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以後的一個晚上,彼埃特羅-范魯其和安德裡亞正坐著等傑勒德回來吃晚飯。
彼埃特羅等得不耐煩起來,因為時間已經過了九點。最後他打發安德裡亞到傑勒德的房間去看看,也許有那麼丁點可能發現他已經悄悄回來。安德裡亞聳聳肩膀,答應去看看。
他回來時手裡拿著一張小紙條,但不見傑勒德同來。安德裡亞不識字,就像他那個時代的學生和我們這個時代慈善學校的學生不懂美術一樣。但他眼睛敏銳,已經熟悉彼埃特羅-范魯其這幾個字寫在紙上的形狀。
「我想,這是給你的。」他說道,很為他的聰明感到自豪。
彼埃特羅一把將紙條接了過去,一邊說點嘲諷的話,一邊念給安德裡亞聽。
「親愛的彼埃特羅,親愛的安德裡亞,生活對我是個太大的負擔。」
「一點不錯,我的小伙子。不過,你沒有理由在該吃晚飯的時候還不回家。吃晚飯總不會是負擔吧。」
「衣服給你穿吧!」
「這是白楊對杜松子林說的話。」
「你,安德裡亞啊,我的紫石英戒指就給你戴吧。你們只要一兩個月內還把我記在心裡就夠了。」
「這是怎麼回事,安德裡亞?」
「因為在你們還來不及讀這張字條之前,我的軀體已經淹沒在台伯河裡了。用不著麻煩你們去找它,值不得花這個工夫。唉,我真悔恨不該生在這個世界上,也真高興今晚我就要拋掉這個臭皮囊。——永別了!永別了!
心靈破碎的傑勒德」
「這可真是個怪脾氣傢伙開的一個不愉快的玩笑。」彼埃特羅說道,但這時他已經臉色發白,牙齒打戰,說明他講的話只是故作鎮靜。頓時,滿屋子的人都聽到了安德裡亞悲痛的叫聲:
「啊,太不幸了!災難臨頭了!傑勒德,我的朋友,我親愛的提攜者!行行好呀!他去自殺了!好心人,幫我救救他吧!」他把滿屋子的人都驚動起來之後,便光著頭跑到街上,哀求善良的基督徒都來幫助救救他的朋友。
很快就聚攏了一群人。
但可憐的安德裡亞無法使他們打起精神,收起他們無精打采的樣子。到河邊去嗎?不,這不關他們的事。再說,往河的哪一段去呢?簡直是白費工夫。
日落以後到河邊去是不吉利的,整夜都會有數不清的鬼魂在岸上遊蕩。
有個當僕役的在屋子對面站了一段時間之後,走過來對安德裡亞說,他願意跟他一起到河邊去。接著三四個年輕人也表示有興趣去走一趟。
這一小隊人馬往河邊走去。
那當僕役的問了安德裡亞幾個問題。
安德裡亞哭泣著告訴他那封信的內容,以及傑勒德近來一些鬱鬱不樂的表現。
原來那僕役是克莉麗婭公主的一個奸細。
他們一路上講著很快的意大利語,最後來到離台伯河不遠的地方。
一當他們呼吸到河上清新的空氣,聞到那寧馨的春夜裡河水散發出的一股氣息,他們就完全靜了下來。
月亮在沒有雲翳的天空中照耀著,顯得寧靜而明亮。他們的腳步聲聽起來陰沉而可怕,一個個都默不作聲。
他們匆匆繞過一個角落的時候,忽然碰見一個男人。他看見他們之後,便猶豫不決地停了下來。
他光著頭,滴著水的頭髮在月光下閃著光。他們走上前一看,只見他滿身衣服都濕漉漉的。
「就是他了。」一個不認識傑勒德面孔和身材的年輕人叫道。
那陌生人轉身就跑。
他們開足馬力追趕他。安德裡亞帶頭,公主的僕役跑在後面。
安德裡亞眼看就要追上他了,但剎那間那人拐彎跑上了一條狹窄的小巷。結果安德裡亞從他旁邊衝了過去,沒法來個急剎車。追趕的人很快發現他們走進了一個迷宮,根本不可能追上一個非常熟悉這地方的人。現在,他們只能憑耳朵的聽覺來追趕他。
最後,他們只好回去找他們的同伴。他們看見同來的人仍站在那人原來站過的地方,完全摸不著頭腦,因為彼埃特羅十分肯定地告訴他們,那逃跑的人面貌和身材都一點不像傑勒德。
「你真有把握嗎?」他們問道,「他跳進河裡去過。看在聖徒的分上說說看,他為什麼一看見我們走近就要逃跑呢?」
范魯其說道:「朋友們,我想這和我們要找的人毫不相干。我們怎麼辦呢,安德裡亞?」
這時,那個當僕役的插進來說道:「讓我們跟蹤到河邊把事情搞清楚吧。瞧,他是一路上滴著水走過來的。」
大家都贊同這個建議。人們很順利地跟蹤那人留下的印跡,沿著他的來路走去。
很快他們就碰到了一個新的謎。
還沒有走上五十碼遠,他們就看到水滴的方向不再朝著河邊,而是繞了個彎子,把他們引到了一個陰森森的大建築物的門口。這是個修院。
突然,安德裡亞叫了起來。「瞧!又出現水滴了。而這條路是通向河邊的。」
他們又開始追蹤,但很快便明白這些水滴是在把他們引向返回原地的道路。水跡越來越濕,轉了半天,最後還是把他們引回到台伯河的河邊。他們在河岸上發現,似乎有人曾把一整桶水倒在地上。
開始他們都叫了起來,以為發現了什麼重要線索,仔細一想,卻認識到這算不了什麼。肯定是有人跳進水去,又平安地爬了上來。但這人不是傑勒德。有個跟來的人說,他認識一個漁夫,就住在附近,他家有魚網和拖網。他們找到了那個漁夫,給了他很多錢,請他把網沉到河底,上上下下打撈一遍,並答應他,只要他找到屍體,一定付給他金幣。然後,他們沿著河岸跑來跑去。但什麼結果也沒有,只看見河水靜靜地流著,隱藏著人們正在探索的這個秘密,以及成千個比這更奇怪的秘密。
突然,安德裡亞滿懷希望地喊了一聲,往家跑去。
但不到半個小時他又跑了回來。
「沒找到他。」他一邊搓著手一邊痛苦地說道。
「幾點鐘了?」那僕役問道。
「早上四點。」
「善良的小伙子,」那僕役嚴肅地說道,「為你朋友的靈魂做個彌撒吧。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天已拂曉。疲乏不堪的安德裡亞和彼埃特羅痛心地走回家去。
時光在流逝,但傑勒德的命運卻像台伯河那樣諱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