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裡又陰又暗,裡面沒幾個人。時間尚早,我便要了一杯戴維啤酒,慢慢喝著,等候卡什和凱茜。
我未見卡什就先聽到他的到來了,他從上面的街道走下台階時,說話的聲音在這間很空的地下室迴響著:「天啊,凱茜,這下面簡直像停屍房。」
我選了個安靜的地方和他會面,這可能是個錯誤,卡什的聲音在這裡可能會比在座無虛席的酒吧裡傳得更遠。我朝四周打量了一下,見有三對摟抱在一起的男女,他們也是衝著這兒的安靜和幽暗而來的,還有一群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酒喝得很猛,馬上就要醉了,這兒應該說是安全的。
和卡什會面我有顧慮,而他卻一點兒也不擔心和我見面。他咋咋呼呼,急急忙忙進了酒吧就伸出手,笑容滿面地直奔我來。「保羅!很高興見到你,近來怎麼樣?」他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凱茜在他後面幾步。她謹慎地對我露出甜甜的微笑,也在桌邊坐了下來。「小伙子,發生在你身上的事真是夠你受的,凱茜全都告訴我了,我簡直無法相信他們居然對你幹出那種事來。」
我發現自己開始對他產生了好感,他的關心看起來確實是真心的,聽到有人相信我,心中好不高興,小心,我警告自己,信任卡什是一件危險的事。
「你好,卡什。」我冷冷地說,隨意地握了握他的手,看樣子他被我的冷淡刺傷了,我心軟了。「要來杯飲料嗎?」我問道,如果算不上友好,我也在盡力顯得客氣些。
「當然,你喝什麼我就喝什麼。」他答道,指了指我那一大杯戴維啤酒,一會兒我就把啤酒買來了,還給凱茜要了一杯畢雷礦泉水。
我端著飲料回到桌旁,明顯地感到了一種尷尬的氣氛,我一句話也沒說,把飲料放到他們面前。
卡什抿了一口酒,做了個鬼臉,說:「有意思。」我們三人都沒說話,他覺得很不自在,凱茜也一樣。我發現自己並非真的想和卡什談什麼,真後悔同意這次約會。「你對這兩個星期的市場行情的瞭解並不差。」卡什打破僵局說。他喋喋不休地談論市場行情,說了足有5分鐘,我基本上都沒怎麼插嘴。
就在這種一頭熱的談話快維持不下去的時候,凱茜開口說:「我認為你們倆彼此有很多東西可談,所以把你們拉到一起。保羅,你為什麼不說呢?」她語氣堅定地說。「把證券協會進行調查的情況告訴卡什。」
我猶豫了一下,然後全告訴了他,卡什從頭至尾都聽得很專心。最後他說:「我好像覺得這事站不住腳,看來他們沒有第一手證據。」
「證券協會找你談過嗎?」我問他。
「找過,」卡什回答。「這事差點嚇得我命都沒了,先是你告訴我鮑恩來找過你了。接著,貝裡曼來盤問我,後來,你又因內幕交易被解雇。」
卡什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很擔心,我是說,我知道自己沒幹錯事,但是,只要有醜聞,像布龍菲爾德-韋斯那樣的銀行總愛找替死鬼。」
「上個星期,忽然我被叫去與倫敦總部的頭兒見面。他告訴我,證據已經找到了,喬-芬利一直靠內幕消息大量吃進美國石膏公司的股票為自己牟利,他還為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積累了相當可觀的債券,不過,上面已經相信公司內再無他人與此有牽連,我簡直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情,我大大鬆了一口氣。」
凱茜饒有興趣地聽卡什說著,她專心致志,緊鎖雙眉。「我不懂,」她說,「為什麼保羅沒被排除嫌疑,如果證券協會認為卡什與此事無關,那麼,除非他們認為喬和保羅保持著定期聯繫,否則,就證明根本不存在保羅獲取內幕消息的渠道。」
「對。」我說。
卡什也點點頭說:「對。你應該找個人把這件事說清楚,找德瓊或證券協會,誰都行,我支持你。」
我笑了笑,「謝謝你,卡什。」我心裡很感激,卡什逃過這場醜聞,沒受任何傷害,他肯定最不願意重提這個問題,能主動提出這麼做,真不容易。於是,我答應道:「我明天上午給證券協會打電話。」
我喝了一小口啤酒又說:「不知道喬是否知道戴比注意上他了。」
「什麼意思?」卡什問。
「唔,戴比曾向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的鮑恩透露過,說正在發生一樁詐騙案,喬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暴跳如雷。」
「你的意思可能是喬殺了她?」
我揚了揚眉毛說:「有這種可能。」
「天啊,可能真是他幹的。」卡什說。「不過,我不大相信這事兒全是喬一個人幹的。」
「為什麼?」我問。
「喔,得有人給他提供消息,我是指一家德國公司收購一家美國公司,身居倫敦的證券交易員怎麼會知道這事呢?」
「不小心說漏了嘴?」
「就算是吧,不過,不可能。」
我想了一下說:「有沒有可能是歐文-派珀?這種事他很在行,不是嗎?喬認識他嗎?」
「我也正往這方面考慮哩,」卡什說。「對,喬認識他,我不太清楚他們怎麼相識的,但是,不知怎的,他們彼此相當熟悉。」
我揉了揉下巴,又思考了一會兒。「有可能,可是,怎麼才能搞清楚呢?」
「或許從他的交易單據上能找出點頭緒!」凱茜說。「這些單據應該還在,明天我找找看。」
「值得試試。」我說。
「啊,真高興有點兒進展了。」凱茜說。「卡什,現在我們還有點兒事想跟你談談。」
我警惕地看著凱茜,我願意相信卡什與美國石膏公司的內幕交易這一醜聞沒有任何瓜葛,但這並不意味著其他一切事我都信任他。
「保羅,我認為應該告訴他,請相信我。」她說。
我猶豫不決,我很想相信凱茜,我發現自己很難相信卡什就是特裡蒙特資金公司背後那個操縱者。我想,真是見鬼了,幹嘛不當面和他對質呢?好幾個星期以來,我一直支支吾吾地想從有關人員口中找到答案而又不驚動他們,我漸漸失去了耐心,我想知道真相,現在就想知道。
「好吧,」我點點頭。「卡什,我給你再來杯酒,要聽我給你講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你會需要再來一杯的。」
我又給卡什買了杯酒,然後把戴比被害以來發生的所有事基本上全都告訴了他。我第一次看到卡什張著大嘴,瞠目結舌說不出話。講畢了,我直視他的眼睛問:「怎麼樣?」
過了片刻,卡什才回過神來。「天啊!」接著驚呼:「我的上帝!」
我問卡什:「我問你幾個問題,介意嗎?」
「不,當然不,請說吧。」卡什心不在焉地說,心裡還在想著我剛剛告訴他的事。
「本州銀行根本就沒有為特裡蒙特資金公司發行的債券提供過擔保,這你知道嗎?」
「不,我不知道。」卡什氣得兩眼冒火,問我:「你認為我參與了這件事,是嗎?」
卡什的反應好像不是裝出來的,不過,他歪曲事實的本領也是路人皆知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謊。「這種想法確實在我腦子裡出現過。」我告訴他。
卡什的火氣一會兒就消了。他說:「是啊,你是會這麼想。」停了停,他又說:「聽著,你吃了苦頭,我喜歡你。」他見我揚起眉毛詫異地看著他,忙一個勁兒地擺擺手。「絕對不是撒謊,我說的是真心話。有些客戶愚不可及,有些客戶精明有加,我把你歸入最精明的那一類。我真的不是在恭維你,你現在根本不是我的客戶,對吧?」我同意他最後這句話。
「不過,我願意盡全力幫助你,我和你說的這事兒毫無牽連,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過沒關係。我們倆聯手應該能找出真正的幕後操縱者。在這之前,只要你願意,盡可把我劃入重大嫌疑犯之列。」
我覺得自己想相信卡什,不相信他很難,起碼他主動提出的做法好像值得試一試。
「行,從特裡蒙特資金公司的債券發行開始。」我說。
卡什笑了,「好,讓我想想,那全是韋傑爾干的,他和發行人有關係,全紐約唯有他一人在交易特裡蒙特資金公司的債券。有一天,他給我打了個電話,談到這筆生意,還問我能否幫他銷售一些,我記得他當時說要幹得快。」
「你怎麼確定找哪些人呢?」
「想起來了。韋傑爾建議我找哈爾茲書格良行試試。德瓊公司似乎也是個當然選擇,這種事正合漢密爾頓的胃口,雖然操作起來有點兒複雜,前景也不大明朗,但只要精明幹練,幹成了,收益則相當可觀。」我點頭表示同意,漢密爾頓就喜歡買這種債券。「實際上,在那之前一個星期,漢密爾頓就請我為他留心高收益的3A買賣。所以,一拍即合,一個上午就全妥了,根本不需要銷售部任何其他人插手,一筆漂亮的交易!」
「而且,對韋傑爾還很方便,參與的客戶和銷售人員越少,就越不容易被發現。」
卡什歎了口氣說:「你說對了。」
「好了,菲尼克斯榮昌儲貸銀行的情況呢?它歸特裡蒙特資金公司擁有,你知道嗎?」
「不,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它歸屬於誰。不過,有件事非常奇怪,想起來了,那是在我們售出特裡蒙特債券後不久就開始了。」
卡什抿了一口酒。「從前我和傑克-索爾蒙做過大筆生意,他總是一天到晚買進賣出,只要漲上0.8個百分點,他就賺了,沒看準就大賠,推銷員都做這夢,大筆的佣金。」
「後來,情況忽然變了,他還是很活躍,我當然挺高興,可是他開始賺錢了,他開始做大宗的高風險交易。你知道,就是高風險債券、反向浮息票據這一類非常複雜的交易,有些弄得很糟,不過,他賺的肯定比賠的多。」
「傑克-索爾蒙能從那些債券中賺錢,好像讓人覺得有點蹊蹺。」我說。
「相當蹊蹺,」卡什說。「不過,不是他,他本人從未作過重大決定。當然,他假裝是他在決策,我也不去追問,任他假裝,不過,我每次總是讓他有時間放下電話,同人商量之後再回來買我的債券。」
「這還說得過去。」我說。然後,我告訴卡什我是怎麼看到傑克在買進費爾維公司的債券之前向某人請教的。
有一會兒,誰都沒說話。
後來,卡什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知道傑克不是個好東西,不過還不知道他這麼壞。」
「你小時候就認識他?」
卡什歎了口氣。「是的,那時,我們並不十分親密,我想當時我比裡基要討喜點,後來過了好久他才改名叫傑克,他長得一副討厭鬼的樣子,幹的事兒也令人討厭。其他孩子總是欺侮他,直到……」卡什越說聲音越低,最後不作聲了。
「直到什麼?」我緊追不放。
「直到他開始販毒,他跟兩個又蠢又醜的大個子攪在一塊兒,把各種各樣的毒品賣給我們街區裡的孩子。哦,裡基從不親自賣那玩藝兒,他鬼得很,但這全都由他操縱。」
「我還記得曾有另一個小子企圖擠進裡基的地盤,結果腰上給捅了兩刀,一命歸天了,都知道是裡基手下的人幹的,我覺得裡基一定是幕後指揮者。」
「可你仍是他的朋友。」
「哦,是的。我是說,裡基很聰明,他知道在布朗克斯賣毒品沒什麼大前途。所以,他先上了哥倫比亞大學,後又進了哈佛大學商學院,畢業後在投資銀行搞到了一份好工作,幹那工作光腦子靈光還不夠,還得有敬業精神。
「我曾告訴過你,能把小伙子們送上華爾街,我多自豪。唉,裡基在我們這群最成功的人中也算一個,我想我原來挺欣賞他,當然,我那時就知道他在鋌而走險,但是無論如何得有人幹事兒啊。我們一起幹成過幾樁好買賣,所以也就不計較他那些過失了。但是,殺害戴比-蔡特另當別論,還有格裡格-肖夫曼。」卡什邊說邊搖頭。
「我們不知道誰殺害了戴比,」我馬上指出。「看來不是你殺的,韋傑爾又在美國,可警察認為他們知道。」
凱茜和卡什詢問地望著我。
「鮑威爾警官認為是我殺的,他說他有人證。」
凱茜看起來害怕極了。「太可笑了。他不是當真的,是嗎?」
「不,他很認真。」
「但他沒有證據。」
「我想他還沒找到所需的全部證據。不過,恐怕他能找到。」我憂心忡忡地說。
「這怎麼可能呢?」凱茜問我。
「有人會給他提供更多證據。或者,我想鮑威爾自己也會捏造一些證據的。」
「那證人是誰?」卡什問道。
「我懷疑是羅布,」我對卡什說。「凱茜曾說那天晚上羅布看到我和戴比在一起來著。可是,我弄不懂他為什麼要對警察說假話。」
「或許是他殺了戴比。」卡什說。
「或許是他。」完全有可能是他,也可能是喬或者韋傑爾,甚至可能是派珀。不過,羅布愛著戴比,喬否認是他幹的,韋傑爾當時還在紐約,派珀好像真的不知道戴比死了,我們就是不知道,甚至可能是別的什麼人,韋傑爾雇來的槍手,殺死戴比之後就消逝在茫茫雨夜之中了。
我們就這麼討論來討論去,折騰了一個小時也沒理出個頭緒。最後,我們只得作罷,喝完了酒,拾級而上,融進了九月黃昏的暮色中。卡什邊跟我和凱茜道別,邊往出租車裡鑽,卡什咧嘴對我們笑笑,他那幾近淫蕩的笑容表明我和凱茜關係的新進展沒能逃過他的眼睛。我和凱茜步行了大約一英里,來到考文特花園街附近一家情調浪漫的意大利餐館,用了一頓愉快的晚餐,喝了一瓶意大利紅勤地酒。餐畢,我們倆丟硬幣決定去哪兒過夜。結果我輸了,就和凱茜一道乘出租車去了漢普斯特德。
第二天早上八點鐘我才回到自己的寓所,一進門,我就感到一種異樣的氣氛。
我隨手仔細把門關好,然後走進起居室,一切都是原樣,跟我頭天離家時一樣。一股清新的空氣從敞著門的臥室那個方向吹了進來,我小心翼翼地往裡看,一格窗戶玻璃被打碎了。
天啊!又失竊了,兩個月前才有人撬門洗劫過我,我不知道他們幹嘛不厭其煩地來光臨我的住所,我屋子裡又沒多少東西可偷。
一陣恐懼襲上心頭,我忙回頭看看起居室。我的獎章還在原處,上次被盜之後新買的電視和廉價音響也都還在,我打開小酒櫃,好像也沒人動過。
回到臥室,我又看了看窗子,有人爬到下面的車棚頂上,敲碎玻璃,打開窗閂爬了進來。我一個勁兒詛咒自己為什麼沒上鎖,但夏天我總是開著窗睡覺,天天早上拿鑰匙鎖窗也太麻煩了。
我裡裡外外又查看了十幾分鐘,就我能想得起的,什麼東西也沒丟。我坐下來想了一會兒,我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破窗而入卻分文不取。
奇怪。
一瞬間,僅僅是一瞬間,我考慮應該報警。但是,在近來經歷了這麼多不愉快的事情之後,報警的結果好像不怎麼吸引人,另外,也真沒什麼可調查的。
於是,我開始干我的事兒。
證券協會的行為令我失望,按凱茜的推理,我覺得他們應該明白,如果卡什被證明是清白的,那麼我也同樣。但是,貝裡曼沒那麼說。他承認沒有牽涉到我的確鑿證據,可又說我還得接受調查。我問及有關他和漢密爾頓作的那樁交易,即我被解雇,證券協會就取消調查。貝裡曼拒絕就此事作出回答,只說我和德瓊公司之間的協議與證券協會無關。接著他模模糊糊地提到「雙重調查」。那一定是指該死的鮑威爾。
我生氣地放下電話,我還指望他當場就宣佈我完全無罪呢,整個一個大傻瓜。貝裡曼居然不承認他和漢密爾頓之間的交易,雖然我很惱火,不過並不十分意外。
還好,還沒糟透,貝裡曼沒有掌握對我不利的具體證據,只要鮑威爾不先搞倒我,總有一天會還我清白。
電話鈴聲打斷了我的沉思,是凱茜,她剛剛查完喬填寫的交易單,他填寫了一些與美國石膏公司債券有關的單據,這事花了她兩三個小時。但是,通過一張張地查閱這些單據,她弄清楚了喬是如何積累和利用這些交易的,一半證券賣給了一家列支敦士登小銀行的名義帳戶上。凱茜從沒聽說過這家銀行,不過卡什知道,派珀偶爾碰上非常敏感的買賣,就通過這家銀行運作,這家銀行看不出和他有關係,只有卡什、喬,可能還有另外兩三位可信賴的市場操作員知道,要確切證明派珀買了石膏股份很難,但有一點很清楚,那就是:派珀和喬一直在合夥干。
我拿出一本拍紙簿,勿匆記下我一直在思索的一些問題,接著又統統劃掉,我覺得就快水落石出了,特裡蒙特資金公司、塔希提大飯店、美國石膏公司、派珀、喬、韋傑爾,還有卡什,這些好像彼此全都有聯繫,我越想越覺得這些聯繫錯綜複雜。然後,還有個羅布,羅布,他威脅戴比,威脅我,還威脅凱茜,他情緒衝動,難以捉摸,但他肯定就不是殺人犯?
門鈴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朝窗外一看,又是警察。
我把他們讓進樓,站在我的門口,一共四個人:鮑威爾、瓊斯和兩個穿制服的警察。
「能進來嗎?」鮑威爾問。
「不。沒有搜查證不能進來。」我回答。
鮑威爾笑笑,遞給我幾張紙。「正好我帶著。」說完,就從我面前闖進房間。「小伙子們,開始吧。」
四個彪形大漢一進來,再加上我,房子顯得更小了,我無事可做,就問他們:「你們找什麼?」
「請問,從你的股份交易記錄查起,行嗎?」
我很不情願地指給他們放股份合約記錄的地方,一共就四本,都在那兒放著,我本來就不屬最活躍的股市交易員之列。鮑威爾撲了過去,很快找到美國石膏公司的合同,抽了出來。
「我們把這份留下,謝謝!」他說。
然後,他扭頭對站在他左右聽候指示的那三個警察說:「好了,小伙子們,分頭搜吧!」
這三位按照吩咐有條不紊地幹了起來,但他們一點熱情都沒有,只是鮑威爾在旁監督,不得不幹。我盡量注意查看他們動過的每一件東西,尤其是鮑威爾動過的東西。我本來不是個疑心病患者,可我不想讓鮑威爾「找到」我從沒見過的東西,可同時看四個人我又顧不過來。
忽然,從臥室裡傳來一聲叫喊:「長官,瞧這個!」
我和鮑威爾同時衝了過去,一個警察拿著一隻耳環,一隻廉價耳環,但顏色鮮亮,金環扣上垂掛著一粒長長的紅色墜子。
「幹得好,小伙子!」鮑威爾邊說邊一把從那位年輕警察手上抓過耳環,舉到我面前問:「認識這個嗎?」
我確實認得,我渾身冰涼,點點頭,聲音沙啞地回答說:「是戴比的。」
「當然是。」鮑威爾用充滿勝利的口吻說。「她的屍體被發現時就戴著一隻這樣的耳環,僅戴著一隻。」
他一直盯著我的臉,留意我面部的每一個反應。
「你在哪兒找到的?」我問那個年輕人。
他指著我床旁櫃子上一個半長的抽屜說:「就在抽屜最裡面找到的。」那只抽屜已經全拉出來了,床邊地毯上扔的都是我的襪子。
「你最清楚在哪兒。」鮑威爾齜牙咧嘴地笑著說。
一陣憤怒襲上心頭,我對鮑威爾的懷疑被證實了。「你栽贓。」我低聲說。
鮑威爾一個勁地笑。「人們都這麼說,每次都是,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本該想出點與眾不同的托辭來。小伙子們,走吧。」
說完,他走出房間,手裡緊握著那只耳環和我的股份合同記錄,其他三個警察緊跟其後。
從我面前走出門的時候,他敵意地斜睨著我說:「小子,你等著,快了。再過幾天,我們可得好好談談了。再見。」
我收拾完房間,就出去跑步。滿肚子的火氣驅使著我把自己折騰得比哪天都累。我圍著公園飛快地跑,同時也更堅定了決心,凱茜說得完全正確,我消沉的時間太長了。我是陷入了困境,但我要抗爭,擺脫困境。我還不太清楚該怎麼辦,但我決心要想出個辦法來。
現在,鮑威爾開始真的讓我感到擔心了,我不知道那只耳環怎麼會跑到我的房間裡來,他肯定是栽贓。
我使勁兒想。
對了!昨天晚上的事,一定有人溜進我的房間,把耳環放在抽屜裡,這就解釋了為什麼東西一樣沒少,不管怎樣,無論這人是准,他一定知道鮑威爾今天要來搜查。否則,就是他們向鮑威爾透露了消息。
鮑威爾說他會很快再來,這我毫不懷疑,被指控謀殺罪可不是好玩的。從理論上講,我應該樂觀地相信英國的司法體系會還無辜者以清白,但顯然鮑威爾認為他有充分的理由對我提出訴訟,而且他確實一副總是能讓罪犯伏法的幹練樣子。
無辜者進大牢的事不稀罕。
我飛快地跑著,不過,卻幾乎沒覺得腿疼或肺部呼吸急促。我自動地沿著平日的路線保持速度跑著,避閃開公園裡散步的人。
這全都是因為羅布!他一定告訴了警察,說看見我把戴比推下河去,可能把耳環栽贓到我頭上的也是他。他為什麼要這樣?我決定弄個明白。
羅布住在離厄爾斯考特路不遠的一套底層公寓裡,15分鐘就能到。不過,怕他不在家,我還是決定等到晚上7點半再去。推開一扇鐵門,走下幾級台階,進到一個小內院裡,隨後我按了按門鈴。
羅布打開門,他光著腳,穿著T恤和舊牛仔褲,左手拿著一聽斯特拉啤酒,他看見我,一臉不高興:「你想幹什麼?」
「可以進來嗎?」
「不行。」
我先把一條腿擠了進去,羅布聳聳肩,轉身走向起居間。「好吧,那你就進來吧。」
他走到正對電視的一張灰色扶手椅前猛地坐了下來,這間房子乾淨整齊,傢俱不多,樸實無華。他落座的椅子旁已有三四個空啤酒聽。
我跟在他身後進了起居間,不請自坐。
羅布抬起手,喝了一大口啤酒,他沒請我喝點什麼就發話了:「你想幹什麼?」
「佔不了你多少時間。」我回答。緊接著我告訴他:「我知道戴比死的那天晚上,你在跟蹤她。」
羅布鎮定地看著我,他臉上既無吃驚的樣子,也無否定的表示。
「我幹嗎要那麼做?」
「因為你妒嫉我和戴比。」
「可笑。」
「兩年前你和她好過。」
「正如你所說的,那是兩年前的事,」他沒精打采地坐在那把大扶手椅裡,那副傲慢的樣子惹惱了我,我猛地提高了嗓門。「聽著,戴比的室友費利西蒂告訴我,戴比死之前你一直在騷擾她。凱茜也說你告訴過她,戴比被人推到河裡淹死的那個晚上,你在跟蹤她。你看,我都知道,像那樣無恥地追女人,真讓人噁心。」
我最後那句話擊中了羅布的痛處,他忽然來了精神,眼冒怒火,滿臉通紅,拿著啤酒聽的手朝我一揮,泛著泡沫的淺黃色液體雨點般灑落在地毯上。
「你這雜種!」他咒罵著。「你這個該死的雜種,先是搶走了戴比,現在又搶走了凱茜。行,我告訴你吧,你搶走了我的女人,以為這樣就算完事了,沒那麼便宜!沒門!」說到最後,他使勁兒喊。
「不是我故意把凱茜從你身邊搶走,是你自己失去了她。」我說。
羅布聽見這話可不樂意了,他一下子從椅子裡站起來,厲聲喊叫著:「少說屁話吧,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你把我的生活給毀了,徹底毀了,別坐在那兒說什麼不是故意的啦,你這個自鳴得意的雜種。」
他身子一歪倒在椅子裡,低聲說:「我愛戴比,我多愛她啊!分手後的日子多難熬啊!」羅布說到這兒,聲音低得像是在耳語,「在某種程度上,我追求其他女人只是為了讓自己不再想她,我做得不錯,把感情深深地埋了起來。」
羅布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接著說:「後來,你來了,我看得出來她喜歡你。她總是跟你調情,總是和你一起出去吃午飯或是去喝點什麼。我知道在發生什麼,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找能看見,我得採取行動來阻止這件事。」
「所以,我求戴比和我結婚。她不答應,但我仍不放棄。最後,她讓我滾開,我一下子垮了,一個星期之後,她就遇害了。」
羅布說完,使勁兒嚥了一口唾沫,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抬起頭,用手揉揉眼睛,我看見他兩眼淚光閃閃。
「我一蹶不振,後來,凱茜來了。這是我碰到過的唯一一位像戴比一樣的好女人,而且非常迷人。我不知該如何是好,但她卻把一切都表示得清清楚楚,和她在一起感覺很好,真的很好,而緊接著我發現,你也一直在打她的主意。」
羅布瞪著我,兩眼充滿仇恨。我想,他決不會原諒我。他對他自己不滿意,對他與女人們的關係不滿意,而我則成了他不滿情緒的根本原因。
但我想知道答案,我問他:「那麼,你看到殺害戴比的人了嗎?」
羅布一下子輕鬆起來,他就著啤酒聽喝了一大口酒,笑著說:「可能看到了。」
「是你殺的嗎?」
「當然不是。」他照樣滿臉堆笑地說道。
我竭力控制住內心的憤怒。「你告訴警察,說你親眼看到是我把戴比推到河裡的,是嗎?」
羅布笑而不答,我真想給他一拳。
「因為如果你告訴他們,你看見是我,那你我都知道那是撒謊,作偽證可是要嚴懲的。」
羅布似乎無動於衷。「警察自然找我當面談過,我講的事情也許最終會在法庭上見分曉,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將堅持我說過的話,當然說的是事實。」
「耳環是怎麼回事?」我問。
「什麼耳環?」
「戴比的耳環,她被害當晚戴著的耳環,你放在我家裡栽贓的那只耳環。」
羅布看來確實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但是,我應該提醒你,企圖恫嚇證人也是要嚴懲的,你一走我就打電話給鮑威爾警官,告訴他你來過了。」
看得出,除了可能再惹更多麻煩以外,我什麼答案也得不到。羅布向警方提供了不實之辭,即使上法庭他也不會改口,到時他的證詞就是我殺人的有力證據,我無法證明他作偽證。
於是,我起身走出羅布家。
15分鐘之後,我又回到自己家裡。我疲憊不堪,腦子裡亂成一團,怒火填膺,羅布恨我,他對警察撒了謊,我很快就會被指控犯有謀殺罪。
而我呢,什麼線索也找不到,一點辦法也沒有。
羅布、戴比、韋傑爾、喬,一個個在我腦子裡打轉,我的大腦疲勞極了,幾乎都快麻木了,我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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