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破曉,遠處傳來雞啼的聲音。
秦秋雨輕輕呢喃:「你該回去了。」
「我今天就回去對我大哥提出要娶你的事。」由於近日來傲龍堡上下都忙著張羅二哥石無痕的婚事,人人都很忙,加上秋雨一直阻止他提出這件事,所以也就擱置了好幾天。
石無介向來是敢做敢當的個性,要不是秋雨一再阻止,他老早冒著生命危險衝到他大哥面前提這件事了。如今眼見明天秋雨就要破身了,雖不知是哪一個王八龜子,但反正誰都別想碰他的女人!事情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今天不管秋雨如何阻止,他都要向大哥提出來!
秋雨披著外衣,為他整理衣裳。今天,她就要在石大夫人的安排下,消失一個月了!就因為如此,她昨夜才特別的冀求他的憐愛與親吻。
「秋雨!」石無介抓住她雙手。「你的意思呢?你說呀!」
「這行不通的。」她輕撫他的臉,無限深情的將臉埋在他胸前。「但,我是你的人,這是不會改變的;這身子,不會再有別的男人來碰。」
「光這樣也不行!我要給你名份,讓你光明正大的跟我在一起、當我的妻子、與我共承榮辱。」
「有你這些話就夠了。」她輕笑。
這才不夠!無介不想再多說,當務之急就是馬上回家解決這件事!等一切事情處理好了,再來迎娶秋雨,才是正事。
「不多說了!我馬上回去找我大哥;晚上我會帶來好消息。」他三兩下穿好外衣,就要走人。
「無介。」秋雨由身後抱住他,捨不得他那麼早離開;她還看不夠他呀!
石無介反身摟緊她,替她拉好半敞的外衣。
「多穿件棉鏜;北方的秋天可比南方的冬天冷太多了。你身子如此單薄,可別著涼了。」
秦秋雨閃動一雙水靈靈的雙眸,說道:「這一生,你是我唯一的男人。」
「我知道!並且更知道你會是我唯一的妻子。」
她真捨不得放手,真想把他留久一點!可是……石夫人就快來了吧?
一旦她突然消失,然後傳出南方巨賈高價買下她去當妾的消息後,無介會多麼難過!會多麼怨她!瞞著無介真的是必要的嗎?事實上她對這一點是存疑的。但又怕一旦不小心露,會敗壞傲龍堡的名聲,會使無介遭人恥笑,她也只好瞞到底了。
反正,一個月後她會成為他的妻子,到時,她可以用愛來補償這份相思之苦。
「我走了。」無介在她唇上印下深長的一吻後才放開她,消失在門口。
秦秋雨倚著門柱,失神的看著心上人走遠,臉上是到戀也是深情……暫別了!無介。
朱大娘緩緩由樹叢後走出來,吁了口氣:
「終於走了呀!」
「娘……」秦秋雨猛地羞紅了臉;她一直不曉得,原來朱大娘早已注意到無介夜夜都與她在一起。看來,朱大娘早就知道了,而且知道的時間還不算短。
一抹瞭解的笑容閃在朱大娘臉上,她挽著秋雨的手回恃內。
「就是因為知道是石三公子,為娘才肯讓你贖身的呀!他會讓你幸福的。石三公子是個坦率又正直的人,這種男人如今很少了,也才會使你天天茶不思、飯不想的。說到這個,忍不住要佩服石大夫人了;她實在是個不得了的女人!似乎一切發展都在她掌握之中似的。下午她會帶人來,在那之前,為娘的想與你一起;就當是娘在嫁女兒吧!」
「娘——」朱大娘對她的好實在是沒話說的:簡直是她的再造父母。如今她肯將自己當成女兒看待,讓她得到好歸宿,她是何等的幸運!她眼眶不禁紅了起來,忍不住彬在朱大娘腳前,淚如雨下了。
朱大娘輕撫她嬌美的面孔,眼中也泛著淚光:
「你打小無父無母的,現在你就要嫁人了,所以娘就把你當成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對你說一些嫁人之前的叮嚀了。」
「謝謝娘!」
「我要你知道,除了飄零的身世比不上石家的炫赫外,你沒有一點輸人的地方,甚至比大家閨秀還有氣質。原本你的本質就很美,加上兩年來我刻意的栽培,你就像一顆精工雕琢出的寶石一般,發出炫人的光芒;琴棋書畫、歌韻舞藝、繡房女紅,你無一不精的。又擁有這等絕美的姿容,該是養尊處優、當大少奶奶的命,並且受著男人一生的眷寵;你值得好男人來愛:遇見了石三公子,是你苦難日子的結束,今後,你不會再愁眉深鎖下去了吧?」
秦秋雨感動得握住朱大娘雙手,說道:
「我不會了!謝謝娘的照顧,秋雨慚愧無以為報,只願來生能魂草結環以報。您費了這麼大的心思,秋雨卻無法替你賺取……」
「秋雨!能栽培出你來,已很值得了!逼你這麼一個好女孩去淪落,是件大罪過哩!我只當嫁了個女兒,臉上無比的光榮;我們萬花樓可不全是庸脂俗粉,多的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呀!能栽培出如你這般的才女,也已足夠了,誰忍心見你淪落呢?」
秦秋雨拭著臉上的淚,不知還能說什麼?即便是自小就一直過著倚門賣笑、毫無尊嚴的生活,但能遇上如此愛她、惜她的朱大娘,以及終生相許的石無介,所有的苦都不值得一提了!
現在,她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幸運。
而這一切,皆是朱大娘玉成的。
「娘……」
朱大娘阻止秋雨開口,豪爽道:
「咱們也別再說些什麼感謝的話了!你先好好沐浴休息一番,用完了早膳,我想石大夫人也該來了。秋雨,一定要把握住幸福呀!才不會辜負我這一份心。」
「我會的!」秦秋雨忍不住緊緊摟住朱大娘,一再承諾自己會過得好。
幻兒帶著王秀清與一些丫頭接秦秋雨到「唐河牧場」暫住。這「唐河牧場」距傲龍堡有半日的路程,也就是當初石無忌初娶幻兒回北方時,所落腳的那一座牧場。會安排秦秋雨住在這裡,是因為這座牧場是石家牧場中最雅致舒適的,並且是自家產業,照顧起來才方便;況且距離又近,又不怕石無介會找到;多好?可不是?
而王秀清因為經歷了一場「失戀」的打擊後,一直纏著父親,要幫忙他管理牧場。她決心當個女強人,並且發誓再也不戀愛了!一副決絕的模樣,令幻兒看著好笑之餘,也決定找個差事給她做——就讓她來「唐河牧場」陪秋雨吧!一邊可以幫忙馴馬、照顧牲畜;身為王海巖的獨生女,她的確是有那麼二把刷子的。
匆匆安頓好秦秋雨,幻兒交代完一些話後,又立即馬不停蹄的回到傲龍堡;她可不想錯過任何好戲。她倒要看看,無介會怎麼向他大哥爭取。
進入聚賢樓後,才知道火爆場面已拉開了序幕,她進場得恐怕有些晚了。
「怎麼了?怎麼了?」幻兒看著每個人凝重的神色,走到她老公身邊迭聲低問著。
石無介改佛遇到了梧星,對著幻兒就叫了出來:
「嫂嫂,你曾說過秋雨是個好女孩的!是不是?」
孤立無援的他,此時只要有這個大嫂的支持,他就可以輕易的大獲全勝了。
幻兒大眼溜溜的轉了一下。
「以一個歌妓而言,她算是難得的了!但她並不是大家閨秀,二者無法混為一的。你莫非是昏了頭了,竟想娶青樓的女子當妻子?咱們石家列祖列宗要是地下有知,肯定會全部爬起來把你罵死!」
「出身並不是問題!並不是每個大家閨秀都是好女孩。秋雨是好女孩;她出淤泥而不染!難道你們因為她出身青樓而反對嗎?大嫂,連你也這麼認為嗎?幾時連一向大膽違抗禮教的人,也變得如此迂腐了?」無介已經氣得不管長幼、不分輩份了;誰敢反對他的,他一律怒目相向!
幻兒與無忌對看一眼;她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了,幸好最近大家都為了無痕的婚事而忙著,沒有人在場,否則怕會有人忍不住露出馬腳了,而她與丈夫兩人定力夠,還可以硬裝出冷漠的表情看著無介。
她清清喉嚨:
「隨你怎麼說。為了石家的門風.你是別想娶秦秋雨入門的!我們也不想白白花費一大筆錢去贖一個煙花女子;但我們不反對你去她那裡,男人嘛!總是難免會去那種地方的。想當年,你大哥也是獨佔花魁馬仙梅一人呀!至少他還很清醒,不會想要把她娶進門,只是有心供養她一輩子。」她忍不住要提出這件事來舉證,卻換來她老公的一頓白眼。她笑了笑,偷偷在背後握緊他的手,要他別介意;她知道無忌不愛她提這件事,並且希望她最好能把它忘得一乾二淨。
石無介卻無法忍受大嫂居然把馬仙梅拿來與秋雨相提並論。
「我從來就不玩女人的!我才不會那麼無聊!對秋雨,我是真心的!而秋雨……她更是個清白的姑娘,也是我一個人專屬的女人。」
「你把人家吃了,對不對?所以才會急切的想娶她?」幻兒問得很露骨。
說得無介當場俊臉通紅,他吶吶地道:
「我原本就想娶她了!並不是……並不是……」
「不是什麼?」幻兒雙手叉腰,咄咄逼人的問:「人家清倌之身明天就要以高價讓人開苞了,而你居然早就將人家給侵犯了!你不心虛才有鬼,這下子,不管人家要不要你,勢必都得當你的人了!你乾脆包養她一輩子嘛,這樣她也算是你的人呀。」
「我要秋雨當我的妻子、我的正室!我愛她,不要她委屈的跟著我,當見不得人的妾!」石無介字字有力;即使在言語上他鬥不過他大嫂,但他堅持自己的理念;他一定要秋雨當他的妻子!就是與全家人決裂都無所謂。
秋雨也是不要名份的,她也不曾向他要求過什麼,這才更讓他心疼;他不能讓她過著不見天日的日子!包不要她再身處煙花,過著送往迎來的生活。
「什麼事都可以商量。要娶秦秋雨的事,不必再說了!無介,我不允許!」石無忌下了結論,才又道:「再一個月就是無痕的大喜之日,你別淨往萬花樓跑,多幫些忙。近日來,你荒廢了牧場的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但為了一個名妓而怠惰,是我無法忍受的事!如果你因此而不務正業,你想,我會對秦秋雨有多高的評價?」
這一點,石無介是無話可說的。
但,戀愛中的男人,要是能不失常,就代表他如果不是定力過人,就是根本沒有陷入。
石無介不明白中道理,所以一點也不敢反駁,但他立即想到了他抓到「雪影」的事。
「大哥!我記得你說過,如果有人可以抓到『雪影』,就奉送黃金千兩,與實現一個要求。」
蘇幻兒眼睛亮了一下;石無介果然還不算太笨,懂得搬出這個法寶。
石無忌沉吟了會兒,才點頭說道:
「我的確是說過。」
「那麼我是可以提出要求的,是不是?」
「除了娶秦秋雨這事之外。」石無忌附了但書。
「但我只有這個要求——我、要、娶、她!」最後的幾個字是用十分堅決的語氣說出來的。
二兄弟互視良久;石無介是誓死力爭的眼神,眼中的狂熾,是深陷愛戀的人才會有的!戀愛使得他這一直以為長不大的小弟成熟了,成為一個有擔當、有責任心,並且堅毅不屈的偉岸男子了!石無忌眼中暗藏的欣慰並不曾浮現在他冷漠的面孔上。
情況是僵持的。
幻兒扯了一下丈夫衣袖,柔柔低語:
「事情還是有可行之處的。」
二個男人全看著她。尤其石無介更希望他這大嫂能使事情圓滿解決,又不致使兄弟反目;她是有這等能力的。
幻兒反倒不急著說話,慢條斯理的坐回位子上,啜著丈夫喝過的茶,蹺著二郎腿,晃呀晃的,就是不肯開口,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大嫂,你有什麼法子?」石無介當然是忍不住的,趕緊衝到她面前直問著。
等逗弄他夠了,她才道:
「自古以來,也是有娶妓為妻的例子的;不當正室,當偏房是可以的。如果你先娶一個名門閨秀入門,以後再將秋雨贖身娶入石家,就不怕別人笑話了。到時候,人人還會羨你這石三公子坐享齊人之福;多風光!是不是?」
石無介並不接受。
「笑話!笑話!大嫂幾時如此在意別人眼光了?誰要笑,就任他去笑好了,我不會娶別人的!這樣做,不僅委屈了秋雨,更是害了別的女人,因為我必然不會去碰她。我只要一個妻子!一個得我全心所愛的妻子!我只有一顆心,無法同時去愛二個女人。我只要秋雨!」
幻兒有些動容,卻不能在此時說些什麼苟同的話。
「你這個傻小子。」
石無忌也不想讓話題繼續下去,扶起妻子就道:
「這是我所能退讓的最後一步。如果你要,可以立即到帳房去取款贖她,並且在一個月後,先娶一個名門千金入門。如果你辦不到,就別再提了;我不會應允的。」
說完,不再看無介的反應,摟著妻子回蘭院,也不理會無介的怒叫。
這回,他恐怕是氣得不輕。
回到蘭院,幻兒才敢放聲大笑起來。
「呵!你們來也是整人高手。佩服呀!老公。」
石無忌親了她一下。「學你的呀!你早已如此計畫了,我不配合著演,怎麼成?」
她有些疲倦的摟住他的腰,將身子靠著他。
「累了?」他問。
從幾天前開始,幻兒總是非要午睡不可,並且常常容易累。石無忌一直想找冷剛來替幻兒診診看,卻因為大家都忙,倒也忘記了。
「我們睡一下,可好?」她直賴在他懷中不肯起來了。
當她累時,總是特別的黏人。
石無忌托起她的臉,有些擔心的看著她淡淡的眼袋。
「也許這些日子以來,你都太累了;真怕你身子虛弱,得了病。」
「才不會!」她睡眼惺忪的反駁。「我向來不生病的。只是快入冬了,我怕冷,所以才會想鑽進被子中取暖呀。」
「晚上我叫冷剛來給你看看。」他才不信她找的借口;幻兒就和全天下的小孩一樣,不肯看醫生,總以為生了病,多休息就成了,而自恃身強體壯。
幻兒沒有再多說,心想隨他去吧!現在她只想睡覺,等她睡飽了再說。
石無忌想再多叼念她一些話,可是低頭一看,幻兒已經睡著了。他歎了口氣,輕輕抱起她,望著她細緻的容貌——
「小東西!近日來一見我就是這模樣,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失去魅力了?連多陪我聊一會都不肯,逕自去會周公。你哪!注定是來古代欺負我的。」
當然,這些話石大夫人是聽不到的,否則她又會伶牙俐齒的回嘴了。
對於大哥留給他的難題,石無介簡直無計可施得快去撞牆了!
他太過正直,所以不會在哥哥不允許的情況下硬向帳房要銀兩,也不會在家人不祝福的情況下,硬將秋雨娶進來;因為,那樣秋雨勢必會吃苦。
他該怎麼辦?不管如何,首先要做的,就是快些去將秋雨接出來,他才不會讓秋雨留到明日,讓那些急色鬼將他的秋雨生吞活剝。
他也不明白大哥為什麼硬是無法接受這種事?他幾曾怕過外人的閒語來了?而且,秋雨是不是好女孩,他們還會看不出來嗎?
他不想娶一個沒感情的女人來當正室,也不想委屈秋雨當偏房……該死的!一切都是因為石家的名聲。
石家的名聲?如果他不是石家人,如果秋雨不必進傲龍堡,那麼,所有的顧忌是不是都不會有了?石無介雙眸亮了起來——他可以帶秋雨走!對,帶她走!
懷著壯士斷腕的決心,石無介快馬加鞭,往萬花樓而去了。
自從玉石來北方之後,就極少外出。說真的,光一個傲龍堡的地就足夠她暈頭轉向了,哪裡還會想要出去見識北國風情?
今日,石無痕就在百忙之中覷了個空,在傍晚時刻帶著玉石到市集去逛,讓她可以放鬆心情,並且對北方有更多的瞭解。石無痕心想,近日來玉石的緊張,可能是嫂子所謂的「婚前恐懼症」吧?玉石一直在找無瑕教她一些女孩子方面的事,尤以縫衣制鞋是她最急切想學的東西。即使石無痕並不需要一個善女紅的妻子,而他也這麼對玉石說過,可是玉石總是不能釋懷。
她希望能為自己的丈夫量製衣服,希望能對石無痕有所回報;況且,在這麼做的同時,也給了她一些當女人的自信,而既然有此效果,石無痕也就不那麼反對了。
放緩馬速,迎著傍晚秋風,涼意陣陣拂面而來。他們今天當然沒有騎那匹驚世駭俗的「雪影」出來,但傲龍堡多得是一流品種的馬兒,騎在大街上,哪有不惹人注目的?而石無痕也不必配戴任何標誌,在傲龍堡附近,誰不知道他是石家二少爺?於是路人都主動讓開一條路讓他們通過。
「餓了?」石無痕四下看了會兒,也該是用晚膳時候了,他想帶玉石看一看北方盛行的夜市,看摔角、看鬥雞,這是南方較少見的特色,於是也打算在附近解決晚飯。
「還好。」
「我們先去『天香樓』用餐。」他指著不遠處,一處座落市集中心點的豪華三樓客棧,樓下是絡繹不絕的人潮,一排人由門口排到對街;二樓、三樓全是衣冠楚楚的賓客,並且傳來悠揚的樂聲,而陣陣的食物香味也正從裡面飄出來,梁玉石突然感到飢腸轆轆了。「天香樓」不僅規模大,想必食物之精緻也是吸引人潮的特點之一。
但是,想吃這一頓,他們得排隊多久?
玉石拉住無痕手臂:
「換別家吧!這家人太多了。」
石無痕只是淡淡一笑,驅馬前進,在天香樓門前跳下馬,走到她旁邊扶她下馬。
不必他們開口,立即有一個衣著華麗的肥胖中年男子誠惶誠恐的跑了出來,後頭還跟著四個店小二,筆直站在石無痕身邊,恭敬地叫:
「二少爺。」
「怎麼了?」石無痕問著,對於掌櫃臉上那抹如釋重負的神情感到懷疑。
掌櫃王和謙直拭著臉上的汗水。
「是三少爺!他打一個時辰前來了之後,就拚命的灌酒,並且將三樓王公貴族們專屬的雅房搗了個慘不忍睹。小的又不敢說些什麼,三少爺直叫我們滾;他白幹已經喝了好幾埕了!二少爺,您快去看看吧,我們可不敢將這事告知大當家呀!」
不再多問,石無痕牽起玉石的手,飛快上三樓去了。
當石無痕看到小弟無介時,他的頭是埋在酒中的,而原本佈置得精緻無比的雅房,此時沒有一處是完整的,連鑲玉的紅木桌都給無介砸成了四段。
「無介!你清醒一點!」石無痕搶下無介手中的酒;老天!房內已有四大埕是空的了。而他這個小弟向來不喝酒的,現在居然還沒醉倒,可見他的潛力無限。
「滾——滾開!我要酒!我要我的秋雨——秋雨——」
石無介揮手而來就是力道強猛的一掌,但被石無痕擋掉,自個兒卻往後斜倒在地上了。
石無痕約略可以猜出發生什麼事了——秦秋雨不見了!向來衝動的小弟,不知道有沒有將萬花樓砸爛?現在他可得去萬花樓幫無介善後!他實在想不透,大嫂為什麼偏要整無介?如果仔細回想一下,他與玉石也曾被他那天才大嫂整得很慘。
真的是有必要的嗎?也許是吧!如此由外人眼中看來,才會感覺到石三公子的失意是因秋雨已嫁別人,成了別人的妾,那麼他將來娶回秋雨時,人家也不會將那個萬花樓的名妓想成與他妻子是同一個人;這樣,對大家都好。
秋雨以大家閨秀的身份嫁給無介,就不會有流言了,無介也不會遭人恥笑。
他的大嫂是個天才,只是不怎麼好心而已。
他歎了口氣。只要結局圓滿,短暫失意又如何?戀愛一事原本就是大悲大喜、起起落落的。
石無痕點了無介的睡穴,將他安置在另一個房間後,與玉石轉向萬花樓去了。
梁玉石在途中有感而發的說道:
「大嫂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女人?」
「我們這時代不該有的女人。」他會告訴她的。
那是個很奇特,又很不可思議,同時又極浪漫的一段故事;不是嗎?
「什麼!無介將人家萬花樓給砸了?」蘇幻兒尖叫出來!這一點是她失算了。天哪!她怎麼對得起朱大娘?要怎麼對人家交代?完蛋了!
一覺醒來就聽到這驚天動地的消息,幻兒實在是有點欲哭無淚了。她激動得想將那個醉死在床上的石無介碎屍萬段來向朱大娘賠罪。這個渾小子!總有一天,他得向朱大娘三跪九叩以解感恩與愧疚之心!
「拿水來!」幻兒對傭人吩咐,想潑水讓無介清醒一些。
石無忌搖頭,摟住妻子的腰。
「他醉成這樣,你砸他冰塊也無濟於事。改日我們再讓無介去道歉就成了!反正無痕已加倍賠償萬花樓的損失了,並且又讓我們工房的人去替他們將房子全部翻修一遍,這樣也已足夠了。」
石無痕也接著道:
「是呀!嫂嫂。朱大娘直笑著說,無介這一砸卻給她帶來免費翻修房子的便宜事,她高興都來不及了!而且,她一直想找個時間回老家看看,現在終於抽得出時間了。我們不僅賠償她所有損失,更彌補了她們這些日子沒有營業收入的虧損;是相當可觀的一筆數目。」
這樣一說,幻兒才安心了,但仍是深感愧疚。
「便宜無介了!讓我們這些人替他善後。」
石無忌笑了笑:
「別介意了,現在咱們得著手打理無介的婚事,這一切還得讓你來做呢:」
「等明天他醒來看我怎麼整他!」幻兒仍在生著氣,非要讓石無介更難受不可。
「要殺要剮隨你了!只要保重好你的身體……」石無忌說到這裡,突然想到了什麼,忙吩咐傭人道:「請冷剛到蘭院。」。
他到底還是想起幻兒身子不適的事了。
「我沒病呀!」
在被丈夫「押」回蘭院的途中,幻兒一再苦著臉聲明著,但顯然她丈夫並不相信。
她就不相信能診出什麼病,她只是有些食慾不振,有點容易疲倦而已!凡是工作忙碌的人,哪一個不會如此?他才該看病咧!
「大少爺,冷少爺來了。」傭人在門外通報。
才一會,冷剛就與無瑕進來了。
好吧!幻兒倒要看看自己有什麼病!有病便罷,沒病的話,她那老公就有苦頭吃了!
如果他想要再見到秋雨,他就得娶一個名門千金入門當妻子。
石家有最密集的眼線網,可以輕易找到秋雨,可以知道她被賣到什麼地方去,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去找,天下如此之大,叫他要從何找起?
石無介無法再藉酒消愁下去了;他要秋雨!無論如何,他要秋雨當他的妻子。天哪!她現在是過著怎麼樣的生活?買她的那個男人可會好好待她?天——他無法再想下去了。
好吧!如果他們硬要他先娶一個女人,才肯接納秋雨的話;那麼,他會娶的。不過,休想他會去碰那個當他妻子的女人一下;他只要秋雨!
石家一下子有二件喜事要一起辦,更是盛大無比的大事。賀客在半個月前就已陸續湧進傲龍堡,賀禮堆滿了傲龍堡四大間倉庫!人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喜,就只有整日鎖在柳院中的石無介不見一絲笑容。他有時受不了吵雜,會乾脆騎著「雪影」四處奔馳,也常在附近的牧場餅夜,不是去「天心牧場」就是「唐河牧場」。
傳說那個要成為石家三少奶奶的南方千金小姐,一直是「唐河牧場」的嬌客,只等日子一到就讓石無介前來迎娶。石無介也知道這件事,但他並沒有興趣去看他的妻子;尤其是在總管李清特別向他稟報之後,他更是不願走入後院一步。他住在「唐河牧場」三天,都是自己獨來獨往的去狩獵、去放牧,然後在前院獨酌獨飲……只是,有些奇怪,為什麼每天早晨醒來,都會發現自己身上蓋了條毯子或大衣?是誰?是誰為他添了衣物?
他不願去想,因為那必然會令他決意無情的心生出愧疚。
到底該怎麼做,才會在不傷害到任何人的情況下與秋雨白頭偕老?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今天是無痕與無介的大喜之日。
前院仍是人聲鼎沸,八院卻是靜悄悄的,二位新郎倌都給請入了各自的新房,傭人也全退了下去。
是洞房花燭夜的時刻了。
原本蘇幻兒這個石家大夫人理應在前院與客人奉陪到底的,哪有中途退席的道理?可是這會兒,她也被送回後院了,而送她回來的那人,是更不應該來後院的石無忌。
不過,眾人卻是反對不得的,人人更是恨不得將她給小心捧著,當她是水晶娃娃般怕碎了似。現在的石大夫人可不是一個人的身體了,還能任她去活蹦亂跳嗎?
是的!蘇大姑娘終於如願以償的懷孕了!懷了石家的第二個後代。現在石無忌天天都緊緊跟在她身旁,就怕她一個不小心,太過激動而動了胎氣。
這個孩子肯定會很乖的,因為從來沒有什麼害喜的症狀來讓她痛苦,才會讓她懷孕近二個月都沒有察覺。
行經柳院時,幻兒扯扯丈夫袖子,示意無忌駐足。她想知道無介的反應;裡面仍是靜悄悄的,這就十分詭異了,難道無介還沒有掀起頭蓋嗎?
正要走向前時,通往臥房的花廳門已打開了,走出了已自行拿下鳳冠的秋雨。
「無介呢?」幻兒好奇的問著。
「剛才連頭蓋也不掀的就叫我自己休息;聽起來好像是到練功房去了。」秋雨指著對面的房子,心裡有點好笑,又有點感動,卻有著更多更多的憐惜與不捨;這些日子,真的苦了他了。
「那現在呢?」總不能讓良宵虛度吧?幻兒有些著急的問著。
「當然是我去找他呀!」秋雨福了一福,就娉婷的走向練功房去了。
再看下去,就叫做探人隱私了。石無忌道:
「走了!幻兒。」
「等一等嘛;我們聽聽看呀!」
「你啊!」石無忌皺眉的笑了。
練功房內,獨自揮劍練武的石無介,努力讓自己累,想麻痺自己的思緒,不去想到他害了一個好女孩的一生!他無法背叛秋雨,所以也不能給他那正室幸福。天哪!人家也許是個好女孩,不該被如此對待的!
他是個卑鄙的懦生!
他猛地丟開手中的劍,跌坐在地上喘氣,猛伐著頭。
一條從門外進來的人影,施施然的來到他的跟前。他沒有看向來人,不敢面對她的低垂著頭吼道:
「你走!」
秦秋雨滿心溫柔的蹲跪在他身後,纖手輕放在他肩上,感覺到他的抗拒。她笑了:
「你要我去哪兒呢?在我好不容易能成為你的妻子之後?」
是她?是她?會是她嗎?石無介飛快的轉身,並且緊緊握住她的雙手。
果真是她!他的秋雨!他的新娘竟然就是秋雨!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時之間,他無法想得太多,只能癡癡的,輕捧起秋雨的臉蛋。
「你回來了!回到我身邊了!這是真的嗎?」他需要真實的保證,深怕一個激動,秋雨就會像幻影般的消失;他無法再承受這種事。
「我回來了!以你妻子的身份,再也不離開你了!無介,我永遠都將是你的妻子!」她流下淚,一再的親吻著他,心疼他臉上飽受折磨的憔悴。
他緊緊的摟住秋雨,瘋狂的印下他無盡的愛與思念。
「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好想……」他吐出一連串的想念、一連串的癡戀
他什麼也不能多想,秋雨回到他的懷中,那就夠了!不是嗎?他不怨任何人了!他甚至感謝全天下的人。不必理由的……只要秋雨回到他身邊;他娶的是秋雨,沒有對不起任何女人,那就夠了……
「滿意了?」
踏著月色,石無忌問著妻子。將妻子抱在懷中,緩緩步回蘭院。
「當然滿意!是圓滿的大結局,不是嗎?」她滿足的偎在丈夫懷中。
「你啊!若不是月老轉世,就肯定是上輩子是媒婆,才在這輩子專愛牽紅線。」他笑了笑,步入蘭院;因今夜月光太好,而不急著進恃,他抱她坐在石橋上。
「我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呀!玉成了二對新人,多好!老公,你看我是不是該經營一家婚姻介紹所?」她開始異想天開。
石無忌輕捏她鼻子。
「別把一千年後才有的玩藝搬到這兒來。你安心的當個孕婦吧!好娘子;這一出亂點鴛鴦的戲已落幕,你就收收心吧!」
她嘟起嘴:「才不是『亂』點鴛鴦呢!我可沒有把事情弄得亂七八糟,只不過玩了一下下而已;說是戲點鴛鴦才切題。」
石無忌無言了,嘴上工夫他哪比得上他這小妻子?他摟緊了她,抬首看月。
是呀,好一齣戲點鴛鴦呀!也只有他妻子才玩得出這把戲!
也終於,他能再度得到妻子的注意了。為此,石無忌感到無比慶幸。
他雙手移到她小腹上,開始幻想他們二人的小寶寶會是何等的模樣?如果是一個小女娃兒,就太好了!
再低首時,發現幻兒已沉睡。他笑了,抱起她走回內室,將她輕輕放下。
夜已深,人已靜。
亙古的時空中,正上演著美麗的戀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