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抱拳道謝,笑道:「小弟深感不安,感激不盡……」
「老弟這些天來,不知是否有所收穫?」楊掄奇搶著問。
「小有所獲,可惜僅查出些許眉目,但談不上成就,要進上—步追查,尚需時日。
貴莊方面,想必大有所獲,馮前輩知交滿天下,相信歹徒必定無所遁形,但不知馮前輩是否將真兇……」
「呵呵!真兇雖未查出,但卻有了線索,至少那幾名幫兇已經查出來了。」
高翔大喜,欣然問:「大總管可否見示?」
「兄弟希望先聽聽老弟所獲的消息;尚請見告。」
高翔點點頭,說:「好,小弟先說。其一,笑如來的師弟江湖游神古山嵐,在案發後數天仍在南京停留,於小弟找上笑如來問的前夕,方離開南京西上,可能己到了江西。
這人涉嫌最重。其二,慈姥山案發的當天,臨汀一面有人遺棄數具屍體。江下有人發現棄屍的人中,有一個穿天藍色勁裝的女人,可惜相距太遠,看不清面貌。其三,血案發生的當天,有人看到四邪之首的玉郎君范世昌,曾在該山附近遊蕩。這些線索小弟認為極有價值。」
楊掄奇一怔,說:「你這些線索,大有問題。」
「什麼?」
「江湖游神恐怕早已藏起來了,本莊的人,確已查出他曾經幫助笑如來,可能正是下手劫寶人的首要主謀。笑如來伏法之後,他還敢在江湖露面?」
「他跑不掉的,小弟已請小王爺至中都,請王爺以守備南京的名義,命令邢部行文天下各州縣,畫影圖形緝此人到案。」
「官府對付那些江湖凶梟,恐怕無能為力。」
高翔淡淡一笑,搖頭道:「不然,在嚴邢峻法之下,除非官府中人包庇,不然任何兇犯,天下雖大,亦無處容身。再就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刑與賞雙管齊下,江湖游神無所遁形。」
「好,且拭目以待。至於那穿天藍色勁裝的女人,似乎也難以著手查訪呢。」
「當然不易,但總算是一條線索。小弟已請人查訪江湖上的女賊女魔,誰喜愛穿天藍色勁裝。案發的前後十日中,有哪些可疑的女人曾經在附近出現過。」
「玉郎君是四邪之首,這人的綽號,與二十年前無惡不作的玉面郎君薛冠華只差一個字,據說可能就是薛冠華,如果是他,其一,案發時他在河南。其二,他的師兄白無常沈必達,必將出面呵護,天下間的黑白道高手宿,誰敢與白無常打交道?」
「玉郎君姓范,不姓薛……」
「我知道。」
「那白無常……」
「白無常在江湖上失蹤二十年,但誰知道他是死是活?算年歲,范世昌與薛冠華年歲相當,可能是改名換姓將綽號減一字,以避免江湖仇家尋仇。如果他真涉嫌,想要緝捕此人歸案,難難難。」楊掄奇憂形於色地說。
彈指通神這時發話道:「楊兄提到玉面郎君薛冠華,而又說玉郎君案發時在河南。
如果他們是兩個人,那麼,在慈姥山附近出現的人,到底是玉郎君呢,抑或是玉面郎君?
這中必須查清楚,以免有誤。據在下所知,玉面郎君薛冠華與他的師兄白無常,二十年來音訊全無,恐怕早已骨肉化泥了,直至目下為止,天下間成千上萬的扛湖人,竟沒聽說過有誰見過這一雙該死的凶魔。」
神槍王局主說:「那玉郎君范世昌雖名列四邪之首,其實藝業平常,嚴格說來,四邪中他的藝業最差,好色如命,被女色淘空了身子,恐怕連臍身於一流高手之林也不配以一比一,他絕對勝不了擒龍手。」
高翔心中有數,他不願說出白無常仍在人間的事,轉過話鋒道:「玉郎君是不是玉面郎君的事,暫且不管,小弟會查出來的。在總管,馮前輩所獲的線索……」
「在下奉莊主所差,特來知會老弟的;」
「願聞其詳。」
「其一,劫寶案主凶的確不是笑如來,而是另有其人。其他參與其事的人,已經查出的有匯湖游神古山嵐,蛇魔冉興,神鞭駱義,游僧宏明。至於那些已死的人,老弟皆已見過,不用在下多說了。」
彈指通神恨聲道:「不錯,在下已認出橫望山秘窟的人中,有蛇魔冉賊在內。」
「大總管,主凶是誰?」高翔急問。
「呵呵!說來諸位也許不信。」楊掄奇泰然地說。
「誰?」
「石湖畔的江南浪子吳坤。」
彈指通神吃了一驚,脫口叫:「真的?不可能!」
「呵呵,你們不相信,其實起初敝莊主也不信哩!」
「有證據麼?」高翔慎重地問。
「在太湖東洞庭山太湖一君的家中,找到了秦淮河四大名花中的玉姑娘,她是年初被江南浪子送給太湖一君作為五十大慶賀禮的禮物,目下是太湖一君女樂班頭;此其一。
江北揚州三怪之一的瘦馬馬盧,家藏一具紫金三鳳鼎,那是江南浪子送給他的玩上紫金鼎。而這具三鳳鼎是退職南京御史孫芳的傳家寶物,是南京十六宗巨竅失物中的一宗;此其二。去年歲抄,經南京失蹤的三眼虎龐化及的外門兵刃日月金輪,正放在望潮閣中;此其三。風月僧法雲的師兄苦行法生,目下在江南浪子的明湖精舍中。風月僧與芙蓉峰西風山莊的莊主陰陽一掌牛哲,是十年如交。十天前,敝莊派人至西風山莊勘查,該莊人去莊空,陰陽一掌已聞風而逃;此其四。當然,敝莊主聲譽甚隆,如無真憑實據,有條不紊不至於亂入人罪。」楊掄奇一一的加以解說,條理分明有憑有據的。
神槍王局主搖搖頭,苦笑道:「如此說來,去年南京三大巨案,皆是江南浪子所為了,委實令人大感意外。」
「該說是四大巨案。」楊掄奇說。
「把劫寶案也算上?」
「不錯。高老弟已查出笑如來是主事人之一,笑如來也認了罪,而雙闕莊與西風山莊毗鄰而居,雙方是否有勾結或同謀,尚待進一步證實。蛇魔在橫望山建秘窟,等於是在江南浪子的臥榻旁設床,要說江南浪子與此事無關,委實難以令人釋疑。高老弟追查殺擒龍客的兇手,蛇魔為何派人劫擄高老弟?此中原故,比青天白日還明白。」
高翔有點恍然,歎道:「唉,原來為此,這一切都是小弟促成的……」
他將人茅山返回時,途中所經歷的變故一一說了,只隱下青城逸客上助龍湫亭十日傳藝的事,最後說:「一波末平,二波又起,不管縹緲魔僧是否與四大巨案有關,但他在西風嶺出現,對咱們來說,仍然是不吉之兆。而對那位戴鬼面具渾身裹在豹皮內的人,更是一大禍害,將來可能麻煩很大。」
楊掄奇靜靜地聽完,訝然道:「想不到老弟竟經歷了這許多隱險,委實令人大感意外。在下返莊之後,即將此事稟明莊主。但不知老弟準備如何進行,今後作何打算?」
「根據大總管所道,小弟立即著手追查。」
楊掄奇呵呵笑,說:「敝莊主已經著手經管,追查罪證的事已告一段落,即將開始緝兇,老弟如果有興趣,歡迎參加。」
「小弟有幸追隨驥尾,深感榮幸,但不知馮前輩準備何時發動?」
「決了,老弟可否至敝莊小住?」
「三天後小弟向馮莊主請安,並聽候驅策。」
「好,敝莊主當恭候老弟蒞臨。在下仍有事待理,告辭了。」
神槍王局主大笑道:「楊兄這不是太見外了麼?酒席已在準備……」
楊掄奇離座而起,抱拳笑道:「兄弟怎了見外?委實是有在要事待辦。兄弟與人午正約會,必須守時,事關個人聲譽,豈能延誤?來日方長,以後打擾局主的機會多差點呢。告辭了!」
眾人不敢強留、恭送佳賓離店。
眾人回到內廳,彈指通神不住搖頭,苦笑道:「諸位,江南浪子居然涉嫌,在下委實難以置信。」
神槍王局主也慎重地說:「江南浪子怎會做下這種事?吳家是太平府的道富,為人輕財重義,俠名四播,有口皆碑的慷慨吳大爺做出這種事?委實意外,費解。」
高翔心事重重地說:「僅憑外表相人,當然不可靠。知人知面不知心,目下咱們不能武斷地認定誰是真的幕後主持人,在下隨玉獅前往緝兇時,會慎重處理的。」
他著手安排些瑣事,要在三天後前往龍尾山莊隨玉獅緝兇。
第二天三更時分,永安鏢局出了大紕漏。
高翔並不在永安鏢局歇宿,他晚間到兵器店安頓。
南京莊夜禁森嚴,子夜一到,禁止百姓小民行走,犯禁都將受嚴懲。
三更天,一個黑影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內堂,擊昏了兩名看守,放起一把無情火,燒掉了棟房舍,鬧了個烏煙瘴氣。要不是鏢局子人多,恐怕整條街都會被燒燬。
為了追查放火的兇犯,高翔的行期被耽誤了。
火救熄之後高翔返回兵器店,以覺彈指通神失了蹤,不由大吃一驚。住在彈指神通鄰房的居天成,也不知彈指通神是如何失蹤的,反正知道火起時,救火的人不曾見過他。
高翔好細檢查全房,門窗毫無異樣,門尚未開,室中一切物件皆無異狀,唯一可疑的是,外衣和鞋抹怎麼也不見了?以彈指通神的藝業來說,不可能在穿好衣服鞋襪後,被人無聲無息的擄走。
高翔心中大急,為了追尋彈指通神的下落,他不能離開,立即派人前往龍尾山莊知會玉獅,說明不能赴約的經過。
「是否與火焚鏢局的事有關?」這是他第一個念頭。
居天成年紀輕,但頗有見地,向他說:「高兄,這件事恐怕要牽涉到江南浪子呢。」
「居兄有何發現麼?」
「羅前輩曾經對證南浪子涉嫌的事存有疑問,早想前往察探一次,會不會是他不願驚動別人,獨自前往石湖察探?江南浪子在江湖上頗有俠名,羅前輩與他曾有些許交情,當然心中存疑,前往查看自是意料中事,要不就……」
說至此地,語音一頓,欲言又止。
「居兄是否另有想法?」他追問。
「這……恐怕兄弟不該說。」
「居兄但請明言。」
「這……有兩方面設想。一是羅前輩被囚黑獄之恨未消,前往找江南浪子算帳。一是前往通風報信……」
「不會吧?」
「很難說。記得往昔向江湖名宿請援時,羅前輩所提的第一個人,便是江南浪子,可知他與江南浪子定有淵源,也可能交情不薄,前往通風報信以盡友情,並非不可能的事。」
高翔心中大驚,不管江南浪子是不是主凶,彈指通神這番前往,必定凶多吉少。
「哎呀!他去石湖了?」焦灼地叫。
「是呀,咱們怎辦?」
「去石湖走一趟。」他斷然的說。
「我也去。」居天成自告奮勇地說。
高翔斷然回絕,說:「不行,目下金剛李虹已過遼請朋友助拳,何時可以回來無從得悉,拚命五郎與神槍太保,也至各地遊說水路朋友幫忙,三五天之內不可能返回,此地需人照料,居兄必須在此地坐鎮。」
「你要一個人去。」
「正是此意。」
「不行,多一個人多一分照顧,目下靠你一個人掌大旗,你不能獨自一人前往冒險,此地有王局主照應,料亦無妨。」
高翔一想也對,說:「好,咱們拾掇,立即動身。」
「立即動身?這……」
「救應不可遲,愈快愈好。」
他立即去找王局主,匆匆交代一番,立即帶了兵刃暗器,偷越城關連夜走了。彈指通神不是失蹤,確是奔向石湖,但不是自己主動前往的,而是被人擒走了。
鏢局子起火是三更正末之間,三更初。彈指通神好夢正甜。突聽到窗下傳來了異聲。
練武有成的人,警覺心特高,他從夢中驚醒,悄然穿衣下床,取了枕下的長劍。
有人在撬窗,他心中暗笑:「好一個笨賊!」
一時大意,他不再喚醒鄰房的居天成,出房繞出院中,掩至窗的一面。
一條黑影突從窗下升下瓦面,好俊的輕功。
他不假思索地急起直追,並且機警地向居天成的窗戶打出一枚飛蝗石。「啪」一聲響,他已追上了瓦面。
怪!怎麼這黑影不向外城逃,而向鳳儀門?這便令人驚訝,難道這人是從城內來的?
他腳下一緊,兩人沿大路向東飛掠。追得快,逃的人也快;追得慢,逃的人也慢。
距鳳儀門不遠,黑影向右面小巷中一鑽。
「好啊!我不信你會逃上天去。」他心中暗叫。
可是,他始終未能接近五丈以內。
黑影逃出小巷,穿越曠野,接近了四丈餘高的巍峨城垣。
彈指通神開始心驚,感到不對了,對方是有意引他前來的。這兒的城牆最高,輕功即使練到化境,也不可能飛越,必須使用壁虎功或游龍術爬上去。後有追兵,哪有功夫用壁虎功游龍術慢慢向上爬?顯然這人不是城裡出來的人,而是有意引他來的了。
他悚然止步,向右面的草叢中一伏。
黑影不見了,向前消失在夜色中。
他聽到了警鑼聲,看到了遠處天上有火舌上升,便知道失火了,但不知是何處失火。
「該回去了。」他想。
四周靜悄悄,只有此起彼落的蟲鳴,躲了許久,蟲聲漸盛。
正待長身而起,突覺身後蟲聲倏止。
他心中一懍,徐徐撒劍。蟲聲倏止,這表示有物從後面接近了。
他緩慢地轉身,只轉過一半,驀地是風壓體,黑影像鬼魅幻形,已經到了身後。
「呔!」他低叱,向側扭倒一劍揮出。
「錚」雙劍接觸,火星暴射。
糟了,身形尚未站起,另一名黑影突現,劍剁向他的雙腳。
他用上了彈指打穴絕學,扣指疾彈,一縷罡風隨指而出,恰好擊在這位黑影的七坎大穴。
黑影向前一栽,人劍俱倒。
可是,第一各黑影的劍,在這時抵在他的咽喉上,叱聲震耳:「丟劍!手上伸。」
四周共有六個黑影,他僅擊倒了一個。
性命要緊,好漢不吃眼前虧,冷電四射徹骨奇寒的劍抵在咽喉上不是好玩的。
他順從地丟掉劍,手向上伸,平躺在地冷笑道:「好傢伙,原來你們將羅某引來,早設下埋伏等羅某自投羅網。」
「不錯。」用劍制他的黑影說。
六個人皆穿了黑色的夜行衣,黑巾蒙面。
四周人圍住了他,一人去救被打穴術擊倒的同伴。
「諸位可否亮萬?」沉著地問。
「咱們是南湖莊的人。」
「南湖莊?」
「你不知道南湖莊,江南浪子你該知道。」
「江南浪子的住處,不是在石湖麼?」
「去年就遷到丹陽湖去了,改名為南湖莊。」
「羅某與吳兄有一面之緣……」
「因此咱們並不想傷你。」
「你們……」
「咱們請你到南湖莊走走。」
他正想找江南浪子,不假思索地說:「好,在下跟你們走。」
「謝謝,得罪了。」
黑影制了他的雙曲池穴,押著他走了。
石臼湖與丹陽湖,其實是一座湖。從湖中心先畫一條線分為東西,東歸匯寧府管轄、稱石臼湖。西由太平府當塗縣管轄,稱丹陽湖,東面的石臼湖也要畫一條線,將湖分為南北。北歸溧水縣管,南歸離淳縣。因此,這座南京五大湖之一周圍數百里的大湖,由三縣管轄,三不管地帶,正好臥虎藏龍。
江南浪子吳坤,一度曾是縱橫天下亦邪亦正的風雲人物,晚年隱居故里不問外事,是與玉獅馮海聲譽相差不遠的名宿。
去年,他遷至丹陽湖與南崖南湖灣,遠離故里自立門戶,甚至極少與老家的吳姓子侄往來。是不是有意疏遠宗祖不得而知。
南湖莊建在南湖灣的灣底,佔地甚廣,利用湖灣的天然港灣,修建了不少亭台水樹,花徑小橋,頗富園林之盛。
近午時分,高翔與居天成從蕪湖東邊的小徑.疾趨南湖灣。
這是永安鏢局被人縱火後的第三天,他們終於不趕到了南湖灣。
遠遠地,便看到濃煙直衝霄漢,不用說,不知何處失火了。
他倆沿途打聽江南浪子的往處,總算不錯,並未走錯路,也沒向石臼湖的吳家闖,沿途有人指引,順利地直趕南湖灣。
小徑沿湖南岸東行,前面出現一座三家村,幾個村夫坐在樹蔭下乘涼。
高翔走近抱拳一禮,含笑問:「請問大叔,此至南湖莊還有多遠?沿途不知是否有岔路?尚請指引。」
一名村夫向東一指、說:「向前走,大火沖天處,就是南湖莊,對著火走,準錯不了。」
高翔一驚,急問:「大叔,那是南湖莊失火?」
「是的,一早便起火,這時尚未熄呢。」
「一早起的火?」
「是的,大概是橫望山來的賊,客官最好不要前往,以免賠上性命。」
高翔大驚,說聲謝謝,急急走了。
幾個村夫沖兩人遠去的背影冷笑、一個向同伴說:「魚兒入網,鳥兒進羅。朋友們,好好準備了,放機警些。」
火仍在燃燒,附近十里內沒有村落,因此也沒有救火的人,火勢已在逐漸減弱中。
相距里餘。已是熱浪迫人。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蘆哨的長鳴,似乎傳自身後。
兩人奔入莊門,怪,怎麼不見有人救火?
莊門距宅院尚有半里地,花徑穿越一些果林與花圃,遠遠地便看到已倒坍了的樓房、烈火仍在燃燒。四周不見人影,只有些牲口到處驚竄。
兩人奔近火場前的廣場,首先便在煙硝味中,嗅到了血腥。
「有人被殺,咱們來晚了。」高翔慄然地叫,領先奔出。
廣場橫七豎八,擺了十餘具屍體,刀劍飛散在各處,可知這裡曾經惡鬥過。
「快,找找看有沒有活人。」他向居天成叫。
兩人左右一分,分別找尋活的人。
不久,居天成在一座小亭中大叫:「高兄、快來,這裡有一個活人,亭中寫有字。」
他火速奔到。居天成在扶起一個深身是血的青衣,正用推拿術替傷者推血過宮。
他上前一掀傷者的眼皮,苦笑道:「居兄.不用費心了。眼已散光,氣息已絕啦!」
居天成一探傷者的鼻息,歎口氣說:「剛才他還在喘氣呢、去得真快。」
他搖搖頭,說:「即使你早來一步,也救不了他,字在何處?」
「涼亭上。」
他轉首望去,不由劍眉緊鎖。亭階的青石板上、有人用小石塊寫了整整齊齊的數行字。字寫得不奸,但尚算整齊,並無白字寫的是:「老狗彈指通神,登門問罪,挑起莊中子弟內哄、殺人放火罪惡滔天,為莊主報仇,報仇。」
最後一個仇字歪歪斜斜、像是支持不住就此絕筆了。
「羅前輩果然過了。」他抽涼口氣說。
「快到各處找找。」居天成叫。
「怪!這些字寫得整齊,不像出於瀕死的人之手。」他信口說。
居天成伸腳擦字跡、說:「也許是留字的人正在留字,未寫完突然受到暗算斃命了,走!搜搜看。」
兩人一左一右,繞火場疾趕莊後。莊後是湖濱,有不少荷池與湖水,花木扶疏,風景幽美。居天成掠過一座假山。猛地斜刺裡從草中衝出一個人影、嘎聲叫:「救……
我……」
是一個青衣勁裝大漢,身形踉蹌,渾身是血,手中還死抓住一把鋼刀。
居天成猛地旋身,不假思索地挫身就是一腿掃地,「噗」一聲青衣人應腳便倒。
「啊……」青衣人狂叫,摔倒在地掙扎。
高翔遠在十餘丈外,中間隔了一叢花樹,視界受阻、聞聲轉向掠來大聲問:「居兄,怎麼了?」
居天成一腳在踏青衣人的小腹上,極頭叫:「一個瀕死的人,快來。」
高翔到了,青衣人已發不出聲音。顫抖著吸氣,口中血往外湧。
居天成將青衣的上身扶起大聲問:「你是什麼人?快說。」
青衣人雙目睜得大大地,大叫一聲,渾身一軟,頭向側一歪。
「他死了。」高翔搖頭道。
居天成將人放下。向北面一指,說:「那兒有一座大樓、可能有人,走。」
那是一座面對浩渤湖面的樓閣、上層像是涼亭的型式,四面有欄,內部只設有數座屏風,有案有幾,正是觀賞湖景的好地方。
閣門上掛了一塊橫匾,三個朱漆大字刻的是;望潮閣,氣象恢弘,頗費匠心。
兩人遍搜閣上下、不見人影。閣上的一座短几上,放著兩具可鎖拿兵器,型式各異的兩具金輪、一圓一扁,金光閃閃。
居天成掂起雙輪,脫口叫:「三眼虎龐化及的日月金輪。」
高翔略加審視,放下向湖中眺望。湖中帆影片片,舟艇往來悠然靜謐。
「咱們去找附近找魚的人問問。」他說。
「為何要找打漁的人?」居天成問。
他向閣旁的碼頭一指、說:「你看,碼頭上有血跡,左右的草佈滿了被踐踏的遺跡,可知必定有很多人在此地上船,莊中的人或者是入侵的人,皆從水駕船走的,不難打聽出他們的去向、咱們快去找舟艇。」
湖面甚廣,碼頭也有好幾座,按理不難找到舟艇,可是、走了三處碼頭,毫無船影。
他們向西走,前面亭影入目,有一個人影移動。居天成興奮地叫:「前面亭中有人,走。」
高翔領先掠出,說:「不是活人,而是吊在亭內的屍體……哎呀!身影好熟悉……」
「是彈指通羅前輩。」居天成驚叫。
高翔抽口涼氣,憤然叫:「咱們遲來一步。」
彈指通神的雙手已被砍掉十指,活活吊死在亭中,迎風搖擺,死狀甚慘。
高翔將屍體解下,在四處搜了一圈,找不到線索,回到亭中咬牙切齒地說:「人死入土為安,咱們先將他掩埋了再說。」
居天成以劍掘土,一面掘一面憤然叫:「江南浪子未免太狠,砍人十指再將人吊死,未免欺人大甚。哼!但願仍然活在人間。」
高翔臉色鐵青,一面以手掘土,一面切齒道:「是的,但願他仍然活在人間.受到報應。」
兩人未牌初,方離開仍在冒煙的南湖莊,走上了至蕪湖的小徑。
只走了半里地,前面樹林中人影疾閃。接二連三躍出八名粗眉大眼的中年人,與兩名年屆花甲持龍首枴杖,佩了劍在灰袍老漢。
十個人迎面一站,一名老人以打雷似的大嗓門叫:「好啊!你倆個殺人放火賊還沒走?官司你們打定了,解劍就縛。」
高翔當路而立,大聲說:「諸位請勿誤會.咱們是過路的。」
老人哼了一聲、沉聲道:「住口!分明看見你兩人從莊內出來的,竟敢強辯?好大的狗膽。」
高翔淡淡…笑、說:「難怪你們誤會、在下兩人確是過路的……」
「住口!你這殺人放火的強盜。看你就不是善類。」
「老伯.你不能不講理……」
「到太平府大堂去講你的理去。」
「你們是……」
「我們是南面山村的人。」
有理說不清。他吁出一口氣說:「好吧,在下兩人陪你們到太平府打官司。」
老人舉手一揮、叫:「上去四個人,先把他們捆上。」
高翔一怔。說:「為何要捆上?咱們已經答應隨你們到府衙……」
「不捆上,在路上被你們跑掉了……」
「在下保證6」
「老夫不信任你們這些強盜的保證。」
四名大漢左右奔上。居天成撫劍,泰然地說:「高兄,咱們就和他打官司好了。只消向府大人表示你的身份,諒無大礙。」
高翔搖搖頭,一字一吐地說:「不行,到了公堂,他們眾口一詞指證,咱們有理說不清,官司吃定了。」
「有中山王作主……」
「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但咱們並末犯罪……」
「他們可找到上百人指證咱們犯罪。同時,咱們不能逗留太平府與他們打官司拖日子。」
「依你之見……」
「先脫身再說……」
話未完,四大漢已從後面搶到,四把鋼刀先向他們的肩膀招呼。
居天成向前一縱。脫出刀下,立即撤劍。
高翔大怒,既然存心打官司捆人,為何先動刀砍人?豈有此理!
「殺!」他大吼,施身反擊。
快!快逾電光石火。他施身、避刀、撤劍、反擊,一氣呵成像是電光一閃。
他從兩刀之中穿過,劍兇猛地後擊,「噗」一聲以劍柄擊中—名大漢的腰脊、順勢再旋身反拍,再擊中另一人的後枕骨。
「哎……」兩大漢皆向前倒,一個昏厥,一個吃力地向前爬。
他橫劍屹立,大喝道:「老匹夫你聽清了,咱們是過路的人。南湖莊遭火是早晨的事,目下是末牌時分廠,你們豈敢誣良為盜?快滾!不然在下擒你們見官,也指指你們是趁火打劫的人。」
一照面便擊倒了兩個,兩位老人大驚,訝然叫:「咦!這小賊厲害,休讓他走了。」
八人立即形成合圍。高翔冷笑道:「好吧,看誰打官司是勝家,馬上就可決定。」
老人獨自挺杖迫進,陰陰一笑道:「老夫殺了你,免得你被凌遲示眾,也是一場功德。你認命吧。」
他哼了一聲,揚劍待敵、冷筆道:「原來你也怕見官,想用私刑,那你就怪不得在下了,這可是你自打的。」
兩人相向而進,徐徐接近。龍首杖八尺,劍卻短了三八之二,一長一短,長兵刃佔了上風。
雙方接近,高翔一怔,心說:「他們要是村夫,鬼才相信。這根龍首杖是渾鐵打造的,最少也有四十斤。這老鬼可疑得很。」
「呔!」老人怒吼,先攻一記「怪蟒搖頭」,再變「鐵牛耕地」;先攻上盤落空,便改攻下盤迫進,杖勢如山,罡風虎虎。
高翔連換兩次方位,避過兩招急襲,心中更是疑雲大起。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位老人杖上的功夫,不僅變化奇絕老快捷,而且內力奇巨渾厚,怎會是村夫老漢?比武林一流高手不遜色哩。
老人兩招落空,一聲怒嘯,杖勢一變,點、打、挑、掃,一杖緊似一杖,幻化重重杖山,排山倒海似的瘋狂搶攻,展開了空前猛烈的杖招,三丈內杖影如山,罡風呼號,飛沙走石塵滾滾,銳不可當。
高翔無意下重手傷人、但在對方的瘋狂掄攻下,不下重手根本沒有接近的機會。
他在如山杖影中飄忽不定,逐漸有點不耐煩,一面遊走一面叫:「老傢伙,你的藝業驚人,決非無名小卒,貴姓大名趕快報出,以免自誤。」
另一名袖手旁觀的老人已看見危機,立即加入,掄出大喝道:「小狗少廢話,打!」
雙杖一合威力倍增、高翔開始承受壓力.感到愈來愈沉重,不能拖下去了。
在人影飛旋中,第一名老人看好時機,大喝一聲,一杖劈向高翔的背部,如同飆風、迅雷,罡風壓體。
驀地人影貼杖鍥入,「嘎」一聲刺耳鳴傳出,劍已將杖架出偏門,高翔已切入對方懷中。
「起!」他叫。
老人突然驚叫一聲,從他頂門上飛越。
「噗!」第二名老人在前面一杖劈出,劈個正著,杖著肉聲聲如擊破鼓。
高翔一閃即至.在第二名老人誤傷同伴一怔之下,已一劍刺入第二名老人的右肩。
「啊……哎……」第一名老人背脊挨了一杖、怎受得了?倒地站不起來了。
第二名老人叫了一聲,臉色泛灰、丟掉杖向後退,用右手拔劍。
可是,已來不及了,劍剛拔出一類,高翔已貼近,「錚」一聲一劍擊中劍鍔,老人虎口欲裂,手一鬆,劍仍滑入鞘內。
「噗!」高翔一掌擊在老人的耳根上。
「嗯……」老人悶聲叫,搖晃著栽倒。
交手中不易看出勝負,勝負分時卻又不易看出誰是勝利者、變化太快,應變困難。
六名旁觀的大漢有兩我需照顧兩名受傷的同伴,只有四人可以上前搶救、可是,他們都嚇傻了,來不及救援。
高翔擊倒兩名老人,手急眼快,挾住行將昏厥栽倒的老人、大喝道:「站好!你!
打官司去。」
四大漢同聲大叫,向前衝。
高翔冷哼一聲,將老人推倒,沉聲道:「把你們全帶走、你們這些趁火打劫的傢伙。」
居天成迎上,攔住一名大漢狂笑道:「來得好,太書陪你玩玩。」
遠處突傳來一聲怪嘯,聲震耳膜。
大漢們突然不進反退;六個人帶了四名同伴。急急撤走。
居天成向高翔叫:「咱們快走,以免殃及池魚。」
高翔卻飛掠而上,盯在一名大漢的身後,喝道:「站住!老兄。」
大漢駭然轉身。一刀揮出。
他長劍一拂,「唰」一聲劍尖劃過大漢的手背,鮮血激流。
「哎唷!」大漢叫,丟刀飛退八尺。
他緊跟而至,冷笑道:「帶我到你們的南山村,看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領路。」
大漢扭頭便跑,居天成展開輕功,追逐其他的人去了,向南狂追。
高翔吃了一驚、大叫道:「居兄,不可追趕。」
「我也去捉一個來問問。」居天成揚聲叫已遠去十餘丈外。
前面有一座樹林。居天成已追入林中。
他吃了一驚。知道這些人的藝業皆十分了得。居天成不顧一切追入,可能要糟,他不再追趕大漢,飛躍入林。
「哎……」裡面傳來了居天成的驚叫聲。
「糟!」他心中暗叫。
還奸。居天成右側背中一鏢,躲在一株大樹後藏身。
前面逃走的人。已遠出十餘外進入林木深處。
「不要管我,捉一個人來拷問。」居天成大叫。
他怎肯將居天成留下?立即奔近問:「糟!你怎麼了?」
居天成坐下拔出鏢,說:「挨了一鏢,不要緊。」
他一面撕腰帶替居天成裹傷,一面留意四周的動靜。驀地,他聽到南、西兩面,隱隱傳來了蘆哨聲。
「有大批來歷不明的人趕來了。」他向居天成說。
「不會吧?」
「記得咱們到達之前、也聽到這種蘆哨聲。」
「恐怕是附近的村童在玩蘆哨……」
「不對,快走。」
「這……」
「往東走,到高淳。」
不管居天成肯是不肯,扶起便走。一陣子好趕,一口氣奔七八里,後面蘆哨聲似乎逐漸接近。
真妙,已到了湖濱。樹蔭下,一艘小漁舟靜靜地泊在樹下,一名年屆花甲,頭戴斗笠的老漁大,安坐舟中垂釣,狀極清閒。
高翔奔近,放下居天成行禮道:「老丈請了,小可有一位朋友跌壞了腿,可否勞駕老丈將我們渡至湖北岸?願以十兩銀子為酬,尚請俯允。」
老漁夫耳背,用手擋著耳朵大聲問:「你說什麼?」
他將一錠銀子亮了亮,大聲叫:「乘船,我們要過湖,銀子給你。」
「銀子?」
「十兩,過湖。」
「十兩?給我?」
「是的,給你。」
「上來,正好做我老漢的棺材本。」
兩人上了船,老漁夫收了鉤竿,慢條斯理地整理漁具,要死不活地駕槳。
蘆哨聲漸近,追兵將至。
「什麼?」老漁夫問。
「快些。」他再說一遍。
「快些?我老漢一腳已踏入墳坑,你還要我快些?」
「老丈,不是這意思……」
「我老漢巴不得一天有一年那麼長呢。」
急驚風碰上滿郎中,他一氣,不再催了,往艙面一坐,自語道:「來的如不是官兵,我殺他個落花流水。」
居天成一驚,問:「高兄,你仍要和他們拼?」
「我懷疑這些人的來路。」
「你是說……」
「早晨失火,午後才有人來捉賊救火,不合情理。」
「也許村民怕……」
「怕事?那兩個老傢伙內力之渾厚,比起彈指通神來毫不遜色,甚且過之。」
「不會吧?」
「兄弟貼身交手,豈有不知之理?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羅前輩已死在莊中,他足跡遍天下、見聞廣博、有他在,定可知道這兩個老賊的身份。」
船終於向湖外駛去。岸上的樹林前,也出現了三二十名青衣人,齊向水濱奔來。
西面的林緣、也出現了三二十個急奔的人影。
相距尚在半里地有人大叫:「艄公,把船搖回來,搖回來。」
老漁夫從容地駕槳,漁舟平穩地向北駛去。
「搖回來!搖回來……」叫聲更響。
高翔歎口氣,說:「可惜你已受了傷,不然我要上去捉他幾個人來拷問,他們不是官兵,也不是村民。也許是江南浪子的人哩!」
居天成說:「如果是他的人,豈不更好?正好查出殺羅前輩的兇手來。這……你上去好了,替羅前輩報仇要緊。」
「我不能丟下你不顧。放心吧!江南浪子一代大豪,他逃不掉的。」
老漁夫瞇著老眼,從容不迫地搖槳,臉上掛著世故的微笑,大聲叫:「要張帆了,坐好。」掛上槳,升起帆,東南風吹起一湖波浪,船速漸增。老漁夫安坐後艄,一手控帆索,一手把舵。臉上湧起欣然的神采,瞇著老眼喝道:「客路青山下.行舟綠水前。
湖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海日生殘夜……」
西面出現一艘快船,四支長槳鼓動如飛,船行似箭破水飛駛,有人叫:「下帆!不許胡亂載人。」
老漁夫按理絕難聽得到,因兩船相距在里外。但老漁夫的歌聲頓止,舵柄一轉,北駛折為向西北航行,順風順水船速倍增。
老漁夫並不向來船看望,張開缺牙的大嘴又唱道:「有耳莫洗穎昌水,有口莫食首陽蕨。含光混世責無名,何用孤高比雲月?吾觀自古賢達人、功成不退皆強身!……」
歌聲一頓,船破浪急進。
快船也折向急追,相距仍在里外,四枝長槳雖快,但漁舟船輕,風帆順風順流,並不比四枝長槳遜色。
高翔呵呵笑,說:「老丈,你該唱『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魚肥』。但如果老丈是隱逸之流,又當別論。」
怪,他的語音不大,耳背的老漁夫竟然聽清了,呵呵大笑道:「哥兒,要做隱逸、談何容易?你以為孤孤獨獨遠離塵俗便成了麼?」
「小可是這樣想。」
「那你就錯了。」
「小可怎又錯了?」
「在隱世之前,必須先賺上一大養老銀,不然豈不要喝西北風?難道食物會從天上掉下來不成?衣食住行豈能不勞而獲?」
「老丈說的是。」
「因此,隱世養老之前,沒賺夠金銀是辦不到的。」
「老丈難道靠釣魚營生?」
「不,釣魚是老漢的消遣,不釣則已,釣則釣大魚,少魚不會上老漢的大鉤。」
「老丈曾經釣了多少條大魚?」
「唉!苦也!丹陽湖魚雖不少,全是十來斤的小魚,大魚少得很。呵呵!可能今天老漢釣著大魚了。」
船扔脫了快船,直駛北岸。
北岸群山正是橫望山諸峰。船駛向一座山坳,距岸四五里,山下的湖灣中駛出,艘小舟,雙槳運轉如飛,小艇如勁矢離弦,急迎而至。
老漁夫手搭涼棚向前望,笑道:「瞧,老漢的一雙孫兒女,駕著船來迎了。」
「怪;老丈家在湖北岸,卻到湖南岸釣魚.豈不可怪?」高翔深懷戒心地說。
「一早對岸大火,十分令人興奮。」
「什麼?老丈隔岸觀火,居然興奮?」
「俗語,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老漢想去撿幾條被殃及的魚,豈不興奮?」
「哦!原來如此,老丈撿到殃及的魚了?」
「不錯。」
「幾條。」
「就是你們兩條。」
「呵呵!老丈恐怕魚沒撿到,反而沾了一手腥哩!」
「哈哈!笑話,我分水飛魚吃了一輩子撿魚飯,大江南北大河兩岸,三十餘年來,幾曾聽說過,分水飛魚祝龍做過虧本買賣的?」
高翔沒聽說過分水飛魚的名號,居天成卻大吃一驚,急道:「高兄,小心他,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水賊。」
「哈哈!老漢的名號居然有人知道哩!」
高翔淡淡一笑、說:「老丈這趟買賣,恐怕要得不償失了,咱們身上只有二十餘兩銀子,已經給了你十兩。而這十餘兩咱們要做盤纏,不會給你的。」
分水飛魚臉一沉,陰陰一笑道:「別開玩笑,你們在南湖莊發了大財、居然在老漢面前裝窮、不自討沒趣?有錢給錢。沒錢給命,快把懷中的紅貨全給我掏出來,人往湖裡一跳,免得老夫費神。」
高翔拍拍懷中、笑道:「分水飛魚,恐怕你得動手來掏了。」
老傢伙大怒,臉一沉,掛上帆索套上舵柄。正持往前面走。
高翔雙腳分開而立,一聲長笑,小船開始猛烈的左右搖晃。「嗡」一聲震鳴,斷了一根帆索。
分水飛魚吃了一驚,變色叫:「好小子,你居然很不錯呢。」
聲落,也雙腳一分,開始制壓船的晃動。
豈知船頭一沉,浪花嘩嘩、似要向水底鑽,船尾翹起,接著向下疾沉。
分水飛魚幾乎立腳不牢,一升一沉之下,船桅吱嘎嘎怪響。
一升一沉之下,船突然靜止。
「咦!你小子真不簡單呢。」分水飛魚訝然叫。
高翔呵呵笑,說:「老前輩,咱們好好商量,如何?」
「商量什麼?」
「公平交易,銀子已經給了你,你送咱們上岸。」
「你想得倒好。」
「說實話、咱們是到南湖莊訪友的,來晚了,還碰上那群趁火打劫的人,我那位朋友還受了傷,不得不借老前輩的船脫身。」
「老夫不是三歲小娃娃。容易受騙。」
「信不信由你、咱們話必須講明。如果你能將南湖莊被毀的消息說得明白。三天之內,小可送三百兩銀子給老前輩養老,怎樣?」
「廢話!」
「老前輩真要逼在下動手,在下不得不奮起自衛。首先老前輩這條船便得化為烏有。
論水上工夫、小可也許不如你,但最後獲勝的,將是我而不是你。」
「嘿嘿!你敢在老夫面前吹牛?」
高翔脫去上衣,除去鞋襪,說:「老前輩如果不信,不妨試試小可的水性。瞧,令孫的船距此多遠?」
「約有里餘。」
「不,水面觀物常誤遠為近,兩船相距整整兩里以上,小可要登上令孫的船。」
「唰」一聲水響、他已悄然沒入水中水花一湧便無蹤無影。
他用上了龜息術、在水下潛泳像條大魚。
分水飛魚吃了一驚,一看對方的入水姿態,便知是大行家,不由傲意消去三分,趕快降下帆,站得高高地向水面張望。
始終不見高翔浮出水面,快艇仍向此飛駛。
久久,分水飛魚搖頭道:「這一帶水下有暗流,這吹牛的小子完了。」
居天成卻搖搖頭,亮聲道:「他這人如無把握,不會冒險自尋死路的。」
快艇近至一里左右,分水飛魚大叫:「永新,停槳。」
快艇上有一男一女,男的上身精赤,穿一條犢牛褲,年約二十四五,渾身肌肉如墳如丘,曬得成了古銅色油光水亮,高大健壯,結實、粗眉大眼,鼻直口方,一表人才。
女的年約十六七穿水靠渾身綠,眉目如畫,有一雙銳利而明亮的大眼睛,曲線玲瓏凹凸分明,健美的身材極為動人。腰帶上帶了一把尺二短匕,站在船首英氣勃勃。
青年人是分水飛魚的孫兒,叫祝永新,在船中間控制雙槳,叫聲傳到,他停下槳高聲問:「爺爺,什麼?」
雙方相距太遠,彼此說話不可能立即聽到,且不能立即你問我答,每人說話皆必略為停頓,等候對方聽到後回答。
分水飛魚用手作話筒、叫道:「可退不可進……哎呀!小心船後!」
在說話間,永新的後艄已多了一個人,船紋絲不動,兄妹倆向前張望,竟然未發現後面來了不速之客。等語音傳到,兩人扭頭一看,不由大駭。
祝永新一聲怒吼,丟下槳俯身抓起艙底的分水鉤。
小姑娘更快,一聲嬌叱,人已飛撲而來,短匕出鞘。
「慢來,不可動刀。」高翔叫。
姑娘一怔,居然收了匕,飛撲而上,左掌一引,右掌疾伸,五指如鉤閃電似的擒入。
高翔來一記「拂雲掃霧」,架開了攻來的雙掌。
姑娘膽大包天,飛腳便踢。
高翔一聲輕笑,向側一閃,一腳吸住船舷,人硬往外閃,伸手一抄,便抓住了姑娘的膝彎,身影如柳絮迎風,抓住姑娘的腿,晚了兩晃仍回到船內。
「咦!好!」祝永新脫口叫。
姑娘卻羞死了,揚第二條腿飛踢,上體虛懸,十分危險,不管是否解脫,這一跤是跌定了。她快,高翔更快,手向側後方一帶,她另一腳又落空,身軀末穩,上體下沉,卻被高翔手快,一把將她抱住,暖玉溫香抱滿懷。
「你……你要死……」姑娘羞惱地叫。
他將姑娘扶正,笑道:「失禮,失禮……」
「禮」字聲末落,他已凌空倒翻而出,半空中連翻五觔斗,雙腳一沾水面,水聲一響,人反飛而起,以美妙的燕子反掠波身法掠出兩丈外,再雙手一合,用金鯉倒穿波身法「唰」一聲入水,立即無影無蹤。
「好!」祝水新大叫。
「妙!」姑娘也脫口叫,忘了剛才的窘境。
裡外的分水飛魚看得真切、不由大驚失色,呆住了。
祝永新划動雙槳,艇破水飛射,向分水飛魚的船接近、姑娘卻焦急地叫:「哥哥,等他浮出水面再說。」
湖水清澈,但暗濤不小,水下的東西不易看到,必須等人頭浮出水面。祝永新搖頭苦笑道:「大妹,不必了。你還沒看出他的水性有多好?」
兩船相距尚有十丈左右,一聲水響、高翔從水中筆直上升,一個空心觔斗,便美妙地翻落船首、恰好站在居天成身旁。向分水飛魚笑道:「老前輩,小可獻醜了。」
分水飛魚一拍腦袋,苦笑道:「好傢伙,有你的,你不是吹牛,而是具有真才實學,老夫碰上了勁敵,陪你玩玩。」
高翔搖頭道叫:「老前輩、小可不敢班門弄斧、我可鬥不過你這條威鎮大江南北,大河兩岸的飛魚。咱們無冤元仇,老前輩包涵一二。」
祝永新的船到了,緩緩靠著叫:「爺爺,怎麼回事?」
「爺爺碰上了扎手貨。」分水飛魚感慨地說。
「那就上!」祝永新大叫,一躍上船。
高翔臉色一沉,歎口氣說:「老前輩,何不三思?」
姑娘把住船舵,高叫道:「爺爺。到底怎麼了?這兩人是誰?他們不像是尋仇來的哪!」
「他們可能是火焚南湖莊的人。」分水飛魚說。
高翔深深吸入一口氣,朗聲道:「老前輩居然仍認為,小可是火焚南湖莊的人,不是有失公允麼?」
「那……你是……」
「小可是來找尋朋友的。」
「你貴姓?」
「小可姓高,名翔,南京人。這位是小可的朋友,姓居、名天成……」
「哎呀!你是不是那位插手偵查龍江關欽差失寶案的高翔?」分水飛魚驚問。
「正是小可。」
「上次驅走橫望山那群神秘惡賊……」
「也是小可所為,他們在路上暗算小可,小可不得不自衛。」
「老天,你何不早報名號?」
「老前輩沒給小可有報名的機會哪!」
「哈哈!倒是老夫的不是了。沒話說,咱們江湖人對你相當稱許,你挑了假俠義之名,暗中作惡多端的雙闕莊,江湖人心大快,不僅白道朋友同聲讚許,咱們黑道人士也頗為推崇你呢。且到老朽的草廬中一敘,走!」
「老前輩謬讚了,小可深感汗顏。」
祝永新大喜,行禮道:「我叫祝永新,尚未出道,也不打算出道。打漁生涯無驚無險,自食其力心情愉快。你認識拚命五郎賀五。」
「兄弟與賀兄交情不薄。」
「那就對了,我聽說他已離開,吉山沼澤到了南京,怎麼回事?」
「三腳老妖借刀殺人……」他將吉山沼澤之鬥的經過說了。
「哦!難怪,他也受到迫害了。你貴庚?」
「兄弟二十。」
「我二十五,我叫你一聲老弟,高攀了麼?」
「祝大哥,不要說高攀二字。」
「好.我知道你是條漢於,我有一弟兩妹.船上被體制住的丫頭,是我大妹小菲。
走,上我的船……」
「且慢」!分水飛魚叫。
「爺爺,新兒載客。」祝永新狡獪地笑道。
「胡說!你又想獻寶?爺爺也認了載,你哪!再練二十年也不行。」
「爺爺……」
「少廢話。爺爺有事與高哥兒商量,你兩人把船栓好,一同上船回去。」
「是,爺爺。」祝永新笑答,將船栓在大船後,兄妹倆同上了大船。
分水飛魚重新揚帆,船向灣內駛去。他一面控舵,一面向高翔說:「高哥兒,南湖莊真不是你燒的?」
「晚輩在近午時分方行抵達,火場餘燼末熄,只有死屍不見活人,平空出現一群自稱是南山村的人喝打叫殺,硬指晚非兩人是兇手。其中兩個使龍頭拐,佩長劍的老人,藝業奇高,不橡是村夫。」他將經過說了。
分水飛魚冷笑一聲道:「南山村只有八戶人家.全是些樸實的種田莊稼人,哪有什麼高手?那些人必定是兇手。」
「可惜,他們說要打官司,把我們唬住了。老前輩與江南浪子有交情?」
「沒有交惡,老朽知道他,他不知道我。」
「他目下逃到何處去了?」
「他根本不在家。到湖廣訪友,將有兩月之久了,這件事只有老朽知道。」
「哎呀!這裡面有一個人說謊。」
「什麼?你說老朽說謊」?
「不,晚輩指另一個人。如果江南浪子不在家、彈指通神怎會反臉鬧莊?在亨上留字的人,他的字端端正正,分明在說謊。老前輩,江南浪子日下是否仍在江湖行道?他會不會與笑如來有往來?」
「你恐怕弄錯了,江南浪子與笑如來累不相識。至於,江南浪子是否仍在江湖行道,答覆卻是肯定的:不錯,他仍在江湖行道。」
居天成淡淡一笑。接口道:「明裡素不相識,難保不暗中相互往來,這才可以掩人耳目哩!」
高翔點點頭,說:「這當然有可能,我會查出來的。」
「哥兒,你認為江南浪子與笑如來有勾結?」分水飛魚訝然問。
「不,但是懷疑而已。今晚得打擾老前輩一宵,明天晚輩要趕回南京,日後有暇,可能要到尊府請老前輩幫忙呢。」
「呵呵!一句話,老朽力所能逮,不敢推辭。」
「晚輩這裡先行謝過。」
當天,他在分水飛魚的茅舍中安頓,從祝家的人口中,他知道不少江湖秘辛,獲益非淺。
次日一早,辭過祝家老少,動身北上返回南京。居天成鏢傷惡化,請了一乘山轎代步,沿途耽擱、到了南京,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
在他離開的前後六天期間,南京的群雄被飛來橫禍。鬧得幾乎死傷殆盡,可怕的慘變一而再光臨,永安鏢局被愁雲慘霧所籠罩,幾乎淪入萬劫不復境地。
兩人回到永安鏢局,發覺情勢已不可收拾了。
在高翔動身赴石臼湖的第二天,永安鏢局同時失去兩筆紅貨,一在六安州,一在揚州高郵。兩地相距千里,同一天被劫。失去這兩筆紅貨,共損失白銀三萬兩,眼看永安鏢局將因賠鏢而關門大吉。
同一天,拚命五郎與神槍太保陸璣,在鎮江北固山受到小白龍糾眾圍攻,二十餘名朋友死傷殆盡、兩人生死不明凶多吉少。
第四天,金剛李虹到風陽去請入雲龍許玉山助拳,半途在張飛廟被人伏擊,身受重傷跌落深壑,生死不明。
一連串的噩耗傳到永安鏢局,人心惶惶。
在南京,對方仍敢行兇。
金陵酒樓被人搗毀,兇手有八個人,身份不明。
三劍客的摘星手,在小巷子裡被人打了一飛刀,傷了左腰背,幾乎送掉性命,現仍不能起床。
老三風雷劍客曹一元,晚間發現有夜行人入侵內宅,追上瓦面時被人一掌擊落院中,內腑離位至今仍昏迷不醒,凶多吉少。
兩人到達水安鏢局是入暮時分,聽完王局主的訴說,高翔心中暗暗叫苦。
他立即當機立斷.請王局主不可灰心,暫勿歇業,反正追鏢賠鏢的期限有一月之久,屆時再作打算;在這一月中,如果追不回鏢,他可以負擔一萬兩銀子的損失。
他的結論是,這些事皆與竊寶案有關。看來,真正的主凶已經親自出馬了對方龜縮不出,無從著手追查,這一來,反而容易找線索了。
他請王局主火速派人打聽金剛與拚命五郎的消息,自己決定明天動身找尋匯南浪子的下落。查案,追兇,他決不放手。
次日一早,兵器店中除了三名夥計之外,便是他和居天成兩個人,他尚未動身,店伙匆匆至後院報稱:「龍尾山莊楊掄奇大總管到訪。」
這次楊掄奇是獨自前來的,雙方相見客套一番。楊掄奇笑道:「王局主說老弟在此開設兵器店,是怎麼回事?」
他淡淡一笑,說:「小弟不打算再勞駕王局主,因此以此地作為與江湖朋友聯絡的地方,其實已開設多日了。」
「聽說貴友彈指通神……」
「他已慘死南湖莊,小弟正打算替他仇。」
「哦!真抱歉……」
「此事不怪旁人,只怪小弟保不住秘。今後行事,小弟將慎重些了。大總管此來……」
「兄弟是前來知會老弟一聲,敝莊主已將一干兇犯全部加以捕獲或搏殺,他們已招出主使人……」
「主使人是……」
「他們眾口一詞說是江南浪子,惜敝莊的人南湖莊途中,聽到南湖莊已不明不白地自行焚燬了,不得不中止南湖莊之行。兄弟特繞道前來知會老弟一聲。沒想到老弟己知南湖莊的事了。」
「大總管是否已獲江南浪子的消息?」
「正在查訪中,不久便可分曉。」
「貴莊擒獲了些什麼人?」
「蛇魔冉興,神鞭駱義,游僧宏明,翻江虎李彪等等。神鞭駱義招出他所斷的手,是被老弟在橫望山秘窟所卸下的。」
「哦!確有此事。」
「江湖游神的下落,正在查證中,至於那位玉郎君范世昌,目下仍不知下落。反正只要除去主凶江南浪子,其他的人不必追究了,事實上這些浪人亡命,追起來也甚感困難。」
「大總管可知近來所發生的事麼?」
「這個……王局主已經說。」
「大總管作何看法?」
楊掄奇沉吟片刻、慎重地說:「這些事皆可解釋為意外,但兄弟認為極可能與竊寶案有關,咱們大舉搜捕從犯,他們自然可能集中全力對付我們。主犯遼南浪子仍逍遙法外,他會遷怒於你而肆意報復。依兄弟看來,老弟今後將步步荊棘。小心為上。」
「小弟會小心在意的。」
「這樣吧,老弟可以暫且撒手不管,由敝莊一力承當。這件事由敞莊來辦,輕而易舉。」
「這個……」
「老弟有家有小,確是不宜與這些江湖亡命周旋的。好吧,就此一言為定。老弟是否願意至敝莊一行,去看敝莊處死那些惡賊的結果?」
「小弟不用去了,請代小弟向貴莊主致意……」
「好,那……敝莊在三天內,將高手齊出,遍佈南京城內外保證不再發生相似的事件。」
「那位戴鬼面具穿豹皮衣褲的人,可有下落?」
「這……怪的是江湖中從沒有人聽說過這號人物,委實無從著手。」
高翔淡淡一笑,說:「依小弟看來,那人如不是主凶,也將是極端重要的人物,貴莊也可向這人加以全力追查。」
「也可加以全力追查,這是說,老弟仍不想置身事外?剛才老弟答應……」
「抱歉。小弟並未答應大總管置身事外。這位隱身賊殺了小弟不少朋友,永安鏢局三萬銀子的鏢尚無著落,小弟怎能放手?貴莊遠在茅山,派人到南京內外防賊,在情在理說不過去,主凶不除……」
「主凶遼南浪子絕對難逃法網。」
「主凶是不是江南浪子,尚待證實。」
「這……」
「上次風塵五傑在燕子磯失蹤的事,貴莊是否聽到風聲麼?」
「聽說過,但好像已無下文。」
「最近有人打聽霸王丐的下落,這件事也值得追查,顯然是與江湖朋友失蹤案有關。
依小弟看來,對方不止橫望山一座秘窟,可能在南京附近建了多處黑獄,脅迫過境的身懷絕技的武林人交出武功心訣,再殺之滅口。風塵五傑中,只有霸王丐一人倖免,他們仍不想放手呢。」
「哦!敝莊主出面後……」
「馮前輩出面,已死的人豈不貪恨九泉?小弟認為,貴莊出面反而不好,真兇將聞風遠遁,逍遙法外在另一地重施故技,並非江湖之福,欲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些人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的,小弟會全力將他們找出來繩之以法,他們總不能為所欲為凶殘惡毒,而不受懲罰。」
「老弟不為家小著想?」
「小弟的家小,已有萬全準備,只怕他們不來,來了難逃劫數,也將是他們暴露身份的時候,希望他們至舍下試試。」
楊掄奇搖頭苦笑,說:「老弟如果堅持,那也是無法勉強的事。請問,老弟如何打羅需在下相助麼?兄弟告辭。」
「小弟決不放手,謝謝大總管關心。明後天,在下仍到石臼湖走走,追查江南浪子的下落。」他堅定地說,起身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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