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皎星稀,相同的夏夜,不因地處不同而有所改變。在最沉寂的深夜忽地轉醒,所有人都睡下了,連打梆子的更夫也不復聽聞。
以一襲罩衣憑窗,猶顯燥熱。想是炎氣太盛,所以醒了來。倒了杯水緩緩輟飲,漫不經心的將眼光投注在暗沉的前方,思緒說搖出天外。
那樣的夢,已太久不曾來過。倒不是刻意遺忘或迴避,只是人總不能只活在緬懷中追思一些改愛不了的事。
二十年以前的人生為父母、為乳娘,為種種世俗的牽絆而活已太足夠,前塵舊事實在沒幾件值得記憶的。
「去吧,去吧,再沒人綁住你,再沒有你的責任,我太愛你而誤以為世俗的好即是你的好,結果在我彌留的這一刻才驚悔自己的愚昧。去吧,去吧,人生不過數十載,我只要你去過自己想要的日子,不負此生……。」
太多愛他的人,努力想為他營造出富貴如意的將來,以致於綁住他的足,削去它的裡,因看住他的身心且視而不見。另認為替他安排了不虞匱乏的人生、受人景仰的身份、養尊處優即是人生的極致。要有這樣的將來,就得不斷的充實它的才智內裡。
知識,只是為了吸收來符合日後身份而非他可能用得上而學習。
那實在不是好的回憶。畢竟那段時間內他從未真正感到自在快樂。只能為了愛它的長輩而強自歡笑,爹娘算是早逝的,以致於在他更能體會人世的無常後,對僅剩的至親乳母更是百般依順,只為珍惜這得之不易的情分。
乳母陳氏實是個了不得的奇女子。
她有堅毅如金石的心志,支撐著她瘦小的身子、飄零的身世艱苦的在人生的荊棘中走來。新婚期間,丈夫便受徵召從軍,並且戰死。遺腹子出生沒多久即染病夭折,被公婆以剋夫克子之罪打了出去。最後教自己的爹娘收留,終於開始過起正常的乎靜生活。全心全意守護恩公的孩子,以命相待。
陳氏不識字,也不曾被教過什麼人生大道理。自她有記憶以來,就被後娘驅策著永遠做不完的家事。但那除了使她更堅強外,一點也折損不了它的心志。
這一點,他受乳母影響甚巨。尤其十四歲之後的六年,他全靠陳氏一手拉拔。陳氏謹遵恩公遺願,聘名師持續教導他所有該會的學問,為了不讓恩公所剩不多的家財遭不肖親人瓜分,以一個目不識丁的婦人身份內抗親友指責掣肘,在外又得硬起頭皮接手恩公留下的營生。陳氏從不曾想過自己能力底限在哪裡,她只知道有些事非做不可,就去做了,壓得自己奄奄一息都像無痛無感似的。
而當她條然發現恩公以及自己眼中對小主人最好的安排竟然不是那麼一回事時,她更是毅然決定放他去飛,更遺憾自己守舊古板的念頭誤了他大半人生,領悟得太晚。
但陳氏的諒解與彌留前那番話,無異是一把鑰匙,解下了他被困有二十年的枷「以為身為女人若嫁個富貴雙全、人品出眾的丈夫就是女人最奢求的人生了。瞧!被百千個家丁僕婦前呼後擁,所到之處皆被呼喚著:「主母]多麼風光得意。女命只求寄托在出色男人的榮顯上來提攜自己,但是……但是男人並非全是良人啊。我現在知道了。他誤了你,他選擇錯過你,是它的損失,他總有一天會後悔的。我允許你不回頭,別理以前我說過什麼三從四德、烈女不事二夫。你可以榮顯你自己,你才智雙全。他錯過你就是配不上你。我的孩子,別再理會我們大人們對你期望過什麼,我知道的,為了孝順我們,你一直在忍耐。現在才知道,實在太晚了,如果我通情達理一點,早該覺悟了,至少還有命跟著你四處走,看著你闖出一番成就……當然,古板的我仍希望你終究會有一個守護你的男人,讓你一輩子沒機會瞭解什麼叫孤寂。你知道,人生無常,緣深緣淺不定,到最後,伴侶才是真正陪著你的人,你可以的,你一定會找到那個男人,我死了也要看著你找到那個人才瞑目。」
是的,他是個『她』。
一個自二十歲之後便穿起男裝丟棄女裝的女子,也是劉若謙急欲找尋的失蹤未婚妻蕭於薇。
真不知該恨劉若謙誤了他二十年,還是感謝他的背棄讓他自二十歲以後得以自由自在。
一股極沉的存在感由身後傳來,沒有任何聲響,但就是有人。
「你怎麼知道我起身了?」仇巖總是知道他何時起榻,難以理解,久了,也就視作乎常。
仇巖遞來一杯涼茶,想來他是特地走了趟冰窖,為他弄來消暑極品。
傅巖逍只著罩衣而不以為意,反倒仇巖嚴守份際不敢讓眼光往上移,正視她毫無掩飾的身段。
乎日著裝時,中衣部分在肩膀與腹臀間填縫上厚棉掩去了女身的婀娜,變成挺肩直腰的瘦小男人,誰會猜想出他會是個『她』?仇巖也是在兩年前救治他身上的掌傷時才發現他是女兒身的事實。要不是採花大盜那件事,仇巖怕是一輩子也不會知曉的。
傅巖逍所居住的院落,植滿了四季花草,圍住中心點的屋舍。屋舍又區分為六個部分,原本有個丫頭房的,但傅巖逍不讓丫頭伺候。自從大盜事件過後,仇嵌捨自己院落不睡,從此屈居於這邊的下人房,真正是與他晨昏共度了。
這輩子除了乳母外,爹娘也不曹這麼近他身過,初時頗感奇怪,久了,也就習慣了。
「夢寐間還得分神關注別人,挺難受的吧?」潤了一口冰涼,聲音不復剛才的組啞。
「不會。」
「傻子。」她笑斥了聲,抬首觀月,任夜獨自沉靜於寂然中。兩抹拉長的影子不經意的在地上疊合成親暱,但他沒有發現。
而一直低著頭的仇巖則逕自望著出神。
傅巖逍一手持杯,一手乎伸迎向微微吹拂的夜涼。地上的長影拉出了修長的上字形。仇巖盯著地上的手影,悄悄將左手伸出,讓地上的兩隻手影台而為一,像是牢牢握住的情狀……
這是他唯一能擁有的神秘喜悅。悄悄收拾在心上,將是他今生最豐美的記憶,死亦足矣。
被夜風吹得清涼了,傅山石逍心情高亢,將喝剩的茶水塞入仇巖手中,磨拳擦掌道「來!咱們來煌鞠(踢皮球)。」由草叢下挖出一顆皮鞠。往前拋出一個弧度在即將落地前以足尖用力踢向仇巖。
一場為了輔助王子入眠而興起的消耗體力賽,就這麼不分時刻的展開了。
好個仇巖,迅捷的奔來跑去間,依然能讓手中茶盞的水不滴出半分,以供主子口、時潤喉。那實在是不容易,因為傅巖逍根本沒一點君子風度來場公乎競爭;拌腿、抓衣、搔癢,甚至於撲倒他以防止仇巖踏鞠入地洞。往往是仇巖引鞠近洞時,被傅巖逍小人的撲倒搶過。以逸待勞的偷鞠踏洞,笑聲不絕迴盪於這方宅院。
月影西移,逐漸與東旭交替了護衛天空的工作。
像個玩鬧過度的孩子,傅巖逍半昏半睡的讓仇巖抱回屋內,接續昨夜被夢境打斷的好眠。
不敢逾越的偷瞧,仇巖無聲的退出到門外,盤坐在門廊上開始了每天必練的早劉若謙很快的確定織艷果真不是他的未婚妻。
也許她有胎記,也許她對劉若謙的身家知之甚詳,更也許她是認識蕭於的,但她絕對不是蕭於薇。如果織鉑是她自稱的那個人,那為何當劉若謙提到「天馬玉珮」時,織艷會一臉迷茫?
有哪一個人會對自己訂下終生大事的玉珮毫無印象?拿不出來不說,甚不知道有這回事。由此可證明織艷不是蕭於薇。
很難理分明自己心底感受是甜是苦是悲或樂。
不樂見織艷是自己未婚妻,倒不是嫌棄或什麼的,而是淪落到這般際遇,他得負上全部責任。可是一旦織艷不是蕭於薇,代表他又要盲目的找下去了。世間還有更多比從娼更慘的情況可以發生。
雖然暗自祈求老天施予蕭於薇足夠的福氣,使她在離家四年間過得更好,遇到好男人有所依歸,但那畢竟是人自欺欺人的想法。
因此打他開始找人之初,便差不多決定了無論他找到的是處於什麼境地的未婚妻,幸福便罷,若不幸,他是無論如何也得娶她了。
雖然感覺有點壯烈成仁的味道,但這是他該得的。
「為何以這種眼光看我?」織鈍冷然的面孔上添上一抹好奇。
「你不是我的未婚妻。」劉若謙歎道。
「這是嫌我了?所以不認帳?」想必是剛才漫不經心的閒談中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維持冷漠的外表,心下卻細細思索了起來。剛才……不是只在聊對玉質的認知嗎?談了和闐玉、白玉、碧玉、血玉、還有什麼天馬王的,哪兒出錯了嗎?她不懂玉的材質錯了嗎?
劉若謙凝望著她的眼眸。
「你認識蕭小姐吧?可以告訴我她現在的落腳處嗎?」
織扭沒有裝傻。幾日的相處下來,知道這人並不好耍弄,除了比巖逍笨些,也算是頂尖人物。沒有七分把握的事,斷然不會定論她不是他的未婚妻。也不迂迴,她問:「我哪兒錯了?」
「天馬玉珮。那不是玉的種類,也不是出產玉地的名,而是我家當年指婚的信物,你不該不知道的。」
「咦?她怎麼沒提過?」萬分扼腕的嬌怨了聲。織艷起身準備送客:「好,你猜對了,我不是劉表未過門的媳婦。要找媳婦,改向別家問去,也許「西施樓]有你要的人哩。小春、小夏,送客。」冷凝佳人失了玩興,賞人閉門羹了。
「織艷姑娘……。」劉若謙對它的翻臉如翻書傻眼。
織艷扯出一抹淡笑:「你很機敏,相信不必我多事,你會自己找到的。我都被拆穿了不是嗎?」唉,功力太淺。
這是褒還是貶?擺明了要為難他嘛!難不成他還得一一去偷看其他閨女的胸襟才找得了人嗎?如同傅巖逍那混小子說的……咦?傅巖逍似乎也知道他未婚妻的事!
那麼,範圍不會太大了。以傅巖逍為首的人算起,扣除了大男人仇巖,就只有織艷、封悔殊、貝凝嫣,再加上一名女總管攏春。
會是封悔殊或攏春其中之一嗎?
似乎很值得深入去查。
也就是說,他與逐陽是勢必要與傅山石逍正面交鋒了。各自有對陣的理由,並且相同的都是為了——女人。
唉……女人!
事有先來後到,遂陽的事解決之後再煩自己的事吧。一次一件事,別再添其它橫生的枝節了。那個傅小子可不好對付。總不能在逐陽的事情與他合作,卻在運作未婚妻的事情上又扯破臉吧?
結論十分悲慘。任何必須與傅小子交手的事,都沒有簡單輕鬆的。為什麼他劉若謙會氣弱至此呢?
這個他得想一想,好好想一想才成。
被「請」出了貪歡閣,他蹲在牆角與狗為鄰思考了起來,身而被去了幾個銅板「我可以問是怎麼一回事嗎?」趙思亮意外來訪,恰巧參與了傅府的游河之行。登上畫舫不久,他使捺不住好奇的問著。除了對整個情勢的轉愛感到迷惑外,織飽今日過分冰冷的臉色也教人好奇得緊。
織艷是挺不開心沒錯,以致於昨夜沒開放『貪歡閣』,今日一早也住進了傅宅,世人只當傅巖逍包不佳人,不便她接待其他男人,卻少人知道傅山石逍根本是買下整個貪歡閣讓織艷當老闆,要不要開門營生,全憑她開心。
「難得動於掙錢的織艷收了艷幟。她不想日進斗金,咱們這些小的喳呼些什麼?」傅巖逍大口大口的喝冰水,無視於佳人嬌噴的臉色。
「逍哥,你哄哄織鈍吧。」容易受驚的貝凝嫣輕扯傅巖逍衣袖。
「何必?自己本事差就要認命,早告訴你劉若謙不是笨蛋,偏你要輕敵。」別人不瞭解織艷,他還會不瞭解嗎?一張艷若桃李的面孔常讓人錯認她冰冷難親,可她畢竟也只是個十九歲的女子,性情能真正冰冷到哪兒去?在他看來,織鈍很冰冷的臉只不過是微嘖而已。
本來嘴,鬥輸了,就要有承認失敗的風度。
「玉珮呢?」織飽冷聲問著。
「當了。在開陽城當了五十兩,吃了好幾個月飽。」傅巖逍想起四年前不時餓肚子的慘況,不免感激起那隻玉佩的功德。
「訂親的信物會只恆五十兩?」織艷掛不住冷臉,兩三下被勾起好奇。她對外人無情,對瞭解她的朋友就沒轍了。
「你以為我天生就是精明商賈啊?能成為今日的我,可是付出很多代價得來的。現在我知道了,那塊玉珮價值超過五百兩。」
「你曾經也是傻呼呼的?我不相信!」封梅殊叫道。
眾人雖一頭霧水,但對於這一點全大表同意。
「沒去饋回?」織鉑追問。
傅巖逍仰頭大笑:「我是什麼人?會去追回那種東西川」
「我以為……。」織鈍心中一動,不由自主的伸手撫向左手腕上的玉環。想來,是自己太世俗守舊,才會以為每一個女人都會死命守住對自己一生最有意義的信物。
「什麼?」
「沒什麼。」織艷笑得自嘲,不語了。
傅巖逍卻是領會了,他搖頭道:「重要的人在心中掛記著便成了。必要時,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隨身物品哪值得死守不放?」
「我可以問問,現在是在談什麼嗎?」趙思堯很有耐心的再間了一次。
「不要告訴他,他是敵方的內應!」封梅殊玩笑的反對。
「什麼時候與劉大哥他們分敵我兩方了?」
「連橫合縱間,亦友亦敵,非友非敵,若不是如此,思堯兄豈會興致昂揚?」傅巖逍輕緩說著,不是故意不詳說的,只是遠處一直逼近的船隻引起了他的注意,推了下仇嚴問道:「那是誰家的船?」
「貝家,是貝鎮乎父子。」仇巖看了過去,並目測了下雨船交會的地點是在拱橋下方。「會撞到,要讓嗎?」
「不讓。你去掌舵,我倒要看看是誰會落下河。」他這艘晝舫自柳州特別訂製而來,船身加了厚鐵皮,防水也防撞,是柳州大船商「鴻圖」的得意之作,買家人想學去年那般大船撞小船不妨走著瞧。
仇巖退到船尾掌舵之後,趙思亮興奮道:「今年真的是躬逢其盛了。」
「還不知道哩。今年船上有你這位刺史大人的公子,就要看看貝鎮乎的蠢材兒子有多大的愚膽了。」傅山石逍轉身交代丫頭們帶婦孺們下去艙房待著。除了凝嫣與研兒當真乖乖下去外,其他人看來沒有遵從的意願。
「我喜歡看你罵人啦!」封梅殊不肯起身,其他人附和著。
傅巖逍危險的挑眉道:「如果被撞下水,你們以為仇嵌會救誰?你們嗎?少作夢了,大抵是撈我上岸立即送回家,等他想起你們也是落難者後,趕回來時恐怕只來得及撈屍身。剌史大人的兒子沒人敢怠慢,你們又沒這等身份,認命的下去吧。」將躲在桌下的封崖拾人梅殊懷中,成功趕人下去。
「抓穩一點,別奢望我會下水救人。」傅巖逍不諳水性,但有仇嵌在,他可是安全無虞。
「貝家父子今天所為何來?」
「還會有什麼?以嚇我為樂外,不就是順便耀武揚威嗎?他們當真以為我不會記取教訓?」
趙思堯笑:「你是仍學不會泅水沒錯呀!殺不死你,也只能嚇嚇你了。全臨安城還有人不知道你畏水嗎?」
「逼我是不知道。不過今日過後,我相信全臨安城的人將會知道貝鎮乎父子的水性如何了。惡……好好一條清澈的臨安河,即將浮著一層肥油,真是罪過。」
由於仇巖掌舵得準確,也交代船工加速划動,使得原本該在拱橋正下方交會的船隻,硬是超出半個船身,造成自家畫舫已過了一半橋身,而來力的買家畫舫只能眼巴巴等候過橋的時機。這座拱橋若同時要過兩隻船,必會有嚴重的擦撞:不耐撞的木材,怕要被撞得進水翻覆了。而當一隻船先佔去過橋先機後,另一隻船是梗塞不了的。
「久違了,貝大爺,貝小爺。」坐在木凳上好悠閒的招呼對方甲板上的父子。傅巖逍懶懶道:「今日晴光大好,使得臨安人莫不呼朋引伴遊河賞荷,船擠得緊,大家小心些,可別發生去年的憾事了。」
貝鎮平抖著肥重的臉皮冷笑:「是呀,聽說你仍然不諳水性,是要小心了。」
「對呀,別以為你從柳州買來新船就了不起……」
「志尚!」貝鎮平喝住兒子。
傅巖逍斜腕趙思堯:「奇怪,我這畫舫前幾日才運到,怎麼臨安人都知曉了?」
「想必是貝老爺比別人乖覓些。至少我是今日才知道你買了艘新船。」趙思亮一搭一和著。
「是呀!街坊鄰居還沒傳開,貝大爺就知道了,簡直教人佩服,莫怪承接下了華陀堂的生意,使小弟臉上無光哩。」傅巖逍極盡奚落之能事的同時,也讓貝氏父子知道他們昨日才與劉若謙簽下的合同,早已不是什麼機密了。
貝氏父子心不暗自一驚。在雙方保密的情況下,他們想不出誰會傳出這個消貝志尚怒道:「我們家裡有你的內應引」
「那不是浪費人才了?我何必?」
「一定有!你這小人還有什麼不敢做的?當年你就放火燒了我們家……」
「嘿!口說無憑的事別亂栽。刺史大人的公子在此,有冤情盡可上呈。但若沒有證據,在下可得告你誣告了,請自行斟酌。」傅巖逍涼涼道。
貝志尚不顧父親阻止,叫道:「誰不知你們是一夥的!」
「咦?這可是在污蔑家父何私枉法了?」趙思堯俊眉一挑,聲音冰冷。
傅巖逍故作正經道:「謗官可是要判刑的,貝小爺,你犯罪了!」
貝鎮平甩了兒子一個耳光,連忙告罪:「小兒無知,還請趙公子海涵。」
「算了。」趙思堯揮手,在傅巖逍的暗示下,步入胎內。
「話不投機半句多,咱們就此別過,您倆路上好走。」傅巖逍向後方的仇巖揮了個手勢,船身緩緩移動。
貝鎮平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會得意太久的。儘管與那些賤婢與小雜種自鳴得意吧,我看你們得意到幾時!」
傅巖逍看到貝志尚向船夫指示完後,與其父抓緊樑柱,順便露出惡意的冷笑,心中為他們歎息。在坐穩了身軀後,他回應道:「我可以得意到幾時我是不知道。但你們會落水……」
碰——鐺!
二船必然的劇烈擦撞後,各自擺動起伏了良久,傳家晝舫因已出拱橋,船隻受撞後往岸邊蕩去;而貝家船隻的方向是拱橋那邊,好不容易快穩住的船身卻不由自主的狠狠撞上石橋,使得原本只是船炫破了個小洞的畫舫在連績巨創下當場支解成片片。
慘嚎聲四起,聲聲像受宰的豬叫,以致於蓋住了傅巖逍按著說完的句子:「卻是現下便可看到的樂趣。」
仇賣穩住船後,將舵交給船扶,走了過來。確定擦撞的地方並無大礙後,才對主子點頭。
「好了,你們可以出來了。」傅巖逍沒好氣的對搶門口那數顆探望的腦袋解除禁令。
封崖一馬當先的奔到船弦前,眨巴著眼看熱鬧。
「阿爹,他們的船怎麼散開了?」
「他們太重了,所以船板主動散開以逃命。」
「好可憐。」還在暈船中的妍兒小聲道。
傅巖逍哈哈大笑,抱起妍兒親了又親。
「我的好妍兒,這麼善良可不是好事哩。」
「咦?」織艷看到一艘大船靠近橋下的那些人。「是劉若謙。」
傅巖逍看過去,目光倒不是放在劉若謙身上,而是站在劉若謙身汝,身形像霍逐陽的「老人」身上。他拉了下仇嵌:「是易容的霍逐陽?」
「是。」
「嘿,那好。」傅巖逍找了下甲板上的身影,問道:「妍兒,娘娘呢?」
「娘娘頭暈,攏春姨娘在照顧。」
「對呀,有吐哩。」封崖加強說明。
嗯,很好,他很滿意。
「妍兒,爹爹將你去下河,你泅水去摘一朵荷花給娘娘開心好不好?」
妍兒還沒回答,封崖就叫:「我也要玩!」
「好,一個一個來。妍兒想泅水嗎?」
「想。」妍兒乖巧的點頭。天氣好熱,玩水很舒服。
傅巖逍在確定霍逐陽的眼光已專注在這邊之後,笑得萬分邪惡,不由分說抬高了雙手上的小人兒,在附近船隻注目與遊人抽氣聲中,就見一名四歲的瘦小稚兒被拋得半高去向臨安河……
咻……
隨著一支袖箭射向傅巖逍門面,一道黑色疾影以非人的速度輕點過三片荷葉,在小娃兒落水的一瞬間將之牢牢抱住,落點在傳家晝舫上。袖箭未能如願見血。
當然,有仇巖在,傅山石逍絕不會受半點損傷,不過傅巖逍還是暗自呼了好大一口氣。真是千鈞一髮呀!
「好功夫……」話來不及說完,便被掌風牢牢的鎖住,招招致命的揮來。
仇巖左手將傅巖逍攬護在背後,以右手化解強烈的致命殺招。幸而霍逐陽也在一手抱著小女娃的同時,僅以只手攻擊,一時之間無法力分高下,也使得船隻可倖存。否則怕不被拆得比貝家船更徹底!
霍逐陽怒火沖天,一心想拚命,而仇嵌只想護主,無意傷人,於是只是退守,但恐怕再戰下去會帶傷了。
也合該傅巖逍福大命大,在節節被逼退時,貝凝嫣擔心甲板上的情形而讓攏春扶了上來:結果正當霍逐陽的掌欺至艙房口方向時,仇巖飛身躲開,攻勢凌厲的掌力正對貝凝嫣門面,眾人皆驚呼了出來,更別說心神欲裂的霍逐陽了,硬生生收回內力,任那力道反撲回自己身上,震傷了內脯,吐出一口血水,然而掌力也只收回了九成,另一成的掌氣震昏了貝凝嫣。忍住昏眩劇疼,霍逐陽以右手摟住貝凝嫣,不在乎會加重傷勢,硬是提縱輕功飛上岸,直奔回「華陀堂」,不容許他心愛的人再被傷害!
光天化日之下,傳家主母以及其女被擄了走。不消半日光景,臨安河所發生的大小事跡已傳遍全城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