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安琪溜下床,靜悄悄地更衣。她站在那裡,望著托爾,心想:這個她心愛的男人,她的丈夫,馬上就會不要她了。
她走進廚房裡,燒上一壺咖啡。
她聽到托爾在臥房走動的聲音,就倒了杯咖啡給他,放在桌上,自己靠在櫃邊站著。
「早啊!」他對她親密地笑了笑,走過來緊緊擁抱她。
她屏住呼吸,他會馬上叫她是:叛徒!偽君子!騙子!她不由得顫抖,他感覺到她的不安。他揚起一邊的眉說:「你還好吧?」
「我要和你談談,我把康氏批發公司賣掉了。」
他手上的咖啡杯碰到桌上,熱騰騰的咖啡酒他一手。他一言不發,連「為什麼」
都沒問。他嘴角掛著冷笑,眼神也是冷冰冰的。
「真聰明的舉動。我倒沒料到,很笨吧?」
她搖搖頭,「不!你的口氣好像我一開始就計劃好似的,你錯了。」
他一點都不相信她。他哼了一聲。「是啊!可不是嗎?隨你怎麼說都可以。」
「一些突發事件,逼得我不得已,只好賣公司。」她脆弱地說。自尊心使她不願提到貸款——不,應該說是信用額度,事實上,他連問也沒問一聲。
「誰?你把公司賣給誰?」
「麥傑克。」
托爾點點頭,「我認識他。」他冷嘲熱諷地問。「我需不需要問米蘭還是不是我的客戶?」
「它跟著康氏公司走。」她真希望已經有補償他的方法,才能填補失去米蘭的損失;可是事情都還沒有定案,她只好閉嘴,總不能憑空亂答應。
「那麼,已經講定喀!」他又爆了一口咖啡,站起身來。「我還有工作要做。」
她叫自已不能哭。「等等。」在他嚴峻的目光下,她畏縮了。「我們還有一、兩件事要處理,婚姻就是其中之一。」
他仰天長笑,震得她幾乎拿手摀住耳朵,卻又不敢這麼做。「什麼婚姻?你已經什麼都不問我,自作主張了。我想,這件小事你也一定心裡有譜,又何必多此一問。」
於是,他們的婚姻就此結束。沒有爭論,沒有解釋,也沒有憤怒。她摘下手上的戒指,好好地看了一眼,淚水已模糊了視線,再依依不捨地放在廚房桌上。
「我想沒什麼好說的了。」她輕聲地說。
「我看也是。」他同意地說。
「我馬上就能夠把東西收拾好,然後我就走。」她不敢再說下去,也不敢看他。
她走進他房裡收拾行李,托爾留在廚房。她打包完後走出大門,也走出他的生命。
他等她關上大門後,使盡全身力量,把咖啡杯往牆上砸去,杯子頓時成為碎片。
他咬緊牙根,拿起桌上的戒指,握在手裡,尖角陷進皮膚,但這種肉體之痛,已經算不了什麼。
安淇無處可去,只好回公司。她上樓進辦公室。銷售經理像只小狗似地跟著她。
「湯太太,有什麼事要交代我去做嗎?」
「有的,有件事麻煩你去辦,請你盡可能替我找一個在婚宴上露過臉的男士的資料。」
「你怎麼能夠二話不說,就這樣離開他?」
米傑問道。
「我們能不能不談我的婚姻?談得我煩死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試著改變話題。「你能不能持續地供應給我?」
「沒問題。」他檢查完大蒜,又看看番茄。
「我閉著眼,都能做意大利甜餅。」
「我寧可你睜開眼睛做這道點心。」安淇笑著說。嘴裡彷彿留著吃後的餘香。
「現在是睜得大大的啊!」他盯著她左手瞧。「你的戒指呢?我已經七天沒看見它了。」
她把手塞進口袋裡。「掉了。請別多管閒事,別再說,否則我要拿東西丟你。」
「是嗎?」他看起來興致高昂。「請你告訴我,你拿什麼丟我。」
「拿你做的甜餅。」她又說。「通常要在多久之前通知你,你才能準備好?」
他聳聳肩。「幾小時前通知就可以了。對了,這要做給誰?是不是你老公?你忘了說了。」
她沒忘,她是故意不提的。「不是給托爾,是給別人,這個人你在婚宴上見過。」
他瞪著雙眼說,「那天我遇見很多人,你說的是哪一個?」
「有個大塊頭。」她清清喉嚨。「挺個啤酒肚的那個男人,他很喜歡你做的餐點。」
「你已經有個好男人還不夠,我才不幫你。他像隻豬,幾乎一個人把我做的東西吃個光。」
「不是替我自己找男人啦!」她急切地說。
「我是想替托爾拉個客戶,如果你不幫忙,托爾就不會再是我丈夫了。」安淇用眼角偷瞄米傑一眼。
「你真不善說謊。你不配得到托爾,他是個好人,我喜歡他。」
「我也喜歡他。」她懊惱地附和。「你說對了,我是不配擁有他。」
米傑發出烈士般的歎息。「好吧!我幫你,也許能夠替你找回失去的戒指?」
「是的。」老天,希望如此。
「好了,做好了。」他拿著點心讓她聞一聞。「可是你得把戒指拿回來,聽到沒有?」
她笑起來。「哇!想聽不見都難。」
「我看這場對陣,勢均力敵。過去十天來,雷奈直嚷嚷要宰了你,而我公婆站在你這邊。托爾嘛……」嬌婷一臉的促狹,故意不把話說完。
「你是找我來消遣的,還是要告訴我他說什麼?」
「托爾一個字也沒說。老實說,我真想尖叫!你怎能不給他一點風聲,就把公司賣掉?」
「我……」
「我還以為你愛他。如果你把公司賣了,米蘭還留給他,那又另當別論,但你沒有。」
「我是愛他,但卻沒法替他保住米蘭這個客戶。我欠銀行一大筆錢,期限到了。
唯一能償還欠款的方法,就是把公司賣了,如果把米蘭的生意抽掉分開賣,價錢低得不夠付欠債。」
嬌婷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一手摸著肚皮。
「老天啊!托爾知不知道?」
安淇搖搖頭。「他好像沒什麼興趣。」
「安淇!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 只要你開口,湯家會幫忙的。」嬌好歎口氣。
「一定是你的自尊心作祟,我知道它遲早有一天會替你惹麻煩。接受他的幫助,真的有那麼困難嗎?」
「是的。」她不禁一吐為快。「你難道不明白?這就是我們關係的基礎所在。
一個接一個的危機,都是托爾化解的。我不要他因為生意的關係,才和我有所牽扯。」
她閉上眼睛,兩手緊緊握在一起。「我要他因為愛我,才和我在一起。」
嬌婷慧黠地看了她一眼。「你以為他是為了生意,對不對?你認為他是為了康氏才娶你的?」
「我知道他本來就是。」
「我不相信,我從來都不這麼認為。我覺得他愛你,康氏的危機剛好給他一個借口。」
安淇也這麼希望,不幸,事實擺在眼前。
「現在,我知道自己愛上他了,我絕不要沒有愛的婚姻。我不能叫他幫我,否則他只好因為生意的關係,而不得不和我在一起。」
嬌婷神秘兮兮地笑。「你對托爾說過這些沒有?也許他的回答會讓你嚇一跳也說不定。」
「我們談過一回,他說要不是為了康氏,他不會娶我,這樣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嬌婷大吃一驚,眉頭皺在一起,突然尖聲叫道,「你的戒指到哪兒去了?」
「我還給托爾了。」
「拿回來!有一些事你不知道……」她喘息著無法說下去。
安淇跑過去,蹲在嬌婷身邊。「嬌婷,是不是要生了?」
她虛弱地咧嘴輕笑。「我已經陣痛了大半天,我以為還早。雷奈有事出去了。」
「所以你不願意打擾他。又是公事,這家人永遠生意優先。哪家醫院?我送你去。」
「西北醫院,你知道在哪裡嗎?」
「我知道。」
「打電話給雷奈,叫他和我們碰面……」
嬌婷又一陣痛楚。「你一定要把戒指拿回來,否則我不走。」
「聽說孕婦會變得很怪異,現在可應驗了這句話。我答應你,可以走了吧?」
「快,快去拿回來,否則我就贏不到那兩箱葡萄抽了。」
到了醫院,安淇抓起話筒打電話。
「很抱歉,湯雷奈先生不在,湯托爾先生」在,如果你要留話……」
「幫我接托爾,告訴他家裡有急事,要他立刻接,快!」先是幾下咋咋聲,接著聽到托爾的聲音。「我是安淇。」她很快地說。「我在醫院,嬌婷快生了,你能找到雷奈嗎?」
「能。我們馬上就來,你不會走吧?」
她不自在地笑笑。「嬌婷要我留著陪她,但是,我想你弟弟不會高興見到我。」
「別擔心雷奈,待在那裡別走開,知道嗎?」她掛掉電話,靠著牆,他們總算交談了。
安琪暗忖上百次,人都到哪兒去了?她托著嬌倍的手,看著待產室牆上的鐘。
「托爾會找到他的,我知道他會。」
「你每分鐘說一次同樣的話,我相信你。
現在,讓我們靜心等待吧。」
「嬌婷!」雷奈跑進來,對著他們笑得很開心。他將手上托著的一大束花放在床腳邊,溫柔地摟著老婆。
他望著安淇,叫她先別出去。「我有樣東西要送你。他從地上拿起一束白玫瑰遞給她,然後將她舉起來,轉個圈才放下。「你那一手意大利甜餅,用得真妙。」
「你都知道啦!托爾知不知道?」
「還沒,你何不自己和他分享這份喜悅?」
他送她出去。「對不起,我們要生孩子去了。」
「是『我』生,等這一切過後,最好讓我看到葡萄抽,否則有你受的。」
安琪眨了眨淚眼。「我……我不敢保證,可是我盡力就是了,祝你幸運。」她坐在外面等。
等了好久,她開始絕望時,托爾出現了,她跳了起來。「你總算來了,好,首先,我要要回我的戒指。」她伸出手,動了動手指。「把它戴上去。」
「不給,除非你先解釋賣公司的事我才給,你要戒指幹嘛?」
「對不起,兩位……」雷奈出現在門邊,看看他,又看看她,臉上掛個大笑臉。
「你現在才要聽我解釋。」她不理雷奈,逕自說:「你眼看著我離開你家,也不阻攔。」
「你們也許想知道……」雷奈嘗試引起他們的注意。
「你要我說什麼?你摘掉戒指轉身就走,就算我阻止,恐怕也攔不住你。」
「是個女孩,有七磅又九盎司重,頭髮紅得像番茄,我們替她取名叫曹莉。」
雷奈看著他們。「也許我可以幫幫你們,托爾你說:「你為什麼要賣康氏?』」
雷奈推推安淇。「你就說:『因為……』然後把空白的地方填上。」
「好吧!」她看著托爾。「我不要再讓生意夾在我們之間,如果我們在一起,一定是要感情的原因,而不是為了生意。」
「你為了要證明我愛你,就把公司賣掉。你要證明?好,我就證明給你看。」
他拉著她的手,往門外走去。「雷奈,恭喜你喜獲千金,告訴嬌婷明天一早就有葡萄抽 送到她店裡去。」
「你知道我們打賭?」安淇笑著叫道。
「我知道,在我們到家之前什麼都別再說了,到家後,你最好原原本本地說清楚。」
一進家門,她就娓娓道來,從頭說了一遍。「托爾,貸款額超過二十萬,我不能要你幫忙,金額太大了。嬌婷說我太驕傲,我卻認為那是實際,康氏不值那麼多錢。依我之見,米蘭也沒那麼值錢。我沒和你商量,是因為我知道你根本不會贊成。
什麼事都是你出面解決,我覺得該自己處理才對,因為……」她閉上眼睛,終於說出心裡話。「因為,我實在厭倦了生意老是在你心中佔第一,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希望能成為你心目中的第一。」
「你是第一沒錯。你應該注意,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急急忙忙把你帶到最近的聖壇前,在千萬個證人面前和你結婚。我要把你牢牢綁住,讓你不能棄我們的婚姻不顧。」
「可是康氏又怎麼說?你告訴我,如果不是為了生意,你不會娶我,又做何解釋?」
「傷得你很重,是不是?」
她點點頭,淚珠掛在睫毛上。「是的,痛得不得了。」
他用大拇指輕撫她的臉頰。「我一年前要你嫁給我,你還記得當時怎麼回答的?」
她僵住了。「我……」
「你說不,還記得嗎?如果不是康氏出批漏,你還是會說不。我只好嚇得你不敢不嫁給我,我絞盡腦汁,用盡各種借口來耍你。」
她絕不懷疑他說的是實話。「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要回戒指?」
一行清淚留下她的粉須。「因為我愛你。」
他將手伸進口袋,拿出戒指遞給她。「仔細看看。」
想起嬌婷一再吩咐,她審視戒指,很快便發現在戒指內面刻著一些挪威字。
「我以前從來沒注意到裡面有字。」她舔舔嘴唇,抬頭望著他。「都到些什麼?」
「愛情第一。」他拿下他的戒指遞給她看。
「我的戒指上刻著:生意第二。」
安淇閉上眼睛,不勝感動。托爾將她摟在懷裡。「我愛你,驕傲的太太,也會永遠愛你。」
她把頭靠在他肩上,緊緊地貼著他,走向臥房。「歡迎回家。這幾天我是抱著希望挨過來的,我深信你一定會回來,而且深信你愛我一定如我愛你。親愛的,有你的關懷,我一定會成功的。這是個鐵的組合,我愛你,並不是為了生意,而是為了你本人。」
她張開眼,看著四周。「懊!托爾。」她吃語似地叫著他的名字。她突然想到,還沒告訴他替他拉到的那筆生意。她用手圈著他的脖子,決定現在不要告訴他。時間充裕,生意第二,他們有更重要的事得優先處理。
尾聲「這真是我吃過的最甜的葡萄抽!」嬌婷大驚小怪地叫道。
安淇笑著,懷裡抱著蕾莉,輕輕地撫弄她金紅色的卷髮。「相信我,這是我的榮幸。」
「有誰要意大利甜餅嗎?」托爾端一個盤子問道:「這是米傑送給新媽媽的禮物,而且宣佈歡迎湯氏再次成為他們的供應商。」
「我苦心替你掙來拖船的生意,用米傑的意大利甜餅賄賂亞力船長,又得到什麼好處?」安淇抱怨道。「麥傑克始終都要場家的合約,他真滑頭。」
托爾吃了一口甜餅。「他是個滑頭的生意人,先拒絕場氏成為買賣的一部分,逼得我們重立合約,這樣他就可以站在有利的地位吃定我們。」
「他佔到便宜了沒有?」安淇問道。
「一點點,這次的合約有點不同。」他開玩笑地說。「我沒把老婆給賣了。」
「那是因為我拒絕那筆交易,你忘了嗎?」
她嘲弄地說。
「你發過誓不能拒絕我。」
她皺著眉,百思不得其解。「我什麼時候發的誓?」
「你該不是想否認站在聖壇前,在成於證人面前發過的誓吧?你想不認帳?」
「是在上百人面前,我發誓要愛你和敬你,如此而已。」
「還有被保護和長相□守,我們在新婚夜討論過的,還有不能拒絕交易。」
「我從未……」
「牧師是用……」
「挪威話說的,對不對?」
「答對了。」他用手指數著。「他說相愛、尊敬、保護、□守、不說不,還有服從。」
她把小孩交給雷奈,兩手插腰。「我從未說過服從兩個字,絕對沒有。」
「雷奈老是說,我發誓過要洗碗呢!」嬌婷笑嘻嘻地說。
「這個好,我喜歡。」托爾大表贊同。「再加一條,洗碗盤。」
「就這些而已?」安淇重複著所有的誓約。
他抱著她。「就這些了。」
安淇笑笑。「我真鬆了口氣。」她也許該學學挪威語,然後自己再加上一、兩個誓言。
他捏著她的下巴。「在我記不得還有什麼其他的誓言之前,就這些了。今後我們兩人將在一起工作,因為和你在一起,工作將會變成娛樂……,,她樂不可支。「娛樂永遠第一優先。」
「你說對了!愛人,你說得對。」——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