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甚多,脫身不難。
就算走狗們知道逃向,也不可能大舉窮追,任何角落皆可藏身,這必定白費勁,甚至可能多斷送幾個人。
兩人沿小巷急走,先遠離危險區。
「杜綵鳳呢?」黃自然警覺地問,不時轉頭回顧,看是否有人跟來。
「她走了。」在前面埋頭急走的江小蕙一跺腳:「她不做你的女人啦!」
「怎麼一回事?」黃自然一驚。
「怎麼一回事?哼!生死關頭,她只好自保。夫妻本是同林烏,大難來時各自飛……」
江小蕙將碰上桃花三娘子的經過說了。最後說:「她走了,計劃不得不改變,我不能在預定衝出處接應你,只好冒險進去找你聯手和他們拼。」
「走了也好。」黃自然吸了一口氣:「她出身邪道世家,對事物的看法是非準繩本來就不同,一旦牽涉到切身利害,她是什麼怪事都可能做出來的。幸虧你闖進去,不然我恐怕出不來了。」
江小蕙其實十分高興凌雲鳳離去,她對凌雲鳳自稱是黃自然的女人極為反感,凌雲鳳膽怯怕死一走了之,她真有拔掉眼中釘肉中刺的快意。
她闖入春秋閣晚了一步,是循吶喊聲闖去的,到得正是時候,但並不知先前所發生的事故經過。
「那又紅又白的怪影……怪打扮的女人,是怎麼一回事?」她想起一雙怪影纏在一起翻滾的事:「要不是她的頭髮飛揚可以看出是人之外,那根本不像人,要是晚上突然看到了,不被嚇死才怪。」
「她就是查驗你的女人。」
「哎呀……」她吃了一驚,也感到渾身火燙:「早知道是她,我……」
「你砍她一百劍也是枉然,除非你能以十成內功御使你的月華寶劍,讓她任由你砍劈,不然你絕對傷不到她。貼身纏鬥,我手上千斤神力也無用武之地,想攻她的雙目也力不從心。這鬼女人十分可怕,日後碰上她,你千萬要走避,絕不可讓她近身逮住你。」
「有這麼厲害?她是……?」
「她就是江湖傳聞中的女妖仙,太虛瑤姬傅靈姑,一個風流不檢點的怪女人,風流男人夢寐以求的女妖仙,真正與她本人打交道的江湖群雄並不多。」
「原來是這個風騷女妖,真不好惹。」江小蕙打一冷顫:「我的仇很難報了,我承認我對付不了她。」
「不要和她近身纏鬥,她想一下於擊倒你也無此可能。她練的是正宗九轉玄功,而且道行不淺。我不知道她的底細,一時逞能,幾乎死無葬身之地。」
「她纏住了你……」
「不是她纏住了我,而是我不得不被迫纏住了她。」
「我不明白。」
「我不知道她的底細,更不知道她練了九轉玄功,以為她會妖術,讓她有充裕的時間施展。結果,她的元神引發離火之精,我就脫不了身。幸好她火候仍嫌不足,也估錯了我的能耐,同樣犯了不知被的錯誤,同樣想逞能,鑽進自己引發的離火之精威力圈,妄想說服我……結果,我冒險纏住了她,截斷她元神驅役離火之精的力源。」
「什麼叫離火之精?」江小蔥一頭霧水。
「很難解釋得清楚,也難以令人信服。」
黃自然腳下放慢,挽了她的手折入一條小巷:「任何物質,都有正反虛實的形質存在。燃燒的火星有形有質的,你可以看得見,燒得你骨肉成灰,但卻又能以無形無質的虛體存在,而且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存在。」
「你愈說我愈糊塗。」姑娘大搖其頭。
「我也糊塗呀!所以我無法令你信服。」
「可是……糊塗總該有點譜呀!無形無質的火,你怎麼能解釋虛無的東西?」
「但那種火的確存在,有些修真有成的人,為了應劫,引發三味真火自焚,很難令人相信,但卻是事實。比方說,飢渴交迫,必定口枯唇裂,呼出的氣真熱得可以,所以俗語說口中可以噴出火來。雖則平常的人,口中不可能真有人噴出,卻可以證明火以另一種形質存在人體內。總之,妖女的玄功,可以驅元神誘發我四周另一種形質的火,只要這種火和我體內的火一合,我的身體就會出現第三種形質的火,頃刻化為灰燼。好了好了,我實在說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她幾乎要了我的命,我會回報她的。」
「第二種形質的火;第三種形質的火;第……恐怕還有第四第五種形質的火呢!真是見鬼啦!」姑娘一面走一面喃咕,顯然對火的見解仍然存疑。
住處必須及時遷移,以免遭到暗算。
桃花三娘子與凌雲鳳,皆可能出賣他們。
直搗中樞雷霆萬鈞的慘烈大博殺,把走狗們嚇壞了,一夕之間,走狗們四散藏匿,不敢再暗中聚集在一起住宿,以免被逐次消滅。
本來那天晚間,四處住宿的秘窟,皆布下網羅等候獵物,因為走狗們無法掌握獵物的動向,更沒料到,獵物竟然在國主恰好到達後不久,便發起可怖的攻擊。
備多而力分,又掌握不住獵物的動向,反而被獵物直搗中樞,把國主的心腹殺得幾乎全軍覆沒。
出事時總管陳者先生不在場,這位主事人負責總策應,無法分身照料四處秘窟,得到信號趕來時,獵物已經鴻飛杳杳了。
信心與勇氣迅速沉落,走狗們不敢再擺出明裡引誘的老手法了。
雙方都沒有必勝的把握;也都沒有示弱撤走的念頭,那就表示繼續周旋到底,看日後誰死誰活。
江小蕙會合了雷霆劍海揚波,有計劃地暗中加以佈置策應,獲得南京地區不畏權勢的不怕死江湖人士協助,布下靈通的偵查網。
而打擊的主力,則由黃自然與江小蕙負責。
黃自然避免與海揚波的人打交道,明白表示他的作為他負責,向狗王報復是他個人的事,與打擊權勢行俠仗義無關。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雙方立即進入暗流激盪的凶險局面,誰也摸不清勁敵突然在何時何地出現,不擊則已,擊則生死立判。
白天,通常是平靜無波的。
治安單位多如牛毛,絕不容許公然行兇打打殺殺,只須提防刺客殺手式暗殺偷襲,不至於發生狼群式的襲擊。
走狗們在人和上,也沒佔到優勢。
牛鬼蛇神全被嚇跑了,留下的卻是仇視走狗的人。
徽王在南京,其實也是見不得天日的小鬼,一旦被公然捉住暴露身份,十之七八會被皇帝囚入鳳陽皇家監獄幽禁。
這次他突然從揚州出現在南京,冒了相當大的風險。
藩王的部後可以在各地走動,藩王本人如無聖旨,絕不許可離開藩地的,秘密潛赴南北兩京與風陽尤其犯忌,查明實據那就大事體矣!
走狗們唯一的優勢是人氣旺,憑他們的高手名宿聲威,震懾一些牛鬼蛇神,沒有人敢管他們的閒事。
黃自然大感煩惱,一擊失敗,機會不再,難怪他煩惱。
人一分散藏匿,就不易尋蹤覓跡了,偌大的南京城,城內城外人口近百萬,到何處去找那個狗王國主?
如果躲在船上,更為隱密,尋找更為困難。
狗王一天不逃回鉤州,浦於口鎮的葉小姑娘就多一夫凶險。
定淮門外的市街,直延伸至三漢河碼頭。
三漢河碼頭不但是新河航道船隻的停泊區,也是至對岸江浦縣的官渡口。
市街沿秦淮河兩岸伸展,兩岸之間皆以小舟往來,市面相當繁榮,並不比儀鳳門的市面差多少。
大江風濤險惡,潮猛浪高,因此上下航的中型以下船隻,皆駛入新河航道以避風濤,三漢河碼頭便成了必經的泊舟處,市面繁榮理所當然。
天一黑,這條將近五里的長街,近碼頭的一段,燈火通明熱鬧極了。
早些天,走狗們的一批船隻,曾經秘密在這裡停泊,晚上在浦子口鎮一帶作案。
按理,這裡應該不會有走狗的船隻停泊,狗王的秘密座舟,更不可能在這裡藏匿。
黃自然和江小蕙,卻在這裡出現。
黃自然扮成青衫飄飄的書生,手中不忘握一把繪花折扇。
江小蕙扮書僮極為出色,女人不宜在這一帶拋頭露面,尤其是夜間,漂亮女人更是危險,歹徒們把人往船上一推,次日可能已到了揚州。
她和黃自然走在一起,留意接近的陌生人,同時負責與海揚波的人聯繫,她的江湖見識可圈可點。
三漢河也是秦淮河入江的河口,沿街的一段河面如果碰上漲潮,潮高距河堤的街面,仍有三四尺高,低潮約丈餘左右,因此沿堤停泊的船隻。皆自搭跳板上下,跳板的升沉隨潮位而定上或下。
天黑後不久。時屆平潮,中型船隻的舷板,幾乎與堤面高度相等,跳板是平的,上下船十分方便。
堤的對面便是市街,俗稱半邊街。
這時燈火通明,行人摩肩接踵,商店林立,貨色比城內還要周全,這裡買得到的東西,城內不一定能買到。
場內遍栽垂柳,間或修建了歇息亭台,在這裡欣賞夜景,頗具詩意。
嫩江亭是其中最宏麗的兩層八角亭、不但可以觀賞秦淮的景色,也可欣賞浩潮的大江風光。
各種船隻夜航,按規矩必須懸桅燈以免碰撞,但見江上燈光星羅棋布,令人賞心悅目。
兩人安坐在亭右的樹下石桌石凳歇息區,亭內亭外皆有人賞夜景,對面街道上行人往來不絕,每個人都為生活朝夕奔忙,能有暇在河堤賞江景,已可算有閒階級了。
河下泊了不少大小船隻,船夫們上上下下來去匆匆。
兩人表面上在觀賞河下夜景,注意力卻放在下游二十餘步,那艘靜悄悄的中型快船,留意船上船下的動靜,像伺鼠的貓般有耐性。
「我仍然疑心你們的眼線有誤。」他向江小蕙低聲說。不遠處有遊客逗留,說話必須小心:「他們怎麼可能讓船隻放單?單船容得下多少人?」
「沒錯,大哥。」江小蕙語氣肯定:「他們被你殺慘了,知道人多沒有用,人愈多死得愈多,分散了才安全,不至於全軍覆沒。我們有許多人認識神劍秀士,午間眼線從鐘鼓樓發現他,花了一個時辰盯梢,申牌左右,這傢伙才來到這裡上船,黃昏時又離開。
目下限線仍沒將信息傳出,恐怕已經跟進城去了,城門關閉信息傳不出來,因此,這艘船一定是他們的。至於那狗王會不會躲在船上,就無法估計了。」
「狗王不可能在這艘簡陋的船上,一整天躲在裡面,他受得了熱浪的薰烤?那混蛋一定躲在城內,某一座王公國戚的府第裡享福。」
「會不會躲進中山王府去了?他們是國戚,王商甲士如雲。」
「應該不可能。」黃自然的語氣並不怎麼肯定:「目下的魏國公徐鵬舉是南京守備,上次正德皇帝光臨南京,招來了禍變,中山王府被一個姓霍1的江湖怪傑,搞得腥風血雨,提起(LHJ註:詳情見《邪道笑魔》)江湖英雄就心驚膽跳。再說,他的地位,也不許可他冒抄家削爵的大風險,窩藏一個與他從沒親近,遠在河南鈞州的不法藩王。徐家有子弟任職錦衣衛,更不敢包庇這位有部屬犯案的藩王。」
「他們皇家真有出息。」姑娘憤憤地說:
「皇帝和藩王,都在搶女人。這個藩王有樣學樣,也在這兩處地方搶女人,真是克紹箕裘。」
「應該說孽延子孫,哪能用克紹箕裘來抬舉他們?」
「對,而且,他們兩人搶女人的目的,都骯髒得很。」
「你是說……」
「我什麼都沒說。」黃自然急急接口,他怎能向一位小姑娘說這種事。
正德皇帝搶女人,另一骯髒目的,是取童女的處女之血,煉製辟邪的桃花帳。
這位藩王,目的是取處女的天癸煉春藥。
目下的皇帝嘉靖,養了五百童男五百童女,收集尿液煉秋石,作為煉仙丹的長青藥。
似乎朱家皇朝的皇帝龍子龍孫們,對吃男女的排泄穢物趣味十足,一個比一個髒,吃得胃口大開。
而最終的目的,是多玩多享受女人,以及長命千歲萬歲。
秦始皇想長生活幹歲萬歲,派徐福帶了五百童男五百童女,入海向神仙求仙丹,結果人一去不回。
嘉靖皇帝更異想天開,養五百童男童女,乾脆自己煉仙丹,因為他知道神仙絕不會順應他的請求,贈給仙丹活千歲萬歲……
求人不如求己,自己煉省事多多。
那位南陽的人妖通妙散人梁高輔,是不是與皇室朱家有仇無人得悉,居然能把一個皇帝一個藩王,耍得團團轉,誘使他們大吃特吃男女的排泄物,真值得驕傲、最後為了爭春藥的事,皇帝終於把侄兒藩王整死。
如果把這些事看成是梁高輔向朱家的人報復,也的確有幾分道理。
江小蕙性情,已有了顯著的改變,驕傲自負的態度一掃而空,不再衝動急躁,說話也知道謹慎了。
黃自然既然不願說,她也就聰明地不再追問。
「艙內沒點燈火,要不要上去看看?」她轉變話題:「眼線說曾經看到有人啟閉艙窗,裡面有不少人走動,可是我們來了老半天,怎麼毫無動靜?」
「如果上去,會有兩種結果。」黃自然劍眉深鎖,不住凝視船四周。
「撞入陷阱……」
「對,這是第一種結果,人都躲在裡面守株待兔,引人入伏;另一種結果,是撲了個空。這艘船是誘餌,把我們誘出,眼線布在這附近,跟蹤找出我們的落腳處,再集中全力行致命一擊。」
「真可能是空船。」她有點不安:「這附近……」
「這附近眼線不多,布下的人是主力。」
黃自然聲調略變,他可以感覺出警戒氣息:「船上也布有人,你沒發現這附近,賞夜景的遊客是否愈來愈多了?」
瞰江亭本來就是遊客歇息的地方,附近大柳樹下皆沒有石桌石凳。亭四周有花壇花圃,甚至還有一座花架,花木扶疏,像一座小花園,白天有遊客歇涼,晚間也是無家可歸流浪漢的宿處。
沒錯,遊客增加了不少,天太黑,看不清面貌,反正三三兩兩,有些坐下低談,有些四處走動。
那翹可疑的快船燈火全無,三座艙的艙窗緊閉,艙面不見有人活動,可能船夫都在街上吃喝玩樂。
右首是一貨船,只有後艙,廣闊的艙面,也沒有船夫走動。
左首是一艘單桅小輕舟,有半圓型的船篷而沒有船艙,篷下面就是艙,前後不設門,下雨時架雨蓋棚,平時前後透空,一眼便可看清裡面是否有人。
但也是空船,沒有燈火沒有人。
三艘船都沒有燈火沒有人,透著邪門引人起疑。
笨的眼線,必定起疑接近踩探查問,就可以來一個捉一個,甚至可以引魯莽的人登船入甕。
主力布在岸上,頗令黃自然感到意外。
這表示他兩人已落在對方的監視下了,對方似乎已經料定他會來。
他在外面走動偵查找線索,對方當然也積極查他的動靜,而且對方人手眾多,認識他的人也不斷增加。
「唔!氣氛是有點不對。」姑娘油然興起戒心。
「逐漸增加,表示他們並沒料到我們真會來,他們又犯了同樣的錯誤。」
「又犯了同樣的錯誤?」姑娘訝然問。
「他們並不能正確估計我們的動向,因此佈置幾處陷阱,也就無法集中全力對付我們。上次我們襲擊葉御史事宅,他們的主事人就不在場,備多而力分,難以對付超拔的強敵。這次他們雖然也犯了同樣的錯誤,但比上一次進步多了,人可以靈活地調動,發現目標,立將其他地方的人調集。你留意看看,有些人是不是大汗淋漓,衣褲都被汗流濕了?」
「甚至可以嗅到汗臭呢1」姑娘警覺地解開捲住月華劍的布袋繫帶,取出兩把劍。
「主動權操在他們手中,我不喜歡這種情勢。」黃自然收了折扇,接過姑娘遞來的劍插妥在腰帶上。
他虎目中此時煥發出猛獸獵食時所呈現的光芒。
「這就走?」
「不易走,街對面也有不少人。」
「那……我們……」
「你的水性不錯吧?」
「還可以吧!」姑娘謙虛地說。
「咱們從水裡走,游到對岸的河西街脫身。」
「哎呀!這條河已匯合內河的水,從內河流出的水髒死了,跳下去……」姑娘慌了手腳,不想跳水逃走,尤其不願跳秦淮河逃走。
那時秦淮內河自聚寶門至水西門一段,已逐漸形成秦誰風月區。
水西門外,繞莫愁湖南岸的那條街,早已是次級風月區,教坊與秦樓楚館林立。
秦淮內河彙集了花肪畫船的穢物,容納了各街巷的污水垃圾,從水西門流出,與秦淮外河會合向北流,流入三漢河。
想想看,這條河水有多髒?
後來水西門的水柵壞了,通濟門的入水閘關閉了一座,流入城的內河,失去分水排污的功能,連小型船隻也不能航行,成了一條大臭水溝。
滿河垃圾,臭氣薰人,垃圾中有死貓死狗死雞鴨,要往水裡跳,還真需要相當大的勇氣。
姑娘們愛潔,要她往裡跳實在要求過份。
「恐怕跳水是唯一的生路了。」黃自然咬牙說;「看到左面繞場而來的三個人嗎?
定然是王屋三妖。記住,不可遠離我左右,貪功心切追擊。」
一聽是王屋三妖,姑娘的勇氣平空減弱了三分。
人的名,樹的影,有些人的名號,真有令人氣懾的威力,有些人的相貌,也有令人望而生畏的氣勢。
嫩江亭這一面河堤,泊的船都是繫在石製拴船樁上的,想解纜不是易事,三兩個人想把船駛出,那是不可能的事。
時不我予,所以除了跳水之外,想奪船逃走實不可能,走狗們必定同時登船一擁而上,在船上搏鬥,武功技巧甚難發揮。
「那就快走。」姑娘心虛地催促。
「不必急,別讓他們認為吃定我們了。」黃自然放低聲音:「記住,動手的時候設法向右面下游移,抓住機會就往他們的船上跳。
「什麼?反而往他們船上跳?」姑娘大驚小怪;「置之死地而後生,船上沒有幾個人,他們的主力在岸上。再就是出敵意表,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絕不會想到,我們敢往他們的船上跳,從艙頂直透後艙,盡快下水,以你的行動為主,不要管我,我可以配合你的行動。
姑娘對他的話毫不懷疑。
如果要求她跟隨行動,她恐怕無法跟得上、掩護她衝出重圍,必然綽有餘裕,黃自然的武功與經驗,比她高明得太多了。
三面都有遊客,三方合圍已成。
兩人不動聲色,暗中蕾勁待發。
當他倆將劍取出布卷時,對方已經知道他倆發現警兆了,知道誘敵的策賂完全成功,可惜被他倆早一剎那發現,沒能接近先猛然偷襲,功虧一簞。
失去偷襲暗算的機會,只好來明的了。
三個人從正面接近,腳下沉穩氣勢渾雄,黑夜裡中看不清面貌,但在十步外便可感到懾人的氣勢壓體。
兩例扮成遊客的人,也逐漸移近縮小包圍圈。
黃自然長身而起,折扇一拂打開徐徐扇動,離開石桌,移向寬闊處。
姑娘也繞石桌而過,並肩移動。
三個遊客到了丈外,可以看清面貌了。
左下首那人,赫然是神劍秀士鮑全一。
海揚波的眼線,發現神劍秀士在那艘船上進出,卻不知這傢伙是誘餌,沒有餌,是釣不到魚的。
「天殺的混蛋,你一而再壞了咱們的事。」神劍秀士也看清他的面貌了。他一點也沒有秀士的風度,破口大罵;「你到底是何來路?江淵地區的江湖豪傑,根本不知道你是老幾,那地區根本不是你的地盤。」
「你他娘的像個罵街的潑婦,那像一個名號響亮的劍客?」黃自然嘲弄地說:「事到如今,我相信你們不會是來和我說道理論是非的,你只是一個名列二流的走狗,還輪不到你出面打交道。呵呵!哪一位是主事人?貴總管魔爪喪門陳魁,不會躲在一旁看熱鬧吧?」
中間那人年約半百,面目陰沉,留了相當長的山羊鬍,佩劍似乎頗為沉重。劍重,表示臂力超人,不論刀或劍,重量超出正常的範圍,所耗的精力倍增。長度也一樣,愈長愈耗精力。
「你還沒有與咱們總管打交道的份量。」這人的嗓音特別陰森帶有鬼氣:「老夫也是二流人物,或許你配與老夫打交道。」
「哦!你又是哪座廟的大神佛?」
「江夏汪。」這人的態度相當冷傲:「天狼星汪浩,你該聽說過我這號人物。」
「呵呵!聽說過,大名鼎鼎的天下五凶星之一的天狼星,是黑道巨霸中排名在前十名的前輩,你居然自貶身價,自稱是二流人物,未免太謙虛了吧?你的凶名惡跡,比魔爪喪門差不了多少,一亮名號,就可以把一些後生晚輩嚇得屁滾尿流。」
「你屁滾尿流了嗎?」
「我不會,因為我黃太爺的聲威,比你閣下大得多,我可不想裝謙虛滅自己的威風。」
「你這小輩……」
「小輩又怎樣?江湖無歲,武林無輩。有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你大可不必抬出前輩的身份唬人。
憑我黃太爺敢單人獨劍,一舉殲除玄武門殺手的聲威,就配與任何高手名宿平起平坐。老實說,憑你天狼星的武功聲威,還不配替玄武門門主勾魂喪門聶英傑提鞋。魔爪喪門陳魁的真才實學,比副門主聖手無常侯傑,高明不了一分半分。所以,太爺我根本沒把你們看成威脅;因此,我敢主動向你們步步追迫,閣下,你還有臉在我黃太爺面前抖威風稱前輩嗎?」
這番話字字晨耳,聲如洪鐘!
嗓門大的人多少可以佔些便宜,至少在聲勢上就顯得咄咄迫人,在其他走狗的心目中,確也產生了相當大的震擄作用。
右首那位穿了青道袍的人,用一聲乾咳,阻止天狼星發話,再哼了一聲。
「黃施主,不要把話說得太滿了。」老道真正的地位,可能比天狼星高,所以能阻止天狼星繼續出醜:「你看清了目下的處境嗎?」
「呵呵!如果太爺我伯你們集中全力要我的命,我會在這裡慢吞吞和你們鬥嘴皮子?」
黃自然大笑:「神劍秀士可以告訴你們,當初在倍雲棧小雷音禪寺,你們的人加上四好如來的無敵和尚群有多厲害,我黃太爺還不是予取予求來去自如?你們這二十餘名高手,黑夜中奈何得了我?算了吧!不要逼我多造殺孽,殺人畢竟不是愉快的事。」
「你聽我說……」
「我沒有耐心聽你們那些威脅性的話,太爺我只有最簡單的要求,要求不進,唯一可做的事是拔劍相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任何道理都沒有說的必要。」黃自然聲色俱厲,不客氣地打斷對方的話。
「你的要求如何簡單?」』
「你們和狗王釋放沿途擄來的美女,滾回鈞州去奴役藩地的可憐蟲,我這點要求已經太過寬容。狗王如果拒絕,我要將他的屍體,弄到洪武門掛起來。他如果死在藩地外,死也死得不清不白……走!」
姑娘不假思索地向右面的下游飛掠而出,月華劍出鞘冷電森森。
這一面共有九個人列陣,沒料到變生倉促,發覺有警便有點措手不及,一聲狂叫,中間那人被月華劍貫入小腹,人影接觸。
其他的人總算反應超人,不愧稱高手中的高手,一驚之下,立即揮刀劍兩面一夾,風雷驟發,刀光劍影向中間匯聚。
「錚錚!」姑娘進開了一刀一劍,走不了啦!
驀地身後微風颯然,有人超越,然後傳出兩聲狂叫,前面也同時傳出慘號。
她知道是黃自然從她的身邊超越,百忙中扭頭察看兩聲狂叫的來源。
原來黃自然與老道打交道時,對方利用黃自然說話的機會,悄然發起攻擊,由左面王屋三妖一群人先發動,被黃自然早一剎那發覺,所以要她立即突圍撤走。
王屋三妖這一面也有八個人,悄然狂衝而出。
上次王屋三妖惡鬥黃自然,是在黃自然精力耗損得差不多了,才能支持不敗,以為黃自然不過如此而已。
這次,可佔不了便宜啦!
雙方齊動,恰好迎個正著。
三妖打頭陣,沖得最快,三支劍剛揮出,黃自然已身劍合一貫入,劍光流瀉切入再左右分張,然後似流光般退出.迫上了受阻的姑娘。
她所看到的是,三妖與另兩個人,正狂叫著向兩側飛拋,很可能有人中劍丟命了,這表示黃自然裁斷了後面的人,再超越替她開路。
不由她多想,扭頭飛掠而進。
前面波開浪裂,黃自然的劍光似雷電,當面的八個人正在土崩瓦解。
用不著她出手了,她飛縱超越。
「上船!」後面的黃自然低叫。
那艘可疑的快舟,以及左右的兩艘貨船,人影紛現,人數眾多,刀劍的光芒映著燈光閃爍不定,一眾走狗紛紛向堤上飛躍,向這一面衝,暗器似飛蝗,聲勢洶洶。
對面街上人聲鼎沸,也有人狂衝而來。
不用猜她也知道黃自然要她上船,並非指走狗的船,而是指堤下的民舟。
她向一艘小船飛躍,飛越小艙籠,腳一沾後艄,魚鷹入水向下一鑽,顧不了水臭,邏命要緊。
剛下沉前劃,身側已出現人影,一手抓住她的後腰帶助力,只感到身形似箭,被人揪住破水急泅數十步,這才衝上水面
「不要怕,那幾個混蛋水性差。」她聽到黃自然發自身側的聲音,仍然扭頭四望。
可看到急速游泳所激起的水花,在身後三十步以外。
「最好在水裡宰了他們。」她一面游一面說。
「黑夜裡臭水中纏鬥,你有興趣?」身旁游的黃自然打趣道:「喝上兩口,一定又營養又衛生十分可口……」
不說倒好,這可好,一股腥臭味直往鼻中鑽,感覺中,撲上臉面的污水,有某些髒物……
「我……我要嘔吐了……」她心中大叫,加快前泳。
河左岸的市街,規模比右岸小些,大街後只有幾條小巷,之外便是田野了。
小村舍星羅棋布,兩三里外,便是新開河航道,河對面,是只有漁村的江心洲。
沿秦淮河向下走,三漢河鎮燈光如晝,市面與碼頭人潮洶湧,正是夜市方盛期間。
五艘大小船隻,先靠上河左岸的市街,數十名凶神惡煞似的走狗大肆逐屋搜索,小街大亂。
最後,終於抵達三漢河鎮,走狗們傻了眼,夜間這種熱鬧的市鎮,怎麼搜?碼頭泊了一兩百艘船隻,出動上千人也無可奈何。
三汊河鎮一些走避不及,以及一些見風轉舵與走狗勾結的江湖蛇鼠,幾乎全遭了殃。
走狗們翻臉無情,硬指他們與江家的人勾結兩面拿錢,窩藏黃自然和江家的小丫頭,用殘忍的手段逼蛇鼠們交出這兩個人。
鎮內鎮外大封鎖,蛇鼠們全部出動配合窮搜。
神劍秀士的身份地位並不低:
相反地,在鈞州王府中,他是鈞州中護衛的正式軍官,可惜是預備役的護衛,真正的軍職由他的兄長專任。
但雖然是預備役,卻正式調入王府當差,因此有餘暇在各地闖蕩,在河南名號響亮,也名列江湖名劍客。
其他的走狗都是外聘的,以把勢班頭的名目安排在護衛中供役,根本沒有地位,名義上還得承認神劍秀土是主事人。
連走狗頭頭總管魔爪喪門陳魁,也是外聘的班頭而已,名義上仍得尊重神劍秀士的身份地位,只是在行動上皆由魔爪喪門指揮掌握。
與官方打交道,魔爪喪門算老幾?還不配與一個地方上的捕快打交道,非得由神劍秀士出面不可。
所以在浦子口鎮,神劍秀士是真正負責與官方周旋的人。
神劍秀土地位也不高,是指他在這些外聘的班頭把勢中,江湖的名頭比不上一些高手名宿,武功也比一些者前輩相去甚遠。
但在大多數走狗中,名氣比他高的人並不多,大多數走狗的武功,比他差得很遠。
所以,他上次就敢帶人去找四好如來。
在黃自然面前,他這位號稱神劍的劍客,簡直就有小鬼見金剛的感覺,真沒有勇氣和黃自然打交道。
但他不能避免與黃自然打交道,儘管他見到黃自然就心驚膽跳,唯有倚仗人多,他才敢鼓起勇氣搖旗吶喊,一看風色不對,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破曉時分,他帶了八名武功超絕的高手名宿,接近了近江一面的田野,進入一座有三四戶人家的小村落。
老規矩,先按村內外,再找首腦人物交涉。
在城外,他們敢胡作非為,無所顧忌,在郊區更是為所欲為,就憑他們九個人佩帶的刀劍,便把一些無權無勢少見識的村民嚇得半死。
四位戶主被帶到廳堂,用威脅利誘的手段,軟硬兼施詳加盤詰審問,逼他們說出昨晚收容窩藏的人,浪費了不少時間。
四位戶主眾口一辭分辯,整個晚上沒有任何人人村借宿,根本不知道有什麼一高一矮,可能受了傷的人接近求助,夜間這一帶農戶,不可能有人投宿而加以隱瞞。
問不出所以然,神劍秀士不再動身搜別處村范,借農戶的地方早膳,九個人據桌大嚼,似乎把搜索的事忘了。
窮奔忙了一夜,真需要填飽肚子睡一覺養足精力,精力不繼那能辦事?
「鮑兄,咱們這樣大而化之的搜索,能把人搜出來嗎?」席間有一位留鼠鬚的大漢笑問;「就算姓黃的被暗器擊中受了傷,也得急急找地方醫治,還會留在這一帶等咱們窮搜?」
「陳老先生堅持要遍搜每一角落,咱們能拒絕嗎?」神劍秀士冷冷一笑。
「姓黃的不是豬,他知道只有在城內走動才安全,會在郊區等咱們搜?恐怕早就在城內萊一家客店睡大頭覺了。」
「不是說他可能受傷,可能中了暗器嗎?」
「你相信?」」
「埋伏在船上的二十餘名暗器高手中,包括了目下江湖十大暗器名家四個之多……」
「他們能比得上玄武門的殺手高明?玄武門的殺手,才配稱暗器名家。」殺人的死神北斗星君用不屑的口吻說:「姓黃的不上當,沒上咱們的船,咱們的人不得不現身,衝上碼頭才發射暗器替他送行,擊中他的可能性有多少?」
「事實上,兩個傢伙入水,游得比魚還要快。」另一位身材高瘦的人說:「哪像個受暗器擊傷的人。」
「好了好了,咱們填飽肚子,再到別處走走虛應故事,以免回去得太早找挨罵。」
神劍秀士不想再提這件事。
「姓黃的混蛋真害人不淺,可把咱們整慘了,死了這許多人,王爺即使甘心,總管陳老先生也不會罷手的,咱們的命真有如風前之燭。吃吧!不要說了。」
主事的人存心敷衍,跟隨的人當然樂得清閒,彼此心中有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村西南有一條小溪,兩岸叢生蘆葦,距西南最近的村宅僅三十餘步,這一邊是果林,那一邊灌木叢生,溪寬不足三丈,但加上蘆葦水草地,就無法飛越了。
九個高手僅有兩個人搜果園。虛應故事懶得涉足爛泥搜溪流,更不想冒險飛越搜那一邊,弄不好掉入泥沼可不是愉快的事。
溪對岸的灌木叢中,黃自然和江小藏藏身在蘆葦內,留意小村這一面的動靜,隨時準備應變。
他倆不便現身,當然也考慮到對方人多勢眾,主要的是他倆衣衫不整,僅在外面披了仍然潮濕的長衫,其他衣物包括靴子,皆洗淨晾在灌木叢中。
兩人游過河遠走高飛,寡不敵眾暫且迴避,跳到小溪裡乾脆洗淨衣物,然後在清澈的溪水裡,老半天才將臭味泡得一乾二淨,發嘔的秦淮河臭水,可把他倆整慘了,這輩子那曾吃過這種苦頭。
幸好溪邊長了一棵無患子樹,在地上可以模到許多落果,正好用來當清潔劑,總算把頭髮的臭味洗掉,不然真會聞之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