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中的人雖然已然全部出動,白、於、呂三家的弟子也先後趕到,但誰也不敢阻攔凶悍殘忍的巴圖活佛,眼睜睜地目送賊和尚揚長而去。
剩山四豪聽龍郎中出聲阻止,他們確也心中發毛,怎敢再追?乖乖地止步。
龍郎中鼻中嗅到一陣幽香,知道邱姑娘到了。
接著,銀鈴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龍師父劍術通玄,剛才如果有劍在手……”
龍郎中泰然轉身,搖頭苦笑道:“劍又有何用處?惡僧渾身刀槍不入,禪杖可遠及丈五六,充其量只能替他抓抓癢,不信可以問問令尊。”
邱大爺趕到了,是從地下室出來的,臉上驚容未退,額上仍有冷汗,鐵青著臉說:“丫頭,如果不是龍老弟擊中賊和尚一劍,為父只怕早已死在梯上了。孩子,你得好好謝他。孩子,你剛剛到的麼?”
邱姑娘收了劍,說:“爹,明天成公子也趕來……”
“什麼?你讓他來?”
“不是女兒讓他來……”
邱大爺跺腳歎氣,低聲搶著說:“唉!你真不懂事,你知道為父就怕和他們往來,免得樹大招風連徐州秘窟的人我也不敢招惹,你……你……”
邱天香臉色也有點不好看,煩燥地說:“爹,他要來女兒又豈能阻他?這次他要對付一個挑了徐州秘窟的神秘女人,天知道他存了什麼壞心眼?我看哪!八成兒他又想將那女人弄到手快活……”
“好了好了,別說了,你四叔死了,我得先辦理善後,有話晚上再說,你先去見過你母親。”
龍郎中相距在兩丈外,一面和荊山四豪敷衍,一面凝神傾聽邱大爺父女的對話。
四豪身旁還有三爺,於三爺客氣地請他們到前面客捨先行安頓,丟下龍郎中逕自走了。
白二爺過來道勞,一面陪龍郎中入廳登樓,一面說:“如果老台弟不在,金碧樓可就完了,萬沒料到賊喇嘛真能將樓中的機關摸清,委實令人心寒。好在二樓並未毀壞,今晚兄弟前來陪老弟喝兩杯做伴。”
“二爺,不必了。大爺府中不幸死了不少人,二爺自然有事待理。今晚上兄弟想走一趙嵩高莊,先熟悉地勢。狂丐有消息麼?”
“還沒來,可能有事被牽住了,那老花子比巴圖活佛還要難纏,老弟千萬小心,一切拜托了。”
“兄弟自當盡力而為。哦!聽荊山四豪,他們是龍虎風雲會的人,他們的少會主是……”
“少會主是小襄王成紹箕,玉麒麟成君玉的公子。唉!這家伙……別提了。請老弟代為守秘,這事決不能讓外人知道。”
“咦!邱姑娘不是……”
“一言難盡。我大哥有一故友,在小襄王手下得意。兩年前,他們經過敝村,被他認出我大哥的的……我也弄不清什麼事。事又湊巧,天香丫頭恰好被那小畜牲碰上,真是冤孽。
那小畜牲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淫賊,而天香丫頭也不爭氣……唉!不提也罷。”
說著說著,到了走廊的花廳。兩名侍僕已送來茶水。
白二爺止步說:“老弟,今天辛苦了,嵩高莊不去也罷,晚上兄弟在樓上治宴與老弟……”
話未完,一名侍僕接口道:“稟二爺,小姐剛才吩咐小的說,晚上要來向龍師父請益,命小的攣備吃食,還說不要別人前來打擾哩!”
“這……這丫頭,真是!唉!”白二爺搖頭歎氣說。
“邱姑娘晚上要來麼?”龍郎中向侍僕問。
“是的,龍爺。”侍僕恭敬地答。
龍郎中神色凜然地向白二爺說:“二爺,請轉告邱大爺,兄弟不接近任何人,如果有人堅持要見兄弟將自行他往,不要理會咱們的前約了。兄弟的行蹤,最好代為守秘。”
“自然自然,老弟請放心。只是……捨侄女……”
“邱姑娘是主人,不在其列。”
“呵呵!那……兄弟就放心了。告辭,待會見。”
龍郎中一面送客,一面在忖度白二爺發笑的原因,他本能地覺得白二爺沒有發笑的理由,此中大有蹊蹺,不得不提高警覺。
他回到花廳,有一名侍僕已經走了。
另一名侍僕含笑走近替他斟上一杯香茗,一面斟一面低聲說:“廖義兄是小的知交好友,他托小的寄語龍爺,主人不打算付四百兩黃金,要龍爺多加小心。”
廖義就是在客店中被他擒獲的邱府眼線,雙方議定,由廖義供給邱府的消息,他則以黃金百兩為酬。
他含笑點頭表示知道了,索來紙筆寫道:“殺飛天鼠之酬金,希能立付黃金二百兩。龍郎中。”
他將紙條交與侍僕,說:“相煩老兄送交邱爺,最好將金子帶回。”接著低聲道:“金子交你兩人均分,務必守秘,不然大禍立至,切記切記。”
夜幕剛張,花廳中的金紗燈明亮,廳正中排了幾味精致的菜餚,一好酒。侍僕早已打發走,換了兩名俏侍女。剛准備停當,邱天香已盛妝而至。
燈光下,她又是一番光景。頭上是三丫髻,扣了三朵珠花環。窄袖子紫羅衫,同色坎肩,對花鸞帶,同色羅裙,顯得嬌如花,媚中帶俏。粉頰薄施脂粉,衣裙著意薰香,她簡直不像個叱風雲的女英雌。
大戶人家的閨女,不是廟會或者年節出現在人前,已經夠惹人說閒話的了,幾曾見過三更半夜接待客人的閨女?她就是偏不怕人說閒話,大膽得令人搖頭。
當女侍到房中叫出一聲“小姐有請龍師父”時,龍郎中心中反而鎮定下來,出到花廳,他心中冷笑道:“有苗頭了,看看今晚是你吞下我的鉤呢,抑或是我吃下你的鉤?”
天香落落大方地盈盈欠身相迎,明媚一笑,萬種風情,嗲聲嗲氣地說:“龍師父,天香專誠請益來了,不要嫌冒味啊!”
龍郎中回了一揖,笑道:“姑娘言重了,在下豈敢?”
“龍帥父請坐。今晚以薄酒三杯,致謝日間龍師父手下留情之德,聊表寸心,並專誠向龍師父請益,尚請不吝指教。”一面說,一面在下首落坐,媚目流轉,注視著龍郎中。
侍女斟上酒,她舉杯站起連敬三杯。龍郎中也爽朗地回敬了三杯,打開話匣子,笑道:
“邱姑娘的劍法並不弱,只是內力稍差而已。令尊早年是江湖名宿,姑娘家學淵源,自是造詣不凡。畫間姑娘之所以失手,只是在下僥幸而已。”
“龍師父錯了,家父世居徐州,從未在江湖中走動哩。”邱天香急急分辯。
“哦!真的?府上的護院與請來的人,全是目下江湖上名號響亮的人物,因此在下認為令尊也是江湖中人呢。”
“這也是不得已的事,為了爭田,不得不出此下策。哦!我們別談這些掃興的事。聽龍師父的口音,像是關中人氐,請問仙鄉何處,府上還有些什麼人?”
“呵呵!泵娘猜錯了,在下是浙江人氐,只不過自小流浪在外,四海飄零,口音變啦!
寒門不幸目下只剩下孤零零地一人。但聽說還有一個堂姐,遠嫁金華府馮家。又聽說金華府的大族是馮家,有個叫馮略的人曾在南京金吾右衛任官。許久不知家鄉的消息了,有空倒得回去走走。”
“金華馮家?不錯,馮家還出了一個馮略,曾經兼任山西蒲州的知州呢。”
“咦!泵娘怎知金華馮家的事?”
邱天香似已察覺自己失言,支吾地道:“哦!這……兩年前我曾經到過金華府,因此匆遠。龍師父既然是孤零零一個人,總須有成家立業的一天,流落江湖總不是個了局,今後又作何打算呢?”
龍郎中連干了三杯酒,說:“打算?我這種人天生勞碌命,只配在江湖上混飯糊口,過一天算一天,誰知道這一把骨頭要撒在那一塊泥土上?溝死溝埋,路死插牌,吃職業凶手這碗飯的人,有幾個人會有好結果的?早晚會報應臨頭的,再強也強不過天道循環,何必早作打算?”
一只纖纖玉手按住了他斟酒的手,他抬頭一看,看到天香那雙媚目流轉的眼睛,正用關切而火熱的眼神,含情脈脈的注視著他。
他感到被握處傳來一陣奇異的電流,直傳向內心深處,令他不由自主打一寒顫。這一生中,他第一次感到這種奇異的感覺如此令人激勤,因此在奇妙的沖動中,反而令他發生戰栗的感覺。
“龍師父,你的話多可怕啊!”天香有點激動的說。
他輕拍她溫暖凝滑的豐腴掌背,苦笑道:“姑娘,也許你一生中從未做過昧良心的事,不然,你就會了解我的心情了。令尊活了一大把年紀,見多識廣,對人生必有深刻的認識與體會,你可以問問他,便知我這種人的痛苦心情是怎麼回事。哦!也許令尊不會了解,他何必了解呢?好了,酒吧,一醉解千愁。”
天香微笑著奪過他的酒杯,柔聲說:“龍師父,不可喝急酒,一個沒人照顧的入,不可糟蹋了自己的身體,你得接受別人對你的關心,是麼?”
他淡淡一笑,溫情地說:“謝謝,你是個好姑娘。”
她沒來由地長歎一聲,臉紅紅地道:“但願我真是個好女孩,但……但我卻不是。不知怎地,聽了你飽含感慨的話,我似乎也無端地生出太多感慨。”
他放下杯筷,凝視著她說:“姑娘,你是指你和小襄王的事?”
天香轉過頭去,悻悻地說:“別提他。”
他不放松地問:“你怕他。”
天香勉強地點頭道:“我承認。”
他再問:“是令尊有把柄落在他手中?”
“唉!”她低首長歎,久久方說:“我不知家父有何把柄落在他手中,但家父確是害怕。至於我和他的事,當然不能全怪他,但他卻……唉!一個好色如命的登徒子,還能指望他對我好麼?自從他成了龍虎風雲會的少會主之後,藝業大進,也更為囂張,更喜歡漂亮的女人,簡直……唉!別提他了好吧。”
“哦!提起龍虎風雲會,我倒想起了一件事。”
“龍虎風雲會的事最好不要過問,近來他們派出大批人手,深入名山大澤搜訪隱世的高手名宿,不知他們又要耍些什麼花樣了?”
“小襄王既然公然以少會主的身份行走江湖,他的父親……”
“他父親仍然做他的江湖大豪,廣收黨羽,招納亡命。因此,像白衣神君天玄劍等等宇內高手,一個個只好逃塵隱世去了。這次大舉搜訪名山大澤,不知包藏著什麼陰謀哩!”
龍郎中不再往下問,轉變話題道:“令尊造了這座金碧樓,確是花了不少心血,機關密布,步步生險。只是,精巧之處不多,巴圖活佛仍可來去自如,可見未完善。在下略諳機關制器之學,如不見棄,願效微勞,姑娘可否領在下勘察一番?在下也許可以略加改進哩!”
天香微笑搖頭,說:“那是家父的事,一向不許別人過問,咱們不談這些。龍師父,我剛才說過江湖流浪終非了局,捨下雖不說富甲王侯,也薄有田產,衣食無憂,如蒙……”
龍郎中用一聲長笑打斷她的話,推杯而起,說:“邱姑娘,功名富貴有如天際浮雲,妻財子祿好比瓦上薄霜,誰能保得住青春常在?算了吧!我……”
天香也離座而起,依近他滿懷希冀地說:“龍師父,請接受我的至誠邀請,在捨下……”
“在府上做保鏢麼?”龍郎中半認真地笑問。
“不,在敝地落業。而且我懷有私心,希望能經常向你請益,你的劍術超凡入聖,肯教我麼?”
她喝了不少酒,粉頰酡紅。女孩子有了三分酒意,正是最美的時光,媚目中泛著稀有的奇光,頰上有醉人的笑靨,身上有令男人心動的芳香,青春的氣息在跳躍。燈光下,她知道自己此際是最動人的時刻。
她半倚在龍郎中的身右,抬起令男人心動的粉頰,綻起勾魂攝魄的甜笑,再加上一句:
“你不會不教我吧?嗯?”
龍郎中不住向她詳細打量,吸入一口長氣,柔聲問:“邱姑娘,明天小襄王何時可到?”
“大概晚間方到,別理會他……”
“很好,在下不願理會這種人,也不願打交道。夜色也深,姑娘也該安歇了,告辭,謝謝姑娘的款待盛情,晚安。”
說完,神色凜然,擺出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面孔,抱拳一禮,大踏步走了。
天香怔怔地目送他去遠,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廁的盡頭,久久方喃喃自語道:“這人滿臉正氣,不易對付,我得費些工夫。”
龍郎中返回臥室,冷冷一笑,自語道:“八成兒是他,這惡賊!哼!即便你隱姓埋名,也洗不掉你手上的血腥,難逃報應厄運。唔!小襄王明晚來,我必須利用明晚的機會迫出老狗的口供,不然良機難再。”
次日一早,他向邱大爺說要往嵩高莊一行,探采路徑,以免臨時出岔。於三爺正要和荊山四豪前往踩探,不由大喜過望,當即邀請他同行,他不加思索地答應了。
六匹馬分為兩列,於三爺和龍郎中在前,荊山四豪四騎並列後跟,中間相距五六丈,向嵩高莊馳去。
馳出西村不久,於三爺向龍郎中靠近,笑問:“老弟,昨晚老弟與捨侄女談了些什麼?”
龍郎中含笑扭頭笑道:“令侄女要向在下學劍,恐怕她得失望。”
“怎麼?難道天香丫頭不堪造就麼?”
“不,令侄女天賦甚高,是個可造之材.”“那麼,老弟……”
“在下四侮為家,萍蹤無定,學劍法又豈是旦夕之功?”
於三爺呵呵一笑問:“老弟,憑良心說,捨侄女為人尚有可取之處麼?”
“四個字:如花似玉。呵呵!三爺,在下決無輕浮之意,言出由衷。”
於三爺據鞍大笑,接著低聲問:“老弟,不必再在江湖中流浪了,兄弟願為冰人,喝老弟一杯喜酒,如何?”
龍郎中一怔,冷冷地盯著於三爺,久久不答。
於三爺有點窘,尷尬地補充道:“今早邱大哥托我探求老弟的意向,他願以材東三百畝良田作為老弟落業的賀禮,同時,兄弟也極希望天香丫頭獲致一個良好的歸宿,她確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龍郎中說話了,語氣毫無異狀:“在下聽人說邱姑娘已有了婆家,這是怎麼回事?”
“別聽人胡說,那有此事?”於三爺急急分辨。
“不是小襄王成紹箕麼?”
於三爺一驚,隨又定下神,說:“那是小襄王的手下在集中傳出的謠言,決無此事。”
龍郎中扭頭冷笑一聲,冷冷地說:“查無實據,事出有因,是麼?三爺,在下並不傻。
想想看,龍虎風雲會暗中擴張實力,多年來羽翼已成,近來方公然出現江湖,可知必定勢如燎原之火,實力遍及五湖四海,宇內驚心。我區區一個江湖無名小牢,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和小襄王作對。請轉告邱大爺龍某福薄,盛情可感,但只好心領了。”
說完,加上一鞭,馬兒發足狂奔。
進了嵩高莊的東莊門,怪,怎麼不見有警哨?莊門大開,莊內安靜如恆,村民在忙著修理農具,莊外牛羊安靜地徘徊。
六匹馬仍然分為兩列,但龍郎中卻落在最後,於三爺和荊山四豪排成一列,並轡馳入龍王廟的廣場。
龍郎中今天穿了藍色勁裝,除了插滿飛刀的腰帶,便是手上當馬鞭用的竹蕭。他小馳跟入廣場,自顧自游目四巡,人換了裝,但像貌改不了。
村民開始騷動。男女老幼開始倚門張望,一個個怒目而視,憤怒的神色溢於言表。
“那不是龍郎中麼?他被平邱集收買了。”有人低叫。
於三爺向廟後一指,說:“咱們往裡走,先溜一圈。”說完,驅馬從廟右的小巷沖出,巷中立即雞飛狗走。
他們在村中馳馬,村道中卻有二十余匹健馬狂奔,狂風似經過嵩高莊向東急馳。是小襄王經過這兒,二十余名男女騎士快馬加鞭向平邱集馳奔。而龍郎中六個人卻毫無所知。
在各處馳了一圈,馬兒回到龍王廟。這時,廟前的台階上已然匯集了不少人。
龍郎中的目光,銳利地向四周搜視,他發現上次被黑煞符群用鞭擊毀簷角的宅院有異,向龍王廟的一座小窗內,有一雙神光閃閃的怪眼向外張望。窗內幽暗,看不清裡面的人。他神目如目,犀利無比,本能地知道那決不是普通人的眼睛。
於三爺的馬在廟門口煞住了蹄,哈哈一笑,向人群一問…“喂!快驪俞莊主和陳州三俠前來答話讓他們見見於爺的幾位朋友。”
龍郎中策馬向那雙怪眼所藏的宅院徐徐馳去,接近至五丈內,怪眼不見了。他向左兜轉,小馳半周,仍回到廟門,在荊山四豪的老大右首勒住,駐馬冷然屹坐鞍橋。
廟左廊長約四丈余,廊上站滿了人。最近處站著一個十歲左右的村童,穿得甚是襤褸,但眉目清秀,一雙大眼睛明亮清澈,充溢著憤怒的神色,狠狠地盯著馬上的龍郎中,小嘴不住抽動。
龍郎中心中暗笑,心說:“小娃娃有赤子之心,愛恨分明,他恨死我了。”
村民已去請俞莊主,還沒來。
龍郎中身向前探,向小童咧嘴一笑,笑問:“小朋友,干嗎生那麼大的氣,嗯?”
小童哼了一聲,憤怒地叫:“你,你這個大個兒,不是好人,壞蛋!”
“我是壞蛋?呵呵!別胡說。”
“是的!你是壞蛋。前天你幫我們趕走壞蛋,現在你也成了壞蛋。呸!壞蛋,你們都是壞蛋,歹徒。”小童放肆地大叫,臉紅脖子粗,用小手點著六個人,叫一聲壞蛋指一個人。
四豪的老大勃然大怒,突然俯身一馬鞭抽出。
“住手!”龍郎中大喝。
老大吃了一驚,收鞭扭頭盯了龍郎中一眼,訝然問:“什麼?是你在叫?”
龍郎中冷冷一笑,點頭道:“正是在下。”
“為什麼?”
“不許你打人。”
“什麼?”老大怒叫。
“你閣下是打小娃娃的英雄麼?告訴你,不許打人。”
這一面發生爭吵,於三爺趕快驅馬趕來叫:“龍老弟,你……不可意氣用事。”
龍郎中冷哼一聲說:“咱們豈是期負材夫小童而來的?太不像話,和這麼一個小娃娃計較,這簡直是咱們武林人的奇恥大辱。”
老大憤怒地驅馬出廣場,這幾句話他受不了,拔劍怒叫道:“姓龍的,你他媽的神氣個什麼勁?
來來來!大爺要再領教一番閣下的絕活。”聲落,另三匹馬亦已馳出。
龍郎中正待驅馬馳出,於三爺立即插在中間,陪笑道:“老弟,不可招人笑話。”
龍郎中冷冷地說:“於三爺,如果要屠殺這些村夫,不必請龍某這種人,龍某珍惜區區虛名,不願被人恥笑龍某只知欺負村夫俗子。”
老大倏地一舉鞭,四匹馬同時調頭向村外狂奔,扭頭叫:“姓龍的,咱們走著瞧。”
龍郎中策馬馳出,向於三爺道:“三爺,你先走,我還得四處走走,回頭兒。”
於三爺只道他要迫趕四豪,趕上急叫道:“老弟,千萬看在兄弟份上……”
“在下還不屑和他們計較,你趕上他們吧。”
“好吧,請趕快回來。”
於三爺左右為難,只好讓步,驅馬走了。盛氣而來,卻搞了個不歡而散。
龍郎中等他們去遠,驅馬在廣場急馳一周,然後向先前隱有怪眼的宅院急沖,喝聲:
“打l”,把飛刀化為淡淡銀虹,“喳”一聲射入窗內,馬兒沖入小巷,狂奔而去。
他驅馬從北門沖出後方放松繩,向田野中馳去,扭頭回望,果然不錯,一匹健馬從寨西綿出,狂奔而來。
他一聲長笑,雙腿一夾,健馬放蹄狂奔。
奔了四五裡,馬兒開始小馳。後面塵埃飛揚中,追來的健馬漸來漸近。
等追騎至十丈內,四面已不見人煙,他兜轉馬頭,駐馬相候。
追騎到了,在四丈外勒住坐騎。馬上的騎士渾身裡在一襲灰袍之內,頭上的遮陽帽齊眉善著,腮帶上插了一具短布囊,黑布巾蒙住了口鼻,僅露出一雙冷電四射的大眼。
龍郎中神目如電,已從對方眼四周的皺紋看出八分光景,叫道:“還記得小可龍中海麼?請以真面目相見。”
“小子!如果我不以真面目相見呢?”對方洪鍾似的語音轟鳴。
“要就是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為什麼?”
“因為小可已認定尊駕是故友,所以將真名道出。如果你不是小可要找的人,咱們拚個你死我活的。”
“你要找的是誰?”
“狂丐西門老爺子。”
來人掀掉遮陽帽,拉掉蒙面巾,說:“四百兩黃金買我老要飯的,原來是你。”
中海飛躍下馬,長揖到地說:“老爺子,你老人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請容小可詳說其中緣故小可正需要你老人家援手。”
狂丐在草堆中坐下,笑道:“我巳來了三天,跑了一起平邱集,聽說有個龍郎中被姓邱的請來專門對付我老要飯的,是怎麼一回事?”
“噢!你老人家的消息可真靈通哩!”
“呵呵!不靈通還配闖蕩江湖麼?平邱集在嵩高莊收買了不少甘心出賣自己的奴才,嵩高莊也派有眼線潛伏在平邱集集消息,我的行蹤不得不設法掩藏。
好小子!我做夢也沒想到龍郎中會是你。好像伙!早些日子官府到處畫影圖形要捉你問絞,風聲才不過略為松了些,你便在這兒做起職業凶手來了。說說看!你怎麼把事情鬧得這樣糟?快快從實招來。”
“唉!一言難盡……”中海長歎一聲,將返家後的變故簡略地說了,暫且隱下排雲山莊的事,最後說:“疤眼老三只說有人認為邱老賊就是虎爪追魂牟子飛,但老賊決不會承認,不然他就不會改名換姓。
我不能胡亂殺人入人於罪,更不能自己透露口風迫問口供,如果他不是虎爪追魂,豈不便宜了真凶?這是唯一可靠的一條線索,我不得不慎重從事,所以只好混入老狗的家中,待機下手誘出他的真名號來。我已找出了不少線索,只等最後的時機到來。”
“唔!你不怕他發現你的身世和來意麼?”狂丐問。
“我想不會的,牟子飛是個江湖黑道惡賊,積案如山,血腥滿手,他怎會記得數十年來所殺的人先父既不是江湖人;更非顯赫望族,當不致引起惡賊的注意。老實說,那些保鏢護院中,卻不乏老江湖,相信巳有人知道我是殺官逃亡的龍中海了……”
“那……那你的處境危矣!如果有人知道你是龍中海,又假設邱老虎確是虎爪追魂,你豈不……”
“我想不會的,不久前於三還向我說老賊願將他的女兒許配給我,要我在這兒落業呢。”
“這並不證明他不知道你的底細,而且目下正是用人之際,焉知他不是在用手段寵絡你呢?我看危險。”
“所以,小可必須及早下手,更須仰仗老爺子鼎力相援。”
“你有何打算?”
“為免夜長夢多起見,須在今晚下手。老賊不足慮,可怕的是今晚小襄王要來,所以……”
“要我對付小襄王?”
“不必專為小襄王費心,小可只希望老爺子能在集中聲東擊西鬧事,吸引那些保鏢護院的注意,小可便能相機行事,證實老賊的真正身份。”
狂丐哈哈大笑:“那還不容易?告訴你,今晚平邱集有的是熱鬧好看哩!”
“為什麼?”
“泰山村的巴圖活佛和枯骨魔僧已決定今晚大開殺界,再加上我和陳州三俠幾個人,平邱集大劫臨頭。放心啦!你大膽找邱老賊就是。”
“但老爺子決不可以真面目出現,小可已和老賊談妥條件,只找老爺子,不管其他的人!”
“當然,這點我理會得。”
中海取出竹簫,遞過說:“老爺子,還認得這管簫的主人麼?”
狂丐不住打量簫上的玄璣二字,久久方說:“很像是過去的名宿玄璣子老道的東西,你從那兒得來的?看你的神色,似乎有十分嚴重的事發生了。”
中海神色確是十分肅穆,遲疑地說:“小可有一件十分不易令人置信的事的重大消息,關系著江湖大劫。天下間唯有幾個可商量的人,老爺子便是其中之一。小可在忖度,說出後老爺子會不會不加置信。”
“呵呵!別賣關子好不?天下間難以置信的事多著呢!但若出於你的口中,我老要飯的很難不信的呀。”
“老爺子可記得小可所帶的骨灰麼?”
“怎會忘了?我正想問你呢。”
中海一字一吐地說:“長春子仍健在人間,目下在暗中興風作亂。龍虎風雲會的會主乃是五妖魔中的毒娘子北宮雲娘,是長春子暗中卵翼支持的傀儡,不久將在江湖掀起狂風暴兩,老爺子,你老人家相信麼?”
狂丐一蹦而起,吃驚地問:“你的話是真是假?我要證據。”
中海將在排雲山往所經歷的住事一一說了,最後說:“玄璣子身死大隱屏頂,官府中必定有案可稽。排雲山莊的人並未全部死光,只怕他們不敢露面,無法找到他們對證。小可此次由閩入豫,順道走一趟盧山天池,找到了電劍婆婆童老前輩。
她老人家正准備入川長行,但看了玄璣子的竹簫,問清經過之後,將行期後延十天,傳授小可克制天機劍法的電劍心訣,囑小可務必小心謹慎。因小可的內力修為仍然未登大雅之堂,即使有通玄劍術,亦難攻破長春子的護身罡氣,時機未至,切不可透露風聲,以免招致殺身大禍。
至於她老人家,說是年已過百齡,氣衰力竭,不可能再動刀劍,勉小可盡力而為,力挽狂瀾,任重道遠,必須小心謹慎謀而後動,免令死者含恨九泉,生者遭受荼毒。小可自問人微言輕,因此向老爺子求援。老爺子一代豪俠,相信不會令小可失望的。”
狂丐站在那兒發怔,久久方悚然地說:“老天!如果出自任何人之口,我也不敢置信。
事體大我們得從長計議。”
“老爺子,小可必須天涯訪仇,無暇……”
“什麼?”狂丐怪叫,一把抓住他吼道:“你竟想以這付千斤重擔擱在我的肩上,你只願辦你的事麼?不行!這件事你知道關系著多少人的生死?個人的仇恨又算得了什麼?不行!有良心血性的人任何人也不能置身事外。”
“小可並不想將千斤重擔卸交老爺子獨自去挑,只希望老爺子能出面擔當,說服那些自命與世不爭不管閒事的高手名宿,一面早作提防,一面候機為世除害。”
“老朽義不容辭。”
“小可也必盡所能,全力以赴,但只能供奔走,那些高人名宿決不會聽我一個小輩的話。再就是小可想勞駕老爺子走一趟大峪山……”
“到大峪山則甚?”“長春子的秘窟設在西傾山,那兒只有大峪山主的實力最推厚,如果由雍山主出面……”
“糟!”狂丐跌腳失色叫。
“怎麼了?”中海驚問。
“大峪山主危矣!他的泰山丈人是四絕秀士,而四絕秀士卻是長春子唯一的對手。老雜毛在西傾山建立秘窟,顯然志在大峪山。除非四絕秀士仍然健在人間,不然老雜毛一旦證實四絕秀士確是死了大峪山便會土崩瓦解。”
“哎喲!雍山主豈不是坐以待斃麼?”
“所以我必須盡早趕住大峪山,警告大峪山雍山主早作打算。”
中海將簫遞到狂丐手中,凜然地說:“玄璣子前輩的信物,老爺子可留作說服高人名宿的物證。
為防雜毛向大峪山下手,小可在江湖中散播四絕秀士仍在人世的消息,以亂雜毛的心意。我看,老爺子不必管平邱集的事了,何不立即西行?”
狂丐不以為然地說:“急不在旦夕,今晚咱們大鬧平邱集,除去邱士雄四兄弟,保全嵩高泰山兩村人之後,明天我便西行。”
“也好,晚上見,我先走一步了。”
兩人分手各奔東西,巳是近午時分了。
中海策馬馳向平邱集,平邱集中已起了變化,但在表面上卻看不出異樣。
馬兒從宅右的馳道繞向金碧樓,到了樓前的廣場,他心中暗凜,但隨即回復冷靜的神色,從容馳向階下。
階下,荊山四豪左右分列,全用憤怒的眼神盯視著他。左右廊下,十六名陌生的勁裝大漢漠然屹立。廳門大開,可看到裡面人影幢幢。
他在下馬階下馬,廳門口便出來了俊偉的小襄王成紹箕,左右後方,是人熊歐文,怪熊歐武。後面,跟著邱大爺、白二爺和於三爺。
“果然是你。”小襄王站在台階上冷冷地說。
他在心中戎備,但臉上神色卻絲毫不變;沉著地到了地下,雙手叉腰向上看,淡淡一笑,說:“冤家路窄,咱們又相見了。”
小襄王冷哼一聲,問:“你沒忘了漢中道秦嶺途中,破在下的買賣,打在下一飛刀的事吧?”
“不錯,龍某的記性不差哩!”他的口氣滿不在乎。
“很好,等會咱們再算賬。姓龍的,聽說你是為了四百兩黃金,受聘前來謀刺狂丐的,是麼?”
“不錯,不是聽說,而是事實。”
“在下記得,狂丐在甘涼道上,曾經幫助過你,沒錯吧?”
“確有此事,但並無交情。再說,任何交情,也抵不過四百兩黃金,俗語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老兄,你不反對這兩句話吧?”
“唔!你倒是個挑得起放得下的好漢呢。”
“過獎過獎,咱們彼此彼此,有志一同。”
“呸!你給我說話當心些,不許話中帶刺。閣下的好朋友白衣神君呢?”
“哈哈哈哈!”中海狂笑,笑完說:“白衣神君也是因縹緲劍訣而遠走甘涼的人,他自認在下是他朋友,在下還不願意高攀他呢!秦嶺一別,天各一方,至今還未碰過面,誰知道他目下在何!
呢?”
“你的話似乎有道理,但以你的為人看來,我不信區區四百兩黃金就會令你改頭換面。
闋下,你到底是為何而來,還是說出來好些。”
“老兄,你如果願出高價,在下同樣會替閣下辦事。”
“說!你是不是為我小襄王而來?”小襄王聲色俱厲地叫。
中海心中大喜,他就怕小襄王查出他是為了邱大爺而來的底細,既然對方不起疑,正中下懷,笑道:“老兄,請別抬舉在下好不好?在下何許人也,怎敢吃了豹子心老虎膽,和龍虎風雲會的少會主作對?以卵擊石,智者不為。
老兄,在下只是個江湖亡命,我的案子大概你也曾有所耳聞,不得已只好淪落江湖做走方郎中掩蔽行蹤,你何必斷在下的財路?讓我賺些黃金作衣食,功德無量。”
“哼!且先和你算舊賬,擒下你之後,我不信你不吐實。岳文,拿下他。”
十六名黑衣大漢中,躍出一個三角臉的人,應聲叫:“屬下遵命。”
“要活的。”小襄王大聲吩附。
中海向廣場中心一步步後退,笑道:“以區區一名小爪牙,就要活捉我這個敢應聘博殺一流名宿狂丐的職業凶手,你未免大小覷龍某了。”
岳文大怒,一聲怒吼,飛回下階,一面撤劍撲上,一面怒叫道:“小輩,你也小覷了我們十六煞神,納命。”
中海遠在十丈外,狂笑道:“你如果動兵又,在下只好用飛刀回敬,上吧!”
岳文心中不無顧忌,剛才聽少會主說曾挨過中海的飛刀,豈敢大意?撲進至三丈內,先前被怒火激起的勇氣迅速地消失,腳下倏止,挺劍封住中宮,一步步徐徐迫進,小心翼翼接進。
中海仍然是雙手叉腰,虎目中神光似電,徐徐向左移,沉著冷靜先聲奪人,在神色上他已占了上風。
四周鴉雀無聲,數十雙眼睛瞪得大大地。
天香樓方向,天香姑娘正率五名侍女沿回廊奔來。
宅院各處,也湧出不少看熱鬧的保鏢護院和家僕。
人熊低聲向小襄王說:“公子爺,讓屬下去拆他的骨。”
“不,要活的,假使他了得,我要網羅他做會友。”小襄王冷冷地答。
“那……”
“我意已決。目下二十八宿中還欠五宿,遺小子身材雄偉,正合用。用人之際,以收羅為上策,殺一個人不如用一個人,他這人能為利所動,自然也會為利而替我們賣命了。”
“屬下難以或忘秦嶺……”
“別說了,此一時彼一時,我既不計較他救走金鳳打我一飛刀的舊恨,你又何必計較?
用人之際當以大局為重。日後咱們風雲際會之後,再殺他出氣並不為晚。”
便場中,惡斗一觸即發。
中海已繞了一圈,對咬牙切齒的岳文笑道:“老兄,收劍,在下陪你玩玩拳腳,如何?”
岳文大概拳腳不弱,對中海的飛刀又有所憚忌,聞言心中一喜,問:“你不用飛刀?”
“當然,在下正在揚名立萬期間,自然不會亂用暗器,你放心啦!”
岳文迅速收劍,一聲沉喝,急沖而上,一躍之下,便沖近了三丈余,再急進二步,來一記“問訊掌”,單掌直推,展開試探性的進擊。
中海屹立如故,似岳峙淵亭,不加理睬。
岳文的掌已探近中海的胸口,見對方不加理睬,掌距身已不足半尺,怎麼對方不出招封架或閃避呢?豈有此理!簡直太瞧不起人了,不由怒火驟升,掌勢不變,直劈而出,右腳跟上,左掌再出“現龍掌”,倏然吐出,用上了內家掌力,登向中海的右脅。
中海突然向左一扭,右掌一勾。
快!快逾電光石火,快得令人眼花,勾住了對方的右手脈門,猛地一翻一帶一抖,喝聲:“躺下去!”
岳文真聽話,手臀“卡啦”兩聲脆響,身軀來一記“前空翻”,“叭砰!”跌了個仰面朝天,“哎喲”兩聲大叫,左手按住右肩,吃力地掙扎,大概右肩脫了臼,痛得他咬牙咧嘴冷汗直流,才只一個照面便吃足了苦頭。
“咦!”小襄王訝然叫,又向人熊說:“這家伙似乎比半年前更了得哩!端的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不可委屈了他,你出去一趟,小心了。”
人熊應了一聲,將九環刀摘下交與乃弟怪熊,躍下台階奔向廣場,一面叫:“小輩,我陪你玩一玩。”
中海向前迎上,心說:“這家伙練了金鍾罩,不易傷他,我得小心應付,得將他打倒才行。”
兩人接近至八尺內,中海笑道:“老兄,手下留情。”
“要你的命……”人熊怒叫,伸手便抓。
“小心眼睛。”中海笑著叫,向側一閃,一掌斜削人熊的眼部,捷逾電閃。
人熊變抓為劈,轉身硬接。
“噗”一聲,雙掌的下緣相接,兩人同向外飄。
人熊立即反撲,來一招“金雕獻爪”,一面狂笑道:“太爺就知道你要攻雙眼,著!”
“小心臂部。”中海向側一閃,飛起一腳揚聲高叫,人熊歐文那裡會將中海放在眼中?
但中海的身形迅捷他是知道的,也領教過中海的超人機智和高人一等的反應力,比靈巧他自認不行,反正不在乎對方的拳腳及身,料想區區拳腳打擊在身上也不會起作用,何所懼哉?
他不理睬中侮攻來的腳,一聲狂笑,五指箕張抓向中海的下陰,身形毫無顧忌地向中海的懷中撞去。
中海目下的練氣術進步驚人,但還不能以拳腳擊破對方的金鍾罩奇學,豈能讓對方近身?不等靴尖接觸對方的臀部,人影一閃一扭,鬼魅似的貼上了人熊的身後,鐵拳疾飛,來一記“鍾豉齊鳴”,“噗拍”兩聲暴響,人熊的腦袋左右急晃。接著,右腳猛地出,全力狠蹬,在人熊的腰脊,如山力道驟發。
人熊禁得起拳打腳踢刀砍劍劈,但千斤神力的推撼他仍然吃不消,馬步一松,“噢”一擊驚叫,砰然僕倒。
中海哈哈大笑,招手叫:“起來,老兄,別賴在地上耍狗熊。”
人熊歐文一躍而起,一聲怪嘯,“餓虎撲羊”騰身飛撲,惱羞成怒拚老命了。
中海直等到人熊的巨爪行將及身,方向一側略閃,扭虎軀又是一腿,“噗”一聲正中臀部,凶猛的打擊力道重有千鈞,把人熊歐文踢得前沖三丈余,再踉蹌前沖,居然沒倒下,腳下不易收勢而已。
中海如影附形跟到,俯身伸手一抄,扣住了人熊歐文的右腳踝,喝聲“去你的!”
人熊先是向前僕倒,然後身軀飛起,人在半空風車似地飛轉一匝,再飛滾著被拋出兩丈外,“篷”一聲大震,塵土飛揚,落地後在地上滾了兩轉,方狼狽爬起,暈頭轉向地大吼:
“狗狼養的小王八蛋!太爺要將你剁成肉泥。”
他忘了背上的九環刀已經交給乃弟了,伸手在肩後亂抓;耳聽遠處有人叫:“大哥退,小心……”
叫聲入耳,眼前人影朦朧,奇快的黑影一閃即至,中海到了,凶猛的打擊力道及身,暴雨似的大拳頭在他的頭臉胸腹上開花,他只看到眼前黑影飛舞,連拳頭也看不清,雙手亂抓亂揮,卻抓不住觸“砰拍砰拍……”一連串鐵拳著內暴響倒是連珠花炮爆炸,他雖沒感到痛苦,但眼神已亂,雙腳卻撐不住沉重凶猛力道的打擊,連退兩丈余,終於腳下一虛,仰面跌倒,第三次倒地。
他狼狽地爬起,衣褲零落,系刀鞘的帶結松脫,刀鞘跌在丈外,披頭散發,威風全失。
“王八蛋!你該死。”他暈頭轉向地叫吼。
奔來了三個人,兩個是十六煞神的兩個黑衣大漢,另一個是怪熊歐武。
敝熊奔向人熊,兩黑衣大漢拔劍猛撲向後徐退的中海。
中海一聲長笑,徐徐後退叫道:“誰要是先動兵刃,休怪在下用暗器傷人。”
兩大漢凶狠地前沖,不理中海的警告,以長劍護住身軀飛掠而來,左右齊上。
五丈、四丈、三丈了。
中海叉腰屹立,冷笑一聲,手一動飛刀巳出,一道淡淡銀虹破空飛射,快得令人看到虹影時刀已近身。
左面的大漢目力不弱,但也沒有看清刀影,剛向左閃沉劍拍擊襲向胸口的電虹,豈知電虹突然一分為二,左右斜飛,左面的虹影恰好截住他的去路。
“糟!”他心中絕望地輕叫,已無法閃避,駭然用掌拍出,想拚著用一只左掌將飛刀拍奮,寧可傷掌也不願傷身。
太慢了,掌剛拍出刀已入肉,電虹倏斂;貫入他的右脅。
他只感到脅下一麻,拍出的左掌收不回來了。
接著腳下一動,澈骨奇痛突然光臨,沖出的身子已不聽指揮。“啊”一聲低叫,長劍落地,身於開始打旋。
中海到了,雙手齊出,左手找出大漢脅下的飛刀,右手接住還未落地的長劍,一聲長笑,劍飛旋而出,接住了另一名瘋狂搶到出招的大漢。
“錚錚!”雙劍撞擊聲倏揚,飛騰的劍影倏起倏隱。
“叭匍!”中飛刀的大漢倒了。
“啊……”另一名出招襲擊的大漢狂叫,跟蹌後退,胸前衣裂血出,右胸稍下方裂了一條三寸長的曰子,深約三分,左胸上方傷痕一點,劍刺入半寸左右,血從傷口向外流,一照面便中了兩劍,m點一劃,傷誓不重不輕。
劍上所發的風雷聲剛飲,中海已退出丈外,臉上泛著堅定寧靜的神色,轉身一步步向台階下走去手中的長劍尖端沾有血跡,在他手中發出輕微的震嗚。
“噢!”有人悶聲低叫。
四周的人驚駭地張目結舌,空氣像是凝結了。
小襄王冷然向下注視,突然解劍綽在手中,沉靜地舉步向下走,神色肅穆舉步從容,赫瑜有一代名家的風度,在眾人訝然注視下,沉實地向中海迎去。
天香姑娘已到了廳口,焦急地正待搶出,剛踏出第一步,便被邱大爺一把抓住了。
“不可魯莽,丫頭。”邱大爺低喝。
小襄王和中海對向相迎,逐漸接近,十丈、八丈、五丈……一步步愈來愈近。
兩人一般俊偉,同樣從容。不過看上去中海要雄健些,小襄王剛臉蛋白些,多了些兒風流瀟灑的風采。中海的臉下,泛著實,堅毅,寧靜的線條。兩相比較,各有千秋。
雙方皆舉步從容,踏著堅定沉穩的步度,逐漸接近,在丈許外止步。
中海淡淡一笑,徐徐亮劍行禮,沉著地說:“少會主,令尊一代人豪,尊駕也藝業超人,名震江湖,高據少會主寶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叱風雲,英雄了得,難道說,仍放不下秦嶺的小餅節麼?”
小襄王冷冷地回了一禮,又冷冷地反問:“閣下的身手,比半年前高明多多,進步神速,可喜可賀。請教閣下就業何處,令師何人?”
“少會主過獎了。在下藝自家傳,修為不登大雅之堂。”
“剛才閣下的劍術詭異辛辣,凶猛詭奇兼而有之,顯系出自名家,家傳二字,恐怕難以解釋你目前這種奇奧劍的來龍去脈。”
“依你說,你認為在下所使用的是何種劍術?”
“像是天玄劍術,你與施家定有淵源,難怪上次你與施素素救走金鳳。”
中海呵呵笑,說:“很抱歉,在下還沒見識過天玄劍術呢。”
他不得不扯謊.心中暗懍;小襄王見識淵博,以及目力的犀利是過人之處,深懷戒心,不住地向自己警告道:“在未與長春子決戰之前,如不至生死關頭,我決不可使用電劍婆婆的劍法,以免惡道看出底細早作防范。”
小襄王拔劍出鞘,將劍鞘拋掉,冷笑道:“你不管用的是不是天玄劍術,天下間劍術繁多,但真正的好手難尋,在下請教你這位少有的劍術高手,你上啦!”
中海立下門戶,平靜地說:“在下深感榮幸,請指教。”
小襄王劍尖徐降,一聲輕叱,劍化長虹風雷驟發,展開搶攻。
中海向左移,舉劍輕拂,叮叮兩聲響,雙劍輕觸,兩人各向側飄;剎那時的接觸,已試出對方內力馭劍的勁道,彼此心中有數。
接著,雙方重行撲上,劍影飛騰,電虹凶猛地吞吐騰躍,人影進退盤旋,愈來愈快。糾纏中,“錚錚”兩聲鏘鏘的雙劍撞擊聲傳出,兩道人影攸然分開,各向側方飛退八尺。一道銀芒飛出丈外,翩然下墜,原來是一段五六寸長的劍尖。
小襄王額上青筋跳動,汗光閃閃,手中長劍冷電四射,仍在隱隱震鳴,聲如龍吟虎嘯。
中海也額上汗光閃耀,頰肉輕微地抽搐,舉起的長劍不僅斷掉一段尖鋒,而且缺口多。
他的目光依然神奕奕,不住用別人難以聽到的聲音喃喃地說:“再過些日子,我的內力修為必定可以和他並駕齊驅,超過他的日子不久定可到來,必定為期不遠。”
小襄王一陣狂笑,再次飛撲而上,劍影漫天。
“錚錚錚錚……”刺耳的金鐵交鳴聲震耳欲聾,小襄王氣吞河岳,以壓倒性的優勢瘋狂進攻,七絕劍法中的殺著,如同長江大河滾滾而出。連攻十余劍,將中海迫退了三丈左右,銳不可當。
中海從容運劍封架,守勢嚴密,斷劍輕靈地飛舞,徐徐後撤,不時回敬三兩劍,居然從容不迫地化解了對方十余招凶猛的迫攻,雖然危機一發,險象橫生,事實上他卻毫發無損,目光堅定地留意著對方劍法中的妙著。
局外人看來,他像是在排山倒海似的劍尖之前進退,小襄王的每一道劍影,都似乎要貫穿他的軀體,危極險極。
經過了半年來的鍛練,中海已然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多次激斗死中逃生的磨練搏殺,他的心腸變得異常冷硬,經驗提醒他必須在任何場所中保持鎮定從容,必須冷靜地權衡利害,目前他知道自己內力仍稍差一籌,不宜逞勇走險,所以全神應付源源而來的險機,絕不冒失進招。
麒麟雙豪已經隨在左右移動,兩把九環刀早已出鞘,任何時間皆可加入圍攻或者解救小襄王的危局。十四名黑衣煞神也亦步亦趨,形成包圍圈。
小襄王搶攻了二十余招,似乎已動了真火,一聲長嘯,劍法突攣,身形似乎加快了許多,不再直進直退,而是不住地左右飄掠,像是從三個方向同時進襲,劍影如虛似幻,攻出的招術已無法分辨,奇奧狂野有如萬鈞雷霆。
中海也將身形加快,游走如飛,采取了後退游斗術避實趨虛鬼神莫測,他用如意身法彌補不足,一面心中忖道:“唔!像是老雜毛的天機劍法,但僅是像而已。大概老雜毛傳給毒娘子時藏了私,毒娘子傳給這家伙又藏了兩手,但已經夠驚人的了。”
四周的人群隨著兩人的激斗而移動,圈子愈拉愈大,劍上所發的風雷聲和雙劍撞擊之聲,令人聞之頭皮發炸毛發豎立。
生死關頭將至,激斗中響起小襄王一聲得意的叱喝,接著“錚”一聲暴響,火星飛濺,人影乍分也。
中海飛翻八尺開外,再退了兩步方始穩下身形,右胸稍下方,出現一個劍孔,刺穿了衣衫,但未傷肌膚。
他低頭瞥了劍孔一眼,自語道:“距七坎相差七寸。這家伙只學了天機劍法的皮毛,而未獲天機劍法的精髓,不足為害。”
小襄王也是滿頭大汗,冷冷注視著中海胸襟下的劍痕,一步步向前迫進。
中海左手一收,手中便多了兩把飛刀,從容地說:“少會主,我承認你的劍術已臻通玄境地,但如想要在下的命,恐怕還不太容易。不用欺人太甚了,在下已經甘拜下風,如再苦苦相迫,在下只好用飛刀了。”
小襄王在丈外開始舉劍,中海一步步向後退右手中的斷劍不在意地垂在身側,左手的飛刀在掌心中隱藏,冷然地盯視著一步步迫進的小襄王,始終保持著丈四五的距離。同時,耳聽八方留意著身後的動靜。
退著退著,突聽身後沉喝入耳:“退回去!”同時,有人上撲。
“啊……”身後丈余撲上來的一名黑衣煞神,右肩井明晃晃地插入一把飛刀,像是中箭之鹿.上身一挺向後方蹦起,狂叫著踉蹌地向右方沖竄。
中海的目光不離小襄王,對後面所發出的事渾如未覺,左掌心仍有一把飛刀,冷然後退。
這瞬間,小襄王突然身劍合一“射星逸虹”人劍俱到。
中海向右急閃,右後方劍氣嘯風之聲入耳,他一聲冷叱,轉身就是一劍,身形像電光一閃,已從中劍人讓出的空隙脫出重圍。
從右後方撲上來的一名黑衣神煞,右頰裂了一個口子,鮮血如泉水般直往下流,“啊”
一聲狂叫以手掩住創口全力向側急竄。
中海退向樓右的宅院,仰天狂笑道:“小襄王,咱們後會有期,哈哈哈……”
“站住!”小襄王止步沉喝。
追出的麒麟雙豪只好停步,其他的黑衣煞神也止步不追。
中海仍然向後從容退走,毫無懼色。小襄王有自知之明,半年前他的輕功不如中海,這時慶是相去更遠,房捨太多,即使追也枉費心力他接過手下遞來的劍鞘,收劍懸在腰帶上,喝道:“龍中海,咱們談談,請暫留步。”
中海跟本沒有走的意思,在未套出邱大爺的身份之前,他無意放棄花了不少心血所造戌的機會,只想先脫開被包圍的困境而已。
他站住了,相距在五丈外,說:“閣下的人何不退下?陳兵相談,決無誠意,在下認為沒右談的必要。”
小襄王揮手讓眾人退後,連緊跟隨在身後的麒麟雙豪也被遣走,然後舉步上前。
中海收了飛刀,將斷劍順手拋掉。
雙方在丈外止步,小襄王意氣飛揚地說:“閣下居然接下我三十二招……”
“不!三十三招。”中海搶著接口,又道:“最後一招,你只傷了在下衣襟,很了得。”
“閣下也不凡;能接下我三十三招而不傷,你算是本少會主藝成後交手拚博中唯一幸免的高手”“在下深感榮幸。”中海用近乎嘲笑的聲調答。
“惺惺相惜,本少會主願盡釋前嫌交你這位朋友。”
“多承抬愛,在下恐怕高攀不上。”中海答。
但他心中突然一震,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盞明燈般興奮,忖道:“如果我打入龍虎風雲會,接近毒娘子,探查他們的陰謀詭計不是更容易的多麼?”
這瞬間,他已有所決定。
他知道,這條路十分漫長而崎嶇,布滿了荊棘和凶險,任何時刻皆可能發生可怕的攣故,隨時皆有不測之禍臨頭。但他毫無所懼,准備走上這條艱辛的道路。
小襄王卻不知他的心意,說:“本會崛起江湖,聲勢如日中天,英雄豪傑紛紛加盟入會,四海歸心。閣下,歡迎你加入本會……”
“且慢,在下請問一聲,貴會的宗旨如何,能見告麼?”中海打斷了對方的話,搶著發問。
“本會的宗旨,首是共謀江湖之福,次是集武林各門各派之秘學,共研武學奧秘,光大武林。”
小襄王放低聲音說。
“哦!不錯嘛。請教,像我這樣亡命之徒,是否能獲得安全的庇護所?又能否獲得金滿囊寶滿箱的機會?”
“閣下,本少會主可以向你保證如願。”
“那不是太妙了麼?”
“你願加入本會了?”
“暫時沒這個打算,我得慎重考慮考慮方能答覆。”
“好,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
“一言為定,咱們已是朋友,請至金碧樓一敘。”
中海舉步向大廳走,信口問:“少會主,如果三天後在下不願入會呢?”
“這件事再簡單不過了。”小襄王若無其事地答。
“怎樣簡單法?”
“加入本會的共分三等人。一是拜過香堂的弟子,也就是會中的核心人物。二是未拜香堂的會友也就是聽命行事接受差遣的人。
三是外圍設組織活動供奔走的會眾,他們僅知道本會的少數主事,人數眾多。本少會主引介閣下榮任本會會友,可算是無上殊榮,如果你不願的話……”
“怎樣?”
小襄王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說:“你得死。”
“有這麼嚴重麼?”
“正是此意。本會群雄萃集,高手如雲,遍布五湖四海,你即使躲到天涯海角,也難逃出本會的掌握。”
中海聳聳肩,怪聲怪氣地說:“看來,我是非參加你們不可羅?”
“大概是的。”
“我將優先考慮。”
“用不著考慮,我已將本會的事告訴你了,你將是本會的會友。同時,我也考慮在近期間升你為香堂弟子,加入二十八宿之列。香堂弟子的地位,比會友高得多。告訴你,你在秦嶺所看到的三生。
他們也只不過是會友而已。”
“哦!,看來少會主的地位可真不小哩!”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等我帶你回到湖廣香壇,你行過入會大禮之後,便知本少會主的地位了呀。”
談談說說間,已緩步到了階下,小襄王低聲又道:“別說了,不可讓他們知道你我剛才的談話,對你有好處。本會的戒律不多,漏會秘卻是最重刑罰之一,殺無赦,你得開始學學少說話了。”
“喝!在下還未加入貴會哩。”中海怪叫。
“你會加入的,別大呼小叫。”小襄王不悅地叫。
邱大爺接到人,一疊聲往裡請。大廳中,酒宴早已備妥。在踏入大廳的瞬間,中海清晰地看到左側廊下的天香姑娘,向他投過一嘗幽怨的目光。
他想:“於三爺大概已將我拒婚的話告訴她了。”
三更天,天宇中黑沉沉地一片,風高雲密,天候將變。有風有雲,地面不會結霜,但深秋的學氣依然十分凜冽。午問可穿單衣,晚間則不穿夾襖便受不了。偌大的一座金碧樓,冷清清地人少燈稀,顯得特別寒冷和清。
正屋的花廳中,小襄王正和邱大爺一群人商量要事,不時接見從遠道趕來風塵僕僕的會眾。中海一個人站在樓下廊外,全神凝聽各處的動靜。
天宇中不見星斗,他想:“二更快過了,他們該已到達左近啦!”
丙然不錯,有二群人馬分別到了兩裡外,人馬越野而馳,來勢洶洶,在裡外停下,馬兒留在田野中交少數人看守,人則小心奕奕地向後集接近。
三更初的更豉聲起後不久,西寨門附近突然警鑼狂嗚,人聲鼎沸。不久,火焰伸上屋頂,共有五處火頭,村中立時大亂。
中海立即轉身入室,撲奔三樓。梯口側方設有一間暗室,要面藏了四個人,不分晝夜輪流看守。
他用黑巾蒙了口鼻,頭上裡了黑帕,進入花園,手一揚,三顆問路石子先後飛出,“乒乓乓”三聲脆響,三盞璧間的長明燈一一熄滅,在燈熄的剎那間,他已到了暗室的暗門旁,貼壁相候。
丙然不錯,暗門突然滑開,奔出一名大漢。
黑暗中,他看得真切,一掌便將那人劈昏,輕輕放下,竄入室中,將三個正在穿著衣褲准備外出的大漢用石子一一制住,推上閉鎖樓梯的機捩,方閃身出室帶上室門,輕輕地竄上樓梯,在樓門口的機捩一按,門樓徐張。
“誰?”裡面有人問。
“我。”他低聲答,一閃而入,反手一勾,勾住了從門後小窗口伸出來的一個人腦袋,虎口一收右手食拇扣住那人的雙耳門,力道驟發。那人一聲未出,僅掙扎了兩下,立即昏厥。
三樓的後廳,是邱大爺的秘密練功房,左首是臥室,右面是座古色古香的書房。書房近門樓一側右保鏢的住所。
他剛越過大廳,保鏢的臥室突然大開,四名保鏢魚貫而出,第一名保鏢還在低頭結胸前的兵刃帶結。
他向下一蹲,躲在一張太師椅下。
四保鏢出到大廳,領先那人說:“咱們各就方位,今晚恐怕有點不妙。”
中海突然站起,說:“諸位,確是不妙,且安靜地談談。”
一名保鏢大吃一驚,奔向壁角想拉動警鈴開關。
白虹一閃,大漢“嗯”一聲輕叫,蹦了兩蹦,“砰”一聲沖倒在壁角下呻吟。
“不許動?否則殺無赦。”中海沉喝。
三個保鏢看不見中海的臉目,不知利害,吶喊一聲,分別往三方搶向機捩。
“啊……”慘叫聲乍起,三個人每人的命門穴各挨了一把飛刀,重重地摔倒在樓板上。
中海無意殺人,但事實迫得他不得不下毒手。第一名中飛刀的保鏢只傷了右腿彎,只算輕傷站不起來而已。這家伙相當機警,乘中海襲擊三名同伴的瞬間,咬緊牙關利用一條腿全力躍起,抓住了警鈴的把手一扳。
全樓各處鈴聲大作,接著沉悶的機輪聲入耳,各處皆有人開啟機關,整座樓似乎都在震動。
中海一閃即至,一掌將剛脫力下掉的受傷保鏢劈翻,加上一腳方拔回飛刀。四把飛刀收回,他進入書房。
這是一間書架上琳琅滿目,四壁皆書的雅室,是邱大爺接待高貴客人的處所,以表示他確是在這兒讀書養性,其實那些書他連摸也不曾摸過。
中海也料定這間書房必定藏有關邱大爺的秘密,臥室秘窟易引人覬覦,只有書房是夜行人不屑光顱的地方,因此必定安全,老奸巨滑的邱大爺,極可能將重要的物品藏在書房中。
可是,他失望了,搜遍整座書房,找不到任何可疑事物。他不由暗忖:“我必須冒險進入牢旁的秘室找一找了。”
為了搜書房,他浪費了不少時光。奔出書房進入臥室,他鑽入一座秘密的小門。
樓外,火光照耀得紅了半天邊,村中共有八處火頭,叫號吶喊聲驚天動地,男婦老幼狼奔豕尖,亂成一團。”
外敵入侵的前片刻,正宅的花廳燈光輝煌,主人邱大爺與兩名拜弟皆在廳中聽候小襄王差遺。警鑼聲傳到,邱大爺不管三七二十一,丟下手邊的事向內廳急走。
白二爺是本村事實上的主事人,心懸自宅的安危,也不等招呼逕自走了。剩下一個治事能力不差的於三爺,他出聲大叫:“有人侵入本村生事,請少會主在廳中等候消息。”
小襄王怎能袖手旁觀,向手下們叫:“回去取兵刃,咱們助主人一臂乏力,快!”
邱大爺奔近內廳,突見院子裡黑影一閃,閃電似的消失在牆外。
他心中一懍,向廳內叫喊著的僕婦們道:“去秉明夫人,快進入內室。”聲落,他已越牆而出。
內室,是指後院的秘道,下面建有一座地底秘室,右可通金碧樓秘窟,北面可抵花園外的出口。
金碧樓下面的秘窟,藏有他一生中為非作歹掙來的財寶,他必須前往看守。出了屋,他看到各處皆有火頭上升,火鴉飛舞,不由心中大急,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召集得力保鏢,向金碧樓奔去。
小襄王帶了二十余名好漢,飛縱上屋,火光下,看到隔鄰白家的重樓瓦面,四個黑影縱躍如飛,正和白二爺家中的護院交手。
他向十六煞神叫:“十六煞神,留下那四個蒙面人,快!”
十六煞神剛跑下瓦面,四個蒙面人之一已脫離斗場,低吼聲隱隱傳來:“退!不可戀斗。”接著四們蒙面黑影巳躍下瓦面一閃不見。
小襄王一聲怒叫,拔腿便追。麒麟雙豪不離左右,三個人縱躍如飛,迫趕四黑影去了。.罷超過四棟樓房,左面的飛簷下人影一閃,突然出現一個蒙面人,狂笑聲震耳:“哈哈哈哈!成少會主,來來來,咱們玩玩。”
火光熊熊,照耀得如同白畫,但蒙面人穿了一襲夜行衣,黑巾蒙面,手上有一根長不足兩尺的酒杯粗鐵棒,看不到盧山真面目。
小襄王拔劍飛撲,一面大喝道:“蒙頭露尾,你算不了人物,除了蒙面巾,讓太爺看看你是誰,休走。”
蒙面人以一聲狂笑作答,向南飛掠,身法奇快,飛簷走壁矯捷如貓。
小襄王豈肯放過?對方既然認識他,顯然是沖著他而來,向雙豪舉手一揮,三個人展開輕功狂追不捨。
另兩個蒙面人向另一方向飛掠,引走了十六煞神。
西北方向,八們黑影分頭放火殺人,最先的兩人一個是巴圖活佛,一個是枯骨魔僧,一根禪杖加上一根枯骨杖,銳不可當,飛越簷脊如履平地,把路的護院保鏢望風披靡,沒有人可以擋得住他們。
金碧樓四周,保鏢們已嚴陣以待。
邱大爺剛沿長廊奔到樓口,廊頂突然降下兩個妖魔。不遠處火光沖天,照得大地通明,兩妖魔全穿了火紅僧袍,袍袂掖在腰帶上,一聲虎吼,飛降而下。
敖近埋伏的四名護院飛搶而出,跟隨在邱大爺身後的五名保鏢也急拔兵刃回身反撲。邱大爺站在廊口,一名保鏢遞給他一把劍,他推開說:“這玩意沒有用,記住,擋不住可讓他們進來。”
,他在門旁摸出一根兩尺四寸長的粗鐵棒,重新上前,站在廊下觀戰。
九名保鏢護院圍住了兩僧,其中兩名使水火棍的保鏢竟然十分驍勇,棍沉力猛,虎生風,居然敢接兩僧的招式,短期間還不至於落敗。
不久,另六個黑影到了,全是清一色的驃悍大漢,最先那人手執一把雙股叉,背上也插了五把小型雙股叉,人未到小叉先發,一聲長嘯,人亦撲而下。
“啊……”一名保鏢狂叫一聲,頸根挨了一飛叉,倒了。
“飛叉王彥!”有人驚叫。
飛叉王彥,原是關西大名鼎鼎的綠林悍寇,後來被二丐中的神駝楊彪搗了他的山寨,從此隱身江湖。他的飛刀叉絕技號稱無敵,名震江湖。
飛叉王彥飛撲而下,使水火棍的保鏢一聲孝吼,來一記“拱雲托日”,突然向上攻去。
“錚”一聲暴響,火星飛濺,叉棍相交,凶猛地接上了。
使棍保鏢身形向下挫,棍舉不起來。恰好枯骨僧搶到,一聲狂笑,枯骨杖攔腰便掃,“噗”一聲悶響,使棍保鏢被掃出丈外,腰幾乎斷為兩段。
飛叉王彥也不好受,被震得下撲的落勢一緩,叉向上升,上身後仰,重心已失。
邱大爺一閃即至,鐵棒猛地劈落,“噗”一聲暴響,飛叉王彥的腦袋開了花。
枯骨魔憎擊斃了使棍的保鏢,杖勢未收,飛又王彥已中棒倒地。他一眼便看到了邱大爺,吼叫著搶近一杖猛砸。
邱大爺心中著慌,百忙中鐵棒急揮,向左側閃。“當”一聲大震,邱大爺像被風吹跑的稻草人,連人帶棒被震飛丈外,“叭”一聲爬倒在地。
多了六個人,保鏢們擋不住,陣勢立解,紛紛向金碧樓中逃命。
枯骨魔僧向倒地的邱大爺掠到,伸杖便點,一面叫:“你可跑不了啦!啊……”
最後一聲狂叫有如雷鳴,一蹦三尺高,“噗”一聲一杖點入地中五寸以上,用手一摸左頰,摸了一手血。原來顴骨下方直至耳後,橫裂了一條大縫,深抵骨頭,左耳割開分為兩截,痛得他狂叫著起來。
邱大爺向側滾,免了一杖之厄,弄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爬起來撒退便跑,奔向樓門口。
門口站著中海,正向他低叫:“邱大爺,快進來。”
用不著催促,他比任何人都逃得快,連滾帶爬逃入門內,“砰”一聲大震,沉重的鐵葉門閉上了。
原來中海想入地底密室,到了樓下,卻找不到秘道。
上次巴圖活佛大鬧金碧褸,下層的機關毀壞了不少,邱大爺秘密地派人日夜趕工,修改了不少地方,包括地道入口,已經改頭換面不復是往昔形態了。
正找間,卻聽到外面殺聲震耳,心中一動,便奔向廊門,幾個保鏢勿勿地從他身側逃過,他不加理睬。
到了門口,卻看到邱大爺遇險,枯骨魔僧的杖已經點下,意在點折邱大爺腿骨加以活擒。這怎麼行?他花了不少心血,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晚的良機,怎可讓賊和尚檢現成?該出手了。
他找出飛刀,本想將和尚擊斃,賊禿勝算在握,邱大爺已完全失去抵抗力,因此賊禿毫無戒心,護體禪功必定自行消散七成以上,飛刀定可不太費勁地射入賊禿的心坎。但飛刀將出之際,他倏又改變了念頭。
賊和尚雖則殺人恤麻,惡跡如山,罪行濯發難數,但至少目下已不甘心受龍虎風雲會的收買,敢於和小襄王爭口食,假使把賊禿殺了,豈不是替龍虎風雲會除去一大勁敵,直接助長龍虎風雲會的凶焰麼。
因此,他改變主意,在賊禿的臉上留下了永遠不滅的記號,救了邱大爺。
邱大爺是仰身倒地的,看到了飛刀的形影,對中海十分感激,逃入樓中,向地道口急走,一面說道:“龍老弟,隨我進入秘室,引他們來,管教賊禿死無葬身之地,走。”
巴圖活佛追至窗下,找出寶劍急揮,鐵窗格應劍而毀,向後叫:“咱們進去,老狗的機關埋伏毫無用處。”
廳中燈光明亮,幾個保鏢向各處奔逃,邱大爺的身影還在秘室的門外,秘室門正向側急移。
“那兒走?”巴圖活佛狂地叫,狂風似的卷到,禪杖凶猛地點來。
中海在邱大爺的身後,將邱大爺向側推開,伸左手一撥搗來的禪杖,右手上順勢削去,捷逾電光石火,“噗”一聲削中巴圖活佛的咽喉。
“哎……”巴圖活佛做夢也料不到中海的身法如此迅疾,驟不及防,即使鐵打鋼澆金剛不壞法體也禁不住中海沉重的一擊,雖不致受傷,但沉猛的打擊力道也將他震得連退四五步,幾乎跌倒,禪杖握不牢,“彭”一擊暴響,脫手摔出丈外。
這瞬間,邱大爺和中海已閃入門中去了,暗門悄然閉合。
巴圖活佛無名火起,不再拾禪杖,寶劍出鞘,電芒連閃,暗門四分五裂,如同摧枯拉朽,包了鐵葉的暗門也禁不起神劍一擊。兩和尚財迷心竅,先後鑽入狂追不捨。
進入暗道,暗得伸手不見五指。還好,前面有隱隱的腳步聲傳來。
兩和尚不顧一切,循腳步向前急趕。
中海故意腳下發聲,引兩和尚追來。前面是一條向下急降的走道,掀起一塊磚形方板。
邱大爺向下鑽,說:“龍老弟,小心腳下,走錯一步,奇險立至。咱們只須到了下面的秘室,大事定矣!”
下降四丈余,突聽轟隆隆暴響,邱大爺大喜道:“大事定矣!和尚落水。快!咱們下水牢去看看究竟,我要好好剝他們。”
走道不再下降,向右一折,打開一座沉重的門,眼前大放光明,出現一座四丈見方的地底廳堂。
廳左,有一座巨大的屏風。右首,伸出一座三丈見方的巨池,深有六丈上下,水聲隱隱。
池中,兩個喇嘛在水中沉浮。池旁,六名腰懸巨斧手執強弓的人把守著,不時用劍攢射水中的和尚。壁間八個石孔中,嘖出陣陣飛霧。
兩個和尚水性不佳,僅能亂抓亂爬拚余力支持,只消一沾奇滑無比的池壁,六大漢便會六箭齊發迫和尚放手。
巴圖活怫的寶劍已經失蹤,大概肚子快裝滿水了。
廳前面,有一座小門,黑黝黝地,門外有三具體,三名大漢向小門緊張地挺劍戒備。由體的裝束看來,顯然也是把守秘室的護院。
邱大爺一躍而前,向一名大漢問:“怎麼?裡面有人?”
大漢向門內一指,說:“裡面有兩個人,一個是三樓的單鞭李信,一個是南京大大有名的大賊夜梟孫德。單鞭李信吃裡扒外,是他將夜梟引來的,殺了咱們三個人,躲在裡面了。”
邱大爺大吃一驚,急問:“他們是從何處進來的?”
大漢向遠處壁角一指,說:“就是從咱們出入的秘道進來的。”
邱大爺吁出一口氣,接著焦燥地說:“他們無法活命的,但阻住了出路,裡面的人也出不來,必須將他們趕出來才行。”
大漢一怔,問:“大爺,這不是通氣孔麼?怎麼裡面還有人出來?”
氣孔是假,那是通向內堂秘道的進出路,裡面有人,如果內堂的女眷由這兒逃,豈不糟糕?難怪邱大爺焦燥。
這條出路裡面有秘門,連在這兒防守的人也不知秘徑。
“老弟,請用飛刀往裡射,迫他們出來。”邱大爺不回答大漢的話,向中海求援。
中海搖搖頭,說:“看不見裡面的光景,敵暗我明,對不起,在下不能浪費飛刀。”
其實,他要等誘出口供的機會。他深信目下人少,邱大爺不得不親自出手拚命,拚命時必須用兵刃,還能不用自己的趁手兵器?
他說完,指了指大漢的劍,又道:“唯一可行之法,便是進去和他們一決。”
邱大爺向大漢問:“他們有暗器麼?”
“沒有。夜梟的劍術可怕,大爺不可冒險。”
邱大爺扭頭奔向屏風後,片刻,壁根下出現一座小門,他向裡一鑽,不久便又出現在屏風外,手中多了一把金光閃閃的沉重怪兵刃。
不錯,正是一把十分神似的虎爪,長有兩尺四寸,虎爪可以伸屈,伸爪時可突然增長六寸,是專門鎖刀劍的外門兵又。他挺虎爪沖向暗門,奇快無比。
中海按下心頭的激動,叫道:“虎爪追魂牟兄。”
邱大爺臉色一變,止步扭頭問:“龍老弟,你叫誰?”
中海淡淡一笑,點頭說:“看了你手中的虎爪,我以為你是虎爪牟子飛兄呢。”
“在下姓邱,不姓牟,也從沒聽說過有牟子飛其人。這把虎爪是我以黃金五百兩買來的。”
中海呵呵大笑,接著臉色一沉,冷笑道:“老兒,何必呢?龍某與疤眼老三……不,該叫鬼門陶宣,我與他交情不薄,他已將你老兄的底細告訴我了。”
邱大爺的臉色變了,上前兩步訝然問:“你……你胡說什麼?誰叫鬼眼喪門。”
中海從容屹立,毫不在意地說:“不管你是不是虎爪追魂牟子飛,在下看見你用虎爪,這就夠了反正錯殺一個也無所謂。”
邱大爺駭然後退,恐怖地問:“你……你要殺我?你?”
“是的,如果你不承認是牟子飛,我大概會殺你。七年前……哦,到現在該是八年前了,你和陶兒與及另外兩個人在湖廣道州做案,事主以一千五百兩黃金作為賞格,你老兄卻只分了一百兩黃金給陶兄。
事後,陶兄查出內情,發誓要找你算賑,花紅規矩該四人均分,你老兄下手分,最多可分一百兩,陶兄至少也該分三百,你為何黑吃黑吞下那麼多?陶兄告訴我,如果遇上你老兄,要我宰了你出口怨氣。”
“胡說!他……龍老弟,但我並不是牟子飛。”
“呵呵,你不是,但你有虎爪,殺了你就算殺錯了也沒什麼了不起。”
“不!不你……”邱大爺急叫,接著向大漢們叫:“上!宰了他,這家伙豈有此理。”
兩名大漢一聲暴喝,挺劍上撲。
電虹一閃即沒,兩大漢狂叫一聲;沖倒在地。中侮叉腰而立,冷笑道:“在下的飛刀可以連珠發射,沒有人可近至丈內,不信你自己可以試試。老兄;你還是承認了罷。”
“你……你想怎樣?”邱大爺用近乎脫虛的聲音叫。
“我替陶兄討債,如此而已。”
“你……你要多少?我……我給你。”
“你給我?我替你殺了不少人,你欠了我不少債哩!在下不是貪利小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替陶兄向牟子飛討債,你既然不是牟子飛,給我一萬兩黃金我也不要,只要殺你,日後告訴陶兄說殺了一個使虎爪的人便算了。”
這時,水牢旁六個大漢已看到這兒有變,看池中兩個和尚已經氣息奄奄,便留下兩個人,四人彎弓搭箭奔來。
中海閃在屋角內,從左面來的人弓箭沒有用,他卻可以監視著奔來的人,死盯著邱大爺冷笑。
邱大爺大概急瘋了,狂叫道:“不錯,我就是虎爪追魂牟子飛。”
“很好,你答應還債羅?”
“你要多少我給多少,但話得講明白。那次在道州做案,我記得像是殺一對老夫婦……”
“老夫婦是武林人物麼?”
“不知道,出賞格的人說他們只會武功。那次的花紅甚高,我得了兩百五十兩,大概給了陶兄一百……也許是一百五十兩,他比我還多,他怎敢血口噴人?”
“哼!他血口噴人?告訴我,誰出的花紅?我得去問問。”
“我也不知道出花紅的人是誰,我只從雙頭蛇陳魁手中得了兩百五十兩,天知道,我確是對得起陶兄。”邱大爺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