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蓮吟這種老婆,很難能讓東方磊完全地主導事件演變。
正當東方磊與澤口森峻談完,抵達磯之介的私宅時,尚未談到正題,書房門外卻傳來陣陣騷動。然後,很快的,書房的門被大力推門,衝進了三、四個人──「爸爸!」
東方磊雙眼打直,來不及收拾驚訝,他的女兒已撲入他懷中,而他那小妻子正含笑地看他,一臉快樂好玩的模樣……老實說,他有些傻了。
「混帳,晃司,你在做什麼?」
原本沒有表情,冷酷深沉的磯之介──一個莫約六十來歲的瘦削老人,在看到門口硬闖而入的兒子後,暴吼出聲,再也維持不了尊貴高傲的姿態。
與蓮吟母女一同進來的,是上星期被外放到美國的磯晃司,本來應該尚有磯裕司同行,但,不幸的,在前去搭救美人時,因為太過於一馬當先,所以理所當然的身先士卒。蓮吟的三根針,有兩隻餵了他,另一隻差點連磯晃司也中獎,僥倖他躲得快;明天太陽沒升起前,看來磯裕司是沒機會清醒了──害蓮吟亂不好意思的。
磯晃司沉痛地走近父親:「爸,收手吧,別再做這種事了!否則,我不惜讓法律來制裁你。」
「啪!」一聲巨響,巴掌火辣辣地揚起,正中磯晃司臉上。磯之介怒道:「你這不孝子,為了區區一個女人,不惜忤逆我,不成材的東西!來人!抓起來!」
兩名手下很快地架住磯晃司,而四個人包圍住東方磊一家三口。
「沒用的,父親,我已經報警了,說你妨礙人身自由、綁架他人。警察很快就會來了。」
磯之介縱聲大笑:「你當真以為這點小把戲制得了我嗎?如果在警局沒有幾分關係,我會貿然實行計畫嗎?押下去,在開庭前不許他出房門一步!」
「是!」
他們父子在那邊進行抗爭,這廂東方家三口,正悠閒地話家常。
「你有沒有脫了狼坑落虎穴之慨?」東方磊已問完妻子逃脫的情形,有些遺憾地問她。
蓮吟低叫:「喝,我這是給你表現的機會呀!你不是常叫我要百分之百的相信你嗎?你不在身邊時,我證實了自己自保的能力,如今我來到你身邊,也給你機會證明,這才公平呀,不然回家後又得要看你臉色了。大英雄,有你在,我們柔弱的母女倆怕什麼來著?」
「我們回家有帳好算了。」他在她耳邊低喃。
「我亦同感,老公。」她拋給他一記媚眼。
他們的打情罵俏很快地給中森根健打斷:「東方先生,很不好意思,我們仍是得請令夫人與女兒在此做客,我們會很熱情招待她們的,來人。」他打了個手勢,要手下押人。
「不許動手。」
東方磊低聲警告妻子,在眨眼間讓撲向他們而來的四名壯漢呈四個方向倒去。
蓮吟仔細算著,一記右拳打歪了先奔上來的人,順手拐了一肘狠狠落在第二人的腹上,後踹一記飛腿將第三人踹飛,第四個倒楣鬼被踢中拿槍的手,不慎打出一槍正中自己的大腿──所有動作都在一瞬間完成。
等她回神時,她老公已奪來一把槍頂在磯之介頭上。
捧場的鼓掌聲不斷傳來,最佳觀眾非蓮吟母女莫屬。
「爸爸,好帥!帥呆了,比成龍還帥!」小丹芙直呼過癮,閃閃發亮的大眼中全是崇拜與嚮往。
「你……你別亂來!」磯之介的聲音開始發抖;饒是老狐狸,被人用槍頂著頭也勇不到哪裡去。「殺了我,你也逃不出日本。何況,你最好回頭看看你的妻子。」
磯之介冷笑一聲,剛才情勢丕變時,他已暗示中森根健趁機挾持東方磊的妻子女兒往密道而去,到時他仍得受制於他磯之介了!雖然被東方磊擋著,看不到後頭的情形,但他認為該搞定了,因為身後已沒有那對母女的鼓噪聲。
東方磊抓他一同轉身,看到眼前的情景,笑了!又好氣又好笑。難怪他的直覺沒有示警,原來是他身後的兩名女勇士已自行解決掉中森那傢伙了。
蓮吟很無辜地攤攤手,只見小丹芙還挺有興致地抓著手中的髮夾戳著已昏迷不醒的中森根健。
還能是什麼致命武器?當然是古泉蓮吟萬試萬靈的改良麻醉劑,她真是玩上癮了。
「你連丹芙身上也放這玩意?」他歎氣。
「好啦,夫君,咱們可以回去了嗎?」蓮吟聳肩笑問。
磯之介鄙夷道:「你們以為這個宅子可以任你們來去自如嗎?我發誓,東方磊,我不會讓你活著離開日……本……」
剩下的話讓東方磊一拳打散,磯之介也躺在地上與手下作伴了。
東方磊拍了拍手,將女兒抱起來,擰了鼻子一下:「小淘氣,好玩嗎?」
「好玩。」丹芙咯咯笑不停,對這種遊戲喜歡得緊。
蓮吟挽住他手:「回家了?」
「當然,我還得收拾行李,免得明天手忙腳亂。」他領她往外走。
「那,岡田家的事呢?不用你當律師,他們仍是可以找人鬥得櫻子她家家破人亡的。」她擔心地看他。
「岡田正雄也不是什麼磊落人物。」他輕哼著。原本他就沒打算管這檔子事。
「磊,但是──」
隨手又打昏兩名守門的人,他帶妻子到停車處,上車後才道:「不要感情用事。」
虧他敢說出這種「正義」的話。她故作天真地問:「那,意思是,這件事就此算了?連你妻子女兒被綁架的事也不必在意了?你有公正到這種程度嗎?」
他出乎她意料地只笑了笑:「不然要怎地?殺光他全家嗎?我哪來這麼多空閒?不是凡事都只能以血腥做終結,太沒美感了。」
「就此算了?」她不放鬆地追問。
東方磊摟近她,微笑之後,深深吻住她,封住了這個問題,讓答案不再重要。
他要是會放過磯之介,「東方磊」三個字倒過來任人寫。不過,這檔子「小事」呢,他的小妻子就別操心了。
這可不算公事,而是家務事,惹到他的人,他哪有放過的道理?以德報怨?這理論連孔子都不贊同,何況他區區一名凡人。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爛好人不是人人可以當的,他還是安分當個平凡人吧!
早就該知道東方磊不是那種有仇不報的人,他沒有直接將對手砍成碎片,必然就有他一套深沉的計量。喏,結果自動顯現出來了,滿心離愁替老公女兒整理行囊,哪來多餘心神去注意電視新聞或當日快報,更不可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東方磊要搭晚上十二點的飛機,之中要先在台灣過境停留六小時,去接他的徒弟,順便替朋友舉行單身告別會。今夜一別,再見面可能是她回美國之後了。
離愁此時才深刻地在心頭浮動,遺憾的是她終究未能在他回美國前得到他的愛。
好吧,也許愛情這東西不見得每一對夫妻都能擁有,其實她也不應有太多抱怨,因為東方磊將丈夫的職位做得挺稱職的,再要挑剔未免說不過去。反正來日方長,夫妻是要相處一輩子的。
之所以會得知今日東京的頭條大新聞,是匆匆前來將門鈴撳得快燒斷的岡田櫻子所提供的。
蓮吟在聽完岡田櫻子一大串話之後,眼睛睜得老大,接過報紙一看,還真是乖得不得了。她老公果然不是好惹的,還說不插手這件事哩,哼!
報紙的報導可精采了──商界名流磯之介因窩藏大批毒品而遭警方收押,經警方搜查,發現其經營的化學公司所研發的化學物品有可能為沙林毒氣。是否與真理教有所關聯,目前正深入調查中。而之前磯之介控告岡田正雄侵佔公款私用,經調查,有可能是一場誣告,目前岡田企業的負責人岡田正雄已被釋放,正等著本月二十四日開庭,看來情況將會是大逆轉……
哇,磯之介鐵定慘了。
櫻子盯住她:「不對,蓮吟,磯之介對毒品之類的東西從沒碰過,他也沒膽去做沙林毒氣。你怎麼說?」
「這些我是真的不知道了。」蓮吟輕描淡寫地瞥過。
聰慧的櫻子沒再追問,只笑了笑:「代我謝過你丈夫,即使他這麼做不是為了我家。」
蓮吟裝蒜:「不,他什麼也沒做的。」
「他不是簡單的男人。那票人,全以各種罪名進牢了,最輕的刑責也會是私挾槍械。磯家、中森家,一網打盡,我實在開了眼界。」東方磊,一個可怕的男人。
蓮吟突然想到掛在心中的事:「磯氏兄弟呢?他們沒事吧?」
「磯晃司代父扛下了偽造文書的罪名,這一判少說也要兩年的牢;磯裕司幸運得在昏迷中被送出日本,完全沒事。」岡田櫻子些許落寞,一旦他也涉入其中,坐了冤枉牢,對他的恨意反倒消失不見了。
「還給他機會嗎?」經過這種事件,怕是再有心也難成圓了,但,蓮吟總抱一絲希望,願有情人終成眷屬。只要櫻子別太固執,否則待磯晃司出來後,怕是怎麼也不會再追求她了。
岡田櫻子抬頭看天花板,吁了一口氣:「再說吧!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看著手錶,她起身撫著衣裳:「該走了,父親收押期間,公司大事全落在我手上,想逃也沒得逃。總而言之,感謝你,以及你老公。也為你所受的無妄之災感到十二分的歉意。」
蓮吟拉開門,摟了她一下:「保重,過些日子我會去看你。」
「嗯,再見。」
站在門口看好朋友搭電梯下去,久久也忘了關上門,想著櫻子,想著自己一個多用來的婚姻,戲劇化的起伏,由相遇到爭執,再由爭執到彼此適應、協調;由怕他、當他是另一世界的人類,再到發現他種種好笑習性而漸漸當他是凡人、是她枕邊的人。
其中,當真是全本的酸甜苦辣滋味全有了。
成為他的妻子,不就是她少女時期唯一的夢想嗎?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唉,她一定會想他的,此時已開始在想了。
看看時間,東方磊也該接丹芙回來了,無事一身輕的他,樂得去替女兒辦休學手續。
才要轉身入內,一陣陣不適的暈眩讓她眼花,將身子靠在門框上,小心平緩自己的呼吸,笑了。她怎麼會忘了這件重要的事呢?她又懷孕了,只是目前找不到好時機向東方磊告知這消息罷了。
那傢伙對不能目睹丹芙成長過程仍有怨言,不知腹中這名小寶寶的到來,會不會讓他驚喜萬分?還是嚇得他提早得心臟病?哦,他已近四十了,要保重身體,她還是稍後再告訴他吧!
電梯門再度在這一樓開啟,走出了一對父女,當然是東方磊與小丹芙了。
「怎麼站在門口?」東方磊走近她時,皺眉問:「你不舒服?」
「媽媽臉色好白。」丹芙補充著。
她笑,將臉埋入他懷中:「想到你們要先回美國了,有點感傷。剛才櫻子來了,說了一些事,聽來也怪可怕的,要不要與我討論呢?磊?」她揚了揚手中的報紙。
東方磊很乾脆地回應:「不要。」摟了她進門,讓女兒關上門。
客廳中,大件行李已經整理好,安置在玄關的櫃子上。即將少了兩個人的公寓,霎時已有冷清的意境。
「我去倒茶。」丹芙說完走入廚房。
「你會想我嗎?」他的鼻子在她俏臉上磨蹭,依依不捨地吸取溫香柔膩。
「會,好想,好想。」她老實地應著,但不敢反問,這種大男人怕是不肯說一些甜言來讓她歡心的。
不過,她料錯了。
「我也會想你。」他看著她。
「我以為你不會說甜言蜜語的。」她嬌憨而稀奇的低語,心中甜滋滋的。
他點頭:「我從不說甜言蜜語,只說真心話,我的實際你又不是不知道。」
愉悅的情緒在她心中發酵了百萬倍,撲入他懷中開心地邊親邊吻邊叫:「我好愛你,好愛你。」
我也是!
這三個字差點衝口而出,卡在喉間,一時之間嚇壞了他自己……他也是?真的嗎?曾幾何時,他也懂得去愛人了?怎麼回事?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他捧著蓮吟美麗的小臉,沉浸在自己震動的心緒中,看著她,讓真實的溫柔疼惜攻佔他的心,這……便是「愛」嗎?他愛上了這個愛他,並且與他共度一生的女人了嗎?
愛情,怎麼來得似閃電?擊中於一剎那間,讓他毫無招架的機會……愛情……老天!
但……即使震撼,那感覺仍甜蜜得讓他忍不住傻笑起來。
他愛她!老天,他愛她!為什麼不呢?他早該知道自己會愛上她的!在一個月半以前,或,更早的八年前,暗巷中的一瞥……他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呆男人,他怎麼會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心呢?
當他為她而生氣、喜悅、焦心、狂怒時就該知道,只有他命定的女子才能攪得冷酷的他當回一個凡人、一個呆子、一個控制不了自己的男人。
他愛她呀!
四十歲才戀愛是不是也可以列為奇跡一樁?
「磊?你還好吧?」
蓮吟擔心地抓住他雙手,他兀自呆笑,蒼白、泛紅的面部表情實在精采得令人擔心,他怎麼了?中邪啦?
東方磊毫無預兆地歡呼一聲,摟她轉了好幾圈,呼叫道:「好,好得不得了,親愛的老婆!」
不,他不想太快向她表白愛意,畢竟再幾個小時他就要飛離日本了,如此倉卒之下,一告白,來不及柔情萬千,便殺風景的分隔兩地,根本說不過去,回美國再說吧!她等這分禮物很久了,他會很慎重且虔誠地送給她,不是現在,反正,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而蓮吟,也笑吟吟地看老公開心的面孔,雖然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但他一直抱著她不放,夠她甜蜜懷念到下一回見他的時候了。
老實說,分離一個月又二十天真的太久了,她會好想念他的。
「磊,真的只有等到我回美國才能再見到你嗎?」她撒嬌地問著。
「是的,事務所的事必定累積很多了,而我徒弟石強也得帶在身邊一陣子,放心,我會每天打電話回來的,乖乖等我。」男子漢大丈夫,也不能老是兒女情長,即使他想死了與她朝夕相守,但他得讓她知道,男人的事業也是很重要的,再愛她也不能淪為老婆奴。否則他大男人的威嚴置於何地?是不是?
乖乖等他?門兒都沒有。蓮吟邪邪地笑了,開始計量著什麼事。看來,該找個時間測試肚中娃娃對他的重要性了。
大男人,你等著看招吧!你非得再來日本不可。
很溫柔的吻,吻得東方磊心猿意馬,不讓精明的他發現她眼中巫婆的光芒邪惡得跟星星一般亮。
很快地──事實上是距東方磊離開日本的十四天之後,蓮吟在每天例行的電話中,故作不經意地提及有身孕一事──二十小時之後,東方磊被「快遞」到她面前。
成了全天下一般標準型的准爸爸與蠢爸爸兼神經男子。日本人最喜歡發明什麼「XX症候群」的名詞,東方磊不妨套用為「准孕夫症候群」,天天緊張得跟前跟後,還得苦找時機表白感情愛意。
終於,在某日,氣氛好、月亮好、燭光好的花月夜。
東方磊佈置了一桌羅曼蒂克的法國菜,準備對愛妻訴情衷時,可怕的不速之客來了,印證了東方磊近日來的心神不寧!
來者何人?自然是那對在台灣搞了一堆爛攤子,然後逃難來日本避風頭的兩名煞星,可怕的他們還成了未婚夫妻,危險性當然是加倍了。
一名喚孟冠人,另一名叫耿靜柔,居然從此死賴著不走,當定了兩千燭光的電燈泡,專門破壞他種種訴愛良機,他都被搞得快崩潰了。
天知道,東方磊的愛情宣言何年何日才能順利地說出口,希望不會是妻子臨盆之後!唉──但願老天保佑他,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