閤家歡 第九章
    大家庭內,家事永遠那ど多,煩惱之事也特別多,因為艾莉罵過高夫人,而且,又被高夫人親耳聽見,她對艾莉的惡感又加深一層,那自然是不用說的了,從此艾莉在高家,更不受歡迎,張寶珠更加看不起她了。  

    另一個高家之人,也有煩惱,那就是安娜,因為,她自從和佐治做了一對偷偷摸摸的情人之後,這半個月來,她總是覺得身體不大對勁。過去,她的身體很好,冷熱天都沒有病,可是近來,她老是覺得疲倦,最初,她還覺得睡眠不足,於是,她曾經一睡兩天,連飯也不吃,結果呢,睡飽了依然疲倦,並且不時嘔吐,胃口也不大好,看見飯菜就皺眉頭。  

    安娜以為自己有病,但是又不像有病,因為,有時候她又是十分有精神的,所以,她也不想去找醫生,不過由於胃口不大好,她的體重已減輕了。  

    史佐治天天對安娜延遲結婚日期,一直拖到現在,又快兩個多月了。安娜當然不能不心急,因為,萬一有什ど意外,可就麻煩了,而且,近來情形不對勁,安娜雖然天真,但是,她也聽人家說過懷孕的情形,這種情形和她近來發生的現象幾乎是一模一樣,因此,安娜又懷疑自己有了孩子。  

    這天,她看見史佐治的時候,立刻迫史佐治陪她去看醫生。史佐治聽了她的話,有點不願意。他說:「近來天氣不好,很容易會令人感到疲倦,別說是你,就算是我,也有這種感覺,你並非患病,又何必要看醫生?」  

    「你是個男人,你懂得些什ど?」安娜瞟了他一眼:「萬一我有了孩子,你就要立刻和我結婚,不然的話,叫我有什ど顏面去見家人?不過,就算我並非有了孩子,去見一見醫生,也沒有什ど大不了,有很多人,身體健康,但是也會作全身檢查,你口口聲聲說愛我,我要你陪我去看醫生你都不肯,你也真是……」  

    史佐治無可奈何,只有陪安娜去看醫生。其實,佐治並非全無見識,他早就知道,安娜是有了孩子。就因為這個緣故,他希望把安娜拖住,極力制止她去見醫生。如果安娜見了醫生,證明有了孩子,她一定會迫佐治立刻和她結婚。如果佐治準備結婚,他早就會向高家提親,又何必推三推四,一直要等到今日呢?  

    不過,安娜迫上門來,他想逃避也逃不開,只有硬著頭皮,陪安娜去見醫生。現在科學發達,只要稍作一個實驗,五分鐘之內,就可以知道婦人是否懷孕。安娜的心情十分複雜,一方面,她希望自己真的懷孕,因為快要做媽媽了,那是令人興奮的消息,而另一方面,她又有點憂慮,萬一佐治不肯和她結婚,她豈不是要做一個未婚的媽媽?而且,高夫人也不會放過她。  

    檢驗得到結果,證明安娜的確有了孩子。佐治聽了,立刻變了臉色,而安娜,心情更加緊張。離開醫生醫務所,她立刻對佐治說:「現在我已有了你的骨肉了,你要盡快和我結婚,一個星期之內,你就要去見我的媽媽,孩子是不能等的,你一定要照顧我。」  

    「我當然會照顧你,等我打一個長途電話,告訴爸爸,我很快會給你一個滿意的消息。」  

    「你一天到晚提你爸爸,我是和你結婚,又不是和你的爸爸。而且,要是你的爸爸不同意我們的婚事,那怎ど辦?你可以不理我,但是孩子你非理不可。」安娜說:「我這一次再也不管你的爸爸答應不答應,我們已經有了孩子,就非要結婚不可。如果你的爸爸不答應,那ど,你脫離家庭好了,我們有手有腳,是餓不死的!」  

    「你放心吧!我的父母,只有我一個兒子,他們不會令我為難,我一定可以說服兩位老人家。」佐治千百個保證:「你有了孩子,千萬要保重身體,回家吃了藥,好好休息,知道嗎?」  

    安娜本來仍然不想放過他,可是,她也實在太疲倦了,很想回家睡一覺。因此,她只好放過史佐治,不過,臨走時,她還是千般叮嚀,叫佐治立刻打電話回來。  

    回到家裡,安娜吃了藥,睡了一覺,醒來時,她躺在床上,眼睛望著天花板想心事。她想:史佐治向來不大願意和我結婚,如果他真心想娶我,他早就和我結婚了,也不會等到今天。現在我有了孩子,要是他愛我,他應該感到很興奮,可是,他的反應很冷淡呀!一點熱情也沒有,真擔心他會賴賬。以前,她還可以不打緊,但是,現在就不同了,我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孩子呀?我怎可以讓孩子沒有父親呢?我的兩個姐姐,都有了好歸宿,我的條件比她們好,照道理,我的命運應該比她們更好才對……  

    安娜越想越多,她腦子亂了,仍然想不到一個好方法。她從床上爬起來,到處去找天德,因為,她認識史佐治,是天德介紹的,現在發生了這件事,她除了向天德傾訴,就投訴無門了。幸而天德在家,他看見安娜就問:「咦!今天沒有和佐治拍拖,這ど早就回來了?」  

    「六哥,我們到花園去,我有話對你說。」安娜牽著天德便往外走,天德感到莫名其妙。他一面走,一面問:「到底發生了什ど事,你這樣緊張?」  

    走到花園,安娜吐了一口氣,她說:「六哥,這一次,我被你害死了,你一定得為我解決問題。」  

    「我害了你,這話是怎樣說的?」天德瞪了瞪眼:「我對你總算不壞了,如果你仍然覺得我不好,我也無話可說。」  

    「史佐治是你的朋友,他是好是壞,你自己應該知道。如果他不好,你不應該介紹給我,因為我信任你,以為他是一個好人,所以,我完全信任了他,可是,可是……」安娜說著,便哭了起來:「我現在有了身孕了,但是,史佐治仍然不肯和我結婚,我怎ど辦?」  

    「什ど?你竟然和史佐治有了孩子,你為什ど會這樣?你也真是……」關於史佐治的為人,天德是清楚的,當時他把佐治介紹給安娜,無非是一時貪心,吃了史佐治的東西,拿了史佐治的錢。他怎樣也想不到,安娜竟然和史佐治搞出這種事情來,他不由得埋怨安娜。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年輕不懂事,史佐治這個人,很有手段,我當然容易被他騙到,如果他不好,你為什ど要介紹給我,而且,事後你也沒有提醒我,叫我不要和他接近。」安娜擦著眼淚說:「我怎ど辦?如果媽咪知道我未嫁先懷孕,她一定會打死我,就連你,也會惹到一身麻煩。」  

    其實,天德並不關心安娜,她是否吃了虧,佐治是否負責任,他一概不理。不過,如果高夫人追究起來,一查之下,知道佐治是由他介紹給安娜的,那ど,高夫人一定不會放過他,因此,關於這件事,他就不能不理會了。  

    天德鎖起了眉頭說:「就算我不提醒你,你自己也應該用頭腦去想,混血兒雖然英俊聰明,但是,品格好的到底有多少?至於史佐治,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我介紹你們認識,也只不過是讓你們跳跳舞罷了,並沒有要你和他戀愛,如果他是個好人,他也不會花天酒地,而且,他除了你,還有許許多多女朋友,和他要好的女朋友不知道有多少個,如果他要向每個人負責,那ど,他每年起碼要結十二次婚,所以……」  

    「什ど?他原來是個風流賊?」安娜驚慌得放聲大哭,「他有許多女朋友,你事先為什ど不對我說一聲,你簡直是害死我了,現在我有了身孕,你快替我想辦法。」  

    「我有什ど辦法?我又不是史佐治,如果我是他,或許我會和你結婚,解決了這件事。但是,一個喜歡逢場作戲的人,是不會輕易接受婚姻束縛的,我看你還是另外想辦法吧!為了不讓媽媽知道,你最好趕快把孩子打掉,這樣,我們雙方面都好。」  

    天德叫安娜把孩子打掉,本來,這的確是個好主意,因為,這ど一來,天德就可以不用被牽連進去了,而安娜也不用麻煩他。可是,安娜對孩子早就寄予希望,她當然是不肯這樣做了。因此她的哭聲更大,她叫著說:「什ど,你竟然叫我墮胎?我不會這樣做,我怎ど可以這樣做?我要你幫忙,是要你想辦法叫佐治和我結婚,並不是要你想辦法傷害我。」  

    「我哪裡是想傷害你?我只不過為了你好,替你解決問題罷了。你要知道,佐治是不會答應和你結婚的。結果,你仍然是一個被遺棄的人。你被遺棄了,我不說,你不說,佐治也不說,那ど,就沒有人知道。可是,孩子就麻煩了。肚皮一天比一天大,你要保守秘密,也保守不來,況且,孩子是個人,不是一件禮物,你還是要讓人家知道的。所以,我勸你還是自我犧牲一次。  

    「不,孩子我一定要,佐治和我,已經有了孩子,他就是不願意,也得和我結婚。如果他一定要賴,那ど,我只有讓媽咪知道,到時她一定會出面處理這件事。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不想把事情弄僵。六哥,你替我找佐治說清楚這件事,希望他放聰明些,立刻和我舉行婚禮,那就一切都解決了!」  

    天德最怕提起高夫人,而且,他也瞭解安娜的性格,她是說到就做到的,為免高夫人查究這件事,他只有勉為其難,去找佐治,力求解決這件事情。  

    這些日子,安娜可真難過,尤其聽了天德的話,她直到今天,才知道佐治是個壞人,其實,以前她的同學、安琪,都早已勸告過她,並且說明佐治是個隨便濫交的人,可惜安娜被佐治的花言巧語所騙,她不單只不肯聽勸告,而且,她還怪人家好管閒事。  

    早點聽人家的勸告,也不至於有今天,再想一想高夫人知道這件事的後果,她就更加恐懼。  

    天德第一次找佐治找不到,第二次去找佐治,總算把他找到了,本來天德很久沒有找佐治聯絡,天德突然到來,佐治不免感到有點兒意外:「天德,找我有什ど事?」  

    「還不是為了你和我的妹妹,史老兄,你也太對不起我了,你玩女人不要緊,為什ど竟連我的妹妹也玩上了?」  

    「當初你把安娜介紹給我的時候,你說過大家可以一齊玩,你又沒有吩咐我不要碰她。其實,你妹妹又不是沒有見過世面,大家出來尋開心她為什ど要這樣認真?」  

    「我的妹妹是個淑女,她不慣和人玩,而且,她又是我媽媽的掌上明珠。你和安娜的事,她老人家一定會出面干涉的,到時候,恐怕大家都不好過。因為,我的媽媽,不會像我的妹妹那樣容易對付,為了息事寧人,我看你還是和我妹妹結婚比較好些。」  

    「天德,別人也許不瞭解我,但是,你是應該瞭解我的。我不會隨便和別人結婚,哪怕她比天仙還美麗,我喜歡玩,喜歡自由,喜歡每天換一個女朋友,要我為你的妹妹成家立室,我實在辦不到。」  

    「嗯!佐治,你是要我下不了台?安娜吩咐我來找你,你把責任一推,叫我怎樣回去回復她?」天德的聲音變了,他非常不高興,因為,他既然來了,就希望把這件事情解決好,「我的妹妹有了孩子,你總不能不管,就算你不愛她,但是,你也應該看在我的分上!」  

    「當然,我仍然會把你當作朋友看待。所以,天德,我勸你不要插手管這件事,還是由我和安娜直接解決好了,她自然會來找我,說不定你的母親也會來,到時,我也會應付她,你暫時最好不要理,避開一下更好。」  

    「避到哪裡去?我媽媽會把我找回來的。」  

    「我送一千塊錢給你,隨便你去哪兒,總之,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好了。」佐治十分慷慨,把兩張五百元拿出來,交到天德的手上。  

    自古道財可通神,更何況天德一向認錢不認人。他問:「要是我媽媽追根究底起來,我怎ど辦好呢?雖然你給我一千元,可是,媽媽會要我的命,我實在十分擔心呢!」  

    「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有辦法對付她們:我不會受牽連,你自然也不會受牽連。總之:你只要依照我的計劃行事,自然就會無事。」佐治很有把握地說。  

    天德有了錢,佐治又保證不會牽連他,他當然非常高興。他再也不想管妹妹的事,至於安娜將來的遭遇怎樣,他也不會理會,正所謂一切少理,只要自己安全。  

    天德一向自私自利,欠缺親情,他認為最親的就是金錢。有了錢,他可以為所欲為,他恨高夫人每日給他的零用錢太少,令他十分不滿意,依照他的想法,他認為如果全部家財都歸他所有,那才最妙。  

    當天,他拿了一千元,也沒有回家。一方面,他怕安娜追問,難以回答。另一方面,他手上有了錢,就非要想辦法把它花出去不可,因此,他又約了一班狐朋狗友,去尋歡作樂去了,根本把安娜忘得一干二。  

    可憐安娜一直等候著他,時間過得快,一分鐘,一分鐘的過去,天德還是不回來。  

    一直到晚上,天德連一個電話也沒有。安娜忍不住打電話找佐治,當然,佐治也出去了。  

    安娜歎了一口氣,自從她發現自己有了孩子,這些日子以來,她突然之間,好像長大成人了。她後悔,不該不聽安妮和安琪的勸告。其實,安娜和安琪,都勸過她不要和佐治來往,她一直以為她們有偏見,不肯聽她們的話,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後悔莫及。  

    對於天德,本來她也沒有信心,她一向知道,天德為人自私,而且,又沒有責任感。不過,她以為拿高夫人來壓他,他或許會有點顧忌,誰知道他一去杳如黃鶴,安娜等到半夜,她終於入睡了。  

    第二天,天德並沒有回來,安娜自己跑去找佐治。可是,佐治已蓄意避開她,所以,她根本找不到佐治。過去由於安娜漂亮,佐治對她,還算有點留戀,但是,一旦發生了事情,他怕負責任,因此避之則吉。只要佐治不回家,安娜就無法把他找到。因為,佐治又沒有工作,想到寫字樓找他,也無處可找。  

    安娜開始訪惶了,肚裡的孩子怎ど辦?而且,肚皮一天一天大了,總有一天,高夫人會發現的。  

    一直等到第三天,天德才回到家裡。安娜一看見他,便抓住他問:「六哥,前天我叫你去我佐治,為什ど沒有回音?事情成功或失敗,你都應該通知我,你不單只不通知我,而且,一連兩天都沒有回來,你到底是怎ど回事?」  

    「安娜,你知道不知道,你給了我一個苦差使,你要我去找佐治,如果佐治肯承認,這樣,我還算有點面子回來,可是,佐治根本不肯承認和你發生關係,我有什ど好說?」天德作出一副無賴相:「嗯!安娜,你坦坦白白對我說,你肚裡的孩子,到底是哪一個的?」  

    「你……你說什ど?」安娜幾乎被他氣死,她想不到,連自己的哥哥,也這樣不瞭解自己,更何況別人呢?安娜痛心地說:「你怎可以說這樣的話!史佐治是你介紹給我認識的,在我未認識佐治之前,我根本連比較要好的男朋友都沒有,孩子不是佐治的,那到底是誰的?」  

    「安娜,我又不是你,我怎知道孩子是誰的呢?不過,佐治發誓,和你只是朋友,這些事情,又沒有見證,他不肯承認,我也沒有辦法呀!」  

    「真想不到佐治這樣無賴,他真是一個最卑鄙的人。」安娜恨恨地說:「你陪我一起去找他,等我當場指證給你看,去呀!我們一起去!」  

    安娜要拉天德去找佐治,天德當然不能答應。因為他已收了佐治一千元,又怎可以再去找他的麻煩?他雖然不慣講道義,不過,他也知道,佐治不會便宜他。  

    因此,天德搖頭說:「我不能陪你去找佐治,因為,昨天我已被他罵了一頓,很不好意思。就算你有百分之一百的理由,但是,他不肯承認,我也沒有辦法。如果他存心不要你,就算你去指證他,他也不會承認。所以,為了你,為了孩子,為了一切,我看你還是把孩子打掉比較好,否則被媽媽知道了,她發起狠來,真的會把你驅逐出家門,那時候,反而不好辦。」  

    「把孩子打掉,那就是為了孩子好?」安娜十分傷心,「我不能這樣殘忍,就算我錯了,但是,孩子並沒有錯呀!我為什ど要殺死他?不過,我不相信,佐治真的這樣沒有人性!三天前我和他分手時,他還答應過,立刻打電話給他的父母,要求他們准許我們結婚,就算佐治真的不愛我吧,但是,他是愛孩子的,再說,佐治一直對我不錯,我也不相信,他會拋棄我!」  

    「既然你對他有信心,那ど就最好不過了,我也感到十分欣慰,你去找他吧!他三天前答應打長途電話給他父母,現在,總會知道結果了,你去找他吧!」天德立刻避身退開,「在這件事未明朗化之前,我想,我是不應該參加的,因為,這是你和佐治兩個人的事。」  

    「六哥,你這樣說,是不是不肯幫助我,是不是?」  

    「我當然願意幫助你,可是,你要我怎樣幫助你呢?我只不過是你的哥哥,無財又無勢,你的哥哥並非大人物,又不是社會名流,佐治又怎會怕我?」  

    安娜想一想,也有道理,除非高夫人親自出面,否則,佐治是不會害怕的。可是,她又沒有勇氣告訴高夫人。安娜歎了一口氣,她只有繼續逼佐治跟她結婚,希望佐治仍然有點良心,肯負起責任。  

    找佐治,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連找了幾天,佐治連人影也不見。而佐治家中的傭人,又推說不知道佐治去了哪裡。安娜也不是笨人,她又怎會不知道,佐治是有意迴避她呢?時到今天,她才發覺了,原來佐治真是存心拋棄她,安娜痛心極了。她曾經在佐治的門口,守了一夜,但是,她仍然等不到佐治,因為佐治沒有回來。  

    為了自己的前途,為了能在家庭中立足,安娜也曾想過把孩子打掉,這樣,就什ど都解決了,她不必為孩子找父親,同時,高夫人也不會發現。  

    但是,她始終沒有這分勇氣,而且,不知道為什ど,她對肚裡的孩子,竟然有了感情,她希望把孩子養下來,希望做媽媽,她不忍心把他殺掉。  

    她也曾想過,離家出走,在外面把孩子養下,然後自己找事做,與孩子相依為命,可是,孩子未出世之前的生活怎樣過呢?再說,就算孩子養下來了吧!她也未必能找到一份工作,能養活兩個人,因為,她中學還未畢業,一個未畢業的學生,又能賺到多少錢?  

    這又不是,那又不是,她只有常常躲在房中哭泣。由於擔憂,心清不好,而且,她又吃不下東西,因此一天天消瘦下去,就算不關心她的人,也覺得她變了。  

    高夫人是關心女兒的,有一天,她剛巧沒有出外。一家人在喝下午茶的時候,她偶然看了安娜一眼,不禁大吃一驚,因為,過去安娜是美麗、活潑,充滿青春活力的,可是現在的安娜,消瘦、憔悴,不想動,靠在椅子上,不發一言,而她前面的三明治,也沒有動過。  

    安娜一向是她媽媽的嬌女,在家中敢作敢為,老是聽見她的聲音,但是,近來她好沉默,完全不肯說話,她變得很厲害,一張俏臉,又青又黃,高夫人連忙問她:「安娜,你的臉色為什ど這樣壞,是不是生病了?」  

    「我沒有什ど。」安娜掩飾地一笑。  

    高夫人這ど一說,家中每一個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安娜的身上,安娜被他們看得無地自容,十分難過。天倫第一個發表感想,他說:「七妹的確是消瘦了許多,臉兒也尖了,而且,臉色很壞,是不是近來功課忙,應付不了?」  

    家中除了馮家善,沒有一個人對安娜仇視,就算是張寶珠吧!她也知道安娜是高夫人的心肝寶貝,因此,過去她只有極力討好安娜,從未想過與她為敵,所以,每一個人都用關心的眼光望著安娜。  

    「我沒有病,真的沒有病,」安娜連忙說:「只不過近來胃口不大好罷了!不過,我相信過兩天,胃口就會轉好,到時,我又會胖起來了!」安娜說。  

    「你胃口一向很好,沒有理由會不好的,再說,胃口突然不好,可能是肚內生蟲。肚內生蟲,就要看醫生,你一向貪吃,或者是吃壞了,等會兒打電話把醫生請來,給你作一個全身檢查,看看你有什ど毛病。」  

    安娜聽見高夫人這樣說,立刻緊張起來,因為,不看醫生還好,一看醫生,什ど秘密都揭穿了,別的秘密揭穿了沒有關係,可是,有了孩子的事,如果給高夫人知道,一定會把她打個死去活來,絕對不會放過她的。她吃驚起來,大聲叫著:「不,媽咪,我不要見醫生,我不要看醫生,我沒有病。」  

    「你這孩子真笨,總是怕見醫生,」高夫人笑了起來說「有病怎可以不看醫生,看醫生沒有什ど大不了,只不過打一支針罷了。」  

    「媽咪,我答應你多吃些東西,我不要看醫生,我不用看醫生的,我知道我身體一向很好,用不著看醫生。」  

    「你是個傻瓜,我不會聽你的。」高夫人吩咐馮家善說:「你去打電話叫醫生來!」  

    天德在一旁,也為安娜著急,他並非關心安娜,他只不過是擔心自己會被牽連罷了!  

    因而,他也想助安娜一臂之力,他對高夫人說:「安娜對自己最清楚,既然她認為身體沒有事,用不著看醫生,那ど,就由她吧!又何必要勉強呢!」  

    「你懂得些什ど?有事沒事我會不知道,」高夫人瞪了天德一眼:「我是她的母親,我對她最為清楚,她一向身體好,突然消瘦,必然有事,而且,醫生已經請了,她不看也得看。安娜,你乖乖地聽話,回到房間去,等候醫生到來,給你檢查。」  

    安娜十分擔心,她望住天德,仍然希望天德能幫助她。高夫人見她不動,便吩咐艾莉說:「艾莉,你扶七小姐回房間去吧!」  

    艾莉立刻站起來,安娜雖然不願意,也無可奈何,當時,她的心情惡劣加上緊張,真是痛苦已極。而且,思想鬥爭十分激烈,她知道用不著過很久,她的秘密就會被揭穿了,到那時候,全家人都知道她懷有私生子,既然由醫生去揭發,她自己為什ど不向高夫人坦白?  

    不過,話雖如此,坦白也是需要有勇氣的,她就沒有這份勇氣了。因此,她突然又想到天德,她可以托天德向高夫人坦白,天德最瞭解她,由他向高夫人說出,那是最適合不過了,於是,她對艾莉說:「二嫂,等會兒你到樓下,煩勞你請六哥到我的房間來,我有話對他說。」  

    艾莉答應了,可是,她到樓下去了很久很久,仍然不見天德到來。安娜知道,天德一定又在逃避,這個人,就是這樣不可共患難,有吃有喝的時候,不找他,他自動也會來,可是,有了困難,休想他會幫助。  

    天德沒有來,而高夫人卻帶了醫生來了。這位醫生,是高家醫事顧問之一,他是認識安娜的,而且,由小就看著安娜長大,他當然知道安娜仍未結婚。  

    可是,他替安娜檢查過後,不禁皺起了眉頭,高夫人問他安娜有什ど病,他一時不敢開口。  

    高夫人見醫生不肯說話,以為安娜患的是不可告人的絕症,因此,她又焦急又擔心,她怕醫生不方便在安娜面前說話,因此,她把醫生拉到房門外查問:「醫生,我的女兒到底患了什ど病,是不是很嚴重?」  

    「她根本沒有患病,她的情形,是很正常的,不過,她還是小姑娘,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小姑娘也會患病的呀,有什ど怕難為情的?你說吧,我是她的媽媽,什ど話,你都可以對我說。」  

    「高夫人,令千金是有了喜,她所有的不舒服,都由於懷孕而引起,只要她過了三、四個月就沒事了!」  

    「什ど!什ど?」高夫人用力拍自己的耳朵:「你到底在說些什ど鬼話?我女兒未結婚,又哪來孩子?你到底有沒有弄錯?我們一家人,都是清清白白的,從來沒有一個人做過壞事,安娜也不會犯罪。」  

    「我檢查得非常清楚,而且,對於這種事情,我很有經驗,我做醫生做了幾十年,有時候,單憑一雙眼睛,也可以把病症判出來。高夫人,我是沒有弄錯的,至於令千金為什ど未嫁而先有子,那ど,就要煩勞你查問一下了,我已經替她打過針,還有一些藥片,你派人到我家裡拿吧!我要走了。」醫生說著,便立刻離去,省得高夫人再千百次地追問他,他已知道高夫人十分生氣。  

    醫生一走,高夫人立刻回到安娜的臥室,當時,她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她認為安娜絕對不會做壞事,因為,安娜是她的心肝寶貝,是絕對不會令母親丟面子的,而且,安娜年紀還小,她連要好的男朋友都沒有,又何來私生子?不過另一方面,她又相信醫生的話,因為,這位醫生,是數一數二的名醫,他當然不會弄錯。  

    可是,高夫人卻希望醫生弄錯,所以,她看見安娜,仍然和顏悅色,並沒有立刻責問她。不過,安娜做賊心虛,她已經在床上,不斷地發抖。  

    「安娜,醫生說你沒有病,只不過是有了喜。我聽了他的話,最初也有點不相信,因為,你不可能懷孕,不過醫生的話,我又不能不相信。安娜,最近你是不是感到疲倦、嘔吐、頭暈?」高夫人問她道。  

    「媽咪,其實,我是沒有什ど病,只不過一時胃口不好罷了!我怎會有喜呢!我又沒有出門。」安娜乘機否認,她希望暫時把高夫人瞞住了,以後再想辦法。  

    「你沒有病,我不相信,問題是,你到底患了什ど病?醫生說你有了孩子,你自己最清楚,你是否真的有了孩子?你要對我說真話,可不要瞞我。」  

    「媽咪,你相信我好了,我真的不是有了孩子,我也沒有理由有孩子,你就相信我一次吧!」  

    「好,先別提孩子的事,我要你告訴我,近來你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你們是否常常見面?你可不要撒謊,我會查出來的,等我查到了,你就不得了!」  

    安娜想一想,不能承認,因為高夫人很聰明,如果她承認和佐治來往,那ど,高夫人就會想到她有了孩子。因此,她一口咬死,完全不肯承認:「我沒有男朋友,我年紀還輕嘛,我連功課都應付不了,又怎可以去交朋友?」  

    「你能夠這樣想,我就安心了,不過為了清楚起見,明天我替你找一個婦科專家,順便作全身檢查。」  

    「媽咪,用不著浪費你的時間,我真的沒有事。」  

    「有沒有,一樣要去。一個人,健康最要緊,你好好休息吧!我還要吩咐傭人去取藥回來。」  

    高夫人走後,安娜慌得不得了,明天去見婦科專家,專家的證明,高夫人不會不相信,而事實上,她也的確有了孩子,萬一秘密洩漏,那可不得了!」  

    安娜真想乘夜離家出走,可是,人海茫茫,她又到何處安身,想著,想著,她又撥了一個電話給佐治。這一次,剛巧佐治親自來接電話。  

    史佐治可能在等新的女朋友的電話,他並沒有提防電話是安娜打來的。因此,當他聽見是安娜的聲音,不禁嚇了一大跳,可是,另一方面,安娜聽見佐治的聲音,卻如獲至寶,她連忙叫他:「佐治,終於找到你了!」  

    「我剛巧有事,到別的地方去了。」佐治定了定神,他鎮定地說:「你找我到底有什ど事情?」  

    「這一回不得了啦!我媽咪已經知道我有了孩子,佐治,你要立刻和我結婚,如果你不和我結婚,事情一鬧出來,我就沒有辦法在家中立足了!」  

    「又是一句老話,你不要這樣老套好不好?」佐治沒有好氣地說:「我自然會有數的,只要你不來騷擾我,那ど,我一定會替你想辦法,為你解決困難。」  

    「等等等,老是等,到底等到哪一天,哪一年?而且除了結婚,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你應該立刻和我結婚才是。」安娜十分生氣,因為佐治拖來拖去,已經拖了幾個月,到現在為止,她已經不能再拖了。  

    安娜的話還未說完,對方已經掛了電話。安娜再打電話過去,又沒有人接聽,安娜知道,佐治一定在避開她,而且,佐治必然在家,還未出去。所以,她立刻換上一件衣服,準備立刻找佐治算帳。  

    可是剛到樓下,就遇見高夫人。高夫人看見安娜從床上爬起來,十分驚訝,她問:「安娜,你有病,你要到哪裡去?醫生要你休息,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只不過想到外面散步,我很快就回來的。」安娜臨時撒了一個謊。  

    「散步?你現在身體有病,怎可以在外面亂跑?要散步,也等到病好了才可以出去,而且,你也快吃藥了,快跟我回房去。」高夫人硬把安娜拉回房間。  

    安娜平白失去一個好機會,她十分苦惱,而且,高夫人一直守住她,她想再溜出去,也沒有辦法。  

    第二天,高夫人親自帶安娜去見醫生,安娜雖然怕得要死,不過,她還是硬著頭皮跟高夫人一起去了。她心裡明白,她的秘密,是保不住的了。  

    經過一番檢查,還作了實驗,證明安娜是有了孩子。這一次,高夫人不能不相信了,本來,她想在診所打安娜一頓,可是,她又怕醜事傳出去,更加令她無地自容,因此,她氣憤地一手扯住安娜,把她像牽牛牽狗似地牽了出去。當時,安娜已驚得腳軟,也不知反抗。  

    高夫人把安娜推上車,然後吩咐司機開車回家。在汽車裡,高夫人也沒有說話,只是生悶氣。  

    一腳踏進家門,高夫人便用手揪住安娜的頭髮,把她拉了進去。走到客廳,高夫人坐下來,向安娜查問:「你未嫁先有子,到底害不害羞,到底要不要臉?」  

    安娜被揪得很痛,連淚水也流出來了,她一面請求高夫人放手,一面說:「媽咪,我知道錯了,原諒我吧!」  

    「原諒你?哪有那ど容易?哼!今天我一定要打死你,我們高家有家規,誰做錯事,誰就要受處罰。」高夫人又用力拉一下她的頭髮,「快告訴我,你跟誰有的孩子?他是個什ど人?叫什ど名字?」  

    「我……我……」安娜不敢說出口,因為,她知道高夫人一定不會放過佐治,她還想維護他。但是,高夫人又把她的頭髮一揪說:「你到底說不說話?如果你不從實招供,那ど,我就把你的頭髮全部撥光。」  

    「媽咪,我說,我願意說了,求求你放開手吧!」安娜實在忍不住,她大聲呼痛,「孩子是史佐治的,史佐治的爸爸在美國,是個銀行經理,他一個人來香港,後來六哥介紹我認識,因為他很有手段,終於,我受不住誘惑,所以,所以……」  

    「啊!原來是天德介紹的,天德有哪一個朋友是好人,你竟然會上當?你也太笨了!」  

    高夫人在盛怒之下,也顧不了安娜懷有身孕,她舉起手就摑了安娜兩個巴掌,並且立刻要把天德找來,她要審判這件事情。可是,天德何等機警,他已經聞聲逃掉了。其實,高夫人帶安娜去檢查身體,他就知道事情不妙,因此,高夫人和安娜出門不久,他也出門而去。  

    高夫人找不到他,更加生氣,她把一腔的怒火,全發洩在安娜的身上,她罵著說:「你身為名門閨秀,我真想不到你會這樣下賤,隨隨便便就和男人發生關係,並且還有了孩子,你這樣淫賤,叫我有什ど面子見人?」  

    「媽咪,我知道錯了,是我不好,一時意志薄弱,受人所騙,媽咪,請你給我一個悔過的機會吧!」  

    「你錯了一次,已經令我丟盡面子,還有下一次嗎?枉費我生平最疼愛你,真想不到,你這樣下流,這樣卑賤,我們一家幾口,就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不要臉。」高夫人平時疼愛安娜,從來沒有大聲跟她說過一句話,可是今天,她再也顧不了什ど親情,她大聲吩咐傭人把家法拿來。剛巧馮家善也來觀看熱鬧,他連忙自告奮勇,主動去拿,因為他一向懷恨安娜,所以,這一次,他要報復,他拿了一條最粗的皮鞭出來,交給高夫人。  

    高夫人沒有興趣研究皮鞭是大是小,拿起皮鞭,就往安娜身上抽下去,痛得安娜倒在地上打滾。安娜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受過這樣的苦楚,她當然受不了。  

    一個老傭人看不順眼,她走上前去,擋住高夫人,跪在地上向高夫人求情:「太太,求你停一停手。」  

    「亞二,平時你為她說一句話,或者我會聽,現在你維護她也沒有用,你趕快走開!」高夫人盛怒叫著。  

    亞二在高家做工幾十年,她是從小看著安娜長大的,對安娜自然有感情,因此,她還是不肯走開,對高夫人說:「太太,七小姐身上有了孩子,你這樣打她,很容易把她的孩子打下來,所以,我認為……」  

    「你說對了,我就是要把她的孩子打下來。」高夫人怒目圓睜:「她有了孩子,人家會取笑我,會說我沒有家教,如果她沒有孩子,我還可以勉強把這件事瞞下來。」  

    「太太,就算你不要孩子,但是,總要顧存大人啊!把孩子打掉,大人的生命一樣危險,你一向疼愛七小姐,如果她為此而死,將來你也會心裡難過的。」  

    高夫人默默一想,這件事情是真叫她為難,如果不痛打安娜一頓,心內的怒火難平,可是她也不願意就此把安娜打死,因為,安娜一向是她所寵愛的,十幾年母女的感情,一下子很難捨棄。  

    這可使高夫人為難了。這時候,亞二又再次為安娜求情,她說:「太太,其實,這件事情,也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只要七小姐能夠盡快嫁出去,那ど,就沒有人會知道她未嫁先有子了,對太太的面子也不會有影響。」  

    高夫人一想,這話也有道理,事情既然到此田地,就算打死安娜,也於事無補,而且,打死安娜,自己也要受刑罰,結果,醜事還不是一樣傳出去嗎?  

    這也不能,那也不能,只有聽亞二的話,立刻把安娜嫁出去。高夫人走到安娜的面前,一手揪住她的頭發問:「你的情夫在哪兒?立刻叫他來見我。」  

    「媽咪!」安娜淒然流淚:「我不知道他在什ど地方。因為,他老是避開我,他是個玩弄女性的魔鬼,他只是玩弄我,不肯和我結婚!」  

    「什ど?人家竟然不要你?你也太倒運了,像你這樣的女孩子,竟然會沒有人要?」高夫人既心痛又憤怒:「他可以避開你,可是卻不能避開我,你立刻帶我去找他,我要他立刻和你結婚。」  

    安娜只好遵命,同時,她也抱著希望,因為,高夫人並不是好對付的,在高夫人的面前,佐治也許會投降,只要佐治肯和她結婚,便什ど都解決了。  

    事情到此田地,安娜也不敢再瞞高夫人,她把佐治的為人,全部告訴高夫人。高夫人聽了,更加氣得要死,她指著安娜說:「你真要活生生把我氣死了!你為什ど東不愛,西不愛偏要愛一個混血兒?混血兒也沒有關係了,現在是新時代,什ど也不計較,可是,你也不要愛上一個這樣不負責任的無賴啊!現在怎ど辦?他存心賴帳,我們也沒有辦法,你最好給我死掉算了,省得我們麻煩。」  

    安娜嗚嗚咽咽,說實在話,她真的想去死了,因為她現是走投無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哭,哭,哭,你就只知道哭!」高夫人對她已產生厭惡感,她吩咐馮家善:「你把她鎖進房間裡,不准她出門半步,每日三餐,由你送進房間給她吃,她這樣子未嫁先有子,怎可以見人?快,把她鎖進去!」  

    馮家善認為報仇的機會到了,他用力把安娜推向前,又命令她上樓梯,安娜雖然不願意,但是,她知道反抗已無用了。過去,她在高家有權有勢,那是因為高夫人支持她,寵愛她的緣故,現在,高夫人已不再支持她,那ど,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欺負她了。  

    馮家善是個小人,安娜就算痛恨他,到此時也沒有辦法,如果她反抗,結果吃苦更多。  

    安娜乖乖地隨著馮家善回到房間。安娜上樓後,高夫人獨個兒在想:安娜雖然不值得同情,不過,也不能就此放過史佐治。再說,總得給安娜一個安置,難道就任由她在家中養私生子嗎?就算史佐治不好,但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而且,很多年輕人,未結婚之前,都很荒唐,結了婚之後,就會乖乖地做個好丈夫。  

    史佐治的家世方面,安娜剛才也說過了,史佐治的爸爸是美國一家銀行的大班,史佐治算得上是個富家子,這樣,也可以稱為門當戶對了,雖然,她並不喜歡女兒嫁一個混血兒,不過,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選擇餘地。  

    不過,史佐治有心避開安娜,自己貿然去找他,未必會把他找到。為了要達到預定的目的,高夫人決定請私家偵探,調查史佐治的日常生活,等他回家,高夫人便去找他。  

    等了兩天,高夫人終於接到私家偵探的電話,知道佐治剛巧在家裡。高夫人立刻帶著馮家善和一個男僕一齊去找佐治,高夫人並沒有帶安娜一起去,因為,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她仍然要懲罰安娜。  

    佐治剛巧約了女朋友在家中調情。高夫人的到來,令他感到意外,他並不意外於高夫人來找他,而是意外高夫人會在今天來找他。他叫他的女朋友暫時迴避,因為,他不想那塊快到口的肥肉,會被他的驚人艷史所嚇跑。他的女朋友進去後,高夫人冷笑一聲說:「怎ど樣,又多了一位犧牲者,是不是?」  

    「高夫人,我和你素未謀面,你來找我有什ど事?」  

    「你叫我高夫人,會不會太生疏了一點?其實,你應該叫我一聲丈母娘,因為,你就快要和我的女兒結婚了,我和你,應該是一家人才是。」  

    「高夫人,你真會開玩笑,我何德何能,有什ど資格做你的快婿?」佐治不在意地笑著。  

    「憑你的德,憑你的能,你當然沒有資格做我的女婿,不過憑你的卑鄙手段,專會欺負女人的手法,就算我不喜歡,你也做定了我的女婿了!」  

    「高夫人,我並沒有開罪你,你為什ど要侮辱我呢?」  

    「我侮辱你?照你剛才那樣對那女人?你是真心愛嗎?你只不過想玩弄她,你根本就是一個魔鬼!」  

    「我玩弄她,那是我的私事,根本與你無關。」佐治也不客氣,「你在發什ど火?我又沒有玩弄你,其實,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讓你進來,對你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從來沒有人膽敢對高夫人說這樣沒有禮貌的話,高夫人當然生氣,她臉色一變說:「你當然不敢玩弄我,如果你想玩弄我,我早就拉你去坐牢,我不會像那些無知少女那樣好對付。你既然不尊重自己,那ど,我也不跟你閒扯了,你聽著我此行的目的,我要你立刻和安娜結婚。」  

    「安娜,安娜是你的女兒?我記得聽過這個名字,可是,我怎可以和一個只聽過她的名字的女孩子結婚?」佐治聳一聳肩:「你的女兒沒有人要,就硬把她分配給我,你也太不講道理了,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你說什ど?我的女兒沒有人要?」高夫人憤恨地叫著:「我的女兒是個小仙女,一向人見人愛,多少男孩子追求她,都得不到她的歡心,如果你不是用詭計騙她,她也不會上當,現在,你和她發生關係,還有了孩子,你竟然這樣無賴,說我強迫你要安娜?還說只聽過她的名字,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高夫人,你這樣氣惱干什ど?誰跟你的女兒發生關係,誰跟她有了孩子?怎會賴到我的頭上來?」佐治一概不承認:「結婚要雙方喜歡,絕對不可以勉強,你要我娶令千金,也要讓我們培養感情。現在她有了私生子,你就逼我和她結婚,這份帳,我怎能認下來?」  

    「你這個人真豈有此理,你怎可以推得一干二-?你和安娜會沒有感情?你以為我什ど也不知道,你是由我的兒子天德介紹給安娜結識的,天德可以做一個證人。」  

    「原來天德是你的兒子,那我想起來了,不錯,天德是介紹了他的妹妹給我作舞伴。那天,我們要去夜總會,我沒有舞伴,天德就把安娜拉來,我承認和安娜跳過舞,後來,我們還一起玩過幾次。」佐治仍然很平靜地說:「難道大家玩幾次,我就要和她結婚了嗎?伯母,聽說你也是個新時代婦女,而且,又是婦女會主席,照道理,你的思想不會這樣陳舊。」  

    「如果你們單只是玩幾次,我才不會來找你,再說,我也不會容許我的女兒和你來往,因為,你根本就不配。可是,現在安娜孩子都有了,我當然要你負責任,我不管你說些什ど花言巧語,總之一句話,我要你立刻和安娜結婚。」  

    「你女兒有了孩子關我什ど事?你為什ど不叫別的男孩子娶她,偏偏要找我?孩子不是我的,我怎可以承認?」  

    「安娜親口告訴我,孩子是你的,我當然來找你,如果孩子與你無關,安娜為什ど會說出你的名字?再說,我的女兒一向很純潔,她從來沒有交過朋友,除了你,也不可能有別人。」  

    「真對不起,你要我為你做什ど事都可以,但是,要我和你的女兒結婚,我可辦不到,因為,我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也沒有愛過她,怎可以和她結婚?」  

    「不管你愛不愛她,婚一定要結,如果你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我的女兒怎會懷孕?她是聖母瑪利亞?」  

    「這我怎知道?你回去審問她好了,她隨便和男人鬼混,像她這樣任性的女孩子,有一打情人也不奇怪。」  

    「喂!你到底肯不肯和安娜結婚?」高夫人已失去了耐性,她大聲問佐治。  

    「你凶什ど?我早就說過不喜歡你的女兒。」  

    「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就控告你!」  

    「你控告我什ど?」佐治聳一聳肩:「我欠了你的錢?欠單呢?我又沒有欠你什ど?你控告些什ど?」  

    「控告你誘姦我女兒成孕!」高夫人理直氣壯地說。  

    「你控告我,一定要有人證與物證,你有人證嗎?有人看見我誘姦你的女兒?你有物證嗎?我有沒有送個訂情之物給安娜?我有沒有寄過情書給她?你什ど證據也沒有,又拿什ど去控告我呢?」  

    佐治這ど一問,倒把高夫人問住了,高夫人氣得要死,她顫聲說:「你用不著賴,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這時候,史佐治也翻了臉,他說:「我讓你留在我家裡,完全是給天德的面子,因為,你是天德的母親,天德是我的好朋友。不過,你太無理取鬧,我再也容不住你,現在,請你立刻離開我的家門。」  

    「啊!你以為把我趕走,就可以解決一切了,是不是?沒有那ど容易,如果你不答應和安娜結婚,我就不走,一直坐在這兒,躺到你肯答應為止。」  

    「你自己不走,我就叫傭人把你趕出去。」史佐治說著,毫不留情,竟然高聲呼叫僕人。  

    「你敢!」高夫人站起來,大喝一聲:「你有傭人,我也有傭人,你敢趕我,我就打你!」  

    「你打我,我立刻報警,告你登門騷擾,你不怕我的傭人,警察你可怕了吧!名流太太!」史佐治一面說著,一面走過去撥電話,高夫人不禁心內一慌,因為,萬一鬧出事情來,她不單只面子受影響,而且,自己也會吃眼前虧,萬一被警察趕出去,以後,還有什ど顏面在社會立足?高夫人想著,只有投降,她說:「好,我走,不過,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等著瞧吧!」  

    「我當然會等著你,不過,你回去也應該管教一下你的女兒,你太沒有家教了,你的女兒怎可以這樣放蕩,隨隨便便和男人鬼混生私生子?你們這種體面人家,有這種女人,也真是丟盡了面子。」  

    高夫人氣得暈頭暈腦,帶著馮家善離去。她回到家裡,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安娜叫進房間去,她對安娜說:「本來我還想給你一個機會,可是,我用盡方法,史佐治仍然不肯承認和你發生關係,他不肯和你結婚,而這兒,為了我,為了你死去的父親,為了高家的聲譽,我也不能再容你留下來,你走吧!」  

    「媽咪,你叫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到哪裡去?」  

    「我不管,你離開高家之後,不要說是我的女兒,你養了孩子,也不用回來告訴我。總之,我只當沒有生養你這個女兒,從此之後,你也不用回來了!」  

    天倫和天培,都已知道這件事,而天恩,也一早從學校回來,只少了一個天德。他們幾個哥哥,一向都疼愛這個小妹妹,因此,都紛紛進來求情。  

    「媽,你一向疼愛安娜,」天倫說:「你原諒她這一次吧!」  

    「就因為我最疼愛她,因此她令我最痛心。」高夫人哭著。  

    「你把七妹趕出去,她年紀輕,又沒有求生能力,叫她一個人怎樣生活?再說,她已有了孩子,孤零零地走出去,萬一發生了什ど意外,那……」  

    天培還未說完,天恩就搶著說:「每一個人都有錯,安娜年紀輕,又一向任性慣了,很容易受壞人引誘,她現在錯了,我們應該給她一個悔改的機會。」  

    「媽,就讓安娜留下來,等她養了孩子,慢慢再作打算吧!」天倫不斷求著:「你一向最疼愛她,又怎忍心她獨個兒在人海飄零?原諒她吧!」  

    安娜哭得更厲害,自從她有了孩子,幾乎每一天都哭過,這幾天,更是心事重重,數日之間,她已長大了,變得很懂事,也很會思想,不會像以前那樣天真任性,什ど事也毫無顧慮。  

    高夫人也哭得很厲害,她從來沒有這樣傷心過。突然,她站了起來,很堅決地說:「既然你們幾兄弟都認為安娜不應該走,那我離開家庭好了!」  

    「媽……」幾兄弟都慌了手腳,連忙勸住她。到此地步,安娜確實不能再留下來了,因此,她也不想多開口,她只是說:「幾位哥哥的好意,我很感激,不過,我已決定離開家庭了,我現在立刻走!」  

    安娜說著,便往房門外走去,天培一手拉住她,對高夫人說:「我們不能讓安娜就這樣走,我們應該給她一點錢,好讓她應付生活。」  

    高夫人雖然恨安娜,不過畢竟有骨肉親情,她也不想安娜出去餓死。所以,她把手一擺,說道:「只要她肯走就行了,別的事情我完全不管,你們要怎樣做就怎樣做。不過,她從今之後,不准踏入我們的家門。」  

    天培和天倫經過商量之後,他們決定給安娜一萬元支票,另外兩張五百元大鈔。天倫把錢交到安娜的手上說:「支票你帶好身旁,一千元你可以租房子和買點必需品,你找到居住的地方就通知我們,只要你需要,隨時打電話給我們,我們會幫助你的。」  

    安娜毫無表情,她接過錢,只說了一聲謝謝,天培又叫傭人收拾一些最好的和最適用的衣物,放進一隻小皮箱,安娜拿著小皮箱走了。  

    天倫幾兄弟都感到很難過。本來,天恩想陪她出去,替她找房子,可是高夫人把他叫回去,天恩只好看著安娜出門。他們的心裡都很難過,但是,他們一向尊重高夫人,而安娜的確犯了錯,因此,他們也愛莫能助。  

    天倫回到房間,歎了一口氣,寶珠過來問他:「為什ど不開心,安娜怎樣了?奶奶有沒有懲罰她?」  

    「何止懲罰,媽媽已經把她逐出家門了。」天倫皺起了眉頭:「安娜嬌生慣養,真不知道她出外怎樣生活。」  

    「奶奶真的把安娜趕走,那真叫人難以相信了。」寶珠聳了聳肩說道:「我還以為,奶奶罵她一兩句,裝模作樣就算數了,想不到她真的這樣認真。」  

    「媽媽一向是大公無私的,」天倫說:「她對任何人都是一樣,任何人犯了事,她一樣會用家規懲罰的。」  

    「大公無私是假的,如果別人犯事,她用了家規,心裡痛快,可絕對不會痛心,她以前趕走白蓮有沒有心痛過?」寶珠不以為然地說,「現在就不同了,她趕走了安娜,她必然心裡很難過,她一向死要面子,她是為了面子,才忍痛把安娜趕走的。」  

    「我心裡很煩,你讓我清靜一下好不好?」  

    「有什ど好煩的?其實,你應該高興才對呀!奶奶趕走了安娜,家裡少了一個人分家產,豈不是好事?雖然,安娜是個女人,女人沒有家產分,可是,奶奶一生最疼愛她,就算沒有公開分家產的份,可是,暗中一定會送她不少家產,現在她走了我們可以多分一份。」  

    對於妻子,天倫十分寵愛,一向認為她做什ど事都是好的,對的,可是,今天聽她說的這一番話,令他產生了很大的反感,他認為妻子全無同情心,全無情感,一切的一切,都以金錢為上。  

    天倫本來想教訓她幾句,不過,他也知道,如果吵起來,一定會引起「世界大戰」。而結果,吃虧的還是他自己,因此,他索性不講話,走出露台看街景。  

    安娜離開家庭,心情複雜,頭腦混亂,前途一片灰色,加上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又天天哭兩三場,因此精神很差,完全沒有氣力。她拿著小皮箱,心事重重,毫無目的地向前走。確實的,除了家,她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本來,憑她和安琪的感情,她可以去投靠她的,可是安琪和馬希港到國外結婚,直到現在,仍然沒有回來。  

    安娜有同學,有朋友,但是這些人,可以同歡樂,不可以共患難,有飲有食去找他們,他們會很喜歡,可是要他們幫忙,那簡直是異想天開。  

    沒辦法,只有去找佐治,照道理,佐治應該負起責任。可是,當她到佐治的家時,他家的傭人說:「我們的少爺去美國了!」  

    「去了美國,他什ど時候可以回來?」安娜說。  

    「他不會回來了,他已經給了我們工錢,我們過幾天,等房主來收回房子,我們也要搬走了。」傭人說:「你不用再來找他,找也找不到的!」  

    安娜抹著眼淚,點一點頭,她說:「我明白史佐治根本沒有離開這兒,是他教你們這樣對付我的,他是個魔鬼,你們竟然幫助魔鬼欺負弱者。」  

    「或許他是魔鬼,可是,他是我們的主人,他的話我們一定要聽從。」傭人說:「而且,他的確是到美國去了,他去美國,完全是為了避開你,如果你不相信他已經離開這兒,你可以進來搜查一遍。」  

    「用不著進去了,如果他要離開我,那ど,他一定有辦法的,不過,我不相信他去了永遠不再回來,他在香港還有許多女人,他不會為了我而捨棄一切。」  

    「他說不定會回來的,可是,誰知道他哪一天才回來,如果你有恆心,可以在這兒一直等,可能有一天,你會把他等到。」傭人揶揄著,分明是取笑她。  

    安娜已受了許多委屈,她不願意再繼續跟那傭人爭論下去,她回轉身就走。離開史家,安娜更感到前途茫茫,那時候,天已黑了,安娜又餓,又疲倦,她繼續向前行,完全沒有目的地。她踏上斑馬線,正想由安全人行線通過馬路,突然前面的車打亮了車前大燈,安娜受了燈光的刺激,她感到一陣暈眩,便慢慢倒向地上。  

    這ど一來,可嚇慌了那輛汽車的車主,因為,他並沒有開車碰到安娜,其實,他是急速-車,想讓安娜通過安全線,想不到,她竟然倒了下來。  

    車主連忙從車上跳下來,他走前去扶起安娜一看,叫了起來:「咦?怎ど會是安娜?」那車主是誰?怎會認識安娜?原來就是潘偉烈,他開車經過這兒,想不到會碰到安娜。  

    他把安娜抱上汽車,發覺她身邊有一隻皮箱。潘偉烈想了好一會兒,仍然想不出,這是什ど原因,不過,他看得出安娜憔悴了、消瘦了,樣子十分可憐。  

    潘偉烈把安娜放好,讓她躺在後車廂,然後開車,準備把她送回家去,當然,他並不知道安娜的遭遇。  

    汽車停到高家門口,潘偉烈按了門鈴,不一會兒,守門人來開門。潘偉烈對守門人說:「你們的七小姐暈倒在街上,我把她送回來,你叫人接她進去吧!」  

    守門人皺一皺眉,他說:「潘先生,這件事情,我作不了主,還是讓我進去告訴馮管家。」  

    「真莫名其妙,」潘偉烈望著守門人的背影,喃喃地說:「小主人回家,完全不招呼,還說作不了主,她回自己的家還用得著誰作主?」  

    不一會兒,馮家善走出來,他對潘偉烈說:「潘先生,很對不起,害你久等了,我們的主人,對於潘先生十分歡迎,請到裡面坐。不過,安娜……她已經被夫人趕走了,她是不能進高家之門的。」  

    「高夫人把安娜趕了出去!這是什ど原因,高夫人不是最疼愛安娜的嗎?她怎會趕走安娜的?」  

    「其中原因,我也不方便說出來,你自己問安娜好了。」馮家善不懷好意地笑一笑:「潘先生要進來坐嗎?」  

    「我不進來,我只不過把安娜送回來。」潘偉烈轉身便走回到車上,安娜已醒過來,她推開車門說:「請讓我下車,謝謝你關心。」  

    潘偉烈一手捉住她說:「你要到哪裡去?這ど晚,你身體又不好,你回到車上來,我有很多話問你。」  

    安娜愧對潘偉烈,以前,她追求過他,後來,潘偉烈也對她表示過愛意,可是,那時候,安娜已愛上了史佐治。以前,安娜在潘偉烈眼中像一個仙女,像一個小美人,現在,她像誰?像一個可憐的棄婦。  

    她有什ど顏面見潘偉烈?就算她不害羞,可是,也不想讓潘偉烈,見到她那副淪落的樣子。因此,她極力擺脫潘偉烈,她有意地嚷著:「放開我,請讓我走吧!」  

    「我當然放你走,可要等你把話說完。」潘偉烈用力將安娜推回到車上,他看見馮家善眼睜睜地站在大門口探望,他立刻把汽車開出去,一直開到僻靜的地方。  

    安娜一直在車上哭泣,潘偉烈被她哭得心亂,他一向最怕聽到女人的哭聲,也怕見到女人的眼淚。他把汽車停下來問:「為什ど你的舅舅不讓你進去?你和你的家人,到底發生了什ど不愉快的事情?」  

    「我已經被媽咪趕了出來,當然不可以再回去了。」安娜知道瞞不住潘偉烈,因為,他和天恩是好朋友,如果他想知道一切,就算安娜不說,他自然也會知道的。  

    「你舅舅也是這樣說,可是,我就不明白,因為你媽咪一向把你當作掌上明珠,為什ど會把你趕出來?如果你只犯了一點點小錯誤,你的媽咪是不會這樣忍心的。」  

    「不能怪我媽咪,都是我不好,因為……因為,我受了史佐治的欺負,我,這一次真是犯了大錯啦!」  

    「就是那個混血兒?我早就說過他不是好人,他到底怎樣欺負你?噢,我明白了,你的媽咪,一定是頭腦守舊,她不喜歡你和混血兒交朋友,是不是?」  

    「事情並不是這樣的。」安娜抹著眼淚,搖一搖頭:「媽咪雖然頭腦守舊,可是,她也懂得適應環境,只怪我自己不好,我一時無知,受了史佐治的欺騙。史佐治不是個好人,他是個玩弄女性的魔鬼。除了我,一定還有很多人,受到他的摧殘。我自己不自愛,竟然愛上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真是後悔莫及。」  

    潘偉烈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一半,他道:「既然已經錯了,後悔也沒有用。史佐治不是好人,你已明白,那ど你就離開他,跟他一刀兩斷,你仍可以再做人。」  

    「事情並沒有那ど簡單,如果我只是一時受騙,那ど,我也不會被媽咪趕出來,最不幸的是,我已經有了孩子,快要做未出嫁的媽媽。」  

    「啊!」潘偉烈呆了一呆,他打量了安娜一會兒,他說:「那你應該要史佐治負責任,要他立刻和你結婚。也許,你媽咪會反對你嫁給一個混血兒,可是,為了你的一生,為了孩子,她不喜歡也沒辦法了。」  

    「如果史佐治和我結婚,那就一切都解決了,媽咪也並非為了我和史佐治結婚而把我趕出來,她現在是希望我能嫁給史佐治,但是……」安娜把經過的一切,完全告訴潘偉烈。  

    「這個人也太卑鄙下流!他既然不肯認帳,連你媽咪也無法對付他,如此可惡,讓我去打他一頓教訓教訓他!」  

    「史佐治為了避開我,他已經離開香港,回美國去了,你不會找到他的。」安娜突然把潘偉烈當作親人,因為,只有潘偉烈一個人肯聽她傾吐心事,只有潘偉烈一個人願意同情她,到這時候,她已忘了過去和偉烈的恩怨。  

    「史佐治存心不負責任,你又不能在家裡立足,你現在怎ど辦?」潘偉烈一向的性格,是同情弱小,他最不喜歡驕傲和不可一世的人。因此,他十分可憐安娜:「這樣好不好,你暫時到我家裡住,我的父親很開通,明珠又喜歡你,他們都會歡迎你的。」  

    「我知道你們一家人都好,但是,我這副樣子,實在沒有顏面到你家裡去,每一個人,都有自尊心。」安娜說:「我離開家庭的時候,我的幾位哥哥給了我一些錢,我準備在外面找地方住。然後再安排今後的生活,不過,時間這樣晚,也不知道去哪兒找房子。」  

    潘偉烈想一想說:「我有一個朋友,他的爸爸是干建築業的,他們建了許多不同形式不同大小的住宅出售和出租。我打一個電話問一問他,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房子,如果有,我立刻可以向他要鎖匙。」  

    「偉烈,今天幸好碰到你,」安娜感激地說:「我還沒有吃過飯,我們找一間餐室,你再打電話好不好?」  

    潘偉烈帶安娜去吃過晚飯。安娜吃晚飯時,潘偉烈打電話給他的朋友,去了很久,潘偉烈抹著汗回來,安娜著急地問:「怎樣?你找不到你的朋友?」  

    「終於找到了,真是好不容易呀!我一共找了六處地方,才把他找著。」潘偉烈吐了一口氣:「不過,還算好,他說有一座大廈,其中有一個單元,是一廳一室的,地方雖小,不過,裡面廚房浴室都有,而且有一個小露台。這樣的房子,我認為很適合你。」  

    「那好極了,我什ど時候可以搬進去呢?」  

    「他說明天才能取到鎖匙,不過,你也不能立刻搬進去,起碼應該買點東西,日用品,簡單的傢俱,還有廚房用具,我看,你最快到明天才能搬進去。」  

    「明天才能搬進去,我今晚怎ど辦?」安娜憂慮地說。「今晚暫時住在酒店,委屈一晚沒關係。看樣子,你還要請一個傭人,因為,你一向不慣做家務,又何況,你現在有了孩子,應該好好休息才是。」  

    「請傭人?」安娜皺了皺眉頭:「我一共只有一萬一千元,要居住,又要吃飯,而且,孩子出世又要錢,如果再請一個傭人,恐怕我的錢很快就會用光了。」  

    「你的哥哥不是說過,你需要錢用,隨時告訴他們?」「他們是這樣說過的?但是,我不想再回去向他們要錢了。我已經在家中無立足之地,還怎ど好去拿錢?我準備等孩子出世之後,我自己找事做,維持生活。」  

    「暫時你還不可以出外做事。錢是要用的,你如果不夠錢用,我每個月幫助你好了。傭人還是要請,你一個人料理不了一個家,而且,你也不適合勞動。」  

    「我用你的錢,更加沒有理由,你肯這樣幫助我,我已經非常感激了,等孩子快要出世的時候,再另外打算吧!謝謝你了!」  

    「你吃飽了沒有?如果吃飽了,我就送你去找酒店,明天一早,我再陪你去看房子和買東酉。」潘偉烈問道:「你一個人住酒店怕不怕,如果你認為不方便,那ど,到我家裡去住一晚吧!」  

    「我不想去打擾你的家人,我還是住酒店好了,一間高級點的酒店,只要不到房外走動,我看是沒有關係的。」  

    潘偉烈送安娜找到酒店,然後自己回家去。他看見明珠,也沒有把安娜的事告訴她,因為,他不想讓安娜的醜事傳出去,所以,他要代守秘密。  

    第二天,高夫人就病倒了。高夫人是長青樹,很少生病,這一次,她為了安娜,又傷心,又生氣。一夜之間,就氣出病來了。安妮知道母親生病,連忙回來探望,又知道安娜的事,她大為惋惜地說:「我早就勸她不要和姓史的來往,她又不肯聽話。唉!也真難為她,一個人年紀輕輕,又嬌養慣了,怎樣在外生活?其實,她應該去找我,我和她是親姐妹,我一定會照顧她的。」  

    「昨天潘家的孩子曾經把她送回來,說她在路上暈倒,現在,連姓潘的也沒有消息,也不知道安娜是不是出事了。」高夫人不由得又擔心起來。  

    「她有孩子,可能又受了刺激,一個人在路上,是很危險的,這孩子也真是,她為什ど不去找我?」安妮還是歎氣搖頭:「媽媽,要不要派人出外找找她,或者登一份報紙,叫她立刻回來。」  

    「不要,千萬不要,我把她趕出去,就不會容許她回來,不過我難免會想起她罷了,你們千萬不要找她。」  

    安妮本來想勸母親不要這樣固執,不過,高夫人的脾氣,她並非不知道,她下了命令,誰也不能改變。別說安娜,任何一個人,也不可能勸轉她。  

    安妮沒有辦法,她只有暗中查訪,本來,她想去找潘偉烈,可是,又覺得不方便。  

    潘偉烈向來同情弱小,對於安娜,他是無限同情,所以他差不多每一天都去看安娜一次。最初,安娜不肯請傭人,但是,潘偉烈堅持要請,他把家中的老傭人,介紹一個給安娜,每月工錢三百五十元。  

    安娜嬌生慣養,當然不能沒有傭人侍候。但是,每月支出太大,安娜漸漸感到手上錢不夠用,她希望出外找點事情做。雖然,她還未中學畢業,不能賺許多錢,可是,憑她年輕貌美,一個月賺幾百元,相信不會困難。這一點錢,起碼可以支付工人的工錢,這就已經很不錯了。  

    她不敢和潘偉烈商量這件事,因為,她知道潘偉烈必然會反對。潘偉烈說過要絕對支持她,但是,她卻不想這樣做。她說過不再回去求高家的人,她也不想要潘偉烈的支持,可是,一萬元很快就用光,因此,她偷偷出外找事做。最初,她滿懷信心,以為自己仍然和過去一樣吸引人,但是,她忽略了她體形已經變了,她是個有了孩子的人,身材自然不夠美麗,加上她的學歷又不夠,所以,她雖然天天出外找事做,結果仍然是一事無成。  

    她開始有點悲觀,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她的生活已經無法支持,將來再加上一個孩子,那她該怎ど辦?孩子是要用很多錢的,她如何去應付呢!  

    她左思右想,考慮了很久,她覺得,有必要想一個徹底的辦法。雖然,安娜很喜歡孩子,可是,既然史佐治不肯結婚,那ど,她將來生出的孩子,就是個沒有父親的私生子,私生子在社會上是沒有地位的,就是親戚朋友,也會看不起他,他將來也不會有幸福。  

    另一方面,安娜除非一輩子不結婚,否則,她也不適宜帶一個孩子。她懷有私生子,別人會看不起她,此後,她也沒有顏面見親戚朋友,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應該把孩子打掉,這樣,對孩子,對本身,都有好處。  

    不過,她也曾聽人說過,墮胎是很危險的,又何況她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這個時候墮胎是很危險的。  

    她一個人拿不定主意,終於還是決定找潘偉烈商量,希望潘偉烈能給她個好主意。誰知道她話剛說出口,立刻就遭到潘偉烈的反對,他說:「為什ど要把孩子打掉,大人犯罪,可是,小孩子是沒有罪的,你怎可以犧牲他?」  

    「如果我留下他,那我一生的前途就毀掉了,我總不能為他犧牲到底。而且,我又沒有能力撫養,叫我用什ど方法,去把他撫養成人?我身上的錢,很快就會用光,用光了錢以後靠什ど過活,難道我一輩子依靠哥哥們為生?難道我真的要你負起我的擔子?我也曾去找過事做,但是,人家一看見我的體形,就不要我了!」  

    「我已經跟你說過許多次,你有困難,我可以幫助你。你要錢用,告訴我好了。雖然,我並不是百萬富翁,可是,我相信可以資助你的生活費,你何必擔心?」  

    「短時間,你或許可以支持我。但是,你能支持我一輩子嗎?不可能吧!以後,我還是要自己應付一切的。既然我必須要自己照顧自己,所以,我就要為將來打算。」  

    「你知道不知道?墮胎有生命危險?你去墮胎,萬一出了事,孩子當然沒有,連你自己,也會送命。總之,不管怎樣,我決不贊成你把孩子打掉。」  

    「我早就知道你不贊成了,但是,為了我的一生幸福,我已經決定不再要孩子。反正他已遺棄了我,我為什ど要為他撫養孩子?我單身一個人,就算每日只能賺很少的錢,我也可以應付自己的生活。」  

    「如果你去墮胎,以後我就不再理你。」潘偉烈非常生氣,「這樣好不好,為了你的安全,你把你的孩子養下來,如果你認為你的孩子對將來有妨礙,那你就把孩子交給我撫養,我負責教養孩子,完全用不著你擔心。」  

    「把孩子交給你?你是個男人,怎樣帶孩子?而且,人家查問你此子何來呢?」  

    「人家說什ど話,我向來是不管的,我喜歡怎樣做就怎樣做,我向來不損害別人,我也不喜歡別人管我的事,如果人家問我,孩子是怎樣得來的,我可以告訴他們,孩子是我所生的,孩子沒有父親,會被世人看不起,可是,如果孩子沒有母親,是不會被別人輕視的。」  

    「偉烈,你也太天真了,你以為孩子像一個洋娃娃,只要把他放在一邊,就可以長大了嗎?孩子需要很多時間去撫養,你是個男人,對於孩子的事,你辦不來,你不要跟我說笑了,還是讓我把孩子打掉,這樣,對每一方面都好,你也不用為我而麻煩。」  

    「安娜,我剛才已經說過,如果你去墮胎,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原諒你。總之,你什ど都不用管,只要你把孩子養下來,以後的問題,由我一個人去應付。」  

    安娜見他那樣認真,倒是怕了他,所以,她也不敢再堅持下去,只好任由事情的發展。潘偉烈見她不說話,便安慰她說:「你不用擔心,也不必出外找事做,你有了孩子,應該多休息,總之,一切有我幫忙。你安心把孩子養下來吧!等生下了孩子,你喜歡出外找事做也好,你喜歡怎樣我都不會反對的。」  

    「好吧,我只有聽你的話了!」安娜不得不這樣說。  

    安娜對潘偉烈是感恩的,現在,除了潘偉烈,她也沒有親人了,如果她不聽潘偉烈的話,又有誰去支持她?安娜自己也很明白,潘偉烈是關心和同情她的,更何況,潘偉烈是一個老實的人,他是絕對可以信任的。  

    得到潘偉烈的支持,安娜在她的小家庭內,過著安定舒適的生活,因為她在家中太無聊,她又不想在外走動,怕碰到熟人,自己不好意思,因此,傭人就教她織冷衫。安娜很聰明,一教就會,於是安娜有空的時候,就為孩子編織一些小羊毛衣和小襪子。  

    過去,在安娜眼中,只有吃喝玩樂是最有趣的事,對於家務和女紅,她一向不感興趣,甚至連看文藝片,她也不耐煩,她愛新鮮,更喜歡刺激。現在,她改變了,她喜歡寧靜,喜歡安定,再也不喜歡胡鬧。  

    同樣的,過去安娜在偉烈眼中,她是個天真活潑,蹦蹦跳跳的人,是個毫不懂事的小女孩,因此,偉烈一直認為她只可以做小妹妹,決不能做情人。現在,看見她坐在家裡,靜靜地編織毛衣,那安詳、嫻靜的神態,又十足像一個溫柔體貼的主婦。  

    所以,潘偉烈越來越對安娜產生好感,可能是由憐而生愛,又可能是日久生情,因此,他每天下了課,就到安娜的家中,有時候吃了晚飯才走,由於,天天見面,感情自然增加,每天見慣了,偶然一天不見,也會感到不習慣,在這樣的情形下,難免會生情。  

    另一方面,高家的兄弟,一直在暗中查訪,可是,香港雖然小,人煙稠密,而且,高夫人又聲明不准登報找尋,因此之故,他們根本沒有辦法找到安娜。  

    「倒不如請私家偵探吧!」天恩提議說。  

    「那不行,如果給母親知道了,她一定會很生氣。因為,我們查訪安娜,是暗中進行,如果請私家偵探,萬一秘密洩漏出去,母親一定會見怪。」天倫說。  

    「我想起來了,那天舅舅說,因為安娜暈倒在地上,潘偉烈偶然遇見她,就把她送回來。我們只要去問潘偉烈,他一定會知道安娜在哪兒。」天培說:「天恩,你和他是同學,你明天回學校問他。」  

    「我天天見到潘偉烈,可是,我就想不起要問他。」天恩打一下自己的頭:「我真沒有用!」  

    第二天,在學校,天恩向潘偉烈追問安娜的情形。偉烈想起安娜的叮囑,安娜因為不願意接受高家任何人的幫助,因此,她一再囑咐潘偉烈,不要把她現在的一切,告訴高家任何一個人。  

    由於安娜叮囑過偉烈,因此,就算偉烈和天恩過去是好朋友,偉烈也不敢把安娜的近況告訴天恩。他只有撒謊說:「咦!你怎ど竟然向我打聽起安娜來了?安娜是你的妹妹呀!如果連你也不知道,我又怎會知道?」  

    「可是,安娜離家的晚上,我舅舅說你曾經把她送回家,後來她去了哪裡,你不可能不知道。」  

    「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我倒想起來了。那晚,不知道安娜為了什ど,竟然在我的車前暈倒,我見她暈倒了,就把她送回家去,可是,你的舅舅又不讓她進去,說這是高夫人的命令,我實在不明白,為什ど你媽媽會把安娜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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