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爹好娘 第三十四章 看清冤案
    孫浩一口氣讀完了夏露的文稿,難以自禁地擊了下辦公桌,喊出聲來:「好,大山作證,田茂林果真是個好樣的不僅山區人民給你立碑,我還要為你立碑哩」

    他沒有理由懷疑其真實性,她在客觀反映田茂林所作所為的同時,也如實反映了古城縣原來的領導幹部佟懷志、陳志遠、楊明山等人的所作所為。從他掌握的情況看,無疑是符合實際的。陳志遠在古城縣當了六年副書記,正要升格繼任時,來了個佟懷志,又被壓了五六年,心裡當然不舒坦,想問題處處憋著勁,鬥著心眼。佟懷志是追風派,好搞時髦的花架子,急於弄出個新局面去邀功請賞。古城縣百業凋零,在經濟上搞不出個轟轟烈烈,很讓他沮喪,又跳出個田茂林,硬是不理解縣委書記要的是發展經濟的新項目,開放搞活的新數字,反倒帶領群眾開山炸石頭。一旦山區所有的鄉鎮都像田茂林那樣幹,他不僅陞遷無望,還要呆在這裡愚公移山,子子孫孫無窮盡了。儘管他知道田茂林是塊好材料,也知道田茂林是陳志遠一手選拔的好苗子,但是,他必須制服田茂林,扭轉鄉鎮幹部的思路,從而回擊陳志遠的暗中較量,為自己掃除前進中的障礙。於是,他不顧一切地作出對田茂林停職審查乃至撤銷職務的組織決定。一石三鳥,他成功了。但是,他沒有想到,省委書記薛雷下鄉考察,路過七里巖,看到了滄河灘上那片近兩千畝的好莊稼,下車走到地邊,愕然興歎,這裡原來不是滾滾亂石灘麼怎麼轉眼變成千畝良田啦陪同考察的佟懷志便不失時機地匯報說,藉著改革的春風,縣委發動群眾挖窮根,苦幹了五個冬春,造田兩千畝,基本解決了附近幾個村子的農民吃飯問題。薛雷高興地捻著田邊的麥穗說,幹得好哇咱們中國是個農業大國,咱們省是個農業大省,你們縣也是個農業縣,農民的飯碗端不好,肚子吃不飽,就會拖我們全局的後腿,再好的設想也難以實施。

    佟懷志意想不到地受到一份賞識,但他心裡明白自己踩在田茂林和山區人民的身上說了假話。然而,他繼續把假話說了下去,在給省委寫的那份匯報材料裡,他把田茂林的事跡,都拉到自己、陳志遠、楊明山等人身上。不久,他調到地委當上副書記,陳志遠接替他的位置,楊明山也連跳兩級,當上了副縣長。田茂林這個真正的英雄卻被厚厚的調查、處理材料塵封著,從官場人物的記憶中消失了。

    但是,老百姓是不會忘記田茂林的。這份文稿向他提供了一條讓人振奮的信息:老百姓在為田茂林立碑同時,這份文稿本身就是一個重大的宣傳策劃,一旦搬上熒屏,將會難以阻扼地走入千家萬戶,還英雄一個公道,還歷史以本來面目。

    如能這樣,古城縣的局面就不難打開了,張揚了正氣,鞭撻了邪惡,萬眾一心奔前程了。

    果能如此嗎卻又艱難。佟懷志是現任地委書記,利用電視指名道姓把他拎出來,大張旗鼓地為田茂林翻案,豈不等於公開挑戰豈不等於去捅馬蜂窩豈不等於去老虎嘴裡拔牙他那一關,闖得過去嗎陳志遠對田茂林是知根知梢的人,八年了沒敢去碰觸這件事,直到離開古城縣了,依舊守口如瓶。以前他是既得利益者,為了保全自己。那麼現在,他不依然懼怕佟懷志的權威嗎楊明山是田茂林的政敵,是踩著田茂林的肩膀爬上去的受益者。他既是佟懷志的寵兒,又是自己的對手。你抖開這件塵封的往事,他能不拚死和你較勁嗎那麼你孫浩呢是佟懷志剛剛提拔上來的縣委書記,你不報答人家的知遇之恩,反而去做恩將仇報的事情,你是蠢還是傻呀這段深埋黃土的往事,早已隨著歲月的流逝變得撲朔迷離,又漸漸被世人淡忘,並且變成難以破譯、難以辨識真偽的化石,拋棄在深山旮旯裡,誰也不再去碰它。

    那麼衛濟民為什麼要提起這件事呢出於公心,出於對黨對人民事業的忠誠,更出於對你孫浩的信任。除了這些,他想不出還有其他目的。

    夏露她為什麼要把文稿寄給自己呢除了和衛濟民同樣的目的外,不就是為了讓他瞭解情況,挺起腰板去搏鬥嗎她不僅是個知情者,而且是田茂林的同情者,更是田茂林的戰友。當今生活中,為成功者喝彩捧場錦上添花的不乏其人,而她卻為一個落馬者滿腔熱血地去鼓噪,就足以讓孫浩感動和敬佩了。更別說她張揚的是正氣,鞭撻的是醜惡,吶喊的是民心沉甸甸的文稿像一塊試金石,好似在驗證他的膽識和份量。孫浩的心口被一股股血浪鼓蕩著,湧出一個迫切的念頭:盡快見到田茂林孫浩開著奧迪駛出縣城,沿進山的公路肆意馳騁,二十分鐘後,隨著盤山公路愈爬愈高,他被投入大山的懷抱之中。

    愈往山裡走,山風刮得愈緊,夾雜著雪花飄進車裡來,他才感到幾分初冬的意味。

    眼看到了一個岔路口,一直向北,是他的熟窩南灣鄉,順著盤山公路,再翻兩架山,沿新修通的鄉級公路直達南灣鄉政府。他迷戀那片熱土,早就想跑回去,飽飽吃上一頓小米紅豆撈飯熬,在土坑上沉沉睡上三天三夜,再到村村寨寨去走走,盤腿坐在炕頭上,一邊砸核桃,一邊吸旱煙,和鄉親們嘮個通宵達旦,好生吐盡這兩年這些天窩在胸中的悶氣,那才叫痛快可是,古城縣的開場鑼鼓壓著他的心口,他找不到感覺,摸不著調門,哪還有品嚐美味的心境於是,在岔路口上他猛打幾下方向盤,車頭便向東北轉向,下了公路,朝七里巖方向駛去。

    這條路他走過。當年,南灣修建鄉村公路時,他和鄉幹部、村幹部們曾來這裡參觀過。七里巖和南灣地形相似,也是深山區,幾百道山梁幾千座峰,一座高過一座,沒入雲天眼裡。今天又走上這條路時,彷彿看見了田茂林和他的鄉親們用血肉之軀在銅壁鐵壁上刻出生路的艱難情景。他不由感到眼窩有些發潮,鼻尖有些發酸。前幾年,這路蠻平坦的,雖說是沙石路面,盤山過嶺滿順當。此時,路面上坑坑窪窪,被山洪衝出深一道淺一道的溝壕,車輪子便顛簸得厲害。沿著道邊上砌出的引水渠,大都殘缺了。

    幾塊石頭攔在路當間,他趕忙踩了剎車。注目看去,前邊是一道斷崖,原來飛架著一座百十米的石拱橋,早被山洪衝垮半邊橋墩,殘存的橋面像伸出半截舌頭,耷拉在凌空絕壁上。路被截斷了。繞著山坡有一條草草鋪設的彎道,填了些石塊、雜木和茅草。繞好大一個彎子,再爬七十度陡坡,才能到達對面。

    孫浩在部隊裡是個汽車兵,又給首長開過小車,稱得上駕車高手。他沒有把這點難度看在眼裡,便順著彎道下了路。但是,當他加足油門準備衝上陡坡時,後車輪卻卡在石縫裡,任憑他使出週身解數,馬達發出牛一般的吼囂,前輪打著空轉,後輪卻被石縫卡死了,拔不出來。

    他只好下了車,鎖好車門,朝坡上爬去。

    沒走出多遠,孫浩便看見路邊停著一輛四輪小拖,有幾個壯漢正在撬動一塊四角周正的石頭,喊著陽壯的號子,滾動著滾木,用肩膀扛著撬槓,將那塊石料一點點搬上路邊的石土固堆。

    孫浩走上前去,搭訕:「喂,大伙忙著哩」

    沒有人看他,也沒有人答話。

    孫浩便賠著笑臉,掏出煙盒,說:「鄉親們,求你們幫幫忙,車陷在溝裡了。」

    幾條壯漢仰起塗滿汗水和泥垢的臉,其中一個漢子冷冷乜他一眼說:「你們這些當官的,也有求俺平頭百姓的時候哇」

    孫浩笑著說:「不管是官還是民,誰都有求人的時候嘛」他抽出香煙,湊到眾人面前。

    那人用胳膊擋開,掉過臉去,野野地拋出一句話:「煙算個就是出錢,你那車也沒人推」

    孫浩套起近乎來:「咱山裡人沒這樣小氣吧我是個過路的,碰到難處,總不能見死不救,把我撂到半路上吧來,搭搭手,互相幫助嘛」

    那漢子猛然側過臉,雙眼冒著寒光,嗆道:「互相幫助你讓俺幫你,誰又來幫俺哩你們當官的屁股後頭冒煙,坐著小車到處跑,誰管俺老百姓的死活啦你說說,見死不救的到底是誰」

    孫浩被這句話噎住了。他自嘲地苦笑著:「是啊,興許讓你罵對了。不過,橋塌了,我的車又癱了,大伙不幫忙,這條路不就堵死了」

    「堵死活該」那漢子解氣地嘲弄道,「俺不走,你們當官的也甭想走俺老百姓長著腿腳,踩著石頭能過河。你們當官的離了車就成了死蛤蟆哈哈,把你們憋急了,不怕你們不修橋」

    有人起哄地吆喝:「當官不為咱修路,不如回家賣紅薯」

    隨著漢子們一唱一和,那塊石料被推上了山土固堆,又聽一陣嗚嗚呀呀的號子聲,那石料便陡立起來,居高臨下,光彩奪目,竟然是一塊石碑上面有一行大字格外招眼:

    走上平坦大道不忘老田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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