
「沙兄,走!得走了。」大醜叫。
「且慢!」後廳門口傳來一聲沉喝。
三人一怔,立即搶出躬身行禮,同聲叫:「主人大駕光臨,屬下聽候吩咐。」
後廳口共有五個人影,身材修偉,黑袍,黑巾纏頭齊眉蓋,黑帕蒙面,只露出一雙厲光冷電閃閃的大眼睛。
黑飽寬大,袍內帶著兵刃,正悠然飄近,無聲無嗅像是五個幽靈,一名黑影在前,另四人在後左右分列。
前面黑袍人大油一拂,點頭答禮,壓著嗓子問:「事情辦得怎樣了?」
勾魂手額上不住冒汗,他在為剛才自己胡說八道而擔心,主人在這時現身,說不定早就在附近潛伏哩!如果被主人聽到,豈不可怕?
他強抑心神,躬身道:「屬下無能,致今主人失望。」
「到底怎樣了?」
「那赤陽掌三昧真火心訣,確不在小畜生身上,屬下已盡全力,毫無結果。」
「其他消息呢?」
「除了一個天盲叟的徒弟外,沒有任何人在谷中出現過,不僅游龍劍客夫婦音訊全無,連著公母倆早年的朋友也蹤跡不見一個可能真的死光了。」
黑袍人吁出一口長氣,失望的說:「怪事,難道說,其中還隱有什麼詭謀麼?豈有僅讓一個後生小子出面引起軒然大波之理?」
勾魂手放了心,接口退:「據屬下所知,小畜生不時長吁短歎,經常呼喚著爹娘,似有所待,可能游龍劍客公母倆仍健在人間。」
黑袍怪人不住點頭說:「他們確仍健在人間,也就是令人難以安心之處,兩月來辛苦你了,日後定當重重相謝。」
「未能為主人分憂,屬下深感歉疚。」
「怪你不得,不必放在心上,目下六大門派與江湖朋友已經提前發動,大興問罪之師,你與鄧家兄弟可潛伏在附近,事後再候機脫身。」黑袍人說完,指著大醜說:「兆祥,你背上的革囊是什麼?」
大醜硬著頭皮答道:「乃是小畜生不知從何處弄來的珍寶。」
「打開看看。」黑抱太平靜地說。
大醜聽了不敢不打開,隨應哈一聲,解下背上大革囊,當他解開掩蓋時,目瞪口呆怔住了。
勾魂手搶近一看,大叫道:「這小王人蛋狡猾透了,豈有此理!」
原來革囊中全是碎石頭,擱著一張紅紙套,套上寫著:「枉費心機,尚清笑納。」
他一腳將革囊踢翻,碎石滾了一地。
黑袍人說:「小畜生比他爹更精明,你們受騙了。」
又向身後四個黑袍人說:「快去告訴弟兄們,不必傷了司馬英,我自有計較,放長錢釣大魚,咱們務必由他身上,獲取需要的東西,如果傷了人,不但赤陽掌心訣秘定落空,名單上必須誅去的人物也會苟全性命,斷然不可。」
另一黑格人用老公鴨似的嗓子說:「萬一小畜生傷在侵入谷中人的手中……」
「設法阻止,走!咱們在外商量商量上佳的計謀。」
五個黑袍人突然隱去,像是幽靈幻影,好俊的輕功,委實令人難辨是人是鬼。
黑袍人一走,勾魂手怒叫如雷道:「這小王八,老子真想剝他的皮,兩月來屈居下人,就為了這一囊珍寶,不行,定然藏在天心小築中,走咱們找去,這小王八蛋太可惡。」
三人掠出大廳,向新建的天心小築奔去。
工人們正在午餐,谷口人聲隱隱,各四周人群正急降而下,快降下谷底了。
司馬英看到三名老道追逐一個灰衣人,灰衣人身上背著一個人形巨物,他看到紅衣老道立即無名火起,一聲怒嘯,向前急迎。
近了,雙方已接近至十丈內。
灰衣人是個二十餘歲青年人,肥肥胖胖臉團團,像個彌勒佛,身材高有八尺,全重大概不下三百斤。
頭上留著短髮,亂得像個雞窩,大耳下垂,大鼻孔像兩個煙囪,別看他肥胖如笑佛,但背著一個人卻縱躍如飛。
身上一襲大灰袍,袍袂獵獵有聲,腰帶上,插著一把帶著雲尾的芭蕉扇,銀光閃閃,可不是芭蕉葉做的,是鋼鐵。
追得最快的是一個中年老道,以八禽身法飛掠,一面狂叫:「大腹賈,你如果今後仍想在江湖混,快停下來,讓貧道看看背著的是誰。」
大腹貿哈哈笑,一面大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大腹賈藍爺要送人到亡瑰谷,定然要辦到,哈哈!你是啥玩意?竟想嚇唬我麼?」
司馬英只道大腹賈背著的人是沈雲山,可能是被人攔截受傷了。
大腹賈藍鬥牛,乃是江湖義盜笑彌勒曾走南的得意傳人,師徒倆做案滿天下,專偷大戶官老爺的金銀財寶,左手來右手去,施捨給貧民窟裡的可憐蟲。
所以在江湖中,師徒倆甚得江湖朋友尊敬,白道朋友睜隻眼閉只眼,懶得管他倆的閒事,因為他倆從不傷害事主,要錢不傷命。
司馬英對大腹賈不陌生,聞名久矣,可惜無緣相見,只是他感到有點奇怪,大腹賈怎麼竟和武當門人做對?
他閒在一旁,手中拈了三把飛刀,想讓過大腹賈,專等三老道接近。
大腹賈向右一閃,他怕司馬英也是攔路的,大聲問:「閣下也想攔路?你是誰?」
司馬英看清大腹賈背上的人一身濕淋淋,白髮滿頭,面部看不清,不是沈雲山,也大聲說:「我,司馬英。」
說話間。三者道已到。
他不等大腹賈回答。向老道大吼道:「通名號,亡魂之碑等諸位留名。」
三老道吃了一驚,司馬英三字似有一股無窮威力,三面一分,轉身欲走。
「接著,你們跑不了。」司馬英怒吼。
聲落,三把飛刀先後出手。
「哎……喲!」倒了一個,飛刀正插在背心上。
後兩名老道奸滑似鬼,大概早知道司馬英的飛刀比閻王桔子還可怕,在轉身舉步時,突然向下一伏。
一啪啪」兩聲,飛刀擊碎了他們頭上的道冠,兩人心膽俱裂,在地上連滾兩轉,扭身站起,同聲吼叫:「拼了!」
他們知道跑不了,除了拚命之外別無他途,同時拔劍左右一分,兇猛地反撲。
司馬英也到。電芒乍閃,長劍出鞘。
九龍寺方向人聲隱隱,十餘條人影剛轉出山嘴,正用輕功向這兒趕,相距約有兩里餘。
司馬英見有大批高手趕來,他橫了心,殺一個算一個,臉上湧起重重殺機,飛虹八劍倏出,手下絕情。
雙方行將接觸,大腹賈叫:「小兄弟,有人找你,找你的人快嚥氣了。」
司馬英吃了一驚,猛地大吼:「兵解你們。」
吼聲中,殺著「逸虹逐電」出手,「掙」一聲貼著右首老道的劍鍔切入,再左旋身電芒再吐,攻出一招「旋虹繞往」,閃電似的刺入左首老道的右肋。
「嗯……」右首老道向後踉蹌急退,胸口間出現了一個血洞,退了三步丟掉劍向後便倒。
「嗯………」左連老道上身向上一挺,丟掉劍一把按住右脅創口,吸聲叫,「你……你太狠……狠……」
話未完,人向前仆。
司馬英不知對方修為的程度,他用了全力,劍刺入左首老道的助下,只感到頭腦一陣昏眩,未能立即將劍拔出,身形一晃,才資力的拔出長劍。
老道向前仆倒,鮮血噴出,濺得司馬英右手右曲一片猩紅。
大腹靈是行家,大驚道:「小兄弟,你怎麼了?」
被鮮血沾身,在行家說來,那是功力差勁手腳不俐落的表現,司馬英既是游龍劍客的愛子,為何這般差勁?
難怪大腹賈吃驚。
司馬英按下心神,瞼色泛青,額上見汗,胸前起伏不定。
他知道,大限將至了,體內真氣無法暢通,一旦妄用真力必將呈現虛脫之象,目下大敵群至,此幼難逃。
他吸了一口長氣,收劍在近道:「沒什麼,兄台定是大腹賈藍老兄。」
「在下正是。」大腹賈一面說,一面將人放下,又道:「小兄弟看看這人是誰。」
司馬英一眼看清了面容,狂叫一聲,抱起人狂叫道:「岳老爺子,岳…天哪!」
這人正是江湖客岳弘,渾身濕淋淋地,軀體冷冰冰,眼看氣息全無,右外房有裂口,左琵琶骨釘了一把小劍,右手虎口裂開,右胸有三個劍孔,傷的布帛只有淡淡的血跡,可知血快流完了。
他形如瘋狂。放下了人虎跳而起,狂叫道:「你下的毒手?
你?」
大腹賈沉下臉,大聲說:「小兄弟,不可血口噴人,在下在萍鄉東面秀江岸旁救了這人,他告訴我務必將他帶到亡瑰谷找你。」
司馬英感到雙漆發軟,仰天長號,仆倒在江湖客身畔,聲音令人聞之酸鼻。
大腹賈掏出一顆丹丸,淒然道:「我先後餵了他五粒護心丹,總算留得他一口氣在,他還未死,快餵他,也許他有話要告訴你。」
司馬英一把接過,捏碎蠟農將丹納入口中,用真氣度入江猢客日內,一面緩緩推揉靈台穴。
片刻,江湖客喉中咕嘈一聲,湧出一。大口鮮血,司馬英立即俯身將淤血吸出。一面尖叫道。「岳老爺子,岳老爺子。」
「你………你是……」江湖客終於發聲了,微弱得難以分辨,四肢五腑沒有絲毫活動的跡象,僅額肉略為抽動而已。
「我是英兒,司馬英……」司馬英拚力大叫。
江湖客喉中又咯咯作響,溢出了一口鮮血,斷續地說:「小……心……唉!屠龍……
唉……」
話未完,吁出一口氣,溫然長世,一代英豪,死得夠英雄,遺憾的是未能將要說的話說出,九泉含恨。
「老爺子,老爺子……」司馬英不住的狂叫。
大腹貿扶起他的身軀,慘然道:「他去了,讓他平靜的去吧,大敵將至,你必須節哀。
振作起來。」
司馬英停止哭泣與嘶叫,虎目中火花在跳躍,那是仇恨之火,可以燒燬世間的一切。
他抱起江湖客的屍身,向大腹賈顫聲說:「謝謝你,藍大哥,請趕快離開凶險之地,日後小弟若能留得命在,將向兄台請教當時備老爺子的情形。」
「這人是誰?」大腹貿問。
「江湖客岳弘,乃是家父的知交。」
「天!是岳弘老前輩。」大腹貿驚叫,又道:「能接下岳老前輩手中長劍的人,江湖中屈指可數,傷得如此重,對方定然是了不起的高手哩!」
司馬英將小劍藏入懷中,說:「能用這種細小飛劍的人也為數不多,小心屠龍四字,就是線索,除非我死了,我必定要找到這個人。」
大腹資抱拳一禮,苦笑道:「在下乃是吃江湖飯的人,為了岳老英雄之事,沿途闖關,。已得罪了不少人ˍ請恕我不能助你「謝謝藍大哥,小弟絕不接受任何人的援手,免總連累朋友。」
「請聽在下一言,俗語說,留得有山在,何愁沒柴燒?目下武林群雄畢集,又何必……」
司馬英扭頭便走,一面槍著說:」小弟有隱情,不得不如此,藍大哥珍重。」
「請三思而後行。珍重,祝你……」大腹賈說不下去了,灑了兩行英雄淚 黯然掠向山麓茅草中。
他知道沒有祝福的必要了,一個極平凡的年輕人能抵得住武林群豪的壓力?命運不問可知。
這不能怪大腹賈貪生怕死,算得是人之常情,雙方素昧平生,而目下武林群豪大多是名門正派的白道朋友,此中是非,去實說,還未分明,他大腹賈還弄不清誰是誰非,豈能貿然捲入員非的泥淖裡?
他本人是個古道熱腸的英雄好漢,不然也不會遵守他對一個瀕死者的諾言,冒險闖入虎穴龍潭,將江湖客送到亡魂谷。
司馬英抱著江湖客的屍體,神情木然地往谷口走去,大串的淚珠灑下胸襟,每一步都極為沉重,英雄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他任由淚水跌碎在胸襟上,毫無感覺地茫然舉步。
他的思想似乎已經麻木,對外界的一切已不見不聞,冥冥湘山下,江湖客的音容笑貌在眼前腦際映出化人,像千變萬化的雲景,幻化不絕,依稀,十年來的歲月倒流了。
身後來了二十餘名僧道俗,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似乎毫無感覺,抱著人一步步往前走,步履有點踉蹌,目光落在毫無血色蒼白如紙,本閉上雙目的江湖客臉上,口中感傷地輕喚:「老爺子,老爺子,你老人家睡了麼?安息吧!這人世是這麼醜惡,睡著了可以暫時忘懷一切,啊!安息吧!老爺子英凡要抱著你,走完這段人生最漫長也最短暫的陽世旅程。」
人群左右一分,抄兩側迎面截住了。
司馬英仍向前走,似乎不知已落入了重圍。
「南無阿彌陀佛?施主請止步。」路中一個壽眉如雪的老老和尚右側,是一個高年老道,左首,是一個身穿白色勁裝的中年人。
司馬英身後,是另一名高年者道,和一個身材奇偉,方面大耳的俊逸大漢。這人看年紀約有五十上下,絲毫未現老態,氣期神情,器宇風標皆高人一等。
提起這人,武林朋友定不陌生。武當清虛道人馮一元的親傳弟子,姓張名全一,他不但宏揚武當絕學,更窮研深討會蕪存菁,為武當創造了不少驚世神功,武林中提起此人,莫不刮目相看,論天資與造詣,目下他比他的師父馮一元還勝三分,可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為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奇才。
其他的人,皆分散在四方,虎視眈眈。
司馬英根本不理睬這些人,口中喃喃的自語,抱著江湖客的屍體,一步步向谷口走去。
老和尚壽眉緊鎖,再叫道:「老袖少林寺法持,小施主請了。」
司馬英抱著屍體,木然地踏進,直向老和尚闖去。
法持右首的老道哼了一聲,踏出一步伸手便抓。
法持舉手虛攔,說:「道見且慢!他已神智不精,哀傷迷失了靈智,咱們且稍待,並未為晚。」
說完,閃在一旁。
司馬英抱著人,茫然超過老和尚身側,向谷口走去。
老道怪眼一翻,不悅地說:「他為了一個死人而迷失靈智,咱們便輕易放過地麼?死在亡瑰谷中的門人子弟,為數極多,都是咱們的手足兄弟,咱們同樣感到無比的哀傷與債好,為何老和尚含笑搖頭,說:「旭道兄,咱們怎能自貶名望在這時肉相見,冤冤相報何時了?
且隨他入谷再說。」
眾人尾隨在後,進入谷口。
亡魂谷中,殺氣騰騰。
天心小築四周,巨石和梅林前,環立著約有三百名男女老少,一個個冷然注視,形成一個半里回徑的圈子。
工棚中上千名的工人,一個個木立在那兒,用極為陰沉的目光,不屑地注視著四周的群雄。
峨嵋雙俠丁氏兄弟,帶了五名同伴飛奔臨時居室,他倆去找尋愛女,卻看到大廳中十餘具屍骸。
司馬英直趨尚未完工的天心小築,在前面石鋪的廣場上將屍體輕輕放下,輕輕地替屍體整理衣衫。
谷中死一般的靜,雖是附近有千餘個活人,他們全用奇異的目光,注視著中間的司馬英。
司馬英偎著江湖客的屍體坐下,拔出了斑竹蕭,在群雄環伺,死亡行將到來之際,他沒有絲毫恐懼,也沒有激動,似乎他已經麻木了。
低回抖切如泣如訴的音符,徐徐充溢在天宇間,無比哀傷與英雄末路的情像從蕭聲中傳出,緊扣住在場眾人的心弦。
谷中死寂,除了蕭聲外,萬籟俱寂。
最後一章行將奏完,四周隱隱傳出啼噓之聲。
法持乃是少林高僧,修為已至無生無滅之境界了,但他也臉色沉凝肅穆,七情亦為之波動。
「《安魂曲》?這少年人修為好深,在殺機重重,身臨危境中,亦不為所動,多可怕的鐵石人啊!」廣法持大師喃喃地說,最後吁出一口長氣。
先前在谷外發話的高年老道,是武當的浮雲子清旭,一個修為比武當三清更高的狂傲者道。
他低沉地說:「此人如留在世間,乃是整個武林的不幸。」
「我佛慈悲!老袖卻不作此想,禽獸在被迫得無路可走時,便會作殊死之鬥,人亦如此。」
「事實上他有路可走,為何要在這兒重建天心小築?」「貴派祖師重建武當山,以內家拳君臨江湖,似乎並無人加以反對,司馬英為何不能?」
「道友又有何用意?」浮雲子不悅地問。
「老衲仍然堅持前議,著司馬英離開亡瑰谷,拆毀滅心小築,和平解決。」法持平靜地答。
「這些天來,亡魂碑之上刻上的門人子弟名號,他們的血白流?他們不是父母所養的血肉之軀?」
「情理法三字,放之四海而皆准,如果不是你我的門下不聽約束,擅自闖谷,怎會有兇案發生?雙方動手時,機會均等,總有一方死傷,道友認為然否?」
「死去的門人子弟,大概不會同意這種荒謬之論。」
法持大師長吁一口氣,苦笑道:「天意如此,那也是無法勉強之事,貧僧已無抉擇,道友盡可各行其是。阿彌陀佛!」
安魂曲最後一個音符終了,哀傷淒切的裊裊餘音仍在天宇中蕩漾索回不去。
司馬某收了蕭,緩緩站起,虎目中噴射著怨毒的仇恨之火,嘲世者的笑容冷酷地在嘴角出現。
「掙」一聲龍吟,他撤下了長劍,高舉過頂,仰天發出一聲震天長嘯,嘯完,環顧四周群雄一眼,狂笑不已。
笑完朗聲道:「可馬英武林後學,竟能勞動諸位的虎駕,不請自來,深感榮幸。諸位定然是要毀掉亡魂谷的一切,但礙於武林規矩,不好意思立即發難,以免門戶被拈。來得好,這次大會盛況空前,高手雲集,司馬英單人獨劍,要與諸位一訣生死。在下重建天心小築,不容許任何人損毀,諸位志在毀掉在下的心血基業,可知勢同水火,誰上前動手?在下恭候。」
法持大師舉步走出,唸了一聲佛號。
浮雲子泰然並肩而行,臉日陰沉。
峨嵋的笑羅漢一反往日笑容滿面的神態,也隨後步出。
崑崙的靈霄客與崆峒的白鶴散人。不約而同並肩而行。
最後出來的是英俊的雪山滿天飛瑞岑家瑞,他的白衣勤裝極為矚目。
東西江湖群豪中,突然在人叢中暴出一聲大叫:「不要臉!」
聲音奇大,而且震耳。
所有的人皆轉首向聲源看去,人太多,相距又遠,弄不清是誰所發。
場中的六個僧道俗不為所動,仍緩步走向司馬英站立之處。
司馬英已抱定必死決心,長劍徐舉迎上,雙方對進,著看接近至十丈內了。
剛才叫聲驚擾的人群,嗡嗡的議論聲已靜止了。
近了,司馬英左手向上一抬,拔出了三把飛刀,臉上泛起了陰森森的笑容。
DD DD DD後面的天心小築之中,勾魂手和呂梁二五,正在內室中瘋狂地搜尋,要找尋司馬英的寶藏。
谷外九龍寺方向,第三批六派門人,正氣象敗壞地向亡瑰谷狂奔,更後面,獨腳狂乞、天盲叟等師徒四人,緊盯在後換而不捨。
谷口左右兩處崖壁中,有一些深不可測的巖洞,外面被古樹籐蘿所掩蓋,甚是隱秘。
怪!裡面竟然有馬坑踏步之聲隱隱傳出。
在司馬英日常吹蕭的高崖,也就是他撕破了絳珠衣襟的地方,石後猿猴玩樂的崖壁裡,奔雷掌父女正躲在一條石縫中,藉著蘿籐掩身,居高臨下,神情緊張地注視著下面鬥場。
「爹,下去吧,也許能助他一臂之力。」女兒璇姑急急地說,聲音中充滿了關切與憤想的情緒。
「不可以。」奔雷掌斷然阻止,隨又輕聲說:「我們怎能白白送死?又怎能與天下群雄為敵?孩子,千萬別傻。」
在巨石下到臨時居室的怪石梅林中,丁絳珠正咬著銀牙忍痛向上爬。
司馬英腳步穩實向前走,接近至三丈內了。冷然問道:「你們六人一起上?」
法持大師停下步,右手支杖,左手數著胸前念珠,說:「小施主,請平心靜氣聽老袖一言。」
「是叫在下束手就擒麼?哈哈!禿驢,青天白日,你最好不必做夢。」司馬英狂做地叫。
老和尚淡淡一笑,搖頭道:「老衲並無此意,只是想請施主離開亡魂谷。」
「亡魂谷乃是家父的產業,在下為何要離開?」
「分尊早年所行所為,確是……」
「住口!」司馬英怒叫,又造:「二十年前夜襲梅谷,六大門派與那些浪得虛名的武林人,所行所事卑鄙無恥,你為何不說?
家父的所作所為。你還不配批評妄論,通名號,手底下見真章,廢話少說,要在下離開,萬萬不能。」
「老衲是一番好意,施主尚請三思,老衲法持。」
「哦!你是法弘法縣兩個卑鄙賊禿的師弟,他兩人為何不來?上次夜襲梅谷有他兩人哩。」
「敝師兄已在江湖雲遊,尋找當年策動敝門下弟子的暗中主使者,當年之事,雙方或許有錯,為免再引起血雨腥風,所以老袖清施主和平離開亡瑰谷,二十五年期屆滿之時,等令尊出面再說,施主明白人,當知權衡利害,犯不著因此而掀起無窮風波。」
老和尚心平氣和地闡明厲害,倒是言出至誠。
但浮雲子愈聽愈火,突然接口道:「道兄在枉費口舌,對這種凶頑暴虐之徒,任何忠言皆屬浪費。」
「老雜毛,你又想怎樣?」司馬英用劍指著老道叫。
這是最忌諱之事,浮雲子登時沉下臉,火暴地叫:「想怎樣?哼!貧道要超度你,替死在亡魂谷的子弟招魂。」
「那麼,你為何不上?」司馬英陰森森地叫。
「我浮雲子自然要上。「老道一面說,一面伸手拔劍。
「道兄且稍待。」法持大叫。
老道眼中凶光暴射,踏出兩步扭頭怒叫:「如聽道兄策劃,必將一無所成。」他向後揮手,大叫道:「諸位退,貧道要拿下他。」
浮雲子一意孤行,五人真也無法阻止。
法持唸了一聲佛號,扭頭便走。
五人剛退出丈外,司馬英已一聲長嘯,飛撲而上,劍出「長虹貫日」,迫中官而進,劍氣厲嘯胄中,左手的飛刀向前虛晃。
浮雲子乃是武當第二代弟子,已獲武當真傳,去門罡氣已練有七成火候,在武林中大名鼎鼎,與他的師兄「武當三請」功力在伯仲之間,怎瞧得起司馬英一個毛頭小子?
到化長虹攻到,他屹立如嶽峙淵停,一聲冷哼,信手將劍揮出,劍動風雷俱發,龍吟震耳,劍上注入了罡氣,十分霸道。
罡氣如不練至十成,則易發難收,發如雷霆,無堅不摧,可以說,不發則已,發則不可收拾,必定傷人。
司馬英心中駭然,他不能用三昧真火制敵,因為他必須遵守二十五年之約,目下行將濺血谷中,豈能在死前違反父親和兩位老爺子的諾言?
但對方已用罡氣進擊,如不用神功相抗,太可怕了。
他向左一閃,撤招掠開,正想決定是否要不顧一切用神功回敬,眼角突然瞥見不遠處江湖客靜靜躺在那兒的屍體。
「我不能違約,雖然岳專爺子已經死了。」他飛快地想。
四周響起群雄的議論聲,像是群蜂振翅,他們一眼便看出,司馬英的功力修為相去太遠,一擊後果不間便知,太不知死活了。
浮雲子見司馬英撒把快極,也心中一震,能在兇猛地進擊中突然撤招,倒也未可輕視哩!
「貧道讓你三招,這是規矩。」浮雲子並未追襲,陰森森地發話。指出的長劍冷電四射,龍吟震耳。
司馬英開始遊走,旋至正南,沉聲答。大爺從不領情,殺!」
叱聲中,「旋虹繞柱」出手,人化輕煙,劍變淡淡銀虹,從右向左飛旋而上,連出五劍之多。
老道既然說讓招,便不能乘隙反擊,僅可閃避或者硬架對方的兵刃不使近身而已。
他定力超人,不為對方兇猛潑辣變化萬平的劍勢所驚,左撥右錯五劍俱解,在司馬英攻出第六劍時,突然搭住對方的劍身,冷叱道:「第二招!」
聲出,手腕一震一絞,聲落,人影乍分。
「掙」一審情嗚,火花四濺,司馬榮的長劍,被絞掉兩面的五寸劍鋒,碎鐵屑變成了火星,八方濺散。
司馬英已運神功護體,但仍禁不住罡氣的衝擊,鬼手功也護不住虎口,虎口出現了血跡裂痕,巨大的反震力,將他震飄丈外。
在身形被震起的剎那間,三把飛刀電閃光射,猛襲浮雲子上中下盤,快得幾乎令人肉眼難辨。
同一瞬間,谷口傳來長嘯,第三批門人背著傷者,狂奔而至。
在場的人一陣騷動,浮雲子也怔了一怔。
「錚」一聲,一把飛刀掠過浮雲子的腰側,將道袍劃了一條縫。
同一剎那,「叮」一聲脆鳴,另一把飛刀被他的劍擊中,碎成無數鐵屑,奪下盤的另一把,被他一腳踢飛。
小小的飛刀,竟能劃破他的道袍,浮雲子心中暗謀。
接著,谷中傳來一聲長嘯,洪鐘似的嗓音如雷:「我狂乞也算一份,你們是什麼東酉?」
「我天盲叟也踏這一窩子渾水。」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天心小築中,勾魂手找不到珍寶,憋得無名火起。突然掏出了火摺子,向呂梁雙丑叫道:「燒了這棟鬼樓,大家不要。」
到處有刨花木屑,放起火來燃燒得極快,三個人分頭放火,片刻之間便濃煙四起,火舌猛衝。
谷口有不少人,還弄不請兩個江湖大名鼎鼎的怪物,是助六大門派呢,抑或是幫司馬英?
沈雲山隨兩老衝入,大叫道:「司馬英大哥,快走,留得青山在,何愁沒……」
他這一叫,叫出大禍來,叫聲未落,立刻截出八名老道,八支長劍齊指,同聲叫:「站住!不許……」
獨腳狂乞一聲怪笑,鐵拐左蕩右掃,八名老道劍斷人飛,狂叫聲雷動。
人群大亂,吼聲乍起。
司馬英一聲怒嘯,奮勇猛撲,他用上了瘋步九變劍法。和從大羅周天劍法參悟出來的怪劍法,猛攻浮雲子,形勢一變。
但見他步履踉蹌,進退卻如鬼魅幻形,劍上的攻勢空前猛烈,奇招迭出,恍如風雨內聚,宛若江河下瀉,瘋狂地向浮雲子左右後三方進擊,尋空蹈隙步步生險,走旁門不和老道正面衝突,居然搶得了主動。
武當俗家第一高手一聲長嘯,迎向縱來的獨腳狂乞,他的劍湧起陣陣風雷。將狂乞截住。
「火!火!天心小築完了。」有人大叫。
法特長老大吃一驚,向天心小築奔去,一面大叫道:「事未辦完,誰放的火?」
叫聲如乍雷,人似一朵紅雲疾飄而至。
天心小築內放火的勾魂手和呂梁雙丑。已經從後面溜走了,衝入亂糟糟的人叢,一閃不見。
浮雲子見司馬英劍勢大變,心中一懍,立即展開八卦劍法,狂怒地搶攻,兩人在場中飛旋騰撲,十丈內無人敢近。
正哄亂間,谷口蹄聲如雷,三十二匹健馬如同狂風驟雨,從谷口突入。
「天!天完煞神。」
「天完煞神!」
「天完煞神!」
在驚叫聲中,東首的江湖朋友紛紛四散,他們惹不起天完煞神,早避為佳。
三十二匹健馬上,各有一名黑袍騎上,頭上戴了斑頭罩,十分唬人。
每一個騎士的鞍旁,掛了一張引兩袋箭,劍系背上,劍穗飄揚。右手中。各執了一條丈二長鞭。乃是牛筋所纏成,握把粗加鴨卵,逐漸往下縮細,鞭消僅如小指大小,卻是鋼絲所纏成。
前十六匹健馬衝入谷中,左右了分,長鞭飛舞處,慘叫聲大震,來不及走避的人紛紛倒地。
後十六匹健馬超越而進,先頭一騎發出沉香似的大吼:「不要命的上!」
十六匹馬向場中急衝。
先前十六匹馬向兩翼擴張,有人發令:「發箭!」
十六個天完煞神,十六張大弓俱發,箭如飛蝗,弦聲如雷,勁矢劃空之率,驚心動魄。
江湖朋友怎見過這種陣仗?
箭可遠及三百步,擋者必死,霎時鬼哭神嚎,人群四面奔散。
中間十六匹健馬狂衝而至,最先兩騎先沖中心鬥場,劈面撞上會死志生拚命的獨腳狂乞和張全一,兩條長鞭呼嘯著向張全一抽去。
獨腳狂乞以為天完煞神是助司馬英而來,他還未看見司馬英呢,便撤身飛掠,奔向司馬英和浮雲子激鬥之處。
笑如來還弄不清怎麼回事,一擺禪杖截出叫:「莊施主意欲何為?」
「揍你們這些不要臉的東西。」狂乞大聲喝叫。飛撲而上。
張全一吃了一驚,晃身後退,左手一勾,抓住一條抽來的皮鞭,大吼道:「下來!」
被抓住皮鞭的天完煞神一聲虎吼,奮力向後一帶。
張全一立地生根,腳掌陷入地中三寸,長鞭被雙方無傳勁道拉長了三盡。
馬上的天完煞神支持得住,馬兒卻受不了,一聲長嘶,腿屈前蹄便倒。
張全一見機不可失,棄掉鞭騰身直上。
馬上的天完煞神本來在馬兒倒下的剎那間,飛躍下馬,豈知手上一鬆,人未落地,便向後仰跌。
電芒疾射,張全一到了,劍一吐一吞,貫入天完煞神的胸前七坎大災。
同一瞬間,六支狼牙箭一閃即至。
張全一功臻化境,但箭突如其來,未免有點招手不及,人向下一伏,大翻身劍閃朵朵白蓮,「得得得」數聲脆響,六支箭被崩飛了五支。
「……」哎,他驚叫一聲,一支狼牙箭穿過他的肋旁,將他釘在地上了。
他一咬牙,扭斷箭桿飛躍而起 伸手抄住擊來的另一條長鞭。全力一拉。
衝來的另一匹馬上的天完煞神,沒料到張全一僅受到輕傷,手法太快了,一照面鞭就被奪,驟不及防,被兇猛的力道拉跌下馬。
張全一知道大事不妙,火速飛身上馬,用劍猛拍馬臀,衝入梅林之中。
這不過是剎那間的變故,說來話長。
張全一則馳抵林緣,坐騎突然一聲長嘶,砰然倒地,被三支勁矢射倒了,他也在這千鈞一髮間,從鞍上飄落,閃在一株梅樹後。
在天完煞神倒地處,另兩騎狂奔而至,丟了鞭和馬的天完煞神拾起鞭,飛身躍上另一騎士的鞍後,衝向鬥場。
另一名騎士長鞭疾揮,捲住已死的天完煞神右腿,手一抖一拉,屍體上飛,馬向分一衝,騎上抄住了屍體,也向前急衝。
這是唯一被六大門派門人所殺的天完煞神,別的人根本不敢接近。
在天完煞神衝入處,谷口和左右共遺留了六十餘具屍體,這次亡魂谷之會,六人門派死傷慘重。
浮雲子怒斗司馬英,耳中但聽慘叫聲此起彼落,蹄聲如雷,眼角已看到天完煞神們大開殺戒,潮水般向這地衝來。
所有的人紛紛四散逃命,不由心膽俱裂,怒火如焚,他以為是司馬英請來了天完煞神,這一盤棋輸定了。
「司馬英,你好狠,你非死不可。」他氣沖斗牛地叫。
叫聲中,他左手的劍訣突變為掌。劍勢轉疾,左掌連環選出,霎時罡風怒號,沙石粉飛,狂野地八方飛逐,一步步緊迫不捨。
他要先格殺司馬英,或者活擒作為人質。
張全一定下心神,突然大吼道:「本門弟子聽了,守住谷口,留下他們。」
谷口怪石如林,四周梅樹如海,人,隱伏在內用暗器招呼,天完煞神想衝出實非易事。
司馬英額上大汗如雨,渾身霧氣蒸騰,經片刻全力狂攻,他的真力漸竭,體內其氣運轉不靈,想用勁卻力不從心。
再經浮雲子用掌攻出可裂石碎碑的玄門絕學罡氣,四周的空氣似乎要凝結了一般,風雷聲震耳。
他的步法更感到舉步維艱,劍勢也遲滯得運轉不靈了。
「嗤嗤嗤」三聲厲嘯,浮雲子已迫近身前六尺,三劍急襲,又狠又準,罡氣將他的劍震出右方,中宮大開。
浮雲子橫了心,以左掌劈出罡氣絕學,果然令司馬英的身形轉動不靈,右手劍突下殺手。
「哎……」司馬英狂叫出聲,向後便倒。他只看到冷電連閃,左肩和右脅一涼,渾身一震,不由他不倒。
浮雲子一聲怒嘯,趕上一劍揮出,左手扣指一彈,一縷指風急裝司馬英的有期門穴。那一劍辛辣歹毒,他要先截斷司馬英的左腳。
司馬英知道完了,但還不甘就死,猛地向後倒翻,再向左急滾,一髮之差,逃過一指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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