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的母親凱瑟琳回到家的時候,布革商的一小家人正坐在餐桌旁談論傑勒德最近來信的事。她把銳利的目光向這一小圈子人一掃,然後把信平平地擺在桌上。她憑記憶重複著信中每一個字,一邊用手指頭指點著每一行字,以欺騙自己和聽她講的人,以為她認得這些字,或者基本如此。然後她突然抬起頭,對著科內利斯和西布蘭特狠狠地望了一眼。他們低下了眼睛。
這時,一直在醞釀之中的一場風暴在他們頭頂上暴發了。
凱瑟琳看上去就像一個把羽毛蓬鬆開來的發怒的母雞,嘴裡口若懸河地吐著沒有哪個男人也沒有許多女人曾經一口氣吐出過的那麼多的聰明話和廢話、了不起的咒罵和無聊的咒罵。
下面就是她的講話的一個很不錯的小型範本,只不過這些話都是一口氣說出來的:
「我早就懷疑你們在傑勒德和你們父親之間進行挑撥,並慫恿那老混蛋蓋斯佈雷克特搞鬼。現在好了,有傑勒德親筆寫的信為證。你們把自己的骨肉兄弟趕到遙遠的外國,剝奪了生育你們的母親心愛的兒子,剝奪了她心中的歡樂和眼中的驕傲。你們兩個完全是一路貨色。當你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另外幾個都是一種安慰,惟獨你們是一種冤孽:又調皮又鬼,得花老娘半天工夫給你們縫補衣服,保持齊整。什麼道理呢?因為幹活只會磨損衣服,而頑皮卻會扯破衣服。人長鬍子就會變得穩重,而你們卻不然,照樣是最晚上床,最晚起床。這又是什麼道理呢?因為老實人早上床,勤快人按時起床。誰家有兩個愛睡懶覺的,那家准有一對無賴。我經常坐著看你們的舉動,真不知道你們是誰生出來的:既不像你們的父親,也不像我,就跟黃蜂不像螞蟻一樣。你們肯定是在搖籃裡的時候被人換到我家來的,要不就是布谷鳥把你們扔到我家地板上的,因為你們既沒有我們這樣的手,也沒有我們這樣的心腸。在我生的孩子當中,除開你們以外,沒有誰譏笑被上帝施加痛苦的人。但我經常把背一轉過去,就聽見們嘲笑賈爾斯,因為他沒有某些人個子大,並且嘲笑我百合花般的凱特,因為她還比不上一匹弗蘭德母馬那麼壯。既然你們可以幹出這種事,你們滿可以去搶教堂好了!因為在創造出凱特和賈爾斯的上帝眼中,你們是再壞不過了。在為這兩個可憐的寶貝心疼的、我這做娘的眼睛裡,你們也是再壞不過了。我為他們心疼,也為你們難受。你們真是些生就下賤的設良心的刁滑狗崽子!不,閨女,我不想住嘴。他們實在幹得太過分了。要不是他們幹的壞事太多,一個做娘的心是不會反對起她在膝頭上撫養大的親生兒子的。好多次我都是睜隻眼閉只眼,不想管得太多,只是咬咬舌頭,擔心他們的父親會像我一樣看透他們。要是他認清了他們,他會立刻把他們趕出去的。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你們到底是從哪兒搞來那麼多的錢?上個月你們的錢多得不得了。你們從來沒幹活掙這些錢。但願我不會從別人嘴裡聽到你們是怎樣搞來的。打從你們回來很晚,而你科內利斯的腦袋腫得大大的那天晚上起,你們的錢就多起來了。我的少爺,懶惰和貪婪是配得很糟糕的一對。愛財的人要麼就得流汗,要麼就得偷。如果你們是搶的一個可憐人,我敢擔保是個女人,因為男人哪怕是赤手空拳也會揍你們一頓。沒關係,好在有一個好處。這事告訴我,一旦我們的家當落到你們手裡,你們會怎樣來安排這個家當。我的兒,我這一陣子都在觀察你們。你們今天兩個合夥花了一格羅提。而我一星期還花不了一格羅提,而且好的歹的全把你們養得好好的。你們死了心,別再等遺產了吧。你們想要得到的『死人鞋』也許會走在你們的棺材後面,因為這個店舖和這個屋子絕不會歸你們。傑勒德是我們的繼承人。你們把可憐的傑勒德趕跑了,並且想方設法殺害他。幹了這種事以後就休想再叫我娘了!你們這麼搞,反使我十倍地疼愛他。我可憐的失去了的孩子!我不久就會再見到他,我將把他抱在我懷裡,放在我膝頭上。對,你們可以瞪眼睛!你們太狡猾了,但還狡猾得不夠。你們把麥稈割掉了,但還留下了種子——種子會長大,超過你們,比你們活得更久。瑪格麗特懷孕了,生下的孩子是傑勒德的,而傑勒德的也就是我的。我已經禱告聖徒,希望這是個男孩。會是個男孩的,一定的。凱特,當我發現這事的時候,我的心真渴望看到她懷著的孩子,就像他是我自己懷著的孩子一樣。這孩子將是我們的繼承人。他將比我們活得更久。你們不會,因為肉體裡包藏禍心,就像核桃裡包藏害蟲一樣,很快會使肉體腐爛掉。凱特,你把你知道的那個抽屜裡的圍嘴和圍巾拿出來,哪天我們把它們帶到塞溫貝爾根去。我們將借用彼得-拜司根斯的馬車,去安慰安慰傑勒德受累的妻子。她是他的妻子。蓋斯佈雷克特-范-斯威頓算什麼人呢?難道他有權力在結婚的夫婦和聖壇之間插一把手,把上帝和神父要結合的男女拆散嗎?她是我的女兒,我為她感到驕傲,幾乎就像我為你凱特感到驕傲一樣。至於你們呀,你們靠邊站吧,因為你們就像我心目中的黑毛狗。」
科內利斯和西布蘭特領旨悄悄走了出去,心裡感到很難受,因為他們充滿了懊惱、仇恨,而又估惡不俊。他們盡可能迴避她的目光,許多天當中她沒有對他們任何一個說一句話——不管是好話、壞話,還是無所謂的閒話。她總算出了心中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