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騎士說出是前來誠意商談的,林白衣似乎頗表興奮,大笑而起道:「呵呵!妙極了,歡迎歡迎,誠意商談,好事嘛。姑娘尊姓芳名?我,林白衣。」
「本姑娘薛香君。」
「哦!幸會幸會。」
「那位是尉遲玉,與白奇白二爺。」
林白衣瞥了雙方一眼,笑道:「山西尉遲世家,干餘年來號稱富貴名門,銀磚造牆每塊重有數百斤,叫做沒奈何,誰也偷不走,富可國,怎麼竟出了一位女刺客?」
「本姑娘不是山西人。」尉遲玉冷冷地說。
林白衣向白奇一指,又道:「你,是在教的回回?是河西人?」
白奇冷笑道「閣下,咱們不是給你打哈哈來的。」
林白衣又是一陣大笑,笑完說:「當然當然,你奪魂神梭白二爺白奇,在江湖上跺下腳天動地搖,當然不是與我林白衣打哈哈來的。剛才你如果給在下一掌,或者給在下一把織布梭,豈不是省事多多?可惜你……」
「咱們赤手空拳而來,表示咱們有商談的誠意。」
「哈哈哈哈……」林白衣仰天狂笑,聲震屋瓦。
「你笑什麼?」薛香君不悅地問。
「當然是笑你們。」
「我們有何可笑?」
「你們說誠意而來?」
「不錯。」
「談什麼?」
「談如何化解你與本會的誤會過節。」
「真有化解的誠意?」
「當然。」
「好,在下不想點破,不過,可不可以先叫那些用暗器指向在下的人,先迴避迴避?」
「你……」
「咱們都是玩命的人,都知道被人暗中用暗器指住的滋味,那會令人渾身不自在,不自在會出毛病的。,』
薛香君臉上發赤,硬著頭皮說:「本姑娘保證商談時,你是絕對安全的。」
「這是說,商談後在下就不安全了?」
「只要你有誠意……」
「這不是要求過苛嗎?要求在下有誠意,而你們卻可以沒有誠意……」
「閣下,看來咱們沒有什麼可談的了。」薛香君臉紅耳赤地說。
林白衣往後一躺,揮手道:「不談就不談,你請吧。本來就沒有什麼可談的,你薛香君根本就無權代表血花會前來商談。我要睡了,請勿打擾在下的清夢。」
「你……」
「哦!忘了告訴你,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你們的人如果一有異動,老命必定難保。四周有你們四十餘名高手,可惜不是貴會的精英,在下懶得與他們計較,叫他們走,免得在下的朋友大開殺戒,你今晚前來的誠意,豈不一筆勾銷。請啦!少陪。」
薛香君真被他唬住了,口氣一軟,說:「我的人撤走,你肯誠意商談嗎?」
「隨便,你瞧著辦好了。」
薛香君發出一聲低嘯,外面的人紛紛外撤。
林白衣坐正身形,笑道:「你不下令進襲,委實愚不可及。」
薛香君噗嗤一笑道:「林白衣名不虛傳,果然難纏,說吧,你此來為了何事?」
林白衣呵呵笑,說:「只有一件事,把崔長青交給我。」
「你為何要他?」
「呵呵!薛姑娘,在下不是來評理的,你只要說一聲肯是不肯夠了。」
「問題是崔長青在你自己手中,本姑娘希望知道你為何用這件事作為借口,委實令人迷惑。」
「妙極了,一句話推得乾乾淨淨,竟然反咬一口,說崔長青在林某手中……」
「且慢!事實上是崔長青到趙曲客棧,氣勢洶洶索取元都觀的八名人質,當他知道人質已被賢兄妹劫走,藏匿在趙園,便直接衝入趙園時,此後便不再外出露面。本會的人認為他已死在你兄妹手中,心腹大患已除,這才派人分頭襲擊自衛求全,你不否認這件事實吧?」
「在下只知你們大舉襲擊趙園,乘虛而入把他擄走了。他中毒在床無法行動,在下晚回一步讓你們得手,那晚除了你們之外,沒有別人侵入趙園。」
「你想到元都觀三妖道……」
「三妖道雖不在府城,但他們的人也不在趙曲。薛姑娘,人交給在下,在下拍拍手走路。不然……」
「不然怎樣?」
「貴會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你口氣不小呢。」
「就算是吧。」
「你們來了多少人?」
「你數好了。」
薛香君套不出口風,苦笑道:「你這人不講理,可否請北丐出來談談?」
「他老人家不在?」
「在何處?」
「你猜猜看?」
「在廟外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老人家如不見到崔長青,是不會出面的。」
「可是,本會的人,確是不知崔長青的下落。」
「你要我相信你的話?」
「這是實情,本會正希望賢兄妹能供給他的消息。」
「呵呵!咱們好像在捉迷藏兜圈子,浪費口舌,是嗎?」
薛香君鳳目一轉,冷冷地說:「既然你一口咬定本會已將人擄來了,本姑娘百口莫辯。」
「用不著辯,除非你能把人交出來。」
「這樣好吧?本會的人尚未返回,等他們返回時,本姑娘仔細清查後,再給閣下確實的答覆,尊駕滿意嗎?」
「明早在下便須得到回音。」
「這……」
「日上三竿,不能再遲。」
薛香君吁出一口長氣,說;「好,日上三竿,給你回音。」
「哦!請告貴會主,千萬不可耍花招使詭計,同時最好別打作鳥獸散的主意,言盡於此,你走吧。」
送走了三男女,神像後躍出紫雲仙子,焦躁地叫:「哥哥,你怎麼輕易放她們走掉了?」
林白衣苦笑道:「大妹,她們早有打算,赤手空拳前來要求談判,我能把她怎樣?」
「她帶來了四十餘名……」
「不錯,她們確是有備而來。但咱們人手有限,實力單薄,動起手來必有死傷的,她們死一二十個人無所謂,咱們卻經不起任何損失。黑夜中敵眾我寡,來人皆是血花會精英,而且全是暗器的能手,想想看,咱們有幾成勝算?划得來嗎?」「可是……」「凡是不能操之過急,必須權衡時勢。以往咱們未能掌握血花會的罪證,他們殺人行刺準備周全,抓不住罪證,咱們不能入人於罪,這次正好以崔兄弟為借口,一舉剷除這些妖魔鬼怪。因此,必須等三姨……」「哥哥,怎能等?崔大哥的生死存亡……」「如果所料不差,崔兄弟確是不曾落在他們手中。」林白衣頗為自信地說。
「怎見得?」
「血花會不會因為崔兄弟一個人而冒險。同時,他們先入為主,認為咱們與崔兄弟一白一黑是死對頭,認為咱們也志在同謀崔兄弟。你想想看,他們如果把崔兄弟弄到手,豈有不乖乖交出之理?他們明知沒有把柄落在咱們手中,把崔兄弟交出,豈不堵住咱們問罪的借口了?」
「老天,你以為崔大哥他……」
「崔兄弟的失蹤,確是令人迷惑。按理,那晚除了血花會的人,並無旁人在場……」
「會不會是元都觀三妖道的爪牙,趁火打劫渾水模魚劫走的?」
「不可能,他們明知老虔婆已向崔兄弟下毒,毒發期將屆,甚至不惜殺了老虔婆滅口,以免老虔婆用解藥換取孫女的性命,只消坐候崔兄弟大限臨頭,犯得著再派人前往冒不必要之險?」
「完了,崔大哥必定凶多吉少,我們……」
「我們只能為他盡一番心力,真要回天之術,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目下,血花會是唯一的線索,咱們是走一步算一步。」林白衣歎息著說。
「我們必須為他報仇。」紫雲仙子恨恨地說。
「老虔婆已經死了。」
「但指使老虔婆的人仍在。」
「是的,元都觀三妖道必須抵命。等解決血花會之後,咱們再前往找他們結算。」
「你打算如何對付血花會?」
「先纏住他們,等三姨將人請來再直搗黃龍。」
人算計虎,虎亦算計人;他們計算血花會,血花會也在打他們的主意。
血花會交不出崔長青,為情勢所迫,不得不鋌而走險,不甘受威脅,只好起而自衛。日上三竿,薛香君帶了尉遲玉重臨小廟,依然未帶兵刃,以使者的身份前來交涉。
在廟門相迎的人,仍是林白衣,含笑相迎道:「薛姑娘,請裡面一敘,想必帶來了好消息,大概不會令在下失望,請。」
薛香君卻不入內,神色沉重地說:「賤妾不進去了,替閣下帶來了不好的消息。」
「姑娘是說……」
「本會的人,沒有人知道崔長青的下落。」
「哦!遺憾極了。」
「本姑娘奉命徵詢閣下的意見,請問閣下是否打算與敝會化解?不管崔長青的下落如何,閣下與敝會皆欲得之而甘心,因此,雙方之間並無利害衝突,井水不犯河水。閣下如肯就此放手,敝會願以千金為酬,請閣下從此不再追究,留一分情義,日後……」
「如果在下不依呢?」
「敝會也感到遺憾。」
「那就請上復貴會主,在下拒絕了。」
薛香君冷哼一聲,從手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過說:「那麼,這是敝會主的約鬥書,請閣下過目,賤妾立候回音。」
林白衣不接書。淡淡一笑道;「林某與貴會之間,勢不兩立,各行其是,雙方並非意氣之事,更非個人思怨,不需。江湖規矩下書約鬥。請原書帶回,林某從不受邪魔外道的約束。你請吧,正午開始,咱們見面便是生死對頭。」
「閣下……」
「咱們已無話可說。」
「別無商量?」
「別無商量。」
薛香君堆下笑,笑得好媚,抬頭看看天色,笑道:「林爺,午牌正,早著呢。說真的,咱們總不能為了一個該死的崔長青傷了和氣,總該有兩全其美的辦法解決,對不對?」
「唯一的解決的辦法,便是將崔長青交出來。」林白衣不為所動地說。
「林爺,是否嫌千金少了些?」
「呵呵!林某從不為金銀髮急。當然,千金也不是小數目,但在貴會來說,謀殺一個人的利潤,有時恐怕還不止干金,你們想利用這種血腥錢來打動林某,未免太妙想天開了。呵呵!在下要準備磨劍了,少陪。」林白衣笑容可掬地說完,轉身施施然入廟而去。
薛香君不得不自承失敗,帶了尉遲玉動身返谷。入谷百十步,道旁密林中傳出一聲知嘯哨。她高舉左手,向左右一揮,方急步入林。
林木深處,坐著五位男女,為首的是個二十三四歲紅衣美嬌娘,盤龍髻上的烏釵,墜著一塊大紅寶石,紅芒刺目。紅色坎肩,紅色流蘇。胸襟上,戴了一隻以數十顆大小不同的紅寶石,懸了一把紅鞘紅穗寶光四射的長劍。瓜子臉,柳葉眉,一雙水汪汪勾魂懾魄的媚目,弓形的櫻口令人一看便想入非非。美,真是美,胴體曲線玲瓏更是動人,果真是人間尤物,畫裡真真。她臉上神色平靜,經常掛著令人心動的微笑。
她左右,是兩位美艷絕倫穿黛綠衣裙少婦,兩位身材雄偉英俊瀟灑的二十五六歲年青人。
薛香君與尉遲玉上前行禮,欠身恭順地說:「屬下參見會主。」
會主頜首回禮,含笑問:「薛堂主,他答應了?」
薛香君苦笑,說:「屬下無能,無法打動他。」
「試過其他方法嗎?」
「屬下慚愧,那畜生根本不給人有可乘之機。」
會主不住頓首,微笑道:「本會主早已知道,這是個不受任何誘惑的鐵打金剛,不是你所能對付得了的。看來,咱們只好與他全力周旋了。」
「小畜生說,午牌正便是雙方相決時刻。」
「他不上當應約?」
「他拒絕了,不接會主的手書。」
「你不會投給他?只要他拆開書信,便會粘上蝕骨奇毒……」
「上稟會主,他根本就不加理睬。」
會主左首的美婦笑道;「會主,何不讓我去試試?」
「不,可一不可再,這畜生精明機警,不會上當的。哦!世群,谷口監視咱們的人是誰?」
左外那位年青人欠身道:「上復會主,是一手遮天祝廣。」
「屬下去把他弄來。」有外首的年青人說。
會主搖頭阻止,說:「不,你近不了他的身,這老狐狸見多識廣,隱伏的地勢太好,如果他沒有把握,豈敢有意無意地現身相誘?」
「咱們正好利用他。」
「會主的意思……」
「將計就計,將他們引至絕龍谷,一網打盡。」會主微笑著說,似乎成竹在胸。
「可是……」
「天罡壇主已請分雲煞五煞,帶了十八神箭太保,剋期趕來相助,我已命天罡壇主將人帶往絕龍谷設伏,等候分雲嶺五煞到來安排天羅地網,走,我們也得事先好好準備。」會主沉靜地說著,拾起身旁的綠色披風站起。
絕龍谷,在五龍谷東北約七八里,那是西座山形成的一座絕谷,谷長里餘,兩側是峻陡的山崖,風化了的崖石松土,被風一吹,便紛紛向下坍落,只生了一些稀疏短草。谷寬僅十六七丈,谷道兩折,谷口看不見谷尾,谷底疏落地生長著一些矮樹。據傳說,這是五龍谷的龍脈,古代的星相巫師看出此地有王氣,上書皇庭,派人將山脈挖掉,斷了龍脈,洩了王氣,所以稱為絕龍谷。分雲嶺,在五龍谷東面二十七里,嶺東北是安邑系界,那是一處綠林朋友的山寨,也是分雲嶺五煞的賊巢。
情勢迫人,血花會的高手散處各地,無法及時趕回拒敵,會主只好請綠林巨寇助拳了。
血花會的總壇在五龍谷內,入谷兩里地,便是一座小村莊,只有二十餘戶人家,被血花會佔用設立總壇,原有的村民並未受迫害,反而得了不少好處,因此樂於包庇,一個個守口如瓶。血花會的會眾,出入皆利用夜間,白天如有急事稟報,必須化裝成為村民方許出入。
因此,總秘壇所在地,江湖朋友知者不多。同時,總秘壇平時如無變故,三兩年也會自行遷地為良。如果風聲緊急,說遷就遷,因此能保持秘密。除了總秘壇的四五十名男女外,外地分壇根本就不知總秘壇設在何處,外地的會友皆有專人負責聯絡,一輩子也沒見過會主的面,會主是誰也一無所知,彼此之間也從無往來。
這種組織形式固然可以保持秘密,但缺點也多,只要負責聯絡的人出了意外,這根線便斷了。最大的缺點是總秘壇人數不多,萬一有警,後果不問可知,即使最近的劍壇,也難望趕來聲援。總秘壇的首腦們一死,該會便要瓦散冰解,收拾殘局談何容易?
人多口雜,總秘壇有五六十個人,加上他們的親友,為數更為可觀,想長期保持秘密,勢不可能。這次蠍娘子能將總秘壇的虛實透露給崔長青和林白衣,便是明證。
當崔長青進入山西之後,血花會便知楓林山莊洩了底,已作遷地為良打算,因此敢向元都觀三子表明總秘壇設在解州。
事前早有準備,因此五龍谷中依然點塵不驚,毫無慌亂的跡象,令林白衣派出監視的人大惑不解。
午牌正,二十餘戶民宅中,共衝出五十餘匹健馬,馬上的男女騎士皆穿了黑衣,黑巾包頭,黑巾蒙面,掩去本來面目。
人馬如潮,出其不意衝出谷口,馳上至絕龍谷的小徑,飛騎急趕。
小村四面火起,村民狼奔家突。
在谷口兩面負責監視的人,是北丐和龍簫客,看了對方的聲勢,怎敢攔截?火速發出信號,並向小廟趕。
等他們上馬追趕,血花會的大隊人馬,已遠出三里外了。
對方人馬多,山徑一線,人馬一多,速度便不易控制,因此林白衣斷定。諒對方逃不出多遠,趕上了再說。
果然不錯,追了五六里,前面山坡上塵埃蔽天,快趕上了。
血花會斷後的人,五人五騎在馬後拖了一株小樹,蕩起滾滾黃塵,不但掩住前面的人馬,也除去遺下的蹄跡,而且顯得聲勢更為浩大,像是大隊騎兵在趕路。
雙方不住拉近,從蹄聲估計,相距不足一里。但人馬在盤旋的山谷中急趕,加以塵埃蔽天,因此前面仍然無法看到人馬。
笑判官一馬當先,北丐隨後緊跟。兩位見多識多的老江湖,居然未能察覺危機臨頭,只顧飛騎急趕。
追入絕龍谷,兩旁山崖的碎石松土,被驟急的蹄聲所震動,不斷向下墮。
北丐突然舉手大叫一聲,放鬆韁繩叫:「勒住坐騎!」
八人八騎全停下了,笑判官扭頭問:「老要飯的,怎麼啦?」
塵埃瀰漫,眾人都感到有點受不了。北丐說:「你們聽,蹄聲怎麼消失了?」
林白衣一躍下地,俯地貼耳傾聽,變色道:「不錯,他們全停了。」
北丐臉色一變,說:「賢侄,你上崖去看看。」
林白衣到了右面的山崖上,由於塵埃濃如霧,谷中無風,等塵埃落定至少也得一盞茶工夫。塵埃影響視線,他向上一竄,上當了,突覺腳下一虛,一腳踏空了腳下的碎石松土齊向下坍。
「哎呀!」他驚叫,向下急滑,砂石碎土一同向下滾,灰頭土臉。
北丐一驚,說:「糟!這是絕地。」
笑判官說:「我上去,砍樹枝打樁向上爬。」
北丐用打狗棍向崖上一插,直入三尺,毫無阻攔,輕輕一扳,打狗棍向下沉,.搖頭道:「不行,至少得打入四尺深,方可攀援。」
抬頭上望,崖高不下百尺,要上去,至少得打入四十根木樁,談何容易?
紫雲仙子已下了坐騎,以手帕掩住口鼻,突然叫:「瞧,這裡原來有樹,好像被人砍掉拖走了。」
笑判官大驚,說:「咱們中計了,快退!」
樹已全被砍倒,而且全被拖走啦,只留下一些高不及半尺的木樁,想找木樁爬崖也無能為力。眾人急急上馬,向回路急退。
「哈哈哈哈……」前面狂笑聲震耳。
蠍娘子一馬當先,聽到笑聲心中一緊,本能地緩韁。塵影中,路中插了一塊木牌。她走近一看,念道:「關中林家老少埋骨之地。」
林玫雲小姑娘策馬走近,怒火上衝,馬鞭一揮,向木牌抽去。
這瞬間,破空嘯聲傳到。
「小心!」北丐大叫。
小姑娘的坐騎,突然向前一蹦,一聲哀嘶,砰然衝倒在地。馬脖上,一枝雕翎箭只露出尺餘箭桿。
「哈哈哈哈……」前面狂笑聲又起。
小姑娘驟不及防,被摔落馬下,幸而身手矯健,未被壓在馬下,但已灰頭土臉,驚出一身冷汗。
前面塵埃漸散,有人大叫:「喂!你們怎不過來?這裡有刀山,等你們來上呢。來吧!
你們這些氣數已盡的白道英雄們。」
笑判官一躍下馬,低聲道:「你們暫且後退,退出箭程外,我去看看。」
北丐苦笑道:「算了吧,你又不是鐵打銅澆的人,短期間運氣功抗箭亦不難,但你能支持多久?」」
笑判官沉聲道:「我可利用塵埃護身,料亦無妨。」
聲落,他已弓身急竄而出。
眾人牽了坐騎後退,心中懍懍。
不久,笑判官回來了,垂頭喪氣地說:「大事不妙,此路不通。」
「怎麼樣?」北丐急問。
「谷口確有一座刀山,五丈寬三丈長,插了無數尖刀和套索,還裝了弩線。」
「哦!你是說,除非咱們脅生雙翅了?」
「脅生雙翅也飛不出去。」笑判官洩氣地說。
「你是說……」
「我所能看到的箭手,便有四名之多。他們的弓,全是鐵胎弓。你猜,他們是些什麼人?」
北丐臉色一變,問:「你是說,是分雲嶺的十八神箭太保?」
「正是他們。」
「糟了!」
「分雲嶺五煞也來了,我看到了四煞胡狼石修仁。血花會的人也不少,把咱們堵住了,要甕中捉鱉啦!老兄,咱們一時大意,恐怕要埋骨此地了。」
北丐扭頭就走,說:「到另一端去看看,牽了坐騎,我先走。」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絕望地回到原處,另一端也是此路不通,除了刀山、陷阱、箭手之外,還多了崖左右兩排石雷,在等候他們衝出。
這時,塵埃已定,視界無阻,他們所在處在谷道彎曲處,人貼崖而立,兩端的人皆無法看到,只可看到他們的坐騎。
北丐相度形勢,不安地說:「目下,咱們脫困的唯一希望,是從崖上出去。」
「如何下去?」龍簫客苦笑著問。
「挖蹬道,而且只能晚上挖。」
「老天!那不是要三五天工夫?」
「伯只怕他們在崖上用箭來射咱們。」
「那……」
「咱們快挖穴藏身,快!」笑判官急叫。
眾人怎敢懈慢,立即拔劍挖崖。只挖了一半,上面崖頂出現了十餘個人影。
「哈哈哈哈……你們在自掘墳墓嗎?」有人高聲狂笑大叫。
弓弦狂矢,箭下如雨。
玫雲小姑娘挖洞不力,所挖的洞不足容身,大叫一聲,左小腿挨了一箭。
紫雲仙子猛地撲上,將她拖入自己所挖的洞中,自己揮劍守在洞外,聲落了三枝勁矢。
林白衣心中一涼,大叫道:「大妹,這樣支持不了多久的,到坐騎旁去,借坐騎掩身。」
箭下如雨,衝至對崖繫馬處極為危險。但她胸有成竹,崖高三四十丈,對方發覺她衝出,發箭已來不及阻止她了。
她一咬牙,閃電似的竄出。
箭雨跟著她,她先一步到達馬群旁。
糟了,七匹健馬立即受到箭雨的襲擊,發出了驚天動地的響動,馬瘋狂地奔竄,她又得防箭,又得防被馬踐踏壓砸,險象橫生,真是恐怖的一刻。
七匹坐騎全倒了,她伏在一匹死馬旁喘息,劍丟在一旁,總算可借死馬掩體。
驚心動魄的一刻過去了,林白衣狂叫:「大妹,你怎麼了?」
「還好。」紫雲仙子回答。
崖上傳來了狂笑,有人叫:「你們的墳穴躲不了多久的,咱們的人快到了對崖了,哈哈哈哈……
他們所挖的穴,只能躲避崖頂射來的箭,卻無法躲避從對崖射來的箭矢。
北丐心中叫苦,說:「除非咱們能把馬鞍取來擋箭,不然一切都完了。」
笑判官大聲說:「向側方掘穴,快,必須趕在他們登崖之前。」
誰敢在偷懶?急向側方加挖洞穴,剛好挖就恰可貼身的淺穴,對崖已出現人影,箭雨再次光臨。
紫雲仙子十分機警,她已取下馬鞍障身。
崖上方,叫罵聲髒得不堪入耳,但他們仍然沉得住氣,靜候黑夜光臨。
飢渴交加,但他們撐住丁。
好漫長的半日,在感覺中,像是一千年那麼漫長,掛在西方天際的大太陽,怎麼催也催不下西山。
終於,暮色四起。
可是,他們絕望了,崖上方不斷丟下火焰飛騰的乾草團,照亮了四周,且不時有箭射下,他們的一舉一動,皆在對方的監視下。
他們唯一可做的事,是將向側方伸展的洞穴加深,以免整天貼在上面難受。
紫雲仙子割下不少馬肉,回到林白衣替她重新挖深的洞窟,兄妹倆躲在一個洞窟內。
北丐冒險潛出,取來了死馬上的三隻水囊,總算解決了暫時的飢渴。連紫雲姑娘姐妹,也對血腥撲鼻的生馬肉,吃得津津有味。
至少,箭和飢渴,短期間威脅不了他們了。
黎明時分,崖上傳來了話:「姓林的,咱們體上天好生之德,給你們一次機會,向咱們投降,千萬不可錯過。」
誰都心裡明白,投降必將死得更慘,更屈辱。
近午時分,又有人傳話:「為免你們飢渴而死,咱們已派人準備大量的柴草,丟下去放火熏你們出來,你們好好準備了。」
眾人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只能眼睜睜等死。
山脊上,血花會的高手們,分頭砍集柴草,嘻笑聲此起彼落,個個精神抖擻。
遠處一座山頭上,突傳來一陣馬嘶。
一名黑衣人定神眺望,突然大叫:「咦!烏騅馬!」
三里外,光禿禿的山頂上,烏騅馬人立而起,仰首長嘶。它的背上,鞍轡鮮明,但不見有人。
烏騅馬三字,像瘟疫般可怕,有些人丟下柴草,恐懼地大叫:「黑衫客的烏騅,黑衫客來了!」
烏騅再次奮鬣長嘶,聲震耳膜。
谷東北谷尾—陣大亂,六十餘匹坐騎亂蹦亂跳,有些掙斷了韁繩,八方奔竄。
砍柴草的人,也自相驚擾。
一名黑衣人扛了一大捆柴草,直奔崖口。他前後也有四個人,扛了柴草奔來。
崖口站著六名箭手,和六位血花會的人,為首的人赫然是外堂三女之一,神針織女左二娘,向亂叫亂跑的會友們大聲咒罵:「不許亂,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即即使是黑衫客真來了。伯什麼?快將柴草搬過來堆好。」
黑衣人大步走近,突然將大捆的柴草向她投去。
她所站路距崖口整三兩步,便於監視崖下的情勢,見柴草飛砸而來,大吃一驚,向側一閃叫:「你找死,你……」
黑衣人更快,恰好截住她的閃向,一掌拍出叫:「你第一個先下去。
接著,沙棠木劍出鞘,人如瘋虎,劍化龍騰,一聲長嘯,猛撲排排坐向下視的六名箭手,吐出了滿天劍影,風雷聲隱隱。
「啊……」慘號聲震耳,神針織女向下飛墜。
六箭手百忙中挺身而出,揮弓接劍,但已晚了一步,有三位仁兄尚未站起,已被擊倒向下滾墜。
「啪啪啪……」弓折弦斷,血肉橫飛,另三名箭手紛紛中劍倒地。
一聲怒嘯,三把飛刀破空而飛,三名血花會的會眾,狂叫著摔倒。
說快真快,變生倉卒,一剎那,已死了十個人,這才有人狂叫:「黑衫客崔長青!快逃。」
崔長青縱起三丈,側掠丈餘,來去如風,縱躍如豹,奔東逐北追殺,片刻間崖頂已無人蹤。
他收劍向逃出十丈外的一名會眾叫:「你逃吧,咱們在山區捉迷藏,再見。」
到了崖旁,他向下叫:「林兄,你們還好嗎?」
林白衣大喜過望,大叫道:「你是崔兄弟嗎?」
「是的……」
「謝謝天!」是紫雲姑娘的歡叫聲,聲落向洞外搶,抬頭上望。
崔長青一驚,大叫道:「快進去!對岸的人尚未解決。」
要不是他叫得早,姑娘定然死在亂箭卞。幸而姑娘聽話,急向洞內搶,剛閃入側洞,五枚勁矢貫入前洞,破風聲令她心膽俱寒。
同時,五六枚箭亦射向崔長青,兩崖相距不足二十丈,正是弓箭最具威力的距離。
崔長青向下一伏,開始解下一名箭手的箭袋,取了一張弓,佩帶停當。方徐徐站起,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連珠箭破空而起,連發五箭。
「啊……」對崖傳出的慘號聲驚心動魄。
他胸口也中了兩枝箭,箭被反震落地。弓臂一揮,擊落了射向頭部的一枝箭,立還顏色,又發出三枝狼牙。有兩個人墜落,慘號聲搖曳二下。
對崖的人,終卡悄然撤走。
他離開崖口,臨行向下叫:「林兄,請稍候,在下到後谷趕散他們再來接應,切記不可妄動。」
不等對方有所表示,他已向後谷如飛而去。
後谷中由於烏騅馬發出異嘶,造成馬群驚竄,混亂未止,會眾們四出捉捕坐騎,烏騅馬就在混亂中離開了山頂,消失在山下的密林中。
會主還不知半里外崖頂有了變故,四出彈壓,阻止會友恐懼逃命。她喝住了二位會友,破口大罵:「你們這群酒囊飯袋!一匹烏騅馬便嚇破你們的鼠膽了?難道說,只有崔長青有烏騅馬?你們再定下神看看,崔長青在何處?」
糟的是今天所有的男女,皆穿的是黑衣,連分雲嶺來的人,也是黑衣黑包頭,滿山滿野捕捉坐騎的人,正向谷口走來,誰知道哪一個是黑衫客崔長青?
一名會友臉一紅,分辯道:「會主明鑒,屬下去追坐騎,並非膽小逃命。」
「哼!追坐騎為何上馬向分雲嶺方向走?」
「前面還有一匹……」
「少廢話,回去把守谷口。瞧,分雲嶺的好漢們,就比你們沉著得多,你不慚愧?」
把守在刀山後的三名神箭太保,紋風不動地守在原地。五煞中的三煞冷然向谷中注視,毫無懼容。
血花會只有六個人守在原地,但六個人臉上的神色皆惶然不安。
黑衫客尚未現身,僅一匹烏騅馬,便瓦解了血花會的鬥志,人的名樹的影,果然不假。
被罵得臉紅耳赤的會友,牽著坐騎走向谷口,口中不住嘀咕:「分雲嶺的好漢,不知黑衫客的厲害,他們當然沉著得很。等他們吃過苦頭,恐怕比咱們逃得更快哩!」
嶺脊上出現了五六個人影,發狂般狂奔而下,叫聲劃空傳到:「黑衫客來了,左二娘與六位太保全死了。」
把守谷口的人,像失魂般呆住了。
六個人飛奔而下,連滾帶爬狼狽已極。
一名會友壯著膽向上叫:「崔長青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