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漢群英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屍體散布在四周,刀劍凌落地散落在一旁。

    逍遙公子的右手,高舉著一把冷芒閃爍的狹鋒刃,隨著火焰的閃動,刀光也隨著呈現奇異的閃爍芒影,強烈的殺氣陣陣湧發。

    兩個爪牙抬著斷了雙腳、裡了傷氣色灰敗的天鷹。

    “是……是他!是他……這魔鬼……”半躺在擔架上的天鷹,叫喊聲像鬼號。

    二君一王的屍體,分擺在院門口。無極元君的屍體焦黑,慘形怵目驚心。

    這些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江湖豪強,范堡主更是多年來出生入死的豪中之豪,但看了院中的景象,也感到心生寒意。

    “你……你是逍遙公子?”范堡主心驚地問,自己也感到心跳有點不正常,手心冒汗有點濕膩膩地,語氣失去了往常的霸氣和豪氣。

    當然,問罪的念頭早就消逝無蹤。眾人在途中受到蒙面人猝然襲擊,這裡正展開悲慘的殘忍屠殺,那蒙面人怎麼可能是逍遙公子?

    “閣下要證明嗎?”逍遙公子大聲反問,刀徐徐下降,渾身散發的驚魂懾魄氣息更濃烈了。

    “你把他們……”

    “都殺了。天鷹,你為何出賣我?你居然引導這些狗東西,利用你客院的機關謀殺我,我留你一命,作為今晚你罪行的見證,看江湖同道,如何對付你這該死的、嚴重破壞江湖道義的敗類。”

    “我……我我……”天鷹很難把話清楚地說出,更不必說辯白了。

    “我逍遙公子遨游天下,行事皆按江湖道義有規有矩,恩怨分明。這些人,可說是你害死他們的,你是這次殺戮的罪魁禍首。”

    “抬我……走……”天鷹狂叫。

    兩個爪牙急急出院,不再理會威麟堡的人。

    “你把二君一王全殺了?”范堡主似乎仍難以接受眼見的事實。

    “不錯。”

    “還有李大妖神……”

    “他挨了致命一劍。”

    “他們……”

    “謀殺偷襲失敗,群起而攻,在下屠絕了他們,只逃走了兩個。”

    “誰?”

    “陰魔夏秋姬,天香玉女田香玉。”

    橫七豎八的屍體,便已經明白顯示了屠殺的結果,即使最堅強、最自信、最自命不凡的超凡高手,也會感到心驚膽跳。

    在寧晉,威麟堡的眾高手群起而攻,也無法瓦解二君一王的三才劍陣,僅擊傷了一君一王,仍讓一部份爪牙安全逃掉了。

    而現在,二君一王的屍體一個不少,還加上大名鼎鼎、個人武功妖術不下於二君一王的李大妖神遺骸,傲視天下的范堡主,強硬不起來了“你也會法術?”范堡主不死心,追探口風。

    “你必須去向在下的敵人查問。”逍遙公子拒絕答覆:“閣下想必就是威麟堡的范堡主了。”

    “正是范某。”

    “我等你。”

    “等我?”范堡主一驚。

    看了現場的慘象,這位自以為威震天下的濁世威麟,開始感到威脅了,幾乎把要來的目的拋開啦!

    假使真要動手,需付出多少代價?

    “二君一王的人招了供。”逍遙公子冷笑:“他們說要搶先動手;搶在你的面前動手。所以在下知道你即將到來,因此在等你的大駕光臨,咱們再來一次空前絕後的大屠殺,一了百了。不過,在生死相搏之前,在下希望堡主能將找在下拚搏的理由明白見告,在下相信堡主一定可以舉出上千個理由,盡管你我過去素不相識從未謀面。”

    語氣有有角,態度強硬,擺出的陣仗氣勢渾雄磅礡,真有點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雄風豪氣。

    “你要知道理由?”范堡主大有騎上虎背的感覺,破天荒在一個晚輩面前進退維谷。

    “對。”逍遙公子理直氣壯嗓門不小:“雖然聽江湖朋友說,威麟堡向任何人興師問罪,不需要任何理由,在下並不全信傳聞,所以希望聽到堡主親口宣布理由。”

    “好,范某並不是不講理的人。山西道上,孫中官那批珍寶被劫,你在場吧?”

    “不錯,閣下身後的兩位姑娘也在。在下不明不白便被令媛用迷香薰倒,迄今仍感到莫名其妙。”

    “那批珍寶不是你的人劫走的?”

    “在下的人袖手旁觀,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事。”

    “你否認?”

    “在下堅決否認。”

    “真定府閻知縣的珍寶呢?”

    “堡主該問二君一王,可惜他們已經死了。真定劫官奪寶發生之前,在下已經遠離真定……”

    “我知道你暗中有人聽命行事,哼!”

    “在下拒絕你無中生有的指控。”

    “你……”

    “假使閣下真有一代豪霸的氣概,就不要做這種有損聲譽的事,必須讓在下心服口服,讓天下的江湖同道尊敬你,所以,證據來。”

    “混蛋!”范堡主破口大罵,毫無一代豪霸的風度:“你以為你是誰?你配說這些話?你……”

    “閣下,你已經聽清在下所說的每一個字了,配不配閣下心中有數。我逍遙公子雖則不是什麼跺下腳天動地搖的人物,但在江湖上仍算是小有名氣的後起之秀。在下已經從二君一王的人口中,知道閻知縣的那批珍寶,是閣下在寧晉公然從他們手中奪走的。

    他們和李大妖神來計算我,是受到李大妖神的慫恿,要強劫在下的金銀。李大妖神其實是受到他的情婦陰魔和天香玉女的指使,兩妖女知道我逍遙公子挾有重金遨游天下,一擲萬金毫無吝色,她們卻向我勒索十萬銀子,在下拒絕了,所以出此下策。二君一王雖則也是為財帛動心,其實是要報在真定被在下羞辱的仇恨,雙方一拍即合,與閻知縣那批珍寶無關。閣下已經得到那批珍寶,居然藉此向在下興師問罪,那麼,按江湖規矩,在下有權奪取該批珍寶,閣下務必小心。”

    “我小心什麼?”

    “在下會向你討公道,奪取那批珍寶。就算你威麟堡真是天下第一堡,真是金城湯池,我逍遙公子早晚會去貴堡,把那批珍寶搬出來的。也許明天後天,也許明年後年,總之,我會去的,我還年輕,有的是時間,我會用一切手段達到目的,所以你必須小心,貴堡必須一天天,一年年,無時無刻都要嚴加提防在下光臨。現在,你唯一的永除後患機會,是今晚殺死我,不然,哼!”

    一步步把范堡主逼向極端,破釜沉舟的決心表露無遺,飽含挑戰的意味,逼范堡主面對面了斷。

    這是年輕後輩求之不得的大好機會,揚名立萬最佳的終南捷徑,就是向聲威顯赫的高手名宿挑戰,敗了無損顏面,最多逃走了事。勝了,那就是平地一聲雷,即使不能取代對方的聲望名位,至少可以建立自己的威望。

    所以,江湖道義與武林規矩,皆禁止後生晚輩向前輩名宿叫陣挑戰,前輩也不許可倚老賣老無故向晚輩挑釁。

    道義與規矩並沒有絕對的約束力,並不是人人必須遵守的傳統,只是自古以來,長植人心的公認規律。有了這規律,年輕人不至於因為想早點出頭,而亟亟不擇手段殺掉老一輩的高手名宿;老一輩的人,也不必怕自己的地位動搖,而盡快把有希望出頭的年輕人殺掉永除後患。

    因此,老一輩的人,最好承認年輕人有出頭的權利,不可貿然給予晚輩們抓住挑戰的藉口,以保持自己的令名,老不以筋骨為能,人是不能不服老的。

    逍遙公子挑戰的意味已經十分明顯,那些具有威脅性的話就是引火之媒。一個老江湖,一個梟雄豪霸,永遠對不尋常的情勢多留一分神,以便找出最佳的解決之道。

    目下的情勢就不尋常,而且非常的險惡。地下橫七豎八擺了十余具屍體,四面八方燈火輝煌,雖然看不見人影,但可以感覺出潛在的劍影刀光。

    這裡,是事先准備好的屠場。

    屠場的主宰,是逍遙公子,所穿的那件充滿妖異氣息的刺目怪衣,看來真像個吸血攝魂的魔鬼。

    這也是逍遙公子選定的戰場,他范堡主可不是蠢驢笨瓜,睜著眼往敵人選定的戰場闖,豈不是在江湖白闖了四十個年頭?就算實力夠強大,殺人一萬,自損三千,劃得來嗎?何況並沒有十足取勝的把握。

    二堡主神劍勞修武,真有神機妙算的天才,是范堡主的最得力臂膀兼謀士,永遠知道范堡主的心意和行動,永遠知道該在什麼時機,提出最佳的建議和對策。

    “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你。”二堡主及時挺身而出替堡主分憂:“只是,既然你否認一切,就顯得我們師出無名,有損威麟堡的聲譽。我們會繼續追查線索,以後會找你的。你殺了二君一王,實在有損威麟堡的尊嚴,這些家伙本來應該由本堡的人格殺的。”

    輕描淡寫將主題撇開,技巧地轉移目標,雖然顯得虎頭蛇尾,畢竟可以減少火藥味。

    該死的人已經死了,由誰格殺已沒有計較的必要。

    可是,老江湖有時也會犯大錯。

    沒能深入了解逍遙公子的打算,就是大錯。

    “在下等你們來,不是等你們來說大話的。”逍遙公子語氣更為強硬,接著發出一陣屬於強者的陰笑:“據說,威麟堡號稱武林第一堡,是真是假?”

    “這是江湖朋友有目共睹的事實。”勞二堡主已聽出弦外之音,但情勢不許可表示軟弱。

    “濁世滔滔,威麟稱豪;口氣很像做夢一跤跌在金山銀山裡的暴發戶。”

    “什麼?你……”范堡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我逍遙公子在這裡等你,就是准備在這裡看看威麟堡,憑什麼敢稱豪。閣下,並不是每個人雇了幾個打手做狐群狗黨,就可以厚顏無恥拍胸膛稱豪的。范堡主,你氣勢洶洶,帶了一大群爪牙,老遠從縣城趕來找我討取你已經劫到手的珍寶,用心惡毒欺人太甚。我逍遙公子不介意你稱豪,但不能忍受你的迫害,今晚要不是我逍遙公子除名,就是你濁世威麟去見閻王,快叫你的爪牙上吧!你是沒有種和我逍遙公子單挑的。”

    擊中了范堡主的要害,欲罷不能了。

    不等范堡主下令,沖霄鳳碧綠色的身影,已像無形質的幽靈,飄然進入血腥刺鼻的院子中心。

    今晚,她仍然穿了碧綠色的衣裙,依然美麗得像鳳凰,豐盈的胴體依然醉人。

    “拭掉你臉上的偽裝。”沖霄鳳冷森森地說。

    “為何?”逍遙公子的話也冷森。

    “我要看著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要找誰?”

    “救走不了僧、無虧老道、無情劍夫婦的人。”

    “不必找了。”

    “為何?”

    “因為我就是那天打昏你的書生。”

    “真是你?”沖霄鳳仍然感到驚訝,雖則事先已經猜想到就是要找的人。

    “半的不假。”

    “你果然是不了僧那些人的同伴?”

    “在下根本不認識他們。”

    “那你……”

    “你的武功其實比他們強得多,但你卻把暗器迷香全用上了。在下一方面是為了自己的安全,二是看不慣你用不光明的手段擊倒他們,所以小施薄懲,助他們一臂之力。

    現在,你可以理直氣壯與在下了斷了。”

    “我要先知道那些人的下落。”

    “我逍遙公子從不過問別人的下落,我沒有刺探別人隱私的習慣。那次分手之後,在下已經把這件事忘了,無可奉告。”

    “等我擒住你之後,不怕你不從實招供……”

    “哈哈哈哈……”逍遙公子大笑:“你如果能擒住我,范堡主就不會親自率領大批狐群狗黨湧來了。你那甥女一照面就散放空靈香,你也是,似乎女人對香特感興趣。愛香是女人的天性,利用香來殺人就不可原諒了。”

    沖霄鳳暗藏在腰巾內的香囊,早已將空靈香出,只想拖延時刻,等候逍遙公子倒地。

    可是,逍遙公子談笑自若,不但沒昏迷,反而指出她一照面便散放空靈香,這已經明白表示,威麟堡的一絕空靈香無用了。

    廳堂的屋頂上,突然出現一位穿黑勁裝的梳三丫髻少女,燈光火光中,雖然看不清面貌,但少女的氣息風韻,可從身材上概略可辨。

    “喬公子。”黑衣少女銀鈴似的嗓音悅耳動聽:“威麟堡派往駙馬莊,對付二君一王的人,當發現撲空時,便會很快趕來了。那時,人手增加一倍以上,你如果再和他們講理斗嘴,拖到他們的人趕來,你有多少勝利的成算?就算你很了不起能全身而退,你的隨從又怎辦?他們有多少活命的機會?”

    一個八寸徑的法輪,幻化為依稀難辨的電虹,劃出一道美妙奇異的升弧,然後像逸電流光,變成斜升的曲弧,射向黑衣少女的身後。

    相距足有十丈以上,奇快絕倫。那是范堡主的三寶之一,威震武林的奪命法輪,近距離攻擊無可克當,遠距離襲擊有如電掣雷轟,威力駭人聽聞,百步外取人首級得心應手,百發百中。

    但是,這玩意也有缺點,體型過大,遠距離只能偷襲,無法擊中不逞強不願挨揍的人。

    黑衣少女早已留了心,向下一伏,驀爾失蹤。

    法輪電掠而過,這才傳出破空的風雷聲,旋飛而回,速度漸減。

    這瞬間,沖霄鳳大發雌威,左手悄然飛出三枚致命的三寸毒梭針,右手吐出一記現龍掌。

    毒梭針是暗,由於頭重尾輕,不必用定向絲穗,因此發時白天也無法看清,陰毒無比。現龍掌是明,通常女人先天體質稍差,不宜使用這種正面強攻的招式,沖霄鳳這一掌,分明是有意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也有意顯示她有足夠的本錢用這招強攻。

    上次她遠在丈外,一掌就擊傷了具有護體禪功的不了僧,而且是凌空發掌,破空的陰柔可怖掌勁已臻遙碎碑石境界,這一記現龍掌可不是唬人的。

    如果不知道她的底細,而且輕視女人的對手,信手接招撥架,必定上了大當,掌勁屬於陰柔的紉掌力,外表看不出用勁的象跡,聽不到強猛的急速破空聲,對手極易上當,一出手就決定了生死存亡。所以高手名家,與女人交手決不敢掉以輕心。

    當然,最陰毒的當然是那三枚梭形毒針。

    逍遙公子已經知道這鬼女人的伎倆,而且他與任何人動手也從不掉以輕心。

    螺紋形的怪影乍隱,乍現時已移了位。

    再隱,三枚毒針飛走了。

    再現,可怕的陰柔掌力落空。

    就這樣隱現兩次,誰也沒看出他是如何移位的,只看到螺紋形成渦狀的波動奇光,令人視覺失去正確的凝視力,眼花撩亂不見實體。

    “嗤”一聲裂帛響,沖霄鳳閃動的豐滿胴體陡然暴退、靜止。

    “哎呀……”她驚叫,雙手抱住了酥胸,以免從背部被抓裂撕開的外裳自胸前散落,蹲下了。

    她不敢不蹲下,可怕的鋼刀壓住了她的左肩,鋒刃斜貼在頸根下,只要輕輕一拖刀,就會割斷左頸的大動脈,甚至可能把頭割斷。

    “刀下留情!”是范梅影的尖叫聲。

    “你也未免太陰毒了。”逍遙公子不理睬奔來尖叫著的范梅影,向蹲在地上外裳半褪的沖霄鳳說:“你在江湖行走,經常用這種手段殺人的,是不是?”

    “我要和你公平決斗。”范梅影在旁急叫:“你出手的招法,也不見得光明。”

    其實,逍遙公子並無意出手輕薄,避掌信手一抓,未料到沖霄鳳的身法有那麼靈活,人沒抓住,失手抓裂了外裳,他是無意的。也因此一來,他的刀勢急變,心中有愧,不忍一刀砍下沖霄鳳的頭。如果刀下絕情,地下將多了一具裸露上身的艷,在他來說,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傳出江湖,他將成為人人側目的色情狂。

    “叫你老爹來。”逍遙公子向范梅影說:“你還不夠與在下決斗的份量。”

    “你……”

    “范堡主,你來不來?”逍遙公子高叫。

    掌裡乾坤出來了,平時,這位仁兄很少關心他妻子沖霄鳳的死活,今天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是不能不出來替妻子解圍了。

    “你也不配與堡主決斗。”掌裡乾坤冷冷地說:“我掌裡乾坤方人傑陪你玩玩。”

    “玩玩?”

    “玩命,有什麼不對嗎?”

    “你配?”

    “我掌裡乾坤成名之日,你還在穿開檔褲撒尿和泥玩,你說配不配?”

    “好,就算你配,在下處置了你的老婆……”

    “挾婦人女子為要脅,你算什麼玩意?”

    “在下有權殺死她,沒錯吧?”

    “你……”

    “殺你也是一樣,你來吧!”逍遙公子說,拖刀徐徐後退,雙手徐徐外張,立即變成一個十字,重新呈現古怪的螺紋形怪物。

    范梅影扶起沖霄鳳,狼狽退走。

    掌裡乾坤與人交手,很少使用刀劍,他的武器都是搏命的短小家伙,暗藏在一雙大袖的臂套內,匕首、小刀、軟索、弩箭……相搏時突然吐出掌心,一擊生死立判,所以綽號稱掌裡乾坤,袖底到底暗藏了多少種兵及暗器,恐怕連威麟堡的自己人也弄不清底細。

    面對形狀古怪的逍遙公子,這位江湖心狠手辣的高手有點緊張了,那股妖異的氣氛本來就令人心中發毛,那無形的逼人陰森殺氣也令人毛發森立。

    拉開馬步,手藏在大袖內,只能看到一雙大袖徐徐拂動,雙腳靈活地走位,掌裡乾坤擺出來的氣勢也夠強大,但顯得有點欲振乏力。

    逍遙公子龐大的身軀移動了,螺形渦紋不住變幻,紋彩似乎旋動漸快,整個形體完全走了樣。

    僅移動了一匝,換了一次照面,掌裡乾坤便感到冷流超自心底,手腳開始發麻發僵。

    驀地人影急分,掌裡乾坤倒飛而起,魚龍反躍疾翻出三丈外,身形尚未穩下,再電射而走。

    “妖術!咱們走……”掌裡乾坤的嗓音完全走了樣,發狂般飛奔,不理會范堡主的人:“看不見人,看不見物……滿眼全是黑白旋浪……”

    “咦!他……”范堡主吃了一驚:“他怎麼啦?”

    “堡主,走吧!”二堡主低聲說:“這裡喬小輩已布下死亡陷阱,他的妖術必定比無極元君與李大妖神強一百倍,咱們即使一擁而上,也將死傷慘重而一無所獲。”

    “但是……”

    “急不在一時,不能讓他等我們,要我們等他,操之過急必定僨事,暫且忍耐為上……”

    范堡主發出一聲信號,人群一瀉而散。

    逍遙公子一愣,威震天下的威麟堡群豪,怎麼這樣窩囊地撤走了的?怎麼可能?

    客室中,小孤小羽監視著室內的三個人,盡管對方並無敵意,但兩個小家伙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逍遙公子仍穿著黑白螺紋怪衣,卓勇跟在後面嚴防意外。

    “哦!是你們。”他邁步入室抱拳行禮:“裴老前輩,你們……”

    床口站著焦急的小姑娘,他覺得似曾相識。

    “喬公子快來,朱姑娘恐怕……恐怕……”小姑娘急切地說:“她中了范梅影的法輪中毒針,只有你才能救她,她已經昏迷……”

    一聽是朱姑娘,他頗感意外,急步到了床前。帳內的朱黛昏沉沉氣息急促,渾身在冒冷汗。

    掀開衣袂,他取出腰間的革囊。

    “小孤,冷茶。”他向小孤叫:“找甘嫂要干淨的衣裙,來照料朱姑娘。”

    先了朱黛一包藥粉,檢查了眼睛和試脈息,他心中一寬。

    “針在右腿根,我不敢起針。”黑衣小姑娘說:“真急人,你和那些天殺的胡扯,朱姑娘卻在等你搶救,所以……我只好出去提醒你,幾乎挨了范老賊一記偷襲的歹毒法輪。”

    “不要緊,威麟堡的法輪已經夠霸道,所以毒針的毒並不強烈,主要是用來擒活口的,幸好還來得及。”他離開床口:“等一回兒讓小孤處理,再給他服下一包毒散,起針用藥敷上創口,一個時辰就可恢復精力。哦!小姑娘,你是……”

    “不告訴你。”小姑娘臉紅紅地自了他一眼。

    “她是我的關門弟子。”站在桌旁的六合潛龍笑笑:“你見過她的。”

    “原來是一直在一旁搗蛋,戴了鬼面具神出鬼沒的搗蛋鬼。”逍遙公子脫下怪衫:

    “兩位,請到外面客室奉茶,真沒料到兩位也來了,呵呵!不會是趕來問罪的吧?晚輩對老前輩的俠譽是頗為傾慕的,但也頗懷戒心。”

    “哈哈!你用不著敷衍我。”六合潛龍大笑著往外走:“當初你追我到隆興寺,知道我的身份後,你的態度就沒有多少敬意。以後你為了找侍女小孤……”

    “呵呵!老前輩,晚輩不是沒有多少敬意,而是深懷戒心。”

    外面的客室燈火明亮,由小羽替六合潛龍師徒砌茶。小姑娘一直就不住用奇怪的、似有羞赧的目光,偷偷地留意逍遙公子的舉動,一接觸逍遙公子投來的目光,便急急地轉頭回避。

    客套一番,主客欣然就座品茗。

    “我們一直就暗中跟在威麟堡的人後面。”六合潛龍對自己的行蹤加以說明:“已經查出范堡主這些人,名義上是大舉搜索山西道上,殺死該堡六名爪牙的仇家,其實骨子裡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是為了追查孫中官被劫珍寶的下落。”逍遙公子說:“其實,那次劫孫中官的珍寶,威麟堡事先已得到風聲,由沖霄鳳主持在暗,范梅影從真定西行在明,沒料到行程的估計有了錯誤,也沒料到另有人趁火打劫,一步錯全盤皆輸。”

    “范堡主傾巢而出,目的就是追查那批珍寶的下落。途經真定,恰好又碰上閻知縣的事,貪念蒙蔽了良知,順手牽羊從二君一王處奪獲了那批珍寶,居心不良,找你做待罪羔羊。”六合潛龍搖頭苦笑:“只是,二君一王不找威麟堡而找你,可就讓老朽百思不得其解了,所以一直在他們附近活動,希望有機會能替你盡一分心力。”

    “謝謝老前輩……”

    “不要敷衍我。”六合潛龍大聲說:“我六合潛龍從不以俠義英雄自居,所以只能稱怪。你老弟自稱是黑道人,自稱是黑吃黑的專家,據我看,你也可以稱怪。這次真定一場風暴,我六合潛龍如果沒有你插手,可說是栽定了。武林朋友恩怨分明,我欠你一份情,希望能有機會圖報,不要拒人於千裡外,好嗎?”

    “其實,晚輩也欠前輩一份情,沒有前輩相助,我的侍女小孤那有命在?”

    “恕老朽多問,顏耿文知縣真的平安無事?”

    “這……”

    “你就是那位蒙面人,從朱姑娘身上,老朽才恍然大悟,是你。”

    “前輩,我們不談這些。”逍遙公子笑笑:“可以向前輩保證的是:顏耿文知縣應該平安無事。”

    “應該?”

    “應該說:離開真定前後這段日子,一定平安無事。至於以後……”

    “以後,誰也無法逆料。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也不能保證任何人永遠平安,連老天爺都不敢保證吉凶禍福呢!有件事,請老弟坦誠相告。”

    “該說的,晚輩一定據實奉告。”

    “老弟是不是另有一批人秘密隨行?”

    “不錯。”

    “向南走了?”

    “一部份。”

    “威麟堡有批人跟下去了。”

    “晚輩知道。”

    “黑衫客兄妹也跟下去了。”

    “咦!他兄妹……”

    “他兄妹已經知道那是你的人,他們是黑道朋友中非常了不起的行家。所以,他兄妹要找機會宰威麟堡的人;他兄妹的暗殺手段是十分高明的。”

    “這……對黑衫客兄妹,我十分抱歉……”

    “他們碰上了金筆秀士,兩方目的相同,都想為顏知縣盡力。金筆秀士這小伙子很難得,知人的工夫甚至比老朽還要高明,他對你的保證深信不疑,而且斷定那蒙面人就是你,所以十分放心,也勸服黑衫客兄妹不必再勞神費事亂打亂撞。黑衫客兄妹是有心人,他比老朽更恩怨分明,所以你那批人如果沒有其他意外,暫時不會有危險,至少你不必因此而憂心。”

    “不憂心是假。”逍遙公子歎口氣:“所以我准備在這裡,與威麟堡澈底了斷永除後患。天殺的!濁世威麟真不要臉,他竟然像喪家之犬般溜走,他憑什麼敢無恥地自稱天下第一堡的天下之豪?”

    “你不知道二君一王的屍體,嚇破他們的膽嗎?”小姑娘說:“范堡主在寧晉強劫,雖然奪獲珍寶,但也收拾不了二君一王,而二君一王加上李大妖神,也被你全部在短暫的片刻屠光了。那家伙固然很了不起,但同樣珍惜自己的性命,不乘機溜走才是怪事呢!”

    “我那樣侮辱他,他竟然……”

    “他本來就是個梟雄,何況還有一大批狐群狗黨做謀士,明時勢識興衰,知道什麼時候該張牙舞爪,什麼時候該裝懦夫。今後你得小心,他會明暗俱來……”

    “我不怕他。”逍遙公子冷笑:“他已經惹火我了,我保證他沒有好日子過。小姑娘,你……我似乎很面熟,好像曾經……”

    “我湊巧救了朱姐姐,知道你能解法輪毒針的毒。”小姑娘臉紅似火,回避他的目光。

    “哎呀!”逍遙公子恍然叫。

    “怎麼啦?”小姑娘羞紅著臉白了他一眼,神情十分動人。

    “你就是被范梅影擊中的小頑皮書生。”逍遙公子笑了:“厚臉皮書生。呵呵!難怪范梅影的老爹,咬牙切齒偷偷給你一法輪,誰叫你厚臉皮去追求他的寶貝女兒呀!呵呵!你也是個膽小鬼。”

    “什麼?我是膽小鬼……”

    “不膽小,為何不扮書生扮到底?油頭粉面很好看嘛!范梅影發誓要找你算帳,所以你一害怕,就改回女裝避風頭,卻讓我替你擋災。”

    “你……”小姑娘臉更紅了,窘得想找地方躲藏。

    “別逗她了,喬老弟。”六合潛龍替愛徒解圍:“小丫頭也鬼聰明,也猜出那蒙面是你,所以對朱姑娘留了心,一直就暗中跟在朱姑娘後面,想找機會證實你的身份,沒想到竟然巧合地救了朱姑娘。”

    “我沒想到朱姑娘也跟在後面,她應該跟她的師兄師姐走的。”

    “人家對你有情呀!”小姑娘人小鬼大,語氣有醋味:“餐風宿露不辭辛勞,跟在威麟堡的人附近,一有機會就搗亂,以遲滯他們的行程,減輕你的壓力……”

    “小妖怪,你呢?”六合潛龍笑罵:“我也跟著你吃苦,劃不來。你老爹很可能在洛陽,過了河我把你交給他,丟掉你這到處惹事招非的累贅,一身輕松再好不過了,明天我們就過河。”

    “師父,不來啦!”小姑娘跳起來:“我要回去取包裡,今晚在這裡住宿。糟!可別讓偷雞摸狗的家伙,把包裡撿走我就慘了。”

    說走便走,跳跳蹦蹦出室走了。

    “還是個娃娃。”逍遙公子笑:“此我的侍女小孤還頑皮。老前輩,帶著她會有大麻煩。”

    “豈只是大麻煩?簡直是大災禍。”六合潛龍苦笑:“刁鑽古怪,又好管閒事。無時無刻都要釘住她,轉眼就不見了,有時三五天不見人影。上次在井陘關,她溜走了五天,原來是跟范梅影去了,幸好碰上你救了她,不然我真不知該如何向她老爹交代。萬一出了事,保證會掀起一場可怕的江湖風暴。”

    “她老爹是……”

    “千幻劍。”

    “隱園小的司空長虹?”逍遙公子一驚。

    “是呀!”

    “哦!俠義道當代有數的武林世家。”逍遙公子的口氣顯得有點冷淡:“那麼,小姑娘是江湖上名氣不小的碧玉蘭花了。江湖三朵化之一。”

    “是的,她穿起合身的衣裙,就是俏麗的淑女。你今晚所看到的她,才是她的本來面目,頑皮透頂,與淑女差了十萬八千裡,煩人得很。”

    “另一朵花也曾經在真定現身,無情花吳倩。”逍遙公子另起話題:“一黑一白兩朵花同時出現真定,真巧。無情花那鬼女人把我看成勁敵,嫌我礙她的事,在暗中化裝老太婆計算我,真是莫名其妙。”

    “誰叫你是江湖三公子之首呀!風流公子與美貌佳人是絕配嘛!呵呵!大概你有事善後,我該找房間歇息了,勞駕,給我師徒兩間客房。”

    卓勇對扮隨從和車夫,都恰如其份,領了六合潛龍至客室安頓。逍遙公子獨自對燈沉思,久久不動。他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呼喊:俠義道武林世家!俠義道武林世家……

    他是黑道人,與俠義道是天生的對頭。

    “公子爺,朱姑娘要見你。”小孤的叫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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