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霄鶴也被撲倒了,撲上的人挾著他向側躍起。
原來小築的主人返家,平時必定打手式表示安否,門樓上守望的人不見主人的手式,而又發現主人身後跟來了許多不三不四的男女,便起了疑心,立即準備應變,明知主人必定受到脅迫,不敢阻攔,便在柵後設下埋伏走險救人。
可是,妙計落空,迎入了高翔這頭猛獅,猛獅入了柵,柵內的人怎受得了?
有人搶出掩柵,要將後跟的人阻在柵外。
「打!!」
尚未躍起的高翔大喝,左手疾揚。
他詐死被帶入地窟,賊人們以為他是死屍,因此並末搜身,他的一袋五花石仍在身上,這時派上了用場,打出了一把五花石,以滿天花雨發出,相距甚近,莊丁們又驟不及防,誰也難逃一石之厄。
五個人全倒了。
搶出關閉柵門的四個人也倒了。
「殺!」陽陽使者一躍而起,怒吼著揮刀直上,一刀砍翻了醒的衝霄鶴。
第三個跟入的是追魂金槍汪明,高舉奪來的雙股又,火雜雜地衝入怒吼:「殺!四面放火。」
高翔一躍而起,大喝道:「在下人未救出,不許放火。」
十五名好漢,見人就殺,五棟樓房中人聲鼎沸,男女老少亂成一團。
高手逐漸趕到,展開了生死存亡的惡鬥。
高翔不急於救人,他必須先將莊中的高手除去,方能從容救人,因此了了神尼向他說:「施主不必為小徒分心,貧尼且前往尋找小徒,此地需施主照顧。」
「好,師姑小心了。」
了了神尼衝向第一座樓房,碰上了兩名大漢。她身體虛弱,又不得不應付,堆下笑合掌說:「南無阿彌陀佛!施主們請了。」
「老尼姑,你是……」一名大漢揚劍問。
「貧尼奉命前來勸說方雲英小姑娘。」
「咦!姓方的女人不在這裡。」
「在何處?」
「在後面的清涼閣地牢。外面是怎麼回事?」
「三爺在擒捉幾個人入侵的人,小心了。」她稽首告退。出樓而去。
清涼閣附近,全是奔竄著的婦孺。她大為不忍,唸了一聲佛號,叫道:「隱山小築大劫已臨,武林群豪已經大舉攻入,老少婦孺快逃命去吧、以免玉石俱焚。」
她這一叫,立即引起更大的騷亂,男的莊丁鬥志全消,紛紛帶了老弱婦孺逃命、開了後柵門,逃命去了。
她捉到一名中年僕婦,向對方說:「快領貧尼至閣下地牢,釋放那些被囚禁的人。」
中年僕婦不敢不遵,領著她進入地下囚室,放翻兩名看守,打開囚室門。裡面囚禁的全是女人,方雲英姑娘也在其中。師徒倆見面,恍如隔世,相擁而泣。
屍橫遍野,附近共有四十餘具屍體,高翔與十四名根重如山的人,逐屋搜救被囚的人,追殺餘孽見人就殺。最後放起一把無情火,將屍體丟入火場中,直待火舌衝上屋面、方在柵外會合。
共救出了二十餘名婦女,搜出金銀萬兩,金珠無數。高翔當機立斷,派幾個人帶了分剩的金銀前往報官。
不願見官的江湖人,帶了一些金銀向他道謝上道各奔前程。
他攜同了了神尼師徒奔向佛窟寺,與居天成會合,已經是午牌末末牌初,居天成正等得心焦。
居天成搜山東南,一無所見,也不知拱北峰隱山小築所發生的事。
返回南京第二天,他又失了蹤,連居天成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十天後,他又回到兵器店。
目下,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找回永安膘局的失鏢。
金剛李虹與拚命五郎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找失鏢,從何處著手?他不失去鏢的現場找那將勞而無功。他的注意力,仍放在牛頭山。
牛頭山以南,先後已被他毀去三座秘窟,先是雙闕莊,次是西風山莊,然後是隱山小築。
雙闕莊位於芙蓉峰,西風山莊在西風嶺,隱山小築在拱北峰。三處秘窟,皆在祖堂山的範圍內。
他發現地底秘窟的位置,恰好位於雙咽莊與隱山小築之間,那麼,隱山小築與西風山莊之間是否也該有一處地窟秘室?
祖堂山東南一帶,難道就毫無動靜?
隱山小築被毀那天,誰知道他要來?
前次那位藝臻化境的戴鬼面具穿豹皮衣褲的人.為何這次不見出現?
縹緲魔僧是否與這些人有關?
他決定大索牛頭,祖堂兩山,這一帶必定有賊人的首要人物潛伏。
他請居天成跑一趟龍尾山莊,希望楊掄奇能帶人在後天會合於佛窟寺,大索兩山的每一角落。卻不料居天成尚未動身,大總管楊搶奇已經前來拜會了。
楊大總管這次直接到兵器店登門拜會,進得店來哈哈一笑,向迎出的兩個人拱拱手笑道:「兩位老弟今天都在家,兄弟來得正好。高老弟十餘天來音訊全無,兄弟以為出了意外呢。」
高翔肅客人入座,也笑道:「大部管來得恰是時候,在下正想請居兄走一趟龍尾山莊向貴莊主求援呢。這幾天為了打聽消息曾至各地走走。聽居兄說,大總管曾經來過兩次,未能在家接待,深感抱歉。」
「好說好說,老弟客氣了,兄弟也知老弟是個忙人,不在家自是意料中事,不必抱歉。上次兄弟來訪,老弟不在家……」
「但不知大總管有何要事?」
「大概老弟已經知道了,所有涉嫌的人,敝莊已經全部將他們解決,雖不敢說已完全肅清,至少有大部份人就逮,皆已招出他們的主事人……」
「是誰?」
「江南浪子。」大總管堅定地說。
「真是他?」
「眾口一詞指證他,不會有假。」
「眾口一詞?」高翔問。
他起了疑心,據他所知,那些人只知上下肅屬的人,不知第三者。難道說,龍尾山莊所擒的人,全是首腦人物?要不是玉獅誇大吹牛,便是往自己臉上貼金,不可信任。
「是的,所謂眾口一詞,當然是指那幾個首要人物。至於他們那些小爪牙,兄弟根本不需多問口供。」楊掄奇泰然地說。
「哦!」原來如此。他恍然地說,但並末完全釋疑,對玉獅馮海不再寄予厚望。
「老弟在祖堂山查出線索了麼?居老弟語焉不詳,老弟能否見告?」
他將在祖堂上救了了神尼的事說了,問道:「大總管方面,不知有否新的線索?」
楊掄奇虎目生光,欣然地也頗感失望地說:「老弟果然消息靈通,行動神速令人佩服,可惜,太快了些。」
「太快了?」他訝然問。
「本莊已查出祖堂山一帶另有賊人的秘窟,還在佈置一切,希望一網打盡,卻被老弟搶了先。」
「哦!大總管也知道……」
「呵呵!自然知道。老弟可知夜叉康亮是誰麼?」
「咦!大總管知道這人?」他頗感意外問。原來他剛才將毀掉隱山小築的事說了,但並末說出陰陽使者以迷魂大法套口供的事,自然未提夜叉康亮其人。大總管逕自道出夜叉康亮的名號,他自感意外,對自己忽視龍尾山莊實力的事,頗感歉疚。
「咦!老弟也知道這個人?」
「聽說而已。」
「夜叉康亮是南京以南一帶的主要負責人,他手下掌握了兩個人,一個是衝霄鶴,另一人叫藍燕子舒情。他的地位與蛇魔冉興一樣,直接由江南浪子指揮;他負責遼寧府以南地區,蛇魔則負責太平府地面的行動。」
「哦!貴莊的消息果然靈通。」
「早些天咱們便查出夜叉康亮的底細,正想分派人手前往一網打盡這些小丑,卻被老弟搶先一步,打草驚蛇,良機不再,只能擒首要,走掉了羽翼爪牙。」
「這是說……」
「夜叉康亮目下仍在本莊弟兄的監視之下,藍燕子卻走掉了,幸而你除去了衝霄鶴,不然豈不會被他們漏網了?」
「在下正想請居兄至貴莊派人……」
「派人做什麼?」
「大索祖堂山,那兒必定另有秘窟。」
「呵呵!敝莊的人,這時該已將獻花巖的松濤別墅包圍了。」
「咦!獻花巖在……」
「在祖堂山。」
「那兒是……」
「是夜叉康亮的秘窟。」
「他還沒走?」
「他末奉江南浪子的手示,怎敢擅自撤離?同時,他堅信自己的手下不致招供,也認為咱們無法查出他的底細;因為他是當地數十處官紳別墅中頗有聲譽的人,目下的身份是財主萬雄。」
「哦!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老弟去不去?」
「怎能不去?他興奮地說。」
「江南浪子可能要來。」
「真的?」他興奮地問。
「可能是真的,敝莊已掌握了他的行蹤。因此,敝莊主將親自出馬。」
他大喜欲狂,興奮地問:「妙極了,何時啟程?」
「看老弟的意思,當然愈快愈好。」
「咱們立即啟程,除此敵人。」
「好,老弟火速拾掇。」
「請稍候。」
居天成也自告奮勇參加,兩人立即拾掇,換了一身勁裝。帶了兵刃暗器,外面穿了件青袍。三個人出店,交代永安鏢局一聲動身南下。
四十里御道中,不時有人接應。高翔總算知道龍尾山莊的實力,並不如他想像中那麼稀鬆,也令他油然興起戒心,玉獅馮海絕不是一個息隱的江湖名流,實力仍在,不可輕侮。
已經是近午時分,山區中今天似乎不見遊人。
楊掄奇領著他與居天成,在小雷峰一歇腳,說是時候未到,可在此地暫候消息。在江南浪子到達之前,切勿接近祖堂山。
他發覺小雷音寺表面毫無異狀,暗中殺氣騰騰,有不少人在附近潛伏,戒備森嚴。
全寺只有三名和尚,景況與他上次來雙闕莊時相同,香火冷落,林園寂寂。知客僧悟虛,仍是那要死不活的懶勁,一天說不了三句話、像個沒口子的鎖葫蘆。有一個中年僧人張羅花水吃食也極少說話。
直等至日落西山,只有兩名僕人前來低聲向楊掄奇稟報。
當夜三人在寺中投宿。據楊掄奇說,江南浪子正在中途,可能沿途有耽擱,也許今晚或明早方可趕到、必須等候。
一宿無話,直至翌日辰牌時分仍無動靜。
高翔等得心焦,信步出了寺門的小徑向南行,那裡可達雙闕莊,已被官府查封,撥給一群整理牛頭山的役夫居住。
他站在小徑向南望,想起那天,第一次來雙闕莊訪笑如來的往事。
怪!怎麼千不想萬不想,卻偏偏想起那位清麗脫俗,活潑健的綠衣小姑娘?
「好美的小姑娘,好精純的蘭花拂穴手。」他自言自語。
接著,他想到那天追逐三腳老妖到西風山的事。小姑娘及時出現,及時相助,而姑娘自己卻落在風月僧手中,被淫僧的春藥所迷,羅襦半解……
他心中一陣跳,苦笑道:「我連她姓什名誰也不知道,為何偏偏想起了她?」
確是奇怪,這次他隨同楊掄奇前來,五度前來山區,即將與主凶見面,生死相搏乃是意料中事。如果主凶是江南浪子,那麼,很可能就是那位戴鬼面具,穿豹皮衣褲的人。
論真才實學,他自問技差一著,修為沒有對方精純,勝算的機會渺茫得很。那次他已輸在對方手中,雖則在龍湫亭隨青城逸士學藝十日,但仍無把握取勝,十天工夫太短太短了,以後雖勤練不輟,仍然進境有限。既然勝算不多,後果委實令他擔心,在這時他什麼都不想,卻想到那位陌生的小姑娘,豈不奇怪?
那位小姑娘給他的印象,確是鮮明深刻,難以磨滅。他不否認自己有點邪念,但不能因此而責備他,一輩子第一次看到半裸的異性,要說不動心,那是假道學自欺欺人;不動心不起綺念,必定不是正常的人。
「哦!我怎麼胡思亂想起來了?」他搖著腦袋自語,感到自己心跳加劇,臉上熱烘烘地。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排除雜念仰望天上的日色。生死相決的惡鬥即將到來,想起這些事會影響情緒的。
他不願想,卻揮之不去。小姑娘的老學究口吻,在他耳畔清晰地迴響:「你既讀書不成,志在行俠,說來簡單,其實千難萬難。江湖上人心如鬼,武林中高手如雲,可說時時生險,步步殺機……」
正冥想中,突聽到熟悉的語音傳到,像是暮鼓晨鐘,直鑽耳膜:「是高公子麼?」
他如中電殛,神智一清,轉身循聲看去,只覺心潮一陣洶湧臉上發赤。
對面的樹林前,出現了一點綠,綠得那樣鮮明,那麼清新可喜。
不是幻覺,不是做夢,正是那位綠衣小姑娘,真實得令他可以嗅到少女身上散發的特有芳香。
「咦!是你?」他有點無措地說。
小姑娘今天換穿了女性衣裙,充分顯示出她的女性美,身材雖沒有勁裝那麼噴火動人,但卻倍增嫵媚,倍加動人,女性的風華,決不是勁裝所能表現得出來的,她翠綠羅衫翠綠裙,翠綠弓鞋碧玉釵。三丫髻除釵之外別列飾物,未施脂粉天然國色。
似乎她已經脫胎換骨,除了臉蛋依然故我之外,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慧黠頑皮的神情消失,變成了溫婉秀麗的成熟少女。
她低垂螓首,蘋果臉蛋紅得像是一樹石榴花,鑽石明眸不敢向他注視,低頭注視弓鞋尖。一雙纖手絞弄著羅巾,不知放在何處才好。站在那兒腳下遲疑,用只有他方能聽到的聲音說:「是我,我來了許久了,不……不敢叫你。」
他強按心頭的狂跳,徐徐走近,也在迴避對方的目光,臉紅耳赤地問:「你……你知道我住在寺中嗎?」
「不!」她急急分辯,低鬟一笑又道:「早上散步山林間,看到你在小徑上沉思,不好驚動你。」
他的心潮逐漸平復,笑道:「怪,我在想起那天遇著你的情景。」
姑娘呼吸一陣緊,驚奇地問:「真的?」
他點點頭,低聲說:「真的,不騙你。」
「那天……」
「那天你像……」
「像學舍中教授史學的那位博士?」
「哦!你的記性不壞。」他笑答。
姑娘羞笑,遲疑地說:「高公子,那天我很放肆……」
「姑娘不必記懷,你我都年輕,想到就說,沒有人怪你。」
「這……謝謝你不怪我。」
「對不起,還沒請教姑娘貴姓呢,失禮失禮。」
「我姓華,小名小綠,家父宏舉公。」
「華姑娘住在芙蓉峰南?」
「是的,稱為綠園。」
「令尊對綠定有偏好。」
「不,只有我對綠有偏好。家父性喜山水,經常外出遊歷,而且商務繁忙,很少在家。」
「令尊想必也是武林中人。」
「是的,家父的藝業深不可測,連家母也不知他的藝業淵博至何種程度呢?高公子,你……你上次救了我,為……為何一走了之?」
他歎口氣,苦笑道:「不是我救人不救徹,你知道我碰上了什麼人?」
「你碰上……」
「碰上了大名鼎鼎的縹緲魔僧,幾乎要了我的命。」
「哎呀!他……他是家父的恩師哪!」姑娘訝然叫,頗感意外。
高翔心中一寬,苦笑道:「難怪,他根本不知風月僧的事,以為我……我是……難怪他見面便下毒手。他沒提那天的事?」
「師公怎好出口?」姑娘臉紅耳赤的說。
「可否請姑娘向令尊略加解釋?不然再碰上,我這條小命危險得很。」
「好,我會請家父向師祖解釋的。」
「謝謝。」
「高公子在小雷音寺住宿,有何貴幹?」
「與朋友前來找人。」
「哦!找誰?這一帶山區我很熟,我……」
「姑娘認識獻花巖的松濤別墅?」
「知道,他是南京的財主萬雄萬員外,在南京有兩家錢莊,幾座山貸店哩。」
「我指他的真正身份。」
「真正身份?」
「是的。」
「他為人不錯嘛,只是相貌長得醜些,但心中卻是善良。」
「他會武功麼?」
「不會吧,生意人和氣生財,沒聽說過他練武,年紀也不小了,不會與人爭強鬥勝。」
高翔心中一怔,有點困惑,又問道:「他是否與隱山小築的人有往來?」
「這個就不知道了,我家人口簡單,極少與人往來,也很少過問別人的事。」
「他的家中,是否養有不少打手?」
「沒有,只有幾個溫和的園丁,與一些僕婦。他的家小住在城中,因此松濤別墅極為清靜。」
「這就怪了。」
「有何可怪?」
「聽說是夜叉康亮的化身。」
「夜叉康亮?不會吧?」
「不久便可知道了。」
「你要……」
「有人查出他的底細,他是南京五大奇案的主凶……是主凶的得力爪牙。」
「真的?」
「不久便可分曉。」
「這……舍下距此不遠,可否至舍下小坐?家母本想派人去請你至寒下盤桓,以答謝你相救之恩……」
「老天!如果碰上令師公……」
「他已有月中雲遊去了。」
「哦!有空再向令堂請安……」
「高公子,你……你嫌我家簡陋……」
「華姑娘,你怎麼說這種話?」他急急地問。
「那……你……」姑娘幽幽地說。
「我確是有事,總不能將朋友丟下一走了之。這樣吧,事了之後,我一定趕府拜望令堂,怎樣?」
姑娘不再堅持,風目一轉,笑道:「高公子,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他舉手答。
兩人行禮而別,都有依依之感。華小綠一步一回顧,似鑽石般的明眸,含情脈脈地向他注視,久久方行去遠。轉過前面的樹林,她立即像一隻飛燕,展開輕功飛掠,急急趕回綠園。
這次會面,高翔只感到心潮遊蕩,油然興起了兒女情懷,小綠姑娘的音容笑貌,鏤刻在心版上拭之不去了。
他目送姑娘去遠,方若有所失的轉回小雷音寺。
直至午牌初,一名大漢匆匆趕到,向楊掄奇低聲告訴片刻,不住指手劃腳。
楊掄奇示意大漢先行,向他笑道:「江南浪子即將到達,我們走,松濤別墅。」兩人並肩而行,居天成在後緊跟。
他走在左側,一面走一面說:「大總管,這一帶似乎沒有貴莊的人呢。」
「沒有。」楊掄奇簡捷地答。
「責莊共來了多少人?」
「三十名高手,儘夠了。」
「人呢?」
「都在松濤別墅。」
「沿途不派人監視?」
「不必了,山區的秘窟,早以被肅清了。」
距獻花巖尚有三四里,三人正進入一座短草坪、坪右是一座參天古林,小徑穿草平坪而過。
剛到達,草叢中突然升起一個人影,鬼面具,豹皮衣褲豹皮靴,豹皮手套,手提脫銷長劍,在三丈外現身。
高翔吃了一驚,立即向側一閃。拔劍出鞘,身法奇決絕倫,一見人影他便閃動,反應之快,駭以聽聞。
「這人才是正凶,不是江南浪子。」他大叫。
楊掄奇臉色一變,火速撤劍。
居天成向側閃,掠近高翔撤劍道:「高兄,聯手。」
他向側徐移,急道:「不可聯手,聯手反擊會手縛腳,用不著你動手,快走開。」
居天成不走開,跟來說:「我替你押陣。」
他向怪人接近,叱道:「退後!你上前白送死。」
「高兄……」
「這人我已領教過他的劍。」
楊掄奇卻一聲長笑,飛縱而上叫:「閣下,不必裝神弄鬼接招!」
側方草叢草聲一響,一道黑影飛射而去,黑緊身;戴黑色的頭罩,只露出雙目,劍劃飛射,身劍合一截擊衝來的楊掄奇。
「錚」一聲暴響,雙劍相交,兩人同時向側飄退,不等身形站穩,兩人再次挺劍前衝。
「錚錚……」雙劍瘋狂地糾纏,兇猛地衝錯,劍虹如千百道電光,狂野地吞吐變幻,劍氣直迫兩丈外,風雷驟發,草葉向四面八方激射飛舞。
棋逢敵手,半斤八兩,短期間勝負難分。
怪人向高翔招手,以沉著穩定冷傲的聲音說:「你來,這次你逃不掉了。
他無畏地迫進,笑道:「看你就是什麼好東西,戴鬼面具見不得人,能將高名上姓見告麼?閣下。」
「你已是要死的人,不必問了。」
「哈哈!原來是連姓名都不敢示人的英雄,那麼、在下如何稱呼你?」
「在下又不和你攀親,你怎樣叫都成……」
「哈哈。那麼,在下就稱你瘋狗好。」
怪人大怒,突然一閃即至,一劍點出,罡風乍起,劍發隱隱龍吟,看似劍勢緩慢,其實快極。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輕靈飄逸的一劍,深得寓快於慢的秘訣。這是藝臻化境自信心極強的人,信手攻出的一記狠著。如果接招時稍一大意露出空門,那麼,便難以封架接理而至的後續狂攻狠招,立陷危恐將丟掉老命。
高翔已領教過對方的劍術,豈敢大意?向側一躍八尺,叫道:「且慢!急什麼?」
「在下不與你饒舌。」怪人跟到說。
「你是不是南京五大奇安的主犯正凶?」
「呸!」怪人叫,急衝而上。
他又接連換兩次方位,擺脫對方的追逐,叫道:「你是在下所通上的最高明高手,為何自貶身價掩去本來面目?你有何見不得人的事……」
怪人一聲低嘯,飛撲而上,如同電光一閃,劍已攻到,宛若疾風迅雷,下毒手了。
高翔吃了一驚,心中駭然,這傢伙的身法如此迅疾,大事不妙。
楊掄奇已被纏住,無法獲得援手的人了。
居天成在發怔,被怪人可怕的奇速嚇住了。
不接招不行了,他一聲低叱,向側一閃,立還顏色,劍反擊對方的左脅。怪人身形疾轉,一劍反拂。
「錚!」雙劍接觸,化解他的一招急襲。
他感到膀子發麻,虎口發疼,借力側飄丈外。臉色一變。
怪人不急於追襲,徐徐迫進冷笑道:「四海潛龍的弟子十二射星散手劍法,哼!如此而已。你,還得苦練二十年。」
這番話份量相當重,立即激起了他的豪氣,怯敵之念全消,氣湧如山,豪情萬丈地說:「十二射星散手劍法博大精深,你吹牛吹早了些,在下讓你見識見識……」
話未完,怪人已長笑而進,劍虹射到,勢如排山倒海、如同電閃霆擊,劍氣生寒,一湧即至。
他展開了十二射星散手劍術,但內力不如人,他不敢硬攻硬架,用上了神奧快捷的幾招絕著,居然以氣吞河岳的大無畏精神,攻入徑人攻來的如山劍影中。
好一場武林罕見的凶險惡鬥,雙方的劍法皆無懈可擊,同樣神奇霸道,飛騰撲擊快速絕倫,變換方位的速度太快,因此只看到劍虹幻化為道道閃光,明滅不定如風狂龍舞爪。地面的野草齊根而折,被罡風劍氣迫得向八方飛舞激射。
以快打快,轉瞬間換了十餘次方位,各攻了百十劍之多,快得令人目眩,無法分辨,雙方本能進攻,須臾險象橫生,誰有很小差錯,必定被打下十八層地獄。
楊掄奇那一對已停止交手,被這一雙武林頂尖兒高手的兇猛神奇劍術所吸引,相距三丈在旁觀戰,暫時忘卻身外事。
居天成渾身汗濕,臉色蒼白,手在發抖,被這一場罕見的惡鬥驚住了。
雙雄二度相逢,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上次高翔是久鬥之後,自然有點吃虧。這次他激起了豪氣,敢搏敢拚支持下來了。
激鬥中,突然劍嘯有異,有劍氣波動。然後是「錚」一聲暴響,火星飛賤。
人影乍分,劍虹倏斂。
風徐止,雷徐息,草葉紛落,塵埃徐降。
兩人相距丈餘。
雙劍遙遙相對。
高翔的青袍共有五處劍痕,有兩處隱現血跡,一在右胸,一在右腕,傷都不重。一角袍快飛出兩丈外,徐徐飄落。
他臉色略現蒼白,似每一條肌肉都凍結了。舉劍的手略現顫抖,劍身裂了一顆指頭大的缺口。
怪人站在那兒屹立如山,呼吸一陣緊,目光陰晴不定,死盯著他不住眨眼。
衣領內升起陣陣汗霧,可知體內必定熱得受不了。
右脅與右肩外側,共有兩個劍尖留下的裂只。
第一場凶狠的搏殺暫告結束,雙方都中了劍。從外表看,怪人棋高半著。
高翔哼一聲沉聲道:「比內力,在下差一分,論劍術,你還得練練。」
這場雙雄決鬥,兩人都曾經與死神親過吻。
怪人似乎甚感困惑,怎麼這小子的功力,在短短的幾日間增長了這許多?劍術凌厲得與往昔判若兩人?
高翔沉靜地說完,用左手快速地撕脫掉青袍,露出裡面的勁裝。
怪人開始發出龍吟。
高翔定神待敵,說:「閣下,你年紀已經不小了。」
怪人不予置答,步步迫進。
他向側繞移,探職空門與出劍的最佳時機,往下說:「你的內力修位,比在下精純得多。」
「哼!」
「因此,在下要用暗器相輔。」
「哼」!怪人以鼻音回答。
「在下的暗器有兩種,一是五花石,一是飛刀。」
他的飛刀在靴統內,每靴有兩把。
怪人不再用鼻哼回答,沉聲道:「任何暗器,也休想近在下的身軀,護體是氣足以將內家氣功的暗器震落,在下有此自信。」
「但你的雙目擋不住暗器,暗器更可亂你的心神,只要分半厘心,你死定了。在下的內力修為比你相差不遠,劍仍可傷你,你的豹皮留下的劍孔,便是明證。」
「你少做夢,哼!」
「那就讓你看看,打!」
聲落,左手疾揚,五顆五花石脫手飛射,用的是五星聯珠手法,一顆跟一顆連貫而出。
怪人屹立不動,伸劍冷笑一聲,猛地一振,劍氣驟發,迎向射來的五花石。
可是,五花石突然一分,「得得得」連聲怪響,石受後面的石撞擊,速度驟增,竟然穿透劍氣的封制,「噗噗」兩聲悶響,有兩顆擊在鬼臉上,如擊韌革,向外反彈。其中一顆以一分之差,幾乎射入鬼面具的左眼眶。
怪人一怔,怪叫道:「你是五指飛花俞泰的門人。」
「你呢?」他反問。
「你該死。」
「你未免言之過早。剛才是五星聯珠,在下可以用七星聯珠打你。」
兩人逐漸迫近,雙劍行將接觸。
小徑北面傳來了腳步聲。
草叢四周,接二連三站起了八名黑衣蒙面人。
先前與揚掄奇交手的蒙面人,舉劍大叫道:「時光不早,九虎齊上,亂劍分了這小輩的屍。」
北面出現了人影,一個點枴杖穿博袍的老人進入草坪,呵呵怪笑道:「誰要分屍?
見者有份,分我青城逸士一杯羹,我青城逸士嘴饞得緊。」一口川腔。
怪人大吃一驚,喝聲「撤!」領先向側一躍三丈,穿入林中加飛而遁。
九虎衛銜尾而逃,轉瞬即形影俱杏。
高翔不敢追趕,吁出一口長氣,說聲「好險!」
青城逸士冉冉而至,高叫道:「龜兒子!怎麼不分了?跑啦!」
高翔上前行禮,苦笑道:「謝謝你、老前輩……」
「呸!誰是你的前輩?」
「晚輩高……」
「誰不知你叫高翔?」
「這……」
「你記住了,哪一天人家要分你的屍,別忘了通知老夫一聲,老夫也好分杯龔解饞,知道麼?」
「老前輩……」
「滾!我老人家不認識你。」
「晚輩請……」
「哈哈!走也,走也!」
青城逸士走了,腳下如行雲流水,緩緩而去,像在用縮地術只眨眼間,便消失在前面的密林中。
高翔搖搖頭,自語道:「這位老人家真古怪,他就忘了龍湫亭傳藝的恩德了,這種風塵怪傑,難伺候。」
楊掄奇收劍走近,訝然問:「老弟,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信口答。
「老弟認識青城逸士?」
他一驚,否認道:「不,在下還不知他是不是青城逸士其人呢。」
「如假包換,他那趕路的身法,天下間沒有第二人可比。這老魔競然在南京出現,有麻煩了。」
「有麻煩?他老人家又不管塵俗事。」
「但願如此。走吧,松濤別墅。」
高翔收了劍,拾回五花石,苦笑著問:「大總管,咱們失去機會了。」
「什麼機會?」
「這位戴鬼面具的人,才是真正的主凶。」
「別開玩笑。」
「衝霄鶴已招出,傳金蛇令銀蛇令的使者,都戴了鬼面具。」
「什麼金蛇令銀蛇令?」
他將衝霄鶴的口供說了。」楊掄奇訝然道:「怪!他會招供?」
「招供平常事,誰不怕死?」他信口說。
「其中有鬼。」
「怎麼?大總管認為……」
「哦!他們的人極為頑強,寧死不招……」
「責莊所捉到的人,不是眾口一詞招出江南浪子是首領麼?」
「這-敝莊用藥他們招供的,恕難見告是何種藥物。」
「在下對江南浪子是首領的事,仍然不敢置信、除非剛才那人是江南浪子。」
「不久便可分曉,快走。」
高翔隨後而行,說:「等會兒如果又碰上那怪人,大總管千萬得召來貴莊的高手,免得被他們免脫,可好?」
「那是自然。」
「剛才大總管便該以嘯聲相召的。如果責莊主能趕來,那傢伙怎逃得掉?」
他有點不滿地說。
「哦-兄弟忘了。高手相搏,忘了召集人手趕來聲援,抱歉得很,下次不會了。剛才那人是不是江南浪子,咱們無法證實。但如果不是,便不是在南京做下五大奇案的主凶。」
「已經是六大奇案了。」他恨恨地說。
「怎又多了一個?」
「哼!永安鏢局丟了兩枝鏢,損失三萬兩銀子。」
「咦!這……」
他將失鏢的事說了,又道:「永安鏢局陪得起這兩枝鏢,在下也有把握在對方的血腥錢中追償這區區三萬兩銀子,而對方所付出的代價,將十倍於此。」
「這……恐怕不易哩!即使捉住了江南浪子,他的黨羽一哄而散,到何處去找他們?」楊掄奇我可奈何地說,頗表憂慮。
「不然,他們是逃不掉的,在下已握有七分勝算,諒他們也逃不出在下的緊迫追蹤。」
正走間,前面樹林下掠出一個青衣人,低叫道:「大總管莊主已到,速至松濤莊南端會合,快!」
四人離開小徑,鑽入密林。不久,松濤聲入耳,到了一處松林綿豆的山坡下。
楊掄奇領先急走,入林里餘,前面傳來一聲哨,人影出現。
玉獅穿了一襲綠底雲圖案罩袍,內穿水湖綠勁裝,劍繫在背上,顯得高大雄健,氣字不凡。身後,是四名穿黑綠勁裝的少女與八名雄壯如獅,人才出眾的中年人,每人都佩了劍神色肅穆。
楊掄奇上前行禮,笑道:「莊主萬安,屬下已安排好了,剛到麼?」
「剛到,前莊由誰負責?」玉獅問。
「前莊管事皮兄。」
「哦!他可以勝任。」
高翔上前行禮,笑道:「莊主親自出馬,晚輩有幸追隨驥尾深以為榮,恭候莊主差遣。」
玉獅客氣地回了一禮,豪笑道:「有老弟台相助,區區深感榮幸。敝莊已有萬全準備,如無必要,不敢勞動老弟台的大駕。」
「晚輩理該為前驅,前輩幸勿見拒……」
「這樣好了,你我一同前往,如何?」
「敢不從命?前輩但請吩咐。這件事晚輩是當事人,如果袖手旁觀,那就不像話了。
前輩打算何時發動?」
「江南浪子即將來,咱們先一步取得松濤別墅,以逸待勞。」
高翔心中嘀咕,忖道:「怪事,如果想先期取得松濤別墅,何必等到現在才下手?」
但他不好出口笑道:「那就該早些進行,是否立即前往?」
玉獅呵呵笑,說:「不能太早,萬一有一人逃脫,咱們便前功盡棄了。因此,進入時切記趕盡殺絕,不留活口。」
高翔搖頭說:「晚輩希望把夜叉康亮留下,由晚輩對付他。」
「你是說……」
「晚輩要從他口中取口供。」
「好,人留給你全權處理。」玉獅慷慨地說。
「謝謝莊主了。」
「這就走。」
松林深處,近山崖上建了松濤別墅,只是一座環境幽靜的避暑小莊,只有一座聽濤樓與四棟平房,前兩棟是客室,後兩棟是男女僕婦的住處。前面建了一座木牌坊,上面掛了一塊刻了「松濤別墅」四字的大匠,格局不大,也不見得宏麗,外面沒建柵,內部不建亭台花樹,無數蒼松團團圍繞,整天可聽到陣陣松濤聲。
北面不遠,便是頗有名氣的獻花巖名勝。
別墅內一切如恆,人影罕見,僅不時可看到三兩各僕役家奴在樹蔭下悠閒地徜徉。
三五條黃犬,在屋角綣伏而臥。
龍尾山莊的人在半里外包圍別墅。每兩人為一組,伏地監視並未驚動別墅內的人畜。
玉獅帶了手下,通過了包圍困。楊掄奇舉手一揮,埋伏包圍的人也就緩緩籍草木掩身向前推進。
別墅中的黃犬,開始狂吠了。
十六個人走向別墅的大院門,仍然聲息毫無。
應門的是一名老蒼頭,帶了一群瘋狂吠叫的黃石,拉開院門訝然問:「諸位爺有何見教?請問……」
「這裡是萬員外的家麼?」楊掄奇搶著問。
「是的,諸位客官……」
「茅山龍尾山莊馮莊主,要見萬員外。」
老蒼頭一怔,訝然道:「家主人不認識你們,你們……」
「咱們卻認識你們的萬員外,快去通報。」
老蒼頭已聽出口氣不對,再看到這些人全帶了劍,不由自主打一冷戰,趕快說:
「諸位請進,先至客廳待荼。」
「打擾了。」
至樓下的花徑,兩側全是合抱大的蒼松,路面全是大青石條所鋪設,古樸蒼勁,頗費匠心。
遠遠地,便看到堵上站著九個人,為首的人戴四平巾,粗眉大眼,臉上怪肉橫生,大嘴虯鬚,天生一張不是善類的凶暴怪臉。
大總管楊掄奇距堵下尚二三十步,便大笑道:「夜叉康亮,不遠出迎客,是不是太沒禮貌?哈哈!你想不到咱們會來罷?」
「咦!你們是誰?」對方訝然問。
「龍尾山莊馮海。」玉獅一面接近一面說。
「咦!你們……」
「還有南京高翔。」
夜叉康亮臉色一變,舉手一揮,八名僕人向後退。
「南京五大奇案,閣下做得好機密。」
楊掄奇哈哈一笑,接口道:「是六大奇案,永安鏢局失了鏢銀三萬兩……」
老蒼頭大吼一聲,猛地旋身就是一掌,罡風如潮,掌影如電劈向玉獅的胸膛。只「噗」一聲響,一掌劈實。
玉獅紋絲不動,伸左手以兩個指頭,拈住老蒼頭的右肘曲池向側一抖,笑道:「帶上,這位老門子有來歷。」
旁立的高翔心中一懍忖道:「一代名宿,果然不同凡響。」
他與玉獅相距距不足三尺,兇猛的掌風直迫肌膚,勁氣將人向外迫,這一掌如果擊實,足以裂石開碑。但玉獅竟然承受下這一掌,而且紋絲不動,兩個指頭便將對方擒住.信手一抖,便將對方摔倒了。這份功力,在他看來,委實令人悚然,修為之深厚,可說傲視武林無人匹敵,形容不算過份。
一名青衣手下一腳將老門子踏住,雙手一分,便將老門子的肩骨拉脫臼,點了穴道挾在脅下退回原位。
階上,八莊漢向兩郭下急撤。
夜叉康亮飛退入廳,大廳門急掩。
高翔終於相信對方是夜叉康亮了,一聲低嘯,飛掠上階,向尚未閉攏的廳門縱去。
急功心切的人,會碰釘子的。「彭」一聲大震,廳門被他撞開了,隨勢衝入廳中,便看到夜叉正向內廳門竄走。
「站住!」他大喝,向前一竄。
身後突傳來玉獅的大叫:「老弟不可貿然……」
語聲餘音裊裊,他已聽不到下文了。樓面向下疾沉,地面了突然下陷。
槐園的故事重演,他又成為地底之囚。
他只感到雙足落空,人向下疾沉,百忙中用大豹展翅身法向上提升,卻無能為力,腳下踏虛,惜力無望,想提升勢比登天還難。
樓面已向下沉,蓋住了上方,即使能提升,也無法出困了。他感到眼前發黑,身軀下墜。「噗」一聲腳落實地,下墜了四丈左右,深得令人膽落。
他跌得有點發暈,但仍然受得了,伸手四面摸索,原來是丈餘見主的一座陷坑,石壁光滑,不易攀登。從上面的板縫中、隱隱傳來了喝叱聲與交擊,可知上面已在動手了。
他並不著急,至少還有被救的希望。但他並不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他要自己找出路。
他用上了游龍術,三四丈高的石壁,難他不倒。他立即向上爬,到了坑口。蓋板厚實,他向上模索片刻,當機立斷,拔飛刀摸索到石縫,運神功硬將兩把飛刀插入石經中,找到了立足點,他鬆了一口氣。
上面怎麼沒有聲息了?大概惡鬥已經結束了,有玉獅親自出馬,誰能擋得住這位宇聞名的高手名宿?
推推蓋板,糟!太沉重了,很難頂開。
「且等等看。」他想。
不久,他聽到了腳步聲,終於聽到上面有人說:「先放毒煙將他薰倒,再鉤他上來。」
「遵命,放毒煙。」另一人答。
糟了,先放毒煙,豈不是要命?大事不妙。他必須跳下去,不然被薰倒時再掉下去,豈不要跌死?
正待下去,突聽上面傳來極為熟悉的聲音:「將蓋板升起。」
他心中大喜,是華小綠的聲音。
「你……你們……」有人大叫。
「啊……」狂叫聲震耳,動魄驚心。
「升起蓋板,不然我們都得死。」又是華小綠的聲音、語音甚厲。
蓋板被拉起尺餘,他便滾出坑口。大廳中,除了華小綠之外,還有一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
地面有六具屍體,之外是六名丟了刀劍臉無人色的健僕。
他抱拳一禮,笑道:「謝謝你,華姑娘。這位定是令堂了,華伯母,你好,我叫高翔,援手之德,不敢或忘。」
小綠興奮萬分,欣然道:「謝天謝地!你沒受傷。我知道你有事,所以回家將家母請來了,剛好趕上。」
華氏不住含笑向他打量,額首答禮,笑道:「大概我們不來你也會出來的,四丈深坑無奈你何,你已經到了坑口了,哥兒,怎麼只有你一個人陷身在內?」
「小侄搶先進入,一時大意便著了道兒。」
「你們的人已到了東院,哥兒是否仍要趕去?」
「是的,小侄有要事待辦。」
「那麼,你去吧。綠園與松濤別墅也算是近鄰,我母女不能前往相助,尚請原諒。」
「小侄的同伴是茅山龍尾山莊的莊主玉獅馬海,有他照料亦無妨,伯母不必前往相助了,小侄心領盛情。」
「娘,女兒要去。」小綠向乃母撒嬌。
「不行,我們不能貽人口實。」
「女兒……」
「丫頭,你不聽話?」
高翔加以勸解道:「華姑娘,令堂的顧慮是對的,此時此地姑娘最好置身事外,捲入漩渦日後糾紛多矣!姑娘盛情,在下感激不盡,請隨令堂返家,不久在下將趨府拜謝,可好?」
小綠方不再糾纏乃母說:「好吧,但你……你得小心啊!」
「一次上當學一次乖,我會小心的,謝謝你關心。」
「哥兒,好自為之。老身相信你的行事必定正大光明,因此不顧一切出面相救,不管萬員外是不是夜叉康亮,能給別人一條活路走,也是一大功德,希好自為之。」
「小侄謹記在心,多謝伯母指教。」他恭謙地說。
「你去吧,這裡有老身善後。」
「不侄告辭。」
他行禮告辭走了,直奔東院殺聲起落處。
華氏目送他的背影去遠,向六名棄械待命的健僕舉手一揮,喝道:「你們走吧、希望你們能找到生路。」
六名健僕踉蹌而遁,她向仍朝高翔所走方向凝視的女兒笑道:「丫頭,你好眼力。」
小綠粉頰酡紅,嬌叫道:「娘,不來啦!不來……」
「丫頭,說實在的,你與他交朋友,為娘很放心。」
「娘……」
「不知你爹是否也與為娘看法相同,等你爹回來後再說。」
「走吧!此地不可久留。」
小綠笑容斂去,臉色不再開朗,黛眉深鎖地說:「娘,女兒不知爹到底在忙些什麼?
一年到頭,女兒只見他在家一二十天,他……」
「丫頭,不可無禮。」
「是,娘。」小綠撅著小嘴說。
兩人出廳向後繞,藉屋民蒼松掩身,發飛而去。
高翔奔向東院,聽清叱喝傳自東面,立即登東廂的瓦面向東望,不由一怔。
玉獅子與楊掄奇一群三十餘名高手,正逐步向東面的松林退,以夜叉康亮為首的賊伙,也有三十餘人,人數相等,但如論實力簡直不值一比。僅玉獅子與楊掄奇兩人,便可以收拾這三十餘名二流人物。
但玉獅一群人確是向外退,事實俱在。
他不假思索地向下跳,一躍三丈向東飛趕,不久便接近了鬥場,拔劍大吼道:「南京高翔在此。殺!」
玉獅大驚,急叫道:「老弟,咱們用調虎離山計,免得讓他們藉機關地道脫身逃命,你把事情弄糟了。」
「他們跑不掉了,這裡正好決一死戰。」他大叫急衝而上。
立即有五名僕人打扮的高手轉身迎來。吼聲震耳。
他飛撲而上,一聲長笑,劍下絕情,衝入劍山之中、透人叢而出,但見劍虹疾閃,五花石激射,人影倏止。
五個人只有兩個人及時轉身,立下門戶準備應戰。另三入直衝出兩丈外,滲哼聲方發,三個人接二連三翻倒在地掙命。
他已經回過身來,劍上血跡醒目,冷笑道:「丟劍,聽候發落。」
兩僕臉上灰敗,咬牙切齒地厲吼一聲,擁上雙劍齊出,不顧一切奮勇猛攻,狠命地向前衝刺,情急拚命。
「錚錚!」他震開刺來的雙劍,切入,反擊,傷敵,捷逾電閃,劍虹疾閃,身劍合一從兩人中間穿過,穿越後倏然轉身。
他的目光落在前面,心中駭然震驚,原來就在這剎那間,松濤別墅的人已完全失去抵抗力,死傷殆盡。
只有一個人是活的,是夜叉康亮,楊掄奇的劍迫在咽喉上、丟劍等死。
「砰!」兩仆倒了一個。
另一個撒腿便跑,腳下奇快,折向飛逃。
「不能讓他逃掉。」玉獅大叫。
他折向急追,大喝道:「要命的快站住聽候發落。」
僕人向側一竄,轉身橫劍淒厲地笑著說:「松濤別墅沒惜命的人,哈哈……」
他急衝而上,一劍挑出。
「錚!」僕人的劍被他挑飛出三丈外。
可是,仍然晚了,僕人的左手一起,四個指頭硬生生揮過頸下,喉管像豆腐般被剖開了,鮮血一湧;向後重重的摔倒。
他收了劍向玉獅走去,笑道:「還好,一個也沒走掉。」
玉獅吁出一口長氣說:「幸好你截殺了那五個人,不然走脫了一個,咱們便前功盡棄,捉得一些小魚,大魚漏網豈不可惜?」
「抱歉,晚輩不知莊主用調虎商山計,險些誤了大事,罪甚罪甚。」他歉然地說。
「算了,不必怨誰啦!夜叉交給你,快問口供,咱們得準備接待江南浪子。」楊掄奇叫。
他說聲謝謝,向玉獅說:「莊主請加以佈置,晚輩要將這人帶至偏僻處迫問口供。」
「你帶走吧,快去快來。」玉獅笑允。
他一指頭點了夜叉的脊心穴,挾了便走,閃至十丈外的一株松樹下,將人放下冷笑著問:「閣下,你是夜叉康亮麼?」
「不錯。」
「衝霄鶴已經招供,你知道麼?」
「笑話,衝霄鶴決不會招供,我夜叉同樣不會招供,要殺要剮,悉從尊便。」
「他如不招供,你怎會倒霉?」
「康某不聽你的廢話,不中你的詭計。」
「老兄,咱們好來好去,反正你要招的。何必拖延時刻?在下只要知道兩件事。其一,你歸誰節制管轄?其二,江南浪子是你的什麼人?」
「其一,不知道。其二,在下不認識江南浪子。」
高翔伸出手,冷笑道:「好吧,在下只好費些工夫……」
「你不必費工夫了,現在,你只有數十的時刻。」
「什麼?」
「你可以從一數到十,在下便會嚥氣了。」
「你……」
「在下腹中的毒藥發作了,快數。」
他吃了了一驚,夜叉的臉色確已開始變青。
「你不能死!」他急叫?伸手至夜叉的喉中掏。
「哇哇……」夜叉可怕的嘔吐,嘔出一些食物,腥臭觸鼻。
「你不能死,快吐!」他大叫,伸指再掏。
沒有用,夜叉吐了不少東西,但臉色愈來愈可怖,最後終於身軀一蹦,聲嘶力竭地大叫:「朋友,你枉……枉費……心……機……」
最後一個餘音裊裊,氣仍在呼出,之後便不再吸氣,溘然氣絕,渾身在發軟,臉色泛青。
他頹然地用屍衣拭淨手指,長歎一聲,向玉獅走去。
「老弟,怎樣了?」玉獅含笑問。
他搖搖頭,洩氣地說:「惡賊預先吞了毒藥,死了。」
「問出消息麼?」
「除了承認他是夜叉康亮之我,毫無所獲。」
「老弟,不必洩氣,元兇惡首江南浪子快來了還有機會。」
「但願如此。」
「走吧,咱們前往埋伏區,等候魚兒人網,鳥兒進羅。」玉獅頗為自信地說。
他們埋伏的地方,是別墅南端的松大邊沿,距別墅不足一里,看不見別墅,這是一條南行的小徑,左面是陡坡,右面是峻峭的溪谷,下沉十丈,草木叢生,籐蘿密佈,確是設伏的好地方。
楊掄奇安排人手,設下十餘丈長徑的埋伏區。楊掄奇潛伏在南端,北面由玉獅與高翔駐守。
已經是末牌初,日影西斜。
高翔等得心焦,不住在想:「剛才殺聲震天,慘號聲可傳五六里,遼南浪子如果恰好前來,會不會被嚇走了?」
他當然也想到那是不可能的事,此地有警,如果江南浪子真是首領,豈會被嚇走?
不兼程趕來才怪。如果首領居然被嚇走,那麼,豈能領導這些亡命之徒?
南面有了人聲,不久,九名樵夫每人挑了一擔乾枝,魚貫而來。每人各帶了一頂笠帽,戴得低低地,有說有笑急步而至。
先頭踏入了埋伏區,高翔仍不在意,山區有樵夫平常得緊。
第一名樵夫接近了北端,驀地,南端遠處突傳來一聲鷹鳴。
玉獅哈哈長笑,長身而起叫道:「朋友,歇歇肩,辛苦了。」
樵夫們一證,第一名樵夫放下柴擔,抬頭訝然問:「爺台有麼?」
「區區姓馮名海。」
「認識麼?」
「應該認識。對不起,請諸位脫下遮陽笠。」
「你……你好沒道理。」
玉獅脫下罩袍掛在臂彎上,笑道:「講道理的人,不會在南京拆馮某人的台。以往四大奇案馮某不加問聞,但在馮某出面之後,再做兩案便是瞧不起馮某了。江南浪子,請站出來說話。」
第一名樵夫仍在拖,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玉獅仍然不慍不怒,泰然地說:「半月前,南湖莊自相殘殺互相火拚,一把火將南湖莊燒成焦土。這位浪子失去了家,先逃至太平府,南下蕪湖,然後悄然回頭北走,在深水泥人四出通知黨羽埋伏待機,以便清除異已。當你們到達深水之前,馮某的人已經盯上了你們啦!祖堂山你們的秘窟已被一網打盡,就等你們前來結實了。」
「我不僵你的話。」第一名樵夫仍然裝傻。
玉獅舉手一揮,兩端的人紛紛站起。
「搜他們的柴擔。如果沒有刀劍,將他們綁上,押他們返家,樵夫總該有家的,對不對?」玉獅笑著說。
南端的楊掄奇大笑道:「這附近的莊園別墅,柴火皆在附近就地取材,哪用得著樵夫到遠處打柴,扮樵夫不啻欲蓋彌彰,哈哈!」
拆開了對方的偽裝,樵夫們一聲長嘯,放下柴擔丟掉笠帽,從柴中拔出了兵刃,一聲大喝,向前疾衝。
第一名樵夫先飛出一把樵斧,再挺劍隨斧衝進一劍刺出,來勢兇猛已極。劍上風雷聲震耳。
玉獅一聲朗笑、手一抄便接住了樵斧,信手回擲,捷逾電光石火。
「嚓」一聲響,樵斧砍在樵夫的胸口,樵夫身形一頓,大叫一聲,向上一蹦,扭身栽倒,骨碌碌滾下溪谷去了,草籐一陣暴響。
玉獅拔劍出鞘,迎著撲來的第二名樵夫淡淡一笑。
高翔一躍而出,高叫道:「江南浪子出來說話不可自誤。」
第四名樵夫是個留三綹短鬚,一表人才的中年人,左手持樵斧,右手握劍,大喝道:
「賢弟們退,愚兄與他們打交道。」
聲落,已越眾而出,面對玉獅與高翔、冷冷一笑道:「在下江南浪子吳坤,有何見教?姓馮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南湖莊與龍尾山莊並無往來、南京也不是你姓馮的勢力範圍,你憑什麼要管吳某的閒事?」
「哈哈!閣下俠名四播,聲譽甚隆,居然老來變節,把南京鬧了個風雨滿城,還敢說馮某多管閒事?」
「你想怎樣?」
高翔接口道:「在下有事請教。」
「哼!你是高翔了,今天咱們終於見面啦!打!」
打字出口,樵斧脫手而飛。人亦上撲。
高翔也一把接住樵斧,玉獅已搶先迎出狂笑道:「人是我的了。」
後面、楊掄奇已率人與樵夫交手了。
「錚錚錚」!劍鳴震耳,劍氣進射。玉獅與江南浪子開始硬拚,你來我往各展絕學,生死相決。
山徑窄小,左是陡坡,右是溪谷,劍術無法施展。只能硬拚硬架,像是竄斗於窟,力大者勝。
一連十餘劍,雙方疾進疾退,似乎半斤八兩,但以後江南浪子終於相形見絀了,封架不住啦!
高翔乾著急,插不上手,急叫道:「要活的,馮莊主。」
後面七名樵夫,有四名中劍被殺,滾下溪谷去了。另兩名屍橫小徑,只剩下一名仍在苦撐。小徑中,鮮血一堆堆,慘不忍睹。
「錚!」江南浪子的劍被震飛,躍下溪谷不見。
「要活的。」高翔急叫,冒著險飛躍而上。
玉獅恰一劍疾揮,從右側躍過的高翔首當其衝,完了,這一劍萬難閃避。
好高翔,臨危知警,人急智生,扭身便倒。劍氣迫體「嗤」一聲劍尖劃了脅衣,肌裂血出。他倒下溪谷,勾住了一株小樹,急向上翻,出了一身冷汗,幸而只傷肌膚,這一劍好險。血染脅衣,他幾乎與死神結了親。
「哎呀!你……你怎麼如此冒失?傷重麼?」玉獅關心地問。
他拭掉一頭冷汗,苦笑道:「不要緊,晚輩抱歉,情急顧不了一切,值得的,這人不能立即殺他。」
江南浪子冷笑一聲,說:「要想捉吳某歸案,少做夢。」
「你的黨羽笑如來已經歸案,用不著你了,馮某要向你問消息,也許可讓你活命。」
玉獅大聲說。
「閣下,贓物放在何處?」高翔問。
「已沉入江底,何用多說?」
「秦准的四大名花……」
「大爺說給你聽,四大名花已送人了。」
「乾坤一劍在何處?」
「他已走了,下落不明。」
「永安鏢局的三萬兩鏢銀呢?」
「在隱山小築的地窟中。」
「好吧,咱們走,去看看。」玉獅說。
江南浪子哼了一聲,發出一陣慘笑、說:「在下已栽在你們手中,根基己毀,有何面目見天下英雄?哈哈哈哈!在下去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說完,身形一晃,臉色開始泛青。
高翔急搶而出。江南浪子向側倒,恰好被玉獅一把抓住。
「完了,毒發而死。」玉獅驚叫。
高翔伸手一摸鼻息,歎口氣說:「可惜!這人雄才大略、只因為走錯了路,毀了別人也毀了自己。」
玉獅將屍體交給一名手下,呵呵一笑道:「路是人走出來的,錯與不錯不能以世俗的眼光去衡量。蓋棺論定,這人值得喝采,死得倒也英雄,在下要好好替他營葬。老弟,走吧,去地窟找鏢銀。此案已了,老弟是否覺得輕鬆?」
「總算了結一件大事,一切多謝莊主了。」
「好說好說,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咱們走。」
「居兄到何處去了?」
「他受了傷,我已派人送他到小雷音寺啦!」楊掄奇欣然地說。
玉獅找回罩袍穿上,向楊掄奇說:「大總管,你帶人去收屍找地方埋了,事後到地窟去幫忙搬運鏢銀,咱們還趕得及回南京。」
「是,屬下這就帶人善後。」楊掄奇欠身答,帶了二十名手下走了。
玉獅與高翔帶了十餘名手下、徑奔地窟。
申牌左右,兩名村夫經過埋伏處,一個驚叫道:「老天!血,瞧!好多血跡,好鮮明,是人血呢。」
另一名村夫嗅嗅血跡,以手蘸了一些細察,笑道:「見鬼,紅朱熬牛膠,腥腥地,哪來的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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